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正常逻辑推断,她抱的,应该是江景既。
映兮抬眼偷偷瞥向对座少年,可他表情如常,也不像被占过便宜的样子。
她有点拿不准了。
好奇归好奇,这种事不知道远比知道得好,只要她不问,就永远不会有答案,彼此也就不需要尴尬。不管是不是真的,映兮打算借酒装蒜,江景既不说,她就不问。
“葡萄在冰箱。”江景既说,“要带回去吗?”
映兮拿勺子的手一顿。
“要。”她抬起头:“吃完饭就回去?”别墅离学校远,她怕赶不上明天早8。
“可以。”
江景既拿起扣在桌上的手机,低头回信息。
注意到他换了新手机,映兮没话找话:“你怎么不套个壳?万一摔了,屏幕不就坏掉了吗。”
江景既扯了下唇角,笑起来有点坏,修长的食指在屏幕上轻点两下:“你给我个套?”
映兮:“……”
江景既指指她的手机:“就你那种。”
“行。”
映兮脸颊泛红,想歪了是一回事,主要被他漫不经心的笑弄得有点心慌。可能平时太高冷,江景既偶尔笑起来……
真的很撩。
*
江景既今天开的是一辆黑色SUV,车门是正常的车门,坐进去,抬头是漂亮的星空顶。行驶途中非常安静,一个半小时后稳稳地停进车位。
他没有急着下车,侧头看了映兮几秒,问:“还吵么?”
映兮解安全带的手一顿,江景既换车,是因为她嫌之前那辆跑车太吵?
“药带了没?”江景既又问。
“……我看看。”映兮反应慢半拍地打开包包确认。她低着头,长发挽成简单的丸子,露出一截白皙脖颈,浅蓝色开衫小毛衣扣得整整齐齐,肩颈线条柔韧纤瘦,即使不生病也给人一种柔弱感。
非常的表里不一。
江景既忽然有点想笑。
“带了。”小姑娘侧头看他,目光闪烁,表情也很不自在。
江景既扬了下眉表示疑问。
映兮抬手,指着他的脖子:“那个……”
她反应过来了。
吃饭的时候她问江景既脖子疼不疼,江景既问她手疼不疼。
……这不摆明了他脖子上的伤是她挠的吗。
有些事能装蒜,有些事必须得道歉。
可是一旦道歉,就有可能扯出昨晚那些她不愿面对现实的尴尬场面。
映兮在装傻与道歉之间来回纠结。
江景既安静地坐着。
可能是心虚,她这会儿看他的眼神格外可怜,小姑娘本来就长得乖,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望过来,像只做错了事眼巴巴请求原谅的小猫,眼看就要伸出小爪子,拿软乎乎的肉垫砸你手心。
想到被她脑袋砸飞的手机,江景既眼皮子一跳。
“对不起,”小猫没有挥动肉爪子,慢吞吞地说:“我帮你贴个创可贴?”
江景既眸光微动。
想到被她抓伤的脖子,眼皮子又是一跳。
“行吗?”映兮穿高跟鞋磨脚,婷姐有帮她准备。
江景既眼帘微垂,只是看着她,也不说话,似乎在等她弥补出手伤人的过失。映兮心领神会,从包里拿出一张创可贴撕开,歪起脑袋,凑到他受伤那侧颈边。
甜香扑面,小姑娘细细的手指擦过他颈侧,微凉,有些痒,卫衣领口被拉开了一点,创可贴被小心翼翼地按压在皮肤上,江景既侧头,小姑娘倏地扬脸,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跟他对视。
“这个好像是,”映兮戳了下他颈侧的凝胶贴:“防磨脚的。”
江景既:“……”
第12章
等闲三五人不能近身的江二公子哪受过这种折辱,她这么乱贴,多少有点冒犯到二公子的矜贵气质。映兮半个身子越过扶手箱,手还搭在江景既肩上,下巴微抬,屏住了呼吸。江景既则是静静看着她,表情自然。
映兮的小尴尬在车内悄无声息地流淌。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
映兮如遇救星,迅速后撤坐回副驾,从包里翻出手机接听。
电话是齐茵茵打来的,一接通那头就噼里啪啦开始说:“喂映兮,你不是要找兼职吗,我二婶婶她们便利店周末缺人,地址就在C楼负一层,你要不要去?去我就把她电话给你,等周末你直接过去就行。”
映兮:“好啊,谢谢茵茵。”
齐茵茵:“咱俩谁跟谁,别客气。”
电话那头的女生嗓门儿很大,江景既能听出映兮是在找工作,她家的情况他大概知道一些,应该是缺钱。这姑娘自尊心强,他没多问。
江景既先下了车,映兮跟在他身后。等他摁了电梯,映兮才缓步走到他身边,抬手指指他的脖子:“那个,要不要帮你撕下来?”
她刚才一靠近,江景既脑子里便不受控制地冒出昨晚被她搂脖子的画面,那是对他绝对的考验。
他撇开脸,拒绝的意思很明确。
映兮以为他是摆好了姿势懒得说话,江景既这人高冷。
从她的视角望上去,少年微微侧过头,精致的下颌清晰地流露出一丝冷漠傲娇,像是闹了情绪在用肢体语言催促她要弄赶紧弄。
映兮点头“哦”了声,踮起脚尖凑到他肩膀边。
江景既额上青筋一蹦。
小姑娘盯着他的脖子,已经上手揭开胶布,他动了动唇角,终究还是把阻止的话憋了回去。
映兮很自责,抓痕口子还挺深,都能看到红血丝,她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是怎么下的狠手。在映兮模糊的记忆中,她就算抱也分明抱的是江景既的腰,怎么还把人脖子给伤了。
总不能是她撒酒疯把他打了一顿……
江景既这人看上去高冷,实际上还挺暖,对女孩子也大度,她要是对他使用暴力,他还真不会还手,就像被父母谴责不肯娶她那晚,他宁愿吃哑巴亏也没让她难堪。
这么一想更自责了。
映兮打算晚点打个电话问问周姨昨晚是个什么情况,要真是她犯了错误,该道歉道歉,该赔偿赔偿,江景既对她这么仗义,不能让他吃亏。
不行,现在就问。
映兮给周姨发了条信息过去。
一路沉默地上楼。
家里客厅灯亮着,荧幕上放着电影,沙发上坐着个男人。
听见防盗门的声响,他偏头看过来。
“回来了?”江景忱语气温和,话是对映兮说的。
映兮脚步一顿。
他今晚要是不出现,她都快忘了江景忱也住这套大平层。
分不清是害怕还是抗拒,映兮手指紧紧攥住包带,突然有点不敢踏进这扇进出近十天的门。江景既站在她身边,手指勾着打包好的葡萄,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她的无措,他伸手,把食品袋递给她。
映兮接过。
手上有东西拿,能适当掩饰慌张。
她迟疑了一下,走进客厅,把葡萄放到茶几上。
原本温馨的房子因为一个不常回来的男人变得气氛怪异。
映兮耳朵里嗡嗡的,似乎听见了偷情妻子被丈夫撞破奸情的背景音乐。
电视里响起男演员的台词:“这个男人是谁?”
女人语气慌乱:“是……同事。”
“同事?这么晚了,你打扮成这样跟他一起回家?”
“大哥。”江景既冷淡的声音打断了剧情。
映兮这会儿心思飘忽,也没过脑,跟着他叫:“大哥。”
江景忱抬起头看她:“你不应该叫我大哥。”
“那大哥觉得,”江景既坐到他旁边,伸手从袋子里摘了一颗葡萄,低头慢条斯理地剥皮:“她应该叫你什么?”
“叫名字。”
江景忱微笑,拍拍身边空位示意映兮坐到他旁边。
电视上的情夫跟丈夫正在无声对峙,背景音乐的紧张感愈发强烈,映兮的心也跟着高高悬起。
“啪”一声,电视被关掉。
荧幕营造出来的紧张氛围被打散,江景既摘下一颗葡萄递给旁边男人:“很甜。”
江景忱笑了下,接过,没剥皮,整颗吃下去,皱着眉说:“我觉得酸。”
“不劳而获,”江景既意有所指:“很难尝到美味。”
江景忱装作没有听懂,自己伸手拿了一颗,没拿稳,葡萄掉到了地上。
是他毁约不愿娶映兮,订婚宴当天把她一个人丢在那让她丢尽脸面,而江景既护着她,给她撑腰为她找回尊严,所以映兮才会跟他亲近。
“没关系,我不喜欢吃酸。”他弯腰,借着捡葡萄的姿势扭头看向映兮,笑道:“我比较喜欢吃水蜜桃,够甜。”
典型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阿兮,你呢?”
“能填饱肚子就好。”映兮看了看江景既,说:“你们聊,我先回房间了。”她没有坐到江景忱指定的位置。
态度明确,就是拒绝,半点没给面子。
活着已经够难了,她不想再装。
江景既看着她,眉目舒展:“早点儿休息。”
映兮:“好。”
江景忱看着有来有往的两人,面上浮起一丝不悦,等映兮回房间,他扭头训斥:“没大没小,我是你大哥,不是你仇家。”
江景既语气轻描淡写:“你先学会尊重人,再来教我论资排辈。”
“还在为小时候那事儿跟我记仇?”江景忱语气无奈,有些恼怒:“我承认,那件事是我对不起你,你要记仇也好报复也罢。但你有必要拿映兮来报复我么?”
“你想多了。”
江景既起身回房间。
隔壁房门虚掩着,江景忱弯唇,抖了抖西装领子,起身走到门口:“方不方便出来聊几句?”秘密才讲到一半,她不会拒绝。
映兮打开门:“去哪聊?”
江景忱:“楼下咖啡厅。”
“等我一下。”
映兮回房间拿了手机,周姨回消息了。
到了咖啡厅,江景忱要了一杯冰美式,映兮没点咖啡,问服务员要了杯柠檬水。
柠檬,酸的。
算是回答江景忱之前的问题。
“看来我也该适应一下吃酸,下次请你吃泰式海鲜锅?”
映兮:“我不吃海鲜。”
江景忱:“酸汤鱼?你们南方菜,我知道有一家味道不错,明天下课带你去吃?”
映兮提醒道:“江先生,我明早要上课。”
“那我说正事儿。”江景忱说:“景既对我怨气很深,相信你也看得出来。”
这是在暗示江景既帮映兮,并不是纯粹在帮她。
“刚才我们的谈话,你应该听到一些。”
映兮:“嗯。”
江景忱:“不想知道我们决裂的原因?”
映兮回答:“不想。”
他们兄弟之间发生过什么那是人家的私事,她没必要打听。就算江景既利用她报复他大哥,映兮也觉得没什么。
有利用价值,至少能还上一点人情。
再说了,江景既利用她,那顶多也只能算是合作共赢,这没什么好介意的。
探听秘密不是她这趟下来的目的。
江景忱很意外:“他利用你也不在意?”
“江先生,我不认为我在您心中的地位有那么高。”映兮不想跟这人打太极浪费时间,坦言道:“学长能拿我报复成功,只能在您非常在意我的情况下,否则我对您毫无威胁,他的报复也不痛不痒。如果我真能让您受伤,现在我们不会坐在这里。”
这女孩太让他意外了。
江景忱挑眉:“或许你低估了自己的魅力。”
“我从不高估自己。”映兮认真地说:“我只想知道,对您,我有什么利用价值,我马上想办法让自己失去无意义的价值。”
“如果单纯只是因为我喜欢你,不想错过呢?”江景忱目光灼灼,想握映兮的手。
映兮把手挪到腿上,冷着脸说:“您的想法与我无关。”
“但我的想法跟你有关。”江景忱笑:“你不敢开口退婚,是因为欠了江家一个大人情,这是其一。其二,你需要钱,需要靠山,你在权衡利弊,在犹豫。映兮,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儿,眼前就有一条捷径,就看你想不想走。”
“我走了,孟小姐怎么办?”
“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江景忱温声解释:“阿兮,成年人之间除了夫妻、情侣,还会有第三种关系。你还小,将来会明白的。”
映兮为当初决定嫁给眼前这个男人的草率而感到后怕。
她自认为脾气已经很好了,能忍则忍,不与人为敌,有时她自己都怒其不争讨厌自己的性格。
可是能怎么办呢,她也想过得硬气一点,没人给她这个反抗的底气。
直到认识江景既,映兮明白了一个道理,世人多是欺软怕硬,越是忍让,对方越得寸进尺。
至少在江景忱面前,她不想再忍了。
或许多年后过得不如意时她会后悔现在的鲁莽,但那都是未来的事,日子那么长,一路上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单说现在,此时此刻,她如果不反击这个人,就会立刻后悔。
“你的意思是就算我们结了婚,你也会跟别人建立第三种关系吗?”
映兮属于脸长得乖,声线甜那类温柔女生,她再怎么凶看上去也毫无攻击性,就算她有强烈的情绪也会被那张漂亮脸蛋淡化成撒娇。
漂亮,温柔,又带点小脾气的女孩,多有趣。
江景忱莞尔:“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吃醋吗?”
映兮:“您可以理解为,我不识好歹。”
“这样啊。”江景忱也不恼:“那我来追你。”
映兮:“我拒绝!”
江景忱:“你会答应的。”
映兮:“您太自信了。”
“你越是这样,我越喜欢你。”江景忱的征服欲被彻底激起:“我会用尽一切办法让你爱上我。”追女孩他没经验,但怎么让女人离不开他,江景忱自信他比任何人都有经验。
“要不要玩个游戏?只要你赴约三次,地点你选,约会时间你说了算,你也可以随时终止。三次约会之后你要还是不喜欢我,那么我退出,并给你一笔出场费。”
“多少?”
“你开价。”
“十万。”
“胃口这么小?”
江景忱觉得十万不多,但这笔钱对映兮而言是一笔怎么攒也攒不够的巨款,像魔咒一样纠缠了她整整三年。映爷爷生前治病欠了亲戚十万外债,因为这笔钱亲戚关系已经闹僵,什么难听话都说遍了,这几年也一直在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