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舒白就此没了顾虑,在梦中梦里,安然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不是梦。
她隐约感觉到有人过来,帮她将半垂在地板上的被子捡起来,盖在她身上,又细心地掩了掩被角。
那个人没有立刻走开,而是在她的床边小坐了一阵。
然后一声叹息:“舒白,我该拿你怎么办好?”
闻言,温舒白努力想要在梦中睁开眼睛,可却失败了,在沉重的困意下,她彻底陷入昏睡。
一夜长梦。
待温舒白醒来时,昨晚那些奇怪的梦,瞬间就忘掉了十之七八。
如果以她以前的性格,她该觉得无所谓。
一场梦而已,全是虚幻,和现实八竿子打不着。
可今天,梦醒时,她却有点心里发空,若有所失。
可她连失了什么,都记不起来。
商叙此时也在房中,见她醒来后,显得神色不太高兴,以为她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于是过来哄她:“舒白,以后我不会那么过分,来躺你的床的。”
他将姿态放得很低,像是做错了事,过来认错。
温舒白记得昨晚的事,也因为他的话,跟着想起昨晚梦里的一个片段,想起她梦见商叙与她躺在一起,脸上不禁变得潮热,转身背对着他,小声道:“谁要管你?”
一夜过去,她倒是不再管了。
商叙摸不透她的转变原因,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同不同意,但也感觉得出,她是不生气了。
于是终于放下了心,转身出去做自己的事。
温舒白待他离开后,才起床洗漱。
下楼吃早餐时,她见商叙不在,问了商叙父母,才知道商叙今天起得很早,已经吃过了。
但她吃完饭回到主卧,仍未见商叙其人。
今天是假期最后一天,他提前什么也没说,总不该是出了门。
温舒白想了想,便先去书房寻他。
她一进书房的门,就瞧见商叙果然在里面。
他手里拿着一块浸湿了的布,正自己擦着书柜。
她随即来到了他身边,道:“商叙,原来你在这里。”
听起来,倒像是她在找他似的。
他停下手里的活儿,抬了抬眉,便问:“有事找我?”
“没。”温舒白支吾着,“就是看你不在主卧里,有点好奇。”
“我不习惯别人动我的书房,所以一直自己在打扫。”商叙回道,“也不费多少功夫,刚好也能看看这些物件。”
温舒白随之忆起那次她来到商叙的家,商叙带她在书房参观过。由于时间原因,有些走马观花。
她如今嫁了进来,本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却没有再细细看过。
“那个科文特花园是在这儿吗?”
温舒白指了指那个装着蓝紫色琉璃柜门的书柜。
这里商叙还没有擦拭收拾,柜门并未打开。
但商叙应该经常会打扫,对这里尤其上心,因为她瞧见,书柜几乎不染尘埃,格外干净。
“对。”商叙缓缓答道。
温舒白看着那两扇蓝紫色的琉璃柜门,联想到昨天她和商叙去祈安寺请来的那两串琉璃手串。
她听说这手串要找个干净清洁的高处,好好存放,于是对商叙的这个书柜动了念。
她行动极快,从客厅寻来了手串,连着那粗布袋子一起拿来,同他商量道:“商叙,我把手串放这里,你看行吗?”
第049章
在书柜里存放手串这样的事, 不过一件小事。
然而商叙却是思考了一阵,才回她道:“可以。”
于是温舒白打开了柜门。
她本想将两串手串直接放进去,又想起商叙还没有擦拭书柜内部, 便把手串重新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商叙走了过来, 当着她的面, 把书柜内仅有的两件东西拿了出来。
一件,是她的科文特花园微缩建筑模型。
而另一件……似乎是个八角亭建筑模型?
温舒白微微出神,见商叙正将那个小巧的八角亭建筑模型拿在手中,用一块干布擦拭, 专注而珍视, 就如捧着世间无二的宝贝。
熟悉的场景,终于让她想起四年前。
在宁远中学附近的八角亭里, 她见到的人, 正是商叙。
捧着自制模型, 痴迷且热爱的, 是他。
助她躲过保镖围堵, 为她撑伞的, 是他。
路遇混混抢劫, 将她护在身后的, 还是他。
温舒白抬眸看着眼前的男人, 又惊又喜, 由于激动,双眼甚至隐隐起了雾气。
“商叙。”她不禁唤着他的名字, 期待地问他, “我以前见过你的, 你记得吗?是在宁远中学门口,我为了躲保镖, 跑到了你的伞下。”
问出后,温舒白就觉得这问题是强人所难。
他真能记得吗?就连她,都是回忆了好一阵,才将过往拼凑起来。
更何况依照两人当时的年纪,商叙其实容貌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而她,十七岁到二十一岁,容貌变得更加明艳,又学会了化妆,看上去和素面朝天的高中生应该有很大不同。
想到这里,她怕商叙尴尬,主动解释:“你应该不记得了,我还是有些变化的,估计只有熟人,才能时隔四年,一眼认出我。”
闻言,商叙将许多话都重新吞入腹中,只垂眸道:“是的。”
温舒白只当他是同意她的话,他未认出她。
只有商叙知道,他应的是她最开始的问题。
但这样也并非全然失望。
因为温舒白已将他们的重逢当成了一场奇遇。
此时她就站在他的身旁,他仍捧着八角亭建筑模型,而她跟着也抬起手,手指碰触到八角亭的同时,也掠过了他温热的手背,惹他心里泛起涟漪。
她笑道:“我们真有缘分。”
是多大的缘分呢?温舒白心想。
原来自己选定的联姻对象,早在四年前就遇见过。
她总算知道她刚开始时,对商叙那种特别的信赖始于何处。
一个赤诚纯粹的人,他的话语,他的行为,都让她信赖,让她安心。
“缘分”二字一出,商叙更不敢轻言其他了。
较之算计,缘分显得更美好,显得毫无目的。
或许只有一切都是偶然,温舒白才会开心惊喜。
但他微眯着眼睛,仍觉不足,小心试探她道:“舒白,四年前时,我们还发生过什么?”
他是记着温舒白送他的红色发绳。
而温舒白确实也隐隐回忆起了发绳的事,虽然忘了颜色和具体的样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温舒白犹豫着没有说。
她担心说出这件“谢礼”,会让两人都陷入尴尬。
商叙总不会把一条发绳保存四年,直到今日。
他丢了东西,她不会因此怪他。
但现在两人关系特殊,反倒有可能显得他不用心。
思来想去,她只笑着道:“没别的了。”
商叙便不再问了,低头默默擦拭着手里的八角亭建筑模型。
“你知道吗?”见他已经擦干净,温舒白将八角亭建筑模型从他手中拿过,“我学建筑的初心,就是看到了你啊。”
“你的热爱真的能感染我。”温舒白将八角亭建筑模型捧回书柜,浅笑道,“真入了这一行后,我才理解了你的那份热爱。”
“商叙,遇见你真好。”她抬眸真诚道,“建筑行业里,你是我的第一位引路人。”
该是一份极大的殊荣。
在她的事业之路上,他有着特别的意义,像是她起点处屹立不倒的一株常青树。
商叙终于还是舒展了眉眼,笑道:“只可惜我才疏学浅,本来就是玩着做的东西,现在看起来更是越来越丑。”
温舒白倚在敞开柜门的书柜上,细细端详着他的模型,道:“哪有,明明就很好看。”
模型上的线条,亭上微缩的壁画,总是有一定工笔的人,才能画得出的。
想到这里,她不禁又问道:“你的手那么巧,力度控制那么好,是不是给女孩子画眉也很厉害?”
“不知道。”商叙的耳根竟悄悄红了,“我没有给女孩子画过眉。”
估计只有温舒白,会把给模型上色绘画,与画眉联系在一起。
“我感觉是正相关的。”温舒白蠢蠢欲动。
她是以己度人,她一个设计建筑的,学美妆博主的化妆手法,会快些。
但受限于自己给自己画眉不好发挥,她给别人画的其实更好看些。
温舒白是一时兴起,原以为很难说动商叙,正要再多说几句。
却见商叙已经关上了琉璃柜门,径自走到门口,然后回头瞧她。
“准备在书房画眉吗?”他道。
“才没有。”温舒白重把书柜打开,将两串手串放了进去,忙跟上了他。
他们一起来到衣帽间的梳妆台前。
住进来也没有几日,可大半个屋子都放着属于她的东西。
其中有从温家带来的,也有商叙吩咐人给她添置的。
坐在梳妆台前,温舒白下意识调整了下旋转座椅,正对着镜子。
商叙的手搭在她的肩上,又拨动椅子,依赖惯性将她一点点转到了他的面前,柔声道:“别跑去别处,我看不着你了。”
“我忘了。”温舒白一窘,“除了结婚,还没人帮我化过妆,不面对镜子,还挺不习惯。”
“那就把我当成你的镜子。”商叙在她耳侧低声说道,“眉笔在哪儿?”
温舒白将桌上的几根眉笔都递给了他。
从没画过眉的人,并不敢轻易动手。
商叙低头认真观察着她的眉,眼神一瞬不瞬。
而温舒白怕干扰了他,不敢乱动,连视线都只能径直落在他的脸上。
她恍然发觉,商叙确实是她的镜子。在这一刻,她的模样全映在他的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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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寸的距离,她看到他那双桃花眼在不断眨动,纤长浓密的睫毛根根分明,映下一片阴翳。
这样温柔如水的眼神,却来自一个狠厉孤傲的人。旁人会信吗?
她看得出神,自然就没太注意画眉的准备时间已经过长。反而是商叙,由于紧张,一直在出汗。
到了最后,握着的眉笔都沾染上他的汗水,他觉得不妥,拿纸巾擦拭干后,终于还是开始翻看些化妆视频,潜心向学。
温舒白听到视频声音,回过神来,笑道:“你别怕呀,化妆本来就是多练练就会了。如果眉毛真画毁了,我就卸掉,没事的。”
商叙却不愿照她说的那么做,又看了几个视频后,才重新拿起眉笔,慎重地落在她的眉上。
他如此认真,让她想起古诗里经常写到的,为妻当窗画眉的夫婿。
眉毛的描补只会显得不自然。所以他的动作很轻柔,却也果断,顺着她的眉型,最终画出的线条很流畅。
不过几分钟,他就停止了动作,将眉笔放回桌上。
温舒白忙转过去照镜子,细看他为她画的眉。
是柳叶眉,细长秀美,如此自然,乍一看毫无妆饰的痕迹,却能显得她明艳动人。
“喜欢吗?”他问。
自然是喜欢的,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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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叙从旁边的凳子上站起身,站在她后侧,双臂倚在她的椅背,温声央告道:“也让我多看看你,舒白。”
她的脸,明明看镜子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而他却非要凑近了她,要她转过来,隔着那样暧昧的距离,去细瞧。
温舒白当他是要欣赏他第一次画出的眉,也就没说什么,依着他的央告,转到了他那边。
商叙垂眸望了她许久,喑哑道:“我的太太怎么这么漂亮?”
疑问是假,夸耀是真。
面前的女孩只是简单画了眉,并未化全妆,就已经这样美。
温舒白听他言语夸张,觉得他是在哄自己。又见他目光灼灼,下意识也就紧张地眨起眼来,慌忙侧过脸去。
却不想,她的一根睫毛掉进了眼里,眼睛顿时有种强烈的异物感。
她频繁地眨着眼,眼角忍耐不住,终于流下泪来。
商叙也瞧出了她的不对劲,皱眉问道:“怎么了?”
“好像是右眼的眼睫毛掉进眼睛里了。”温舒白欲哭无泪。
这是她小时候最怕的事,每次眼睫毛进了眼睛,她都很难弄出。
在家时,一般都是她妈妈帮她弄出来的。
她急着去找棉签,却发现商叙已经拿在手上了,拉住了她的手,道:“过来,让我瞧瞧。”
商叙是她的救星,她乖乖靠近过去,由着商叙抬手撑着她的眼皮。
她以为商叙会直接用棉签将眼睫毛蘸出,没提防,商叙近了些,却是用另一只手,轻柔地将她眼角的泪痕擦去了。
她的右眼原本只是有些异物感,现在被这样一擦,眼热起来,又开始流泪。
借着泪水,商叙这才顺利用棉签蘸出了那根眼睫毛。
“还难受吗?”商叙关切地问道。
他刚取完眼睫毛,还没从她身旁离开。他们仍保持着刚才的距离,未免太近了,如果是从侧面看,几乎就像是在接吻。
温舒白胡思乱想了一阵,脸就跟着红了,回他时声音小到不能再小:“我不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