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是一张足有半人长的纸,宽度正好比洛朝朝的腰长出一指头,而那纸上,一男一女,男子神情淡然,女子眉开眼笑,都是半身像,俨然是贺霖佑和洛朝朝。
洛朝朝献宝似的递给贺霖佑,两眼弯弯,年纪稍长以后,似乎嘴角的梨涡愈发明显了,一排贝齿光润可爱,少年的视线不由得从剪纸上转移,落在她的脸上。
“好看吗?”
贺霖佑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好看。”
得到肯定的洛朝朝笑得更开心了,自顾自欣赏起了自己的剪纸,自夸了起来:“我也觉得好看,和你的画比起来,不差吧。”
“不差。”少年有一句回一句。
“这张送你了,既然我已经练出来了,往后我就可以剪纸图,送给柔柔,洛文礼,侯墨他们啦~”
感情,这张是练手之作,不是专门剪来送给他的。
贺霖佑的笑意僵在了嘴角。
随后夺过洛朝朝手里的剪纸,小心收好,头也不抬道:“温夫子那边的话本子这两日可能拿不回来了。”
“啊?”洛朝朝一脸震惊,忙问,“为什么?”
不知何时起,贺霖佑担任起了给洛朝朝联络夫子,向夫子讨要话本子的职责。
之前洛朝朝被夫子拿走的话本子,自己去讨要的时候,无论她如何软磨硬泡,夫子就是不给,可是换做贺霖佑去,夫子立马喜笑颜开,要什么给什么,这不,洛朝朝便养成万事找贺霖佑的习惯。
“没有为什么。”贺霖佑冷冷回答以后,率先出了门,“去吃饭。”
洛朝朝一脸莫名,总感觉贺霖佑又不开心了,可是又不知贺霖佑不开心在哪里。
自己得罪他了?自己也没说什么呀。
就这片刻的功夫,贺霖佑已经走远了,洛朝朝急忙追了过去:“你等等我。”
用过饭以后,几人回了寝舍。
入了中院以后,大家都住在了书院里,洛朝朝因为她那洛家孙小姐的身份,倒是得了单独一间的寝舍,便是之前住过的小屋。
安怀柔也住在洛朝朝隔壁的寝屋,二人出门便能碰面,时常还连夜畅聊,而且安怀柔总和洛朝朝讲话本子,那说故事的本事,不比说书先生讲得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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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洛朝朝今晚是想拉着安怀柔给她讲话本子的,可是云嬷嬷方烧上银碳,门外便传来了布谷鸟的叫声。
这是她与贺霖佑的暗号,两人若是有一方想见彼此,便学布谷鸟叫,这也是因为男子不得进入女子寝舍所想出来的点子。
一听到叫声,洛朝朝急忙披上大氅,打算出门。
云嬷嬷一听那独特又熟悉的鸟声,便知道是贺霖佑找洛朝朝,若换个人,亦或者真的鸟叫,倒还有些不同,所以得知外面是贺霖佑,云嬷嬷便放心放洛朝朝出去了。
一出门,洛朝朝才发现外头已经飘起了雪花,好在雪不大,她也得懒得打伞。
第42章
穿过角门, 再绕过小道,洛朝朝总算是走出了女舍的大门,而贺霖佑正依在最靠近洛朝朝寝屋的一面墙边的枯树身上, 身子歪斜,姿势漫不经心。
洛朝朝身影出现了之后, 贺霖佑才站直了身子, 他也未曾带人出来, 仅有他一人在等洛朝朝。
碎末的雪花飘乎落在脸上, 冰凉凉的, 也不知道这人站在这里等了她多久, 冷不冷,也没穿一件披风挡一下寒。
洛朝朝小跑着过去,因为整个人被衣服罩着,反而有些臃肿的可爱,衣摆一颠一晃来到贺霖佑眼前,仰着头问他:“冷吗?”
少年鼻尖耳廓都有些红, 但是他却摇摇头:“不冷。”
“胡说,你耳朵都红了。”少女清脆灵动的声音飘落在耳中,宛若空中冰凉的雪花,落在滚烫的心尖上,瞬间消融,浸入肺腑。
说着, 就从氅衣里面探出了手,想碰一下贺霖佑耳边的温度, 却被贺霖佑截住了。
少年指腹粗糙, 包裹住洛朝朝柔软却又冰冷的小手,他的手, 甚至还是温热的。
这些年贺霖佑的课业样样第一,武学自然也是翘楚,舞刀弄枪会,弯弓射箭会,挥墨作画亦会,简直就是无所不能,所以那一双手啊,自然是不复曾经细嫩了,不过洛朝朝也习惯了。
他怕洛朝朝触碰自己的耳朵,因为怕痒,所以才不许她乱动,他再度重复了一遍:“真的不冷。”
“那你这么晚找我来,可是要事?”
不然这大晚上还下着雪,不回家烤炉子,出来做什么。
“礼尚往来,你都送了我一份剪纸,我自然得还个礼,你说是吧。”
洛朝朝一听,眼睛都亮了,音量都高了几许:“是不是给我带点心了?”
近几年,贺霖佑那个私厨嬷嬷可会做饭了,饭菜做得堪比酒楼掌勺大厨,点心也是一道赛一道的好吃,害得洛朝朝现在回家吃饭,都不如在贺霖佑这边吃得香了。
“你这小脑袋里装的只有吃的?”贺霖佑忍不住点了一下洛朝朝的小脑袋,续而道,“蔡嬷嬷的点心,你想吃哪需我特地给你带啊,你随时去,随时都能吃上,再说,那算哪门子的礼物。”
“那是什么。”
“和我过来。”
贺霖佑直接拉过洛朝朝的手,熟稔的不像话,洛朝朝也没拒绝。
不过,这里若是有外人,哪怕是云嬷嬷,她也决计不敢如此放任贺霖佑牵手的,毕竟十岁以后祖母还有身边的嬷嬷丫鬟就叮嘱她,以后与男子相处,不杂坐,不同椸、枷,不同巾、栉,不亲授。
但些那都是几十年前的规矩了,现在的男女那还有那般刻板守着规矩的,而且洛朝朝发现,家里派在自己身边的这几个“耳目”,一旦发现她与贺霖佑有任何的肢体接触,便会耳提面命提醒她。
她自然也能理解,毕竟贺霖佑在他们眼中是外男,所以,她只是私下里和贺霖佑这般相处。
没人知道,就不算逾矩吧。
贺霖佑牵着洛朝朝的手,二人迎着风雪,朝着鲜少有人的后山走去。
“你到底要送我什么东西啊?”洛朝朝见贺霖佑一直往无人的地方走,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他要给自己什么东西。
果然,等来的还是贺霖佑的那句话:“一会你就知道了。”
若是在平日,洛朝朝也就随他走了,可是今日下着雪呢,两人都没有打伞,她倒是披了一件厚厚的大氅,可贺霖佑的衣服穿得单薄,雪水润湿了他的衣裳,洛朝朝担心他冻着。
也不知走了过久,终于到了一处平地,眼前的地界,洛朝朝记得夏日的时候他们还在这里抓过萤火虫呢,只是此刻这里光秃秃的,只余枯萎的草木。
不过,枯黄的草木前放了许多的爆竹。
那一排排宛若竹筒一般的小玩意,洛朝朝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看见,不过,现在也临近过年了。
洛朝朝眼眸明亮,嘴角的梨涡再度浮现,惊讶道:“你哪里弄来的?”
“当然是买来的,难不成是自己做的?”少年轻磁的嗓音带着低低笑意,眼眸也宛若初春裂开的冰河,含着盎然暖意看向洛朝朝。
“难怪你拉着我往荒无人烟的地方跑。”洛朝朝抬头望天,正好此刻天也暗下来了,放烟火,再合适不过。
“那还等什么,火折子呢,快点。”洛朝朝回过身子,伸手就探向贺霖佑的腰际,只是除了硬邦邦的感触和冰冷的衣料,再无其他。
夜黑了,洛朝朝没有留意贺霖佑的神色,只知道自己触碰他腰腹的时候,似乎感觉掌心之下的胸膛轻颤了一下,然后又一声轻笑响起:“洛朝朝,谁叫你和男人动手动脚的?”
说着后退了一步。
“我找火折子呢。”
“那也不能随意从别人身上翻找啊。”
少年语气变得严肃,洛朝朝一时之间以为他生气了,嘟囔着道:“我以后不这样总行了吧。”
贺霖佑又问了一遍:“对谁都不这样?”
“嗯。”
凛凛冷风中除了落雪的声音,一片寂静,过了一会贺霖佑语气加重地开口:“对、别、人,不许这样。”
洛朝朝似乎没听出他话里的其他意思,只知道一个劲地点头,满脑子都是快点拿到火折子,点花火,于是迎着贺霖佑的话急急道:“不这样不这样,对谁我都不这样。”
少年啧了一下唇,然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才拉过洛朝朝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侧,语气极为无奈:“这——”
洛朝朝触碰到了火折子,立马拿出,转头就朝着前面的烟火走去。
贺霖佑在后面直摇头,心想,也十三了,怎么还是犹如孩子一般呢。
见贺霖佑在那里发呆,洛朝朝忍不住招手催促:“快过来啊。”
贺霖佑买的烟火是小型的烟火,点燃最多也就半人高,站得远自然是看不清的,所以洛朝朝才示意贺霖佑走近。
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贺霖佑走到洛朝朝身边,看着她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朝前,将含着火星的火折子递到了引线之上。
说她胆子大,她又身子躲得后,手伸得长,生怕火星子燎到她,说她胆子小,偏又自己点,丝毫没有想假借贺霖佑之手。
见她又怂又勇的模样,贺霖佑干脆蹲下身子,宽厚的掌心覆在洛朝朝的手背上,将她的手往前一拉。
“哎呀!”洛朝朝吓了一跳,小脑袋直接一扭,埋进贺霖佑的怀里。
耳畔忽然响起了滋滋声,周遭也亮了起来,控住洛朝朝手的力道也忽然消失了。
贺霖佑两手掌在洛朝朝脸颊两侧,将她的小脑袋给摆正,轻磁的嗓音低低响起:“我买的又不是会响的爆竹,你怕什么。”
自小竹筒里面窜出了一道道明亮的烟火,红的、绿的、黄的,交杂在一起窜到一个高的空中又自然落在,而且,似乎一点也烫人。
不过,洛朝朝也没傻到用手去接,只是宛如小萝卜一般蹲在地上,瞳孔里痴痴地倒映着绚烂的烟火。
贺霖佑蹲在她身后,侧眸将那痴望着烟火又忽明忽暗的小脸映入心里。
过两日全部的学子皆要离开书院了,过几日又是年关,今晚或许是他今年最后陪她一起度过的夜晚了,虽与洛朝朝认识这么多年,可他从未与她一起过过年守过岁,心里说不贪念那是假的,所以,这次也特意买了烟火,就当,提前和她一起过了个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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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烟火燃尽,贺霖佑又去点燃下一个。
洛朝朝却在这时候开口:“今年,你还是和山长,还有蒋侍卫一起过吗?”
正点烟火的贺霖佑眼眸微暗,语气平淡道:“是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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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想邀你去我家。”洛朝朝嘀嘀咕咕说了一句。
贺霖佑却忽然眼眸微亮,转身看她:“过年时想我陪着你?”
此刻,方被他点燃的烟火似乎成了背景,将少年消薄的身影衬托得修长挺阔,甚至连朦胧的身形都那样好看。
洛朝朝眨眨眼,摇摇头:“是我觉得书院过年太过冷清了,如若可以,来我家,我家过年的时候可热闹了。”
贺霖佑眼睫颤颤,方才眼底的希冀倏地淡去:“哦。”
感受到贺霖佑的失落,洛朝朝还以为他这是因为家人不在身边,所以自己说出那一番话伤着他了呢,于是急忙凑过去道歉:“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过年若是有你在的话,肯定更热闹。”
这是……把他当家里人了吗?贺霖佑忍不住内心悄悄窃喜。
“知道了。”贺霖佑回过身,大手隔着帽兜揉了下洛朝朝的脑袋。
雪还在下,似乎变大了不少,洛朝朝清楚地看见贺霖佑的脑袋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了,于是伸出小手,想为他拂去那些雪片。
就在此时,一声严厉的呵斥声忽然响起:“谁在那里玩火!”
“玩火”的二人大惊失色,贺霖佑急忙拉起落朝朝的手腕,快步朝着前面的灌木丛躲去。
但是说实话,此处草木已不茂盛,想找到他们二人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怕是难逃夜巡夫子的掌心喽。洛朝朝在心里哀嚎。
脚步声似乎越来越近,然后就是两道熟悉的交谈声。
“我说林斋长啊,这大晚上的哪有人呐~”
说话的人是温冀,从童院开始就教他们作画的温夫子,洛朝朝至今还记得她拿自己画的鱼和贺霖佑的做比较呢。
林松度眼睛四下扫视,正想朝着洛朝朝他们藏身的位置走去,却被温冀急忙拉住手。
“这都快过年了,孩子们分别前放个烟火饯个别,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林松度道:“你倒是宅心仁厚,今日若是不下雪,又恰是碰到几个粗心大意的人呢,这山还不被点着了。”
温冀这时候大声道:“听到没有啊,玩爆竹要小心,人走火灭,下次别让我们逮到你们。”
“不是,你和谁说话呢?”林松度似乎还不肯罢休,还想找放烟火之人。
可是却被温冀生拉硬扯,给拖走了。
“我哪里有和别人说话,这里不就是你我两个人么,这么冷的天,快回去烤炉子吧,走吧走吧。”
缩在草丛里的两个人,听着声音渐渐远去,这才缓缓探出身子。
第43章
二人争论的声音逐渐远去, 贺霖佑和洛朝朝这才敢挪动身子,贺霖佑的身子靠外,他一手揽住洛朝朝的肩膀, 几乎将她整个人护在了怀里,听到夫子们离去的动静, 然后伸长了脖子探头看去, 确定二人走远了, 他才收回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