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放在以前,肯定得炸毛了,但今日却一反常态,没有反击。
姐弟二人对视了一眼,似乎明白贺霖佑和洛朝朝二人闹变扭了,不过这也正合了他们的意。
洛朝朝是不好欺负,可是欺负一个无权无势的穷酸贺霖佑,他们还是敢了。再说了,先前贺霖佑反击柳战逸,还有画虫子吓柳悦意的事情,经过这事,也算真正可以清算了。
肖桐青和洛文礼也感觉到了洛朝朝的不对劲,这丫头和桌子过不去,趴在桌子上,拿食指戳桌面已经好一会了。
甚至还嘀嘀咕咕的。
“字写得好看了不起啊。”
“画画画得好看了不起啊。”
“如果不是本小姐看得起你,你以为你有认识我的机会。”
“如果不是看在那串糖葫芦的份上,你贺霖佑我洛朝朝才不稀罕结识呢。”
“你以为是个人就能和我做朋友的吗?真是可笑。”
洛文礼听不下去了,手掌一拍桌子,问道:“洛朝朝,桌子没成精呢,你和桌子说什么话?”
洛朝朝忽然一个诈尸挺了起来,脑袋险些装上洛文礼的鼻子上,她宣布似的语气道:“我决定了,我洛朝朝以后要做一个斯文的女子,不是谁,都有机会和我洛朝朝做朋友的。”
洛文礼伸出手,在洛朝朝的额头探了一下,然后又摸摸自己的额头,道:“也没发烧啊。”
洛朝朝小手一挥,直接将洛文礼的手挥开,严肃道:“我是认真的!”
“好好好,认真的,哥信你。”嘴上说着信,但是那表情显然不信。
洛朝朝也不指望洛文礼相信,她要用行动证明自己的决心,于是拿出纸和笔,打算好好练字,到时候打洛文礼的脸。
下午的时间过得飞快,一堂课以后,又是写字的时候了。童院的规矩,上五天课,休息一日,五天中,有四日下课前的半个时辰都是学子们练字的时间,然后间隔一日下早课,洛朝朝昨日是叫贺霖佑帮的忙,今日……
贺霖佑不由得将目光看向了洛朝朝。
今日她也没有瞌睡,也没有躲懒,小身板坐得挺直,倒是极为安分地在那提笔写字。
写得正认真的洛朝朝似乎没有注意到贺霖佑的视线,她正写得认真呢,洛文礼推了她一下,害得洛朝朝的纸上多了一条划痕。
洛朝朝怒气冲冲地回过头,正想质问洛文礼做什么,洛文礼却先一步开口道:“要不要我帮你?”
若想要洛朝朝的字看得过去,那她得写得极慢,而她又不是天天都那么有耐心的,洛文礼之前也帮习惯了,所以才有此一问。
既然洛文礼是出于想帮忙才推她的,那么洛朝朝便勉为其难地原谅他了,收回生气的神色,转回了身子,极为硬气道:“不用,我自己写,你又不能天天帮我。”
“呦,我们朝朝这是长大了呀。”
洛文礼一句调侃,又换来了洛朝朝一记白眼:“你别烦我。”
见洛朝朝如此认真,洛文礼自然是不会再打扰她了,于是便先收拾好了东西出去了。
今日洛朝朝写得极为认真,周围的人陆陆续续离开了洛朝朝也没有着急,直到写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洛朝朝才放下笔,活动了一下肩颈,眼睛不由自主地向左后方看去。
果然,贺霖佑依旧坐在那个位置上,甚至姿势都是和昨天一样的,捧着一本书,一动不动。
洛朝朝无声朝他做了一个鬼脸:“早晚有一天,我的字要写的比你好看,哼。”
写完最后几个字之后,洛朝朝也收拾了一下,拿着自己的字帖,出门了。
洛朝朝离开之后,贺霖佑才放下手里的书,也起身了。
今早山长已经将出入书阁的玉牌给了他一块,童院里有资格出入书阁的学子屈指可数,既然山长给了他这个特权,他自然是不能辜负所望。往后他可以任意在书阁出入,可能,他以后下课了也不会再坐在学堂里了,而是会去书阁阅书。
书阁里坐着的基本是中院和成院的学子,但是此时已经酉时,书阁内也只剩寥寥几个人。
贺霖佑也没打算呆许久,是打算坐到饭点以后便回去的,于是便自己选了一个安静的角落,找了一本《水经注》初卷看,书阁四面敞亮,落日的余晖透过窗棂爬入屋内,不知不觉,书阁里的人更少了。
一些人三三两两地离开了书阁,夕阳西沉,书阁内不知何时亮起了烛火。
贺霖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动,直到书阁管事将他身边的一个灯盏点燃以后,他才惊觉周围已经无人了。
书阁管事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按理说这个时辰他也应该下值了,但是书院里面有规定,书阁里但凡有一个人看书,管事也不能赶人了 ,所以此刻他才悄悄为贺霖佑点起了烛火。
贺霖佑回神以后,环顾了一下四周,极为不好意思道:“多谢先生,不过不必麻烦了,我这就走。”
刘管事道:“小公子想看到几时便看到几时,书阁本就是你们的地方,想坐到几时都是你们的自由。”
平日里学堂内会有学子的私人物件,之前也发生过盗窃行为,所以下课时间一到,是不准学子多在学堂内逗留的,于是大部分人便会来书阁温书。
贺霖佑客气地站了起来,笑道:“耽误先生下值了,书我借走了,今日便不在此处看了。”
见贺霖佑要走,刘管事也没有挽留,人家体谅他,他还求之不得呢,最近家中夫人临盘在即,夫人年纪大了,这些年她固执地想要一个儿子,所以年过四十了还执意怀孕,家中虽然有人伺候,但是他还是不放心,到点了必须回去。
“那便多谢小公子体谅了。”
贺霖佑淡笑,拿着书,离开了。
第20章
为了不显得特立独行,贺霖佑一般中午是在饭堂用饭。但其实贺霖佑来南鸣的第二天,蒋文杰便为贺霖佑找了一个私厨,所以晚上不用挤饭堂。
等贺霖佑回来的时候,蒋文杰急忙上前给贺霖佑递水。
一日从晨曦到日落,似乎过得特别的快,落日带余晖将天空染成了粉色,绚丽的云彩宛如女子薄纱一般的裙裾,美得不像话。
贺霖佑进屋,放下了手里的书,然后才出门,在小院的石桌上用饭。
作为一个贴身伺候的下属兼管事,蒋文杰忍不住开口问:“殿下今日上学可顺利?”
贺霖佑执筷子的手一顿,淡淡吐出两个字:“顺利。”
听到让人这两个字,蒋文杰心情一松,笑道:“顺利便好,我今早瞧见洛小姐给殿下你送点心了,殿下能在书院里交到一两个知心好友,属下真为殿下感到高兴。”
贺霖佑没有多说什么:“吃饭吧。”
来南鸣书院的第一天,贺霖佑就定下了吃饭同桌的规矩,所以蒋文杰自然是立马坐下,不过用菜方面,还是等贺霖佑动过那道菜以后,他才会下筷子,而且用的是公筷。
蒋文杰还是一如既往地和贺霖佑汇报着自己一日的任务,哪怕给饭堂大娘洗了几棵菜他也说得明明白白,不过今日的贺霖佑却异常的沉默。
之前的贺霖佑尽管不怎么说话,但是也不会如今日这般沉默,给蒋文杰的感觉,似乎就是没有听他在说话一般。
他也看出了贺霖佑的心情不佳,于是问道:“殿下今日可以有什么心事?”
贺霖佑的视线落在自己的饭碗上,似乎有些出神,喃喃道:“忽然想吃点心了。”
“啊?”蒋文杰听清楚贺霖佑的话后急忙站了起来,“殿下若是想吃,我这就去买。”
贺霖佑急忙抬头,阻止了他:“不用,我想吃的点心你买不到,吃饭吧。”
蒋文杰万般不解,最后还是坐了下来。
一顿饭吃得极为沉默,蒋文杰一直小心打量着贺霖佑的神色,但是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谁叫他们家殿下天生就是一个情绪不外露之人呢。
明日一过,就是间隔一日的休沐。
次日,学子们都比往日的要闹腾一些,学堂上追逐打闹的事情时有发生,洛朝朝自然也在其列,和肖桐青两个人说着话,笑得极为开心,也不知道聊了一些什么。
贺霖佑今日倒是难得的清净,无人再来招惹他,一个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静地看着书。
原以为,假前的最后一日,他也会和其他人一样,愉快的度过,可是显然是他想多了。
下午的时间较为沉长,众人都昏昏欲睡,甚至连讲学的夫子都有些没有精神,课堂上也不乏一些点头捣蒜,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之人。
而点头点得最为明显的,当属坐在前排的洛朝朝的,发髻上的流苏坠子随着她的举动一晃一晃的,点了两下,竟然直接趴下,就那么睡着了。
夫子一开始也没有注意,直到捧着书走到洛朝朝桌前的时候,才发现有人居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睡觉,于是戒尺一挥,重重地拍在了洛朝朝的桌上。
洛朝朝猛然挺身,立马坐直了起来,困得眼皮子都垒出了三层,然后眼睛偷看向夫子。
教论语的夫子也是一个严厉的人,他也不顾忌洛朝朝的身份,直接道:“既然这么困,那就出去站着听。”
此刻太阳倾斜,正是站哪都要被晒的时候,叫洛朝朝出去听课,那和太阳底下晒咸鱼没什么两样。
可是那又能怎么办呢,洛朝朝也不敢反驳夫子啊,于是就拿起桌面上的书,乖乖地走了出去。
洛朝朝贴墙而站,就指望太阳能够走慢一点,好让她不要那么热。
学堂内传来了朗朗的读书声,似乎她被夫子赶出来以后,里面的那些人就极为珍惜坐着的机会,读书都更卖力了。
洛朝朝打了个哈欠,将书盖在了自己的脑袋上,歪着脑袋眯着眼。
本以为这只是一个小插曲,众人也立马从这个插曲之中抽身,投入到夫子的讲学中去了。
贺霖佑听课仔细,在宫里养成的习惯让他鲜少打瞌睡,毕竟宫里不似南鸣这般,一屋子都是学生,那里你若是敢瞌睡,太傅一眼就能看见,而且惩罚也相对较严,可不仅仅是出去站着这么简单。
很多时候,会直接挨教鞭,还会叫你抄书抄到手拿不起筷子。
忽然,一团白纸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准确无误地落在贺霖佑的桌上。
贺霖佑疑惑,目光顺着纸张飞来的方向看了过去,只是还没来得及找到行凶之人,就有人先朝着夫子开口了:“夫子,贺霖佑上课分心,在画画。”
经过上次温夫子的事情之后,贺霖佑画技好已经不是书院里的秘密了,其他斋的人先不说,甲斋的学生是各个佩服他的画技的,甚至连在甲斋授课的几位夫子也都知道他的画技了得。
不过呢,画技了得是一回事,在别的夫子的课上画画,又是另一回事。
柳战逸诬陷贺霖佑的时候,夫子正好将要路过贺霖佑身侧,于是就没有给贺霖佑反应的机会,夫子直接上前,拿起贺霖佑桌面上被揉成一团的纸张,缓缓展开。
纸上,是一只画着胡须的乌龟,旁边还有题字——千年的乌龟韩夫子。
而此刻贺霖佑面前这位夫子,正好姓韩。
韩夫子张开纸张面向贺霖佑,问他:“此画可是你作的?”
贺霖佑站了起来,从容道:“不是。”
“既然不是,那为何会出现在你的桌子上?”韩夫子问。
贺霖佑的目光,越过韩夫子,视线落在了柳战逸身上,答案不用说,已经用眼神告诉过夫子了。
夫子转过头看向柳战逸,柳战逸着急辩解道:“夫子,我亲眼看见他画的,不信你翻看他最下面的那本册子,里面画的都是类似于这样的画。”
韩夫子的目光,不由得又落在贺霖佑放在最下面的册子上。
虽说那册子并未画乌龟王八什么的,但是里面的画贺霖佑也不想被如此公布于众,册子上前面几页画的都是洛朝朝,如果就这样被夫子拿出来展示在大家面前,恐怕以后有嘴也说不清了。
第21章
说那只是他无事记录日常的画册,谁又相信呢。
所以在夫子没有动手之前,贺霖佑便自己承认了:“学生愿意受罚。”
在韩夫子眼中,贺霖佑何尝不是一个好学生呢。夫子喜欢好学生,同时夫子也希望好学生应该最为重视自己的课,而他在自己的课上公认画画,这显然是对他的轻视。
其实他也知道此画不是贺霖佑所画,只是在被柳战逸说到他的画册的时候,贺霖佑明显慌张了一下,并且居然承认了别人的栽赃,这无异于承认了他确实是在他的课上开小差,画画了。
此刻,哪怕这幅画不是贺霖佑画的,韩夫子也抑制不住地想罚贺霖佑。
“给我出去站着听课!”
听到夫子如此决定的时候,柳战逸和柳悦意皆笑了。而站在门口的洛朝朝,正趴在矮窗上,看着这一幕的发生。
见贺霖佑出来了,她立马收回视线,一本正经地捧着书,故作认真看书。
贺霖佑路过她的身侧,阴影从她书面上一晃而过,然后站在她不远处。
二人中间隔了两个人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二人都没说话,洛朝朝的视线悄悄扫了过去,见贺霖佑面目表情,也看不出生气不生气,她便生出了坏心思。
此时无论贺霖佑生气不生气,她洛朝朝都想在他的心口上撒一把盐。
洛朝朝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声音刚好足够不远处的贺霖佑听到,她道:“不和我做朋友,不也一样被欺负,怎么样,气不气?”
贺霖佑低着头看着书,没有理会洛朝朝。
洛朝朝懊恼:“闷葫芦,我才不稀罕与你做朋友呢。”说完以后,便左移了两步,拉开了自己和贺霖佑的距离。
少年自始至终低垂着眉眼没有说话,似乎全然当洛朝朝不存在一般。
洛朝朝也是万般无聊,外面又热得很,太阳已经爬到她的腰上了,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落到她的脸上,全身就像至身于蒸笼一般,身上发着薄汗,难受极了。
于是洛朝朝一会面向墙壁,一会又脸朝外,简直是把自己两面翻滚过来,前后烘烤啊。
而反观一边的贺霖佑,一直静静地站在那,和个雕塑一样。
洛朝朝实在受不了了,最后面向墙壁,书垫在额头与墙面之间,闭目静神。
太阳斜射而来,越过贺霖佑的肩头刚好落在洛朝朝的小腹上。直到洛朝朝安静了,贺霖佑才抬眸看向洛朝朝,无人看得懂他眼底的神色,最后,少年一步一步朝前,无声靠近洛朝朝,然后又向外走了两步,恰好用让自己的身子,挡住了落在洛朝朝身上的全部阳光。
贺霖佑走的这两步,恰好被距离二人最近的洛文礼看见了,他与门口的二人仅一墙之隔,而且临窗。他目光幽沉地落在贺霖佑身上,随后嘴角一勾,收回了视线。
昨日回去的时候,洛朝朝已经和他说明了全部,将贺霖佑说的那些话,原封不动地说给了他听,他那个惊讶啊,原来自己家那丫头也有记忆力这般好的时候,同时,那一刻也加固了他对贺霖佑的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