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时,她跟宁柠说:“下午的课我不上了,如果点名,麻烦你帮我跟老师说一声,我不太舒服。假条我下周补。”
宁柠见她脸色素白,有些担心。“去哪儿啊?要不要我陪你?”
“谢谢,我自己可以。”
姜颂打车去北城大学,出租车上,她把那条辟谣帖截图发给林也。
后面跟了两个问号。
她没指望林也会回。
如果不是消息还能正常发出去,她会怀疑林也已经把她删了。
车子在北城大学的北门停下,姜颂走在校道上,有个男生跟在她身后。
姜颂转头,冷冷问:“有事?”
那个男生脸上有点尴尬,从另一条岔道走了,低声自言自语道:“切,网上发帖不够,还跑来学校倒贴。”
姜颂立在原地,嫣红的嘴唇肉眼可见地变白。
她强装镇定,从包里拿出一只口罩戴上。
她没有林也的号码,发微信也不回,就只能用最笨的办法,等。
十月的北城已经早早进入深秋,冷风萧瑟,金黄的银杏叶在半空中扑簌飞舞。
二月份的时候,她曾在同样的地方等过他。
时隔八个月,心境已然不同。
那天还是一个雪夜,温度远远低于今日。
但此刻的姜颂,只觉得格外的冷。
姜颂具体等了多久,她没有概念。
或许也是刻意不去看时间,自虐地逼迫自己在这寒冷的一分一秒里理清楚——一开始就是错的。
晚上,冬冬抱着两本专业书从图书馆回来,远远看见宿舍楼下的窈窕身影,习惯性地“啧”了一声。
心里冒酸水,以为又是哪个痴情女在等楼里的校友。
走近了,越看越不对劲。
尽管姜颂戴着口罩遮挡了大半面容,但长发飘飘,葡萄紫长裙被风一吹,裙摆高高扬起,那股子仙气实在勾人。
冬冬试探地上前,“哈喽……?”
姜颂转过脸,路灯下,一双澄澈眼眸像是染了薄霜,又冷又拿人。
冬冬怔了一下,忽然兴高采烈地喊:“小嫂子?!”
喊完,他就后悔了。
姜颂对冬冬有点印象,她说:“别这么叫我。我有名字,叫姜颂。”
冬冬被她冰冷的语气噎了一下。
姜颂问:“他在吗?”
冬冬心想完了完了,连称呼都变成“他”了。
又吵架了这是?
“网上那帖子你是不是看到了?我跟你说,其实——”
姜颂打断他,“林也在吗?”
“也哥还没开学就搬去公司宿舍了,他这段时间一直忙,只有在有课的时候才回来。”冬冬疑惑道,“也哥……没跟你说?”
姜颂半晌没做声,口罩下的红唇紧紧崩成一条直线。
他们什么关系?
林也为什么要告诉她?
——哦,好吧。
他们只是可以拿对方官宣又澄清戏耍逗乐的“熟人”。
冬冬见她眼睫扑闪得厉害,莫名跟着心一紧。
他说:“也哥好像在进行封闭训练,手机说不定被公司收了。你给他打电话发信息什么的,他不一定能及时回。”
“要是有什么急事的话,我把他宿舍地址发你。“
“不用了,谢谢。”
姜颂礼貌道谢,结束了这个话题。
她走之前拜托冬冬,“麻烦不要告诉他,我来过。”
她不想再给林也造成她“上杆子”和“倒贴”的错觉。
第19章
林也拒绝了以男团身份出道,和公司签下类似对赌协议的合同,他必须在十月底之前写出三十首原创作品,交给公司。
三十首,几首他能自己唱,又有哪些是给他人做嫁衣,完全由公司决定。
听起来很不公平。
但他没有更好的选择。
他要用圣光的渠道做宣传,要靠公司输送资源。
冬冬听说之后,想当然地点评:“互联网时代,人家网红随便发一首就红了。咱何必在这儿受剥削?你还不如自己开个账号单干!”
林也轻飘地递来一个冷淡眼神,“大网红,哪个背后没有公司?”
冬冬卡壳,怒骂道:“该死的资本主义!”
林也其实心态挺平和,早在和圣光签订专属经纪约的时候,他就赌上了一切。
林也从公司创作室出来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快零点。
圣光新招的实习生助理蹲在门口刷手机,见他出来,忙不迭地站起身。“今天完事了?”
“嗯。”林也俊朗的面容上掩不住的疲态,他边下楼,边从烟盒里敲出一只细烟。
烟身夹在两根手指之间,皓白手腕垂下,银色滤嘴在长腿裤缝上似有若无地擦过。
他走出公司大楼,按动打火机,双唇衔着细烟靠近。
蓝红色火苗在风中跳动,明明灭灭中他眼中神色冷淡,俊眉微蹙,平白生出一点野性的乖戾。
跟在他身后的实习生助理看呆了,“明星果然和素人有壁。也哥,你真绝了!”
说完,又赶忙挡在林也身前,生怕有狗仔拍到他的吸烟照,日后变成黑料。
林也不急不缓地吸了两口,疲惫缓解,他才开口问:“有事?”
胖白“啊”了一声,按照林也经纪人的嘱托,通知道:
“你们学校帖子的事都处理好了,是你舍友冒充你瞎写的,公司已经让他发了澄清。做艺人最忌讳沾上黄、赌、毒和情,你、你自己要记在心里,公司不是每次……“
都能帮你擦屁股。
胖白没敢说完,因为他看到林也眼神冷戾,似藏刀锋。
林也把烟夹在指尖,“什么帖子?”
胖白大为吃惊,“你不知道吗?算上今天,都已经三天了。北城各个大学的贴吧里都在传你和那个叫姜什么的女生是情侣……”
胖白想起他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疯狂写歌的劲儿,又摆手,“不知道也没事,反正公司都解决了。”
烟送到唇边,林也却没抽。
他蹙眉,“姜什么……?”
他拿出手机,却早已没电关机。
林也夹烟的手撩开胖白的外套,另一手从他的衣服内兜里抽出手机。
胖白说:“前边的都删完了。现在就剩那条澄清帖了。没事啊哥,就是个小绯闻。”
林也没吭声,点开浏览器输入北城大学贴吧的网址,却因为没连接校园网所以进不去。
他眉心紧锁,把手机还给胖白。
走到路边打车,才想起手机没电,也没带钱包。
他让胖白在公司大堂扫了个充电宝,便拦了辆出租车躬身坐进去。
连胖白都看出他的焦虑了,“也哥,你别告诉我,那真是你女朋友啊?”
林也脸色很沉,“嘭”的一声,风衣一角险些被车门压住。
林也拇指摁住手机开机键,在手机满足最少开机电量时,屏幕亮起。
通知框里有很多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大多来自学校,姜颂发的几条被淹没其中,并不醒目。
却被林也最先扫见。
他点进去,一条发自三天前,两条发送于今天中午。
三天前的那条,是“他”霸道示爱的帖子截图。
中午的两条,是“他”澄清恋情的帖子截图,还有两个问号。
其实不用特意回北城大学连校内网,事情来龙去脉已经很清楚了。
林也看了眼时间,零点十九分。
他不确定姜颂睡了什么,快速打字,【方便吗?】
按下发送键,一个刺目的红色感叹号出现。
系统提示:信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姜颂把他拉黑了。
林也看着这条系统提示,差不多有两秒的时间,思绪停滞。
他忽然出声,跟前排的司机师傅说:“麻烦改去北音。”
临时改行程,凌晨一点到达北音校门口,林也往里面走的时候,才发现他根本不知道姜颂的班级和宿舍。
而且这个点,就算知道这些信息,他又能去哪里找她?
他吁出一口气,轻纱似的薄雾在他面前聚了又散。
从烟盒敲出一支细烟,打火机却找不到了。
林也掌心掐着烟,焦躁的情绪像巨石一般,在他心口夯实。
周五晚上,姜颂离开北城大学,没回北音宿舍,而是直接回了松风小区。
前面一个月的军训磋磨人,晚上又吹风受了寒,当晚,她就病了。
起初只是咳嗽,身体发软,姜颂以为是小感冒。
从前在苏城,她得了风寒感冒,廖姨就会用小黄姜和手工红糖熬一碗浓酽姜汤,看着她喝完后,给她盖上厚被子,严严实实地睡一觉捂出汗就好了。
在这儿没人给她费心熬姜汤,姜颂只好换了睡衣,整个缩进被子里发汗。
也不知道是被子不够厚,还是没喝姜汤的缘故,后半夜,姜颂越睡越冷。
四肢像是浸在冰水里,后背总感觉有风刮过。
姜颂下意识缩成一团,迷迷糊糊之间,好像又回到了林也宿舍楼下。
雪很大,风刺骨,总不见他回来。
第二天,她醒来,记起昨晚的梦,第一个念头是,真没出息。
做梦还上赶着受虐。
姜颂掀开被子坐起来,一动就心叫不好。
全身上下,每块骨头都沉甸甸地痛。清一清嗓子,喉咙里跟针扎一样地疼。
她手背盖在额头上,很不靠谱地自测体温,得出结论,应该没发烧……?
走到浴室去洗漱,看见镜子里那张红彤彤的巴掌脸,吓了一跳。
她趿拉着拖鞋回卧室,用手机叫了跑腿骑手,对方问她买什么药。
姜颂被烧昏了头,慢吞吞地打字,【感冒药。】
被叫到的骑手是个年轻小伙子,刚上岗没几天,非常务实地去药店买了一堆处方和非处方的感冒药。
姜颂从门缝里接过打包袋。
高烧让她的反应速度,变得跟《疯狂动物城》里的树懒一样,姜颂慢动作把药盒一一拿出来摆在桌面上。
眼皮又重又热,她非常迷茫地一一扫过药盒。
然后挑了几样吃了。
刚才隔着一道狭窄的门缝,骑手小伙没怎么看真切姜颂的脸。等电梯的时候,他习惯性地点开手机群聊。
这几天,北城各高校里最劲爆的新闻,莫过于预备役明星林也和北音新生姜颂之间的绯闻。
他所在的传媒大学,一众吃瓜群众也讨论得不亦乐乎。
看到有人在群聊里发了一张姜颂的私照,他再次眼前一亮,是真漂亮。
好像……在哪里见过?
骑手小伙怎么也想不起来。
走出公寓楼的时候,有个身高起码一米八五的年轻男人正好走进来。
那人皮肤玉白,肩宽窄腰,五官挺立完美得像是建模脸。就是眉眼阴郁了些,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冷冽感。
骑手小伙都已经下了台阶,脑中忽然灵光一现,心里大叫:“次奥……林也?!”
他来这里干什么?
松风小区是高档公寓,非业主进入小区需要登记详细身份信息和拜访业主的房号。
到了楼下大堂,则需要业主亲自打电话通知大堂经理,确认后才能刷卡上楼。
“您好,先生。”大堂经理对这幢楼的业主了如指掌,她对这位相貌出众的年轻男人没什么印象。
林也说:“我找姜颂,她住楼上。”
外面的骑手小伙听见,面色惊愕像是见了鬼。
大堂经理笑着问:“请问您贵姓,和业主提前约了吗?”
“林。”林也停顿半秒,任由自己撒了个谎。他说:“她电话打不通。”
“稍等。”
大堂经理从手机系统里调出姜颂的业主信息,拨通座机号。
长达二十多秒的嘟嘟声后,经理点了挂断键。她抱歉道:“姜小姐没接电话。我稍后会再帮您确认,请您在楼下等一会。”
林也眸光微闪,他从经理的话中得知姜颂就在楼上。
被黑暗笼罩的思绪,得以窥见一丝天光。
“谢谢。”
林也没有去一旁的会客区,而是出了楼,站在台阶上抽烟。
目光掠过那个穿骑手服的人,林也没心思在意。
骑手小伙正背对着在手机屏幕上疯狂输出,感觉有道冷淡视线朝他投来,他后背一僵,做贼心虚地快步离开。
姜颂倒在沙发上等药起作用。
眼皮越来越重,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她侥幸地想,再睡一觉应该就好了。
座机响,姜颂毫无反应。
后来被压在她身下的手机嗡鸣不断,铃声大作,姜颂的意识从深海里慢慢浮出水面。
迷迷糊糊地看了眼屏幕,是赵贤芳打来的视频通话。
姜颂用力眨了眨,强行让自己清醒过来。
她没接,点了拒绝之后,给赵贤芳发微信。
【妈妈,我在上课。】
周六有课也正常,赵贤芳不疑有他,回了个OK。
姜颂明显感觉到病情不但没缓解,还有加重的趋势。
她撑着沙发扶手站起身,走去卧室换衣服。
两只手臂抬起来都费劲,她清楚地认识到,光靠她一个人,去了医院可能也搞不定。
但她初来北城不久,没有亲朋好友,这个时候又能麻烦谁?
生病不可避免地让她变得软弱,姜颂耷拉着烧得滚烫的眼皮,把外套扣子一颗颗系好。
最后也只是吸了吸鼻子,没让眼泪溢出眼眶。
座机再次响起,姜颂接了。
“您好姜小姐,抱歉打扰。我是您的楼栋管家,这里有一位……”经理温柔的嗓音传来。
姜颂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说:“不好意思,我生病了,如果你有空的话,能不能陪我去医院?”
嗓子哑得不像话,可怜巴巴的语气。
就算是在高烧已经烧糊涂的情况下,姜颂仍记着骨子里的教养。怕对方不方便,她又说:“帮我叫个陪诊也可以。”
“生病?很严重吗?”经理一怔,忙说,“您稍等,我马上上来。”
“谢谢。”
林也从会客区沙发起身,大步走来。“她怎么了?”
经理一边匆忙在手机上和上级报备情况,一边应道:“姜小姐生病了,需要去医院。”
林也眉间皱成川字,他走向电梯。
“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