“知道了。”姜颂从赵贤芳的声音中听出紧绷感，她问，“出什么事了吗？”
“苏城这边公司出了点事，我已经先回来了。”赵贤芳说，“给你定了明早十点的飞机，你提前两个小时出发，酒店会派车送你去机场。”
这个消息有些突然，但赵贤芳在家是贤妻良母，对待工作则雷厉风行。姜颂很小的时候就适应了母亲的处事风格。
她懂事地点头：“我知道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别担心我，明天我会安全到家。”
挂了电话之后，出租车很快停靠在酒店门口。
司机看了眼计费器，“十八。”
“好的。”姜颂点开手机微信，却听见“叮”的一声，林也已经扫了付款码。
“还是我——”姜颂没说完，林也付完款下车。
姜颂自己开了车门下去，小跑几步，像条小尾巴缀在少年身后。
贝雷帽上的小毛球一跳一跳的，发梢也在半空中扬起。
“哥哥，你要送我上去吗？”
哥哥。
林也比她大三岁，是该这么叫的，姜颂脸红地想。
前面的少年步子却一顿，姜颂一头撞上他的后背。
少年如青松般坚韧，遇到撞击，只是往前稍微倾了一下，而后很快站定。
女孩子却娇气，捂着额头，豆沙色的红唇嘟气，一双净澈的眼眸染上幽怨。
“好痛！”
林也转过身，指尖微动，手腕最终还是没抬起来。
“要去医院吗？”他问。
姜颂心想，去的话，是不是就意味着可以再和他多待一会儿了？
但也只是一瞬间的念头，她很怕再给林也带来负担。
“不用。”姜颂揉揉额头，手却不肯放下来，她说：“你送我上去，不然我怕我路上晕倒。”
林也俊眉微挑，一贯神情淡漠的脸庞居然多了一丝生气。
姜颂脸颊发烫，为了证明真有晕倒的可能性，她轻盈地左右晃了晃。
“……”林也收回视线，转身去按电梯的时候，笔直的唇线因为女孩的拙劣把戏弯成了弧线。
电梯行至二十七楼，林也指尖压着开门键，等姜颂先一步出来，他才随行其后。
有情侣从一扇门前后出来，在走廊上和他们擦身而过。
女人带笑瞟了眼姜颂，又朝林也吹了声口哨。
姜颂错愕一秒，随即从脖子到脸都变成了番茄色。
酒店，女孩和少年。
她和林也。
很容易让人把他们想成偷食禁果的一对。
那对情侣已经走远了，姜颂脚趾暗自缩起，额头也不捂了，一侧肩膀靠在走廊墙壁上，脑海里莫名充斥着爱情电影里的某些画面。
林也跟着停下，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出声时嗓子有些不自在，“到了？”
姜颂不敢看他，上下点头的弧度很大，故意让头发遮挡住自己红透了的脸。
“这间。”她声音细得像空气里缠绵隐形的丝线，一头在自己这侧，另一头生长、勾拉住少年的耳畔。
大概是酒店的暖气给得太足，温度太高，林也的皮肤隐秘地沁出薄汗。
喉间被什么东西烧着，吐出来的字句天然带着暗哑的质感。
“进去吧。”他说。
姜颂只敢转动眼珠子，极其迅速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从挎包掏出房卡。
“哒”的一声，锁舌弹跳，姜颂握住把手往下压。
门开一缝，她蜗行挪进去，以门板为分界线，半个身子隐匿在房间里的黑暗中，另一半则暴露在走廊暖光之下。
她握着把手的指尖微微用力，垂着眼，看见林也的影子又和自己的，交缠在一起。
“你要不要——”
“我走了。”林也说。
“嗯嗯，好。路、路上小心。”
姜颂合上门，靠在玄关墙壁上灵魂出窍。
半分钟之后，她在黑暗中开始抓自己的头发，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而且林也能不能让她把话说完？
“你要不要先走？”
先走，先走！
绝对不是“要不要进来”！
姜颂双手捂脸，“呜呜……”
这个晚上，她的心情像过山车一样，下跌落至谷底，再上扬，最后冲到云霄。
姜颂泡在浴缸里，身体回温，一颗心飘来飘去，快乐得找不到方向。
她给赵贤芳发信息道晚安，然后捧着手机扑到床上。
应该给林也发条短信的，什么都行。
指尖在虚拟键盘上点来点去，删删减减，心一横，点了发送键。
【哥哥】
【你到学校了吗？】
门铃却在同一时间响起。
姜颂愣一下，然后快速从床上坐起身。
走到玄关的时候没急着去开门，紧张和期待两种情绪在自相拉扯。姜颂抿了下唇，出声问：“谁呀？”
“您好，姜小姐，我是酒店楼层经理。林先生为您点的外卖到了，我帮您送过来。”门外响起一道温柔女声。
姜颂错愕不已，开门接过外卖袋子。
打开来看，里面是热腾腾的餐食：两碟小炒，一碗排骨莲藕山药汤，还有一碗米饭。
姜颂晚饭没吃，这会已经快到零点，她其实早就饿过劲了。
而且女孩子爱美，总怕自己胖，换作平时，过了晚上八点，就算再饿她也不会吃。
但今天，她把给自己定下的条条框框都忘了，很有仪式感地把餐食摆放在餐桌上，从客厅抱来酒店花瓶点缀在侧。
先是自拍发朋友圈，然后私发给赵贤芳和林也。
紧接着，将所有食物一扫而光。
姜颂给林也发信息：
【哥哥，我吃完了。】
【兔兔求夸奖。jpg】
第14章
林也回去的时候，已经过了门禁时间。
冬冬在楼上窗户边看见他回来，不待招呼，就自己跑下来求着舍管阿姨帮开了门。
阿姨大晚上被人从被窝里撬起来，心情自然不悦，她挂着脸问：“干嘛去了啊？”
冬冬抢答：“哄女朋友，嘿嘿！”
林也在北城大学颇有名气，每年都在校庆晚会上表演节目，表白墙上点名向他告白的女生多如牛毛。但他似乎冷淡得很。
曾经有个外校的富家女在宿舍楼下高调拉横幅示爱，嗓子都喊哑了，他却连个面都没露。
阿姨觉得稀奇，“哪个系的？什么时候的事啊？”
林也说：“没——”
“去年暑假开始的！”冬冬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用一种亲眼见证过的笃定语气和阿姨说：
“差不多大半年了。瞒得挺紧是不？害，别说您了，要不是今儿亲眼见到，我们整个宿舍都还被蒙在鼓里！”
“小姑娘一定很漂亮吧？”阿姨问。
冬冬：“贼美！”
“所以才瞒得紧呐。”阿姨会心一笑，她关上门，又对林也说，“以后早点回来。你们这个年纪血气方刚，有什么事最好白天解决。“
冬冬竖大拇指，“阿姨说的对！”
林也沉着一张脸没说话，阿姨瞥他，“说你呢，听到没有？”
林也：“……嗯。”
“也哥，改天带小学妹跟大伙一块聚聚呗！”
“你脱单是大家都万万没想到的！喜事必须得庆祝！”
冬冬在一旁喋喋不休。
进了宿舍，其他四个舍友也都立刻放下各自手头的事，几双眼睛目光炯炯，全都投放在林也身上。
林也语气平平，“别看了，脸上没长花。”
舍友们纷纷起哄，各种挖掘他和小学妹之间的情感经历。
林也被闹烦了，躲到浴室里冲澡。
等他再出来时，睡了的从床上伸出头，没睡的在书桌前转过脸，整齐划一的暧昧笑容。
林也：“……”
他没开口的打算，一手擦头发，另一手往顶灯开关上一摁，整间宿舍瞬间陷入黑暗。
冬冬“噗”的一声笑出来，“别闹了，也哥今儿费了大精力才把小嫂子哄好，兄弟们体贴点，严刑逼供改天的。”
他口中对姜颂的称呼，从小学妹变成了“小嫂子”，言语上把林也和姜颂紧紧揉在一起。
是那种成年人都心领神会的糅合。
缠绵，充满性张力。
黑暗中，林也蹙眉，手掌一挥，毛巾顺着抛物线劈头盖在冬冬的脸上。
“没有的事，瞎叫什么。”
冬冬“嗷嗷”叫，其他室友都问“没有什么啊？”
男女□□总是越描越黑。
林也懒得和他们多做解释，攀着铁梯两步爬上上铺。
已经过了零点。
他没有睡前刷手机的习惯，今天却很自然地点开手机微信。
从他离开酒店一直到回学校，一个多小时里姜颂给她发了三条文字信息，两张照片。
【哥哥】
【你到学校了吗？】
【哥哥，我吃完了。】
照片是女孩的自拍照，都只在镜头左侧露半张脸比耶，旁边餐桌上是刚摆好的外卖，和已经吃完了的外卖。
女孩洗过澡，半干的头发随意垂落，莹白的肌肤连个毛孔都看不见，澄净的眼眸弯成了月钩，笑容清甜透出屏幕，感染观者。
不过是在出租车上从她的电话内容上，猜出她没有吃饭，所以才顺手帮她点了一份。
林也没有为了充面子刻意点贵的，那是一个很平常的快餐品牌。
他在点的时候其实做过设想，对于出行要入住五星酒店的姜颂来说，也许会嫌弃这种档次的快餐不干净、不好吃。
出乎意料，姜颂吃完了。
还有一个兔兔求夸奖的表情包。
林也和人发信息从来有事说事，简洁明了，从不发表情包。
屏幕上那个长耳朵白兔子，双颊通红半捂着脸，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啊眨。
可爱乖巧地让人不忍心拒绝。
他犹豫片刻，指尖在屏幕键盘上点了几下。
回复：【嗯。】
很无趣。
甚至让人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在回应姜颂发来的哪一条信息。
林也熄灭屏幕，将手机压在枕头下。
闭上眼睛，却丝毫没有睡意。
室友们也都同款兴奋。
就算是北城大学的学霸寝室，异性也是夜聊的热门话题。
六个男生中，除去一个高考后就谈了女朋友的，剩余包括林也在内的五个人都母胎solo至今。
大家平时也都偶尔会聊聊，但今晚姜颂的出现，像是一束令人炫目的烟花猛然在夜空绽放，这让已然大三却还没谈过恋爱的男生们异常激动。
大家聊心仪的女生、聊恋爱宝典、聊如何龙傲天式吸引异性……
听起来有点傻，气氛却很欢乐。
林也合眼静躺在黑暗中，全程缄默。
有些人的确就像是烟花。
绚烂夺目，遥不可及。
-
第二天，姜颂因为生物钟的关系，六点多就醒了。
意识还未全部归拢，一手揉眼睛，另一手凭直觉去摸手机。
解锁屏幕的时候，昨晚发生的事像是开了三倍速的电影画面，飞速在脑海里放映。
她扯过被子盖住下半张脸，忍住了才没笑出声。
点开微信的时候有点紧张，看见聊天框里林也的头像，右上角有个红色小点。
他回了。
姜颂快乐地踢了两下腿。
点进去。
【嗯。】
姜颂踢蹬的小腿在半空中顿住，不可思议地退出去，下拉刷新，再点进来。
还是——嗯？！
“……”
姜颂嘟起嘴，腮帮子跟着鼓起来。
但想到从认识他那天起，就知道他是一个语言冷淡的人，好像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姜颂哼起了歌，去浴室洗漱、换衣服、整理行李的时候，脚尖都踮起来，愉悦地想要转圈圈。
七点的时候，服务员把早餐送到房间。姜颂坐在餐桌前，刚拿起叉子又放下。
她给林也发微信：【哥哥，我今天就回苏城了，十点的飞机，八点从酒店出发。】
发完后放下，目光一直盯着聊天页面，葱白的五指在桌面上快节奏dj。
五分钟之后，手机振动。
姜颂身子前倾，睁大了眼睛去看屏幕上的新消息。
【好。】
姜颂：“……？！！”
就不能再多一个字吗？
姜颂拉着脸吃完早餐，手机举在面前，在沙发上躺倒又坐起。
酒店服务员来敲门提醒，车已经备好了。
姜颂“噢”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给林也发：【我走了哦。】
直到在飞机上落座，广播提示：“飞机即将起飞，请乘客们将手机、平板等设备调成飞行模式……”
姜颂始终没有收到林也的回复。
她透过舷窗，看着一片白雪皑皑的北城在视线里越来越小，很有阿Q精神地自我安慰，说不定他在上课不方便呢？
这么一想，她又翘起了唇角。
可一直到飞机降落苏城，姜颂坐上车回家。那条【我走了哦】如同石沉大海，林也连单字回复也吝啬地不肯给她。
姜颂愣愣地盯着车窗上自己的影子，忽然怀疑昨晚发生的一切，只是她单方面的幻想。
回到家，司机帮她把行李提进屋子，廖姨准备了一桌她最喜欢的菜。
姜颂扫了一眼四周，“我爸妈都不在吗？”
“先生有急事出差了，这段时间都不在苏城。”廖姨垂眸把碗筷摆放在餐桌上，说，“太太这会儿在公司，应该会忙到很晚才回来。”
姜颂诧异，“我妈昨晚回苏城后，一晚上都在公司吗？”
“应该吧。”廖姨说。
姜颂点头。
晚上她一直撑着没睡，差不多到凌晨两点的时候，她敏锐地听见楼下传来高跟鞋的脚步声，立即掀开被子起身。
“……颂颂？”客厅里没开灯，赵贤芳消瘦的身影倚在落地窗边，黑暗中她指尖一点猩红。
赵贤芳快速背过手，藏起了香烟。
笑着问：“怎么还没睡？”
姜颂从来不知道母亲会抽烟，她惊愕地顿在楼梯口处，几秒后才慢慢走过去。
“事情很棘手吗？”
赵贤芳走到茶几边，把烟扔进水杯里，顺手开了台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