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上有一条来自姜颂的未读信息,【哥哥,明天几点到苏城?我去接你。】
发送于昨天晚上七点,那时他被困于酒局,无力脱身。
林也指尖打字,回,【十一点半到,不用接。】
怕错过信息,他把手机带进浴室,放在洗手台边。然后开了花洒,准备冲个澡。
胖白忽然用房卡开了门进来,他通知林也:“下午一点临时有个商演,中午早点吃饭。”
林也转过身,镜子里的他额发半湿,俊眉皱起。
胖白从一开始就有点怵林也,这会儿被盯着,只能硬着头皮搬出金牌经纪人吴最的名头,“是、是吴哥让我跟你说的,你有什么意见,找他。”
林也没惯毛病,关了花洒出来。
正要出去找吴最,手机响。
胖白见他低头看手机信息,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
颂颂子:【我爸妈临时有事,我们不在家。】
额发上的水珠滴到屏幕上,令这一条文字看起来有些变形。
林也指尖摩挲着手机边,顿了几秒,他给姜颂打了个电话。
那头只响了几秒,就被挂断。
颂颂子:【在亲戚家,不方便。】
林也半晌没了动静。
后来他回,【行。】
姜颂抱着双腿,靠在卧室的沙发上,眼神有些发愣。
其实单凭昨晚的视频通话,并不足以给林也定下出轨的罪名。
另一佐证,是早上五点多她接到了一个陌生男人的电话。
那人自称姓吴,是林也的经纪人。
他简明扼要地说:“刚才听我们公司艺人罗小姐说,你和她通过电话?正好,有些不方便林也说的,我一道替他跟你说了。”
“你呢,和他处过一段,我知道。但是吧,男人都花心,特别在娱乐圈这样的地方,他又有一副好皮囊,不是别人看上他,就是他攀高枝儿瞧上别人。不用我再说露骨一点吧?”
“他、不是这样的人。”姜颂胸口和喉咙都被堵着,吐出来的字句很模糊。
吴最可能没听清,但猜到姜颂会反驳。
他嗤笑一声,“小姑娘还挺执着,非要我把血淋淋的事实在你面前扒开。”
“这样,你邮箱多少?我发你。”
几分钟后,姜颂看着面前的笔电屏幕,全身抖得像筛糠。
吴最一共发来两个文件包,第一个几十张艳|照,女主角换了好几个,男主始终是林也。
第二个文件包里,是她和林也的亲昵照。有操场边忘情亲吻的,有林也背她过马路的,有两人并肩走进公寓楼的……
吴最在邮箱里留了几行文字:
姜小姐,我劝你离开林也,是为你好,你要明白。
但是吧,你们好歹好过一场,你别砸了他饭碗。
真要鱼死网破也行啊,我们一起搞死林也,违约的是他,你让他身败名裂,公司让他倾家荡产都赔不起!我们都是帮凶。
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懂我说的意思。
其实吴最才不怕姜颂把这些照片泄露出去,而且最好闹到上热搜。
反正除了姜颂和林也的照片是真的,其他都是合成的。
但那又有什么呢?
只要圣光花钱公关,一口咬定都是假的,林也是被诬陷的。
到时候,热度有了,#林也被害这个词条,又够他再吸一波爱心泛滥的女粉了。
明星嘛,黑红也是红。
姜颂重重合上电脑,像看了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她捂住眼睛使劲揉搓。
眼皮被揉得通红,瞳仁生疼。
那些照片,一张张在她脑子里播放,姜颂绝望地无声呜咽。
之前姜颂跟赵贤芳提过,说有个特殊的朋友今天要来家里拜访她。
赵贤芳特意推了应酬和工作,却迟迟不见那人来。
她上楼,问姜颂:“你男朋友怎么——”
“他不来了。”姜颂整个人缩在被窝里,说话鼻音很重。
“你怎么了?”赵贤芳要拉她的被子,被姜颂从里面用力拽住了。
姜颂吸了吸鼻子,说:“感冒了,睡一会就好。”
赵贤芳静默两秒,浅淡一笑,“也好。”
她何其聪明,猜想姜颂应该是和那人吵架了。
小情侣,吵吵闹闹也是有的。
只是赵贤芳没想到,会那么严重。
在家过完元宵节,姜颂订了正月十六的机票回北城。
在这期间,她没和林也联系过。
她被几块巨石压着,肉眼可见地瘦了。
她很想回到一年前的冬天,那时,她还天真地被保护在玻璃温室里。就算有烦恼,也琐碎地不值得一提。
但,现在不同了。
她眼见着玻璃温室有了裂缝。
她的世界要崩塌了。
出发当天,赵贤芳和司机送她去机场。
机场大厅,姜颂抱住母亲的腰,抬起眼问:“爸爸怎么这么久都不回来,打电话他也不接。”
赵贤芳揉揉她的发顶,“他挺忙的。过阵子他回来了,我们一起去北城看你。”
姜颂定定地看着母亲,认真问:“真的没事?”
“这孩子。”赵贤芳视线偏移,笑了笑,“能有什么事?”
“噢。”
姜颂进了安检通道。
五分钟后,她从出口跑出来。
她怕被赵贤芳发现,又怕跟丢赵贤芳,因此一面很小心地躲藏在柱子后面,一面视线梭巡赵贤芳的身影。
她在大厅里没看见赵贤芳,便往外面的停车道跑。
姜颂跑得很急,一颗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她嘴里默念,等等我,等等我……
她出来时,正好看见自家那辆保姆车汇入直行车道。
路边有一辆出租车在下客,乘客站在外面正要关上副驾车门,姜颂两手扒住车门边,快速钻了进去。
“诶,这儿只让下,不让——”
“一千,车我包了。麻烦跟上前面那辆白色阿尔法。”姜颂打开微信,扫了贴在中控台上的付款二维码。
司机一愣,听见付款播报,没二话,立即追了上去。
从这些天她的观察推断,家里一定出了事。
如果只是生意出了问题,还好点。她心里隐隐不安,害怕出事的是姜铭。
阿尔法往市区行驶,沿途的路姜颂越来越熟悉。
最后出租车随阿尔法停下,姜颂的心掉到了谷底。
市三院。
赵贤芳进了住院楼,乘电梯的人很多,姜颂没法根据停靠楼层,判断赵贤芳最后的去向。
她站在楼下给赵贤芳打电话。
那头惊讶,“颂颂?这个点飞机应该——”
“妈,爸爸什么病?我在市三院2号住院楼楼下。”
赵贤芳默了好一会儿,再开口,温柔的嗓音里隐有悲怆。
“双目失明,听力下降,是遗传。”
第24章
赵贤芳一锤定音,让姜颂被每个音乐老师所诟病的音准问题,也变得有迹可循。
难怪,她时常耳鸣。
难怪,赵贤芳要求她每年体检两次。
难怪,她有时会觉得右耳里面塞了一团无形的棉花。
直到开学后两周,姜颂才回北城。
三月初,北城仍寒风凌冽,满城银装素裹。
因为是周末,所以她打算先去松风小区住一晚。
出租车直接把她送到了公寓楼前,师傅帮她把行李箱从后备箱拿出来。
她道了一声谢,伸手去握行李箱拉杆,后面有人说:“我来。”
磁性的低沉嗓音,带一点哑。
穿过风雪,直抵她的耳畔。
姜颂背着身,不敢转过去。
指节紧紧抓住拉杆,两片嫣红的嘴唇抿成了白色。
她听见那人的踩着积雪的脚步声,步步靠近。
鼻尖嗅到一点带尼古丁的纯净气息,她无声呼出一口气。
转过身,仰头看向那张许久不见的俊朗面容,她笑得疏离,“你怎么来了?”
林也额发上几粒雪白,黑色羽绒服两边肩膀上也覆了薄薄一层,他不是没有气的。
——姜颂已经很久没有主动联系他,他发过去的信息,打过去的电话,她也一概不理。
林也是前天回北城的,第一时间去北音找人,后来又在松风小区守株待兔整整三天。
好玩吗?
他想问。
但此刻看到姜颂苍白带笑的样子,多一句的质问他都说不出来。
所有因为联系不到人、被冷落而积压的气,都化为了失落。
他隐隐有种感觉,从前这个一直追着他的女孩子,变了。
林也提着姜颂的行李箱,送她到楼上。
屋子里被暖气烘烤得如同初夏,姜颂脱了羽绒服和帽子,挂在衣架上。
腰上忽然缠上来一股力道,灼热的体温紧紧贴着她的后背。
林也垂首,鼻息洒在她白润的颈窝里,他双唇擦着她的皮肤,说:“别不理我。”
有点委屈。
像狼狗突然收起了凶狠,垂下头,求主人摸一摸。
姜颂抓着衣架的手指节用力,心里是很抗拒的,身体却完全出卖了她。
她被扳过来,唇被堵住。
林也的吻,刚开始是克制的,厮磨,若有若无地描摹姜颂的唇形。
姜颂没这样被他撩拨过,很快就受不住,嘤|咛一声。
林也从她张开的唇瓣进入,纠缠,强势和占有慢慢藏不住,肆意扫荡。
姜颂一退再退,几乎要站不住。
后背重重抵上墙壁之前,一只宽大的手掌垫在她的后腰上,另一手扯开她充当腰带的丝巾。
屋子里怎么会那么热,从初夏一下跨越到酷暑,姜颂身上一层黏腻的细汗,鬓发黏在脸颊上,整个人像沉在温水里,吸进的空气也是湿漉漉的。
“可以吗?”
林也难耐地抵住姜颂,是询问,更像是要一句印证。
印证姜颂不会离开他。
以前,现在,将来,她都是他的。
姜颂发不出声音,唇被吻住。
一双眼睛潮雾蒸腾,眼眶里的绯红不知是因为情|动,还是有其他缘由。
终于,坠不住,一滴圆滚滚的泪从她的左边眼角滑落。
她摇头。
林也抵着姜颂的唇,两具身体隔着不成形的单薄面料严丝合缝,他忽然彻底失控。
几道布料脆声响起,姜颂被他眼里的凶狠情|欲吓住。
她两手撑着他滚烫的胸口,使劲推,却怎么也推不动。
情急中,姜颂伏在他的肩膀上,不管不顾地咬下去。
那一口咬得有多深?
姜颂没数。
只是多年后,林也右肩上一直有一圈伶仃牙印。
胖白劝他找皮肤科医生把牙印祛了,如果被媒体拍到,有口也说不清。
林也没应声,修长的指节无意识按在那圈牙印上,脑子里是那日的春色旖旎和心碎难捱。
“哥哥,别这样。”
姜颂察觉到身前的人力道松了,她低低地出声。
林也偏过头,仍不肯放开她,鼻尖擦着她粉白的肩膀,哑声吐出的字句,似滚水浇在她的皮肤上,然后沁进血肉,流进她的心房。
“你,不想要我了……?”
“……嗯。”
来北城之前,分手的场景,姜颂已经设想过很多遍。
当面承认,似乎没那么难。
只是,每呼吸一下,身体里所有经脉都在拉扯,扯着她的心口撕裂般的疼。
“理由呢?”林也问。
初五凌晨的视频电话,以及吴姓经纪人发来的艳|照邮件,这些并不足以造成姜颂和林也分手。
姜颂有自己的思考能力,她不会光凭别人的一面之词和所谓的证据,就给林也定罪。
她起码会给机会,让林也当面解释清楚。
然后,再去下判断。
但,眼下不需要了。
家里的巨变,她自己基因里埋下的定时炸弹,都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二十岁的姜颂,她的世界已经崩塌了,不需要让林也来帮她修补。
这片废墟,她自己都无所适从,何必给林也徒增烦恼。
“不过就是不喜欢了。”
姜颂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最好像个玩弄感情的渣女。
可她呜咽着,像个受伤的小动物。
“颂颂……”
林也第一次这么叫她。
姜颂的心被什么东西狠狠攥着,用力挤压。
在快要坚守不住立场的时候,姜颂用力推开林也,跑进了卧室。
姜颂在屋子里从白天待到晚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房门被敲响,那两声响像敲在姜颂的脑神经上,她躺在床上,抖了一下。
门外的男声沙哑得不像样子。
“给你订了饭,记得吃。”
“你别怕,我走了。”
“……过几天再来看你。”
姜颂把脸埋在枕头里,泣不成声。
没有过几天,姜颂交代门口保安和楼下的管家,说林也如果再来找她,别让他进来。
她之前那次重感冒,林也怎么细心呵护送她去医院,管家是亲眼看见的。姜颂如此决绝,管家不免惊讶,多嘴问了一句,为什么。
姜颂苍白着一张脸,尽量让自己的笑看起来是轻松的。
“分手了呀,多正常。”
在后来,分手的前一年半里,在她的世界完全变成无声的时候,她经常梦见林也。
梦里的他也总爱穿黑,有时他在宁老师家的院子里顶着烈日侍弄花草,姜颂趴在窗子里和他说话,他只会回,“嗯。”
有时,他背着吉他在星海广场的露天舞台上唱歌,皓白手腕搭在麦克风架子上,视线越过观众,似有若无地瞥向她。
有时,他一手抄兜,一手捻着一支未点燃的细烟,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
有时……
不管梦境之初,画面如何。
最后一帧,总是他形只影单走在雪夜里的消瘦背影,寒风鼓起他的衣摆,他像个断了线的风筝,要坠到前方的悬崖里。
姜颂彻底失聪是在大一结束的暑假。
遗传是客观因素,诱因却是扛不住的压力。
前年姜颂艺考,赵贤芳突然撇下姜颂,独自紧急回苏城。
那是姜铭第一次突发失明。
何医生根据检查结果,怀疑他是脑内肿瘤压迫视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