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酒店大堂,在“帐篷难民营”里发消息说到了。
小树莓语音条喊她上楼。
她乘电梯找到房间,推门一看,小套间客厅沙发上横七竖八地铺了许多衣服,甜美长裙,酷飒皮短裙,公主风蕾丝衬衫……
姜颂: “林也邀请你当演唱会嘉宾了?”
“我也想啊!”小树莓穿一件亮粉色吊带裙,配卡通图案黑丝,扎了个哪吒同款双丸子头,这会儿正高举着双手费力往左边那个“丸子”上绑造型丝带。
粉色丝带不听话,系成蝴蝶结总感觉不对称,还歪。
小树莓欲哭无泪, “姐姐,快帮帮我!”
姜颂只好放了包,俯身把沙发上的衣服往旁边放,腾出一小块地方让小树莓坐下。她站在小树莓身后,三下五除二就把丝带系上去,左右两边各两个漂亮的蝴蝶结。
“呜呜,心灵手巧,幸亏有你!”小树莓手里拿着化妆镜,瞥见姜颂的穿着, “可是姐姐,你就这样去啊?”
姜颂穿白色宽松T恤,浅蓝色紧身牛仔裤,配白色板鞋。一头墨黑长直发仍旧是放下来的,脸上妆容淡得几乎看不出,整个人清水出芙蓉般的纯美自然。
小树莓说: “也哥出道四年,第一次在苏城开演唱会,你作为他的家shu……”
\"什么?\"
“家乡人,当然应该隆重一点啊。”
小树莓及时管住自己的舌头。
姜颂一脸疑惑地看着她,以为自己刚才幻听了。
小树莓要把沙发上那些华丽服饰往她身上套,姜颂拒绝。
“从入场到结束,起码五个小时,我还是觉得日常一点比较舒服。”她说。
小树莓面有遗憾之色。
再去敲嗨薄的门,好险,他没有夸张地穿什么黑色镂空上衣和嬉皮喇叭裤,身上是一套还算正常的红白色系的潮牌套装。
谢天谢地,不然他们仨一起出去,肯定会被围观。
打车去奥体中心,意料之中的堵车,本来半小时的车程硬是被拉伸至一小时。他们到的时候,已经快六点,可以进场了。
果果微信上问姜颂要不要接,姜颂回不用。
果果就贴心地发来详细的观演tips,包括但不限于进出口路线,地图标明卫生间位置,应援物领取流程……
等姜颂找到座位坐下之后,发现椅子下方有一包用演唱会周边帆布袋装着的东西,里面有充电宝,依云矿泉水,小零食,小风扇,润喉糖,纸巾……
逾五千平的场馆陆续热闹起来,她将应援手环戴在左手上,这个时候才有一种即将要迎接一场盛宴的兴奋感。
正前方便是舞台, “也·野”两个墨色大字霸据三分一的屏幕,剩下的三分之二是用色诡谲的森林背景,以及林也垂眸不语的冷峻侧脸。
这张宣传海报近段时间几乎占据了苏城所有gg位,她看过很多次,但只有这次最震撼。
大概是屏幕太大,她又离得太近,感觉自己要被那迷雾森林吸进去,而林也的脸被无限放大,大到她只要一睁眼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用目光描摹他每一处五官细节。
在这里,她可以脱下一切伪装,和任何一个歌迷一样,无所顾忌地表达对他的偏爱。
这个夜晚,她是他的,他也可以是她的。
“说了不来,吵死人!”
“哎,你就坐下吧。孩子也是一片好心,你捧个场吧。”
左手边紧挨着的空座上来了一对中年夫妻,看着五六十岁的样子,男的一脸不耐,额头眼角的纹路如刀刻般又深又硬;女的则笑容里带一点安抚和求和,好说歹说总算把丈夫按到椅子上坐下。
他们穿的很朴素,也很局促。
姜颂转过头,微笑着说: “阿姨,椅子下面有一包东西,有吃的喝的,还有风扇等等。”
场馆内人已经快满了,沸反盈天,姜颂见身旁的阿姨只是望着自己堆起满脸的笑,猜到她可能没听清,于是弯下腰把她椅子下的帆布包拿了出来,再耐心说了一遍。
“啊啊,谢谢谢谢。”阿姨这才明白,低头看着帆布包里的东西,笑得合不拢嘴。
隔了一个座位的叔叔生硬地瞥来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阿姨讪讪的,跟姜颂说: “你别在意,他就这个脾气。”
姜颂笑着问: “就光您和叔叔一起来的吗?”
阿姨笑成一朵花, “是啊,儿子非要让我们来,说听不懂也没事,凑个热闹也好。”
“他对你们真好。”姜颂说。
那位叔叔冷笑一声。
阿姨偷偷打眼色让姜颂别理。
姜颂笑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阿姨闲聊,得知他们也是苏城本地人,住在澄湖,以种地,销售农渔产品为生。
本来儿子出息了,他们大可以什么也不干,只享清福就好。但就是……阿姨悄悄指了下身旁的丈夫,凑过来小声跟姜颂说: “他看不上我儿子走的这条路,心里埋怨当初没听他的进银行。如果去了,过几年怎么也是个行长,照样吃穿不愁。我跟他说,行长哪有那么好当,我们家没关系,不认识人……他就是死倔,听不进去!”
想到阿姨的儿子能买近五位数的票,送他们来看演唱会,现在的工作肯定也不差。姜颂便宽慰她: “您的儿子有能力又孝顺,叔叔早晚会想通的。”
这话说到阿姨的心窝子去了,她眯起眼,笑着点头,怎么看姜颂怎么顺眼。
“你比我来得早。”姜颂正和阿姨聊着,右手边忽然插来一道清凌凌的女声,她转头一看,立刻站起身。
“宁老师。”姜颂惊喜地挽住来人, “您不是去虞城了吗?”
宁老师穿一件墨绿色长款旗袍,头发一丝不苟地挽成低髻,小臂上挂一个精致小巧的竹编包,像是从民国穿越而来的贵太太。
“今天这场子,我怎么也得赶回来。”宁老师淡笑道。
姜颂问: “您坐哪儿?”
宁老师下巴点了点她右手边的空位,姜颂一喜,虚扶着她坐下。
左手边的阿姨投来好奇打量的目光,宁老师看一眼,对她点头笑了一下。阿姨微怔,也抿着唇不太好意思地笑笑。
姜颂悄悄问宁老师: “您认识旁边这位阿姨吗?”
宁老师看一眼她, “你不认识?”
姜颂疑惑, “……之前好像没见过。”
宁老师但笑不语。
姜颂一头雾水。
场馆内忽然灯光熄灭,嘈杂的人声也随之被按下了暂停键,全场一霎安静。
而后,所有人开始高呼林也的名字。
姜颂不自觉绷紧后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正前方的舞台,等待盛宴拉开序幕。
第一个音节响起的时候,观众席再次陷入可闻针落的静寂,然后随着第二个音节,第三个音节,呼声,尖叫声越来越高昂。
“啪”,一束,两束,三束追光亮起,迷幻的雾气里,变异的银灰色乌鸦飞涌而来,鸟羽漩涡里,林也乘着升降梯从舞台正中央缓缓降临。
仍旧是标志性的all black酷飒装扮,一条指节粗的银灰色亮片链条织成网状,以夸张朋克的造型将他整个笼住,像个被捆缚的狼之少年。他每走一步,音响就配合着发出铁链撞击的声响,他脚步慢慢变得急促,金石撞击也越剧烈——
“嘭!”
突然,半空中铁链炸飞,烈火燃烧,火星四溅。
姜颂倒吸一口气,感觉左手小臂一阵生疼,转头看,是阿姨紧张地抓住了她,声音惊慌: “人,人呢?”
——特效做的太逼真,她以为爆炸是真的。
下一秒,沙哑而性感的男声响起: “晚上好,欢迎你们跟我一起,野。”
全场高呼,伴奏声起,林也踩着铁链残渣,跨过焚烧的火堆,浅吟低唱。
完美的视听盛宴,三个多小时的时间里,他连唱二十多首。
场馆上空不断有粉丝请来的直升机烟花助阵,林也两个字在漆黑的夜空亮了一次又一次。
姜颂自诩不追星,更没有为偶像疯狂过,而她看着舞台上星光满溢的男人,好几次忍不住加入合唱,甚至站起来挥舞荧光棒为他喝彩。
接近尾声的时候,林也出人意料的换了一套白衬衫,黑西裤的造型,领口两颗扣子没扣,因为体力消耗而渗出的薄汗挂在他瓷白的皮肤上,镜头故意定格在他喉结以上的位置,那股清绝又野性的气质引得台下女粉几近疯狂。
姜颂在狂浪般的尖叫声中忘了呼吸。
时空都好像错乱了,目之所及是白衣黑裤堪称绝色的大明星林也,脑子里却有另一个画面:很多年前,林也站在补习班讲台上给人上课的样子。
印象里,这是第二次看他这样装束,一样的清俊惊艳,一样的让她心如擂鼓。
“很荣幸能在苏城开一场这样的演唱会。”林也走到舞台最前方,左手搭在立式麦克风上,砂砾感的嗓音摩挲过每个听众的耳膜,他甩了甩额发上的汗珠,笑了一下。
“苏城有我最重要的人,幸运的是,今晚他们都在。”他忽然垂眸,朝最前方的观众席看来。镜头也随之切换,姜颂一惊,看见大屏幕上自己的脸混在头排观众里一晃而过,心脏都停止跳动两拍。
其他观众都以为刚才屏幕上出现的是林也的亲友团,于是各种鼓掌助力。
镜头切换回林也,他脸上笑意更甚,脸颊上一点不太明显的梨涡显得今夜的他无比温柔。
他说: “最后一首歌是我的私心,希望你们跟我一样喜欢。”
音乐声响起,林也的老歌迷们都愣了,之前没听过这首,难道是也哥刚写的?——可是不对,曲风这么清新甜美,根本就是一首少女心情歌?
而姜颂定定地坐在位置上,屏幕上“紫藤花下”四个字纷纷扬扬散成紫色的花瓣,如那年的大雪摇曳落下。
心脏麻痹一瞬,城池轰然坍塌。
她流泪满面地听他唱:
“一见钟情烂俗的词
心动的开始
趴在窗台上的女孩很爱笑性格也有点狡黠
她站在紫藤花下恕我傲慢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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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阅读
第63章
歌词被他改过,旋律亦有变动,姜颂的原版甜美中难免有凄婉无奈之意,而林也这版却完完全全是一首曲风悠扬的夏日告白诗。
最后一句“有人问是否遗憾
回头看初见不是紫藤开花时节
可知是预言”
也被他改成了“有人问是否遗憾抬头看今年紫藤花又开无须预言”。
在漫天的紫色花瓣中,林也转身离场,演唱会就此画上休止符。
观众们尽管余兴未尽,也不得不有序离场。
宁老师递来一包纸巾,姜颂接了,这会儿才想起为自己的失态感到不好意思。
擦干脸上的泪痕,耳边的啜泣声却仍断断续续,姜颂转过脸去,才发现左手边的阿姨已经哭成了泪人。
而那位叔叔没了那种不耐的神情,但也没打算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来安慰阿姨。
姜颂顿了一下,问: “阿姨,您怎么了?”
阿姨只是摇头,并且哭得更大声了。
果果这时候跑过来,扶起阿姨,转头跟姜颂和宁老师说: “老板让我过来接你们去后台。”
姜颂抿了下唇,但不待她说什么,宁老师牵了她的手, “去看看,就当是陪我了。”
一行人从特殊通道往后台走,倒是没有遇到特别多的工作人员。
并且在果果的安抚下,那位阿姨已经止住了哭声,就是叔叔两手插在裤兜里,步子迈得有些不情不愿。
姜颂和宁老师走在最后面,她难免疑问: “果果和他们好像很熟,是果果的家人?”
宁老师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 “你们在家属席上一起坐了这么多小时,还没相认?”
“什么家属席……”姜颂反应慢半拍之后如遭雷劈, “您是说……”
宁老师不点破,逗姜颂玩儿似的看着她。
姜颂吸进一口气,僵硬地往前走,快有同手同脚的趋势了。
她很想找个借口中途溜走,但宁老师松松懒懒地把她的手一牵,气势上却比铁链还牢固。
果果领他们去是的林也的个人休息室,二十多平的空间里靠墙两条长沙发,上面都堆满了各种演出服,基本是不同材质的黑,灰色系。
本来有几个工作人员正在收拾,果果把门敲开之后,带着他们走了。
林也身上的白衬衫,黑西裤还没来得及换下来,他坐在一条沙发的尽头,疲惫地靠在墙上,仰头往嘴里灌水。
一瓶五百毫升的冰冻矿泉水倏然见了底,塑料瓶子被他修长指节一捏,发出“咯咯”的杂音。
邹舒然,也就是姜颂眼中的隔壁座阿姨,走上去拿过那个被捏扁了的水瓶,既心疼又嗔怪地说: “越是渴,热,越不能喝冰的。别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
林也后脑袋抵着墙,扬起脸看向她,淡淡笑了下, “嗯。”
林达俊表情有些别捏,偷摸着看一眼林也,很快收回目光,又一如往常的板起脸。但总归没像之前那样,每次见面必对林也冷嘲热讽一番。
林也呼出一口气,缓过劲,站起身,过来和宁老师打招呼,目光飞鸟掠湖般扫过姜颂。
姜颂没说话,听着宁老师夸林也。
没几分钟,果果过来敲门,说车安排好了。
林也便让果果带邹舒然和林达俊出去,宁老师忽然插一句, “顺道也送我一程吧,今天太堵,我没开车。”
姜颂条件反射: “那我——”
“我们方向不同,小也,你重新派辆车把小颂送回去。”宁老师说。
林也目光轻柔地看一眼姜颂, “好。”
听见宁老师喊“小颂”,临出门的时候,邹舒然才反应过来,转身看向姜颂: “哦,原来你就是……”
就是什么,她没说完,只是脸上的笑灿烂如三月暖阳,皱纹都柔成春风里的花。
她用一双布满老茧粗糙却暖热的手牵住姜颂, “有空来家里吃饭。”
“阿姨——”姜颂的脸瞬间涨红。冥冥中, “丑媳妇见公婆”的错觉。可她和林也分明……
“你带小颂回家,听见了吗?”邹舒然怕姜颂不答应似的,急忙伸手又去拍了一下林也,让他当说客。
林也勾唇, “嗯。”
一拨人都走了,门一关,休息室里就剩姜颂和林也。
休息室不算小,但空气都慢慢发生化学反应,变成棉絮,无形又松软地填满整个空间。
外面的大灯已经关了,月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和室内的暖黄灯光一起,温柔地落在林也的肩上。
姜颂嗅到他身上那股好闻的草木香,不似平常那般清冽,不知是被他的体温烘的,还是因为她的心境发生了细微变化,闻起来居然也是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