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不祥——紫邑【完结】
时间:2024-03-04 14:45: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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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不归国
  司空瑜闻言,竟是笑了。透出几分仿若方外之人的豁达释然。
  “公主莫要介怀,瑜主动跟来,无论是何后果,都甘之如饴。能让瑜得偿所愿,瑜该感谢公主不嫌才是。”
  南宫姣抬眼。
  他这个模样,并不像是知晓她弑君,又或者说……
  他知道,但他乐于见此,甚至顺水推舟,通过她,主动跳入这一滩浑水。
  南宫姣感激,“殿下这样的人,我在宫中从未遇到过,他人见我,避之唯恐不及,更别提主动帮我了。前日若非殿下,我怕是,怕是凶多吉少了……”
  像是忽然想起,“……殿下那时在麟德殿,是为着归国之事吗?”
  永陵因着君主昏庸十几年来国力衰败、民不聊生。
  如今战乱将起,燕昀作为仅存的诸侯国,兵力最占优势,他是燕昀大王子,自是越早归国越好。
  司空瑜有一瞬怔神,笑意染上苦涩。
  “公主所说不错,可确切来说,是为着不归国。”
  “不归国?”
  南宫姣惊讶。
  司空瑜叹息,自嘲。
  “除去父王,我在燕昀既无血脉亲人,也无臣子属下,王弟视我为眼中钉,我若回去,不说安身立命之所,怕是连性命都保不住。”
  “那你父王……”
  南宫姣顿住,若是燕昀王眼中有这个儿子,当年就不会将他送到永陵做质子了。
  几百年前前朝湮灭,战乱之后天下二分。
  永陵朝自诩正统,燕昀则战力强时与永陵平起平坐,弱时沦为诸侯。
  仗是打了不少,可终归谁也没彻底吞并谁。
  纵观那么多场战争,从未见过哪位燕昀王当真送来亲子做质子的。
  他是第一个。
  从八年前,他就是他父王眼中的弃子了。
  “公主无需为我觉得可惜,”看到她的神情,他反过来安抚,“八年来永陵宫中,吃穿不愁,书册不少,日日清风朗月为伴,无需争权夺利为命奔走,已是我幼时心中梦寐以求。”
  除了刚来时险些……
  思及此,司空瑜看向南宫姣的眼神愈加温柔。
  南宫姣佩服:“殿下当真豁达。”
  这种日子,若是能安得其所,便无异于世外桃源。
  若是不能……
  那所谓吃穿不愁,便是残羹冷炙,衣难蔽体。
  所谓书册不少,便是东央西告,尊严扫地。
  所谓清风朗月,便是门可罗雀,碾作尘埃。
  就比如她。
  所以她无时无刻不想着争权夺利。
  于他而言,简朴过活是免去烦忧,可对于南宫姣,那叫苟且偷生。
  可惜,一个能在永陵宫中安然无恙八载的诸侯质子,淡泊名利不争不抢她信,可若说当真孑然一身,背后空空,她是万万不信的。
  就看,站在他背后的,究竟是哪方势力了。
  ……
  天色渐晚,偏殿内烛火不多,昏暗暗地只勉强能照个亮。
  南宫姣倚在窗边,壁上烛光跳动着描摹美人面。
  让司空瑜只不经意间一瞥,便再没能挪开视线,眼神渐渐痴了。
  这么毫不遮掩的目光,南宫姣自然察觉到了,但她不在意。
  实话说,仅仅半日,对他无时无刻不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都快习惯了。
  没有任何探究,只能感受得到纯粹的欣赏与痴迷。
  倒也不失为一种新奇的体验。
  她对此的态度也跟那众多厌恶的视线一样。
  看也就看了,又少不了一块肉,妨碍不着她就成。
  侧面与身后的烛火摇曳,南宫姣的身影印在窗棂上,窈窕纤细,腰身盈盈不足一握,仰头似乎隔窗望着月亮。
  司空瑜脑海里不由自主地画着一幅画,画成,是对影成双。
  可实际上,他看不见的正面,美人儿的眼神却丝毫没有画中的迷离,甚至称得上凌冽。
  看的也并非是什么月亮,而是对面宫殿单檐歇山顶之上。
  那里,是夜色中极近距离才能看到的,两颗毛茸茸的头顶。
  两个人身子低低趴在另一侧屋檐的斜坡上,只在屋檐正脊将将露出眼睛。
  澜淙戳戳卫瑛,“怎么样?看着了吧,主上没事儿。”
  顿了会儿,澜淙翻了个白眼儿,别提多无奈了,“你这就没意思了,都大半日了,一声都不吭,搞得我跟个哑巴说话一样。”
  “担心什么呀,不都安排好了,明日三皇子来主上就能出来了。”
  卫瑛面不改色,连细微之处的神情都毫无变化,就好像身边就是个空气。
  澜淙胳膊肘拄着头,侧过脸定定看了一会儿,又望见栖凤宫偏殿窗棂上,渐渐投出了第二个人的身影。
  只看影子,便知才子佳人,郎才女貌。
  恍然大悟长长“哦”了一声,“主上和那个燕昀质子关在一起,你着急了?心里不舒服了?”
  卫瑛:“你能不能安静点?”
  “诶?刚刚好像有什么声音,你听到没?”
  澜淙故作惊恐,“不会是鬼吧?要不然就是……你这个哑巴开口说话了?”
  卫瑛转头看他一眼。
  要是视线能杀人,澜淙估计立马就万箭穿心而亡了。
  澜淙丝毫不惧,“你看,多好的一对璧人啊,公主质子,身份也勉强般配,如今更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那个质子还天天上赶着,公主要是一心软……”
  “我去!你来真的啊?!”
  澜淙伸手,从耳朵边上,拔出来插在屋脊的一个短小匕首。
  只差半寸,他耳朵就得被削下来。
  他狠狠扔回去,瞪卫瑛,“看不惯你就把他给除了啊!对我发什么脾气,实话还不让说了?”
  “与你无干。”卫瑛一字一顿。
  澜淙没劲儿地趴了回去。
  “放心吧你,主上的性子,别说共处一室,就是共睡一张床,基本也没啥用。”
  “你啊,要不就直接上,要不就消了这心思,天天杵个冰块脸,那种蹩脚的关心,主上就是觉得你脑子有问题,都不会想着你喜欢她。”
  ……
  共睡一张床是不会,可……
  南宫姣听着外头打更的声音,正讽刺地想着,不理政务不上朝的皇帝,不出现没有任何人觉得奇怪,宫中一切照常,真是活该让松大监一手遮天。
  忽然就察觉到司空瑜靠近,她侧过身,看到烛光下他面上红晕,如同醉了酒,碧玉染上红霞。
  “公……公主。”
  连眸中都泛着水光。
  “嗯?”南宫姣挑眉。
  “浴,浴桶只有一个。”司空瑜捏着指尖,“不若公主先去?”
  是的,他们得共用一个浴桶。
  南宫姣颔首,无半分意外。
  往后头走,她看见浴桶之前挂着叠了几层的纱帘。
  挂得可真够平整,就是……
  南宫姣将手放在另一面,透过纱帘,可以看见隐隐绰绰的影子。
  看不清细节,但看得到轮廓。
  绕过纱帘,干脆利落将外衫脱下,挂在纱帘里面。
  沐浴的水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司空瑜在窗边,背对着浴桶的方向。
  眼睛看不见时,耳朵就格外灵敏,灵敏到他可以根据那连成一片的水声猜测到她的每个动作,一个一个,在脑海中连成生动的画面。
  他想象那柔荑抚过乌发,水珠滑过脸颊,顺着小巧的下颌滴下……
  司空瑜闭了闭眼,再往下,他不敢想,也不该想。
  浴桶之前,纱帘挂着外衫,轻轻晃动。
  浴桶内,湿淋淋的乌发缠绕着玉白的胴体,肩胛上的伤口显得格外狰狞,若细看,除了这一处,还有多处未消的疤痕。
  体质使然,南宫姣身上轻易不会留疤,再厉害的伤口,痊愈之后,至多不过半年便不见痕迹。
  能看见的这些,都是半年内的新伤。
  自母妃身死,她背上不祥批命,祖父就对她愈加严厉,会吃饭会睡觉,就得会受伤,会处理伤口。
  所以此刻,她动作迅速,极其熟练地为伤口换了药,包扎好,甚至比今日女医双手都要包扎得漂亮。
  换好衣裳,取下外衫,衣摆于空中翻飞成饱满的圆弧,稳稳披在身上。
  立在殿内中央,对着窗边隽永修长的身影开口:“殿下,我去唤人来换水?”
  “不用!”司空瑜开口急切,下一刻似是喘了口气,压着语调,“我是说……不劳公主,我去便是,公主早些歇息。”
  他只半面脸侧了过来,不知是否因着烛光渐暗,她看见他仿若玉石铸成的侧颜一片绯红,自额头到眼角,再到凸出的喉结,最后隐入衣领。
  让南宫姣不知为何顿了顿,才应:“好。”
  一直到她将床边纱帘放下,吹熄了近前的一盏烛火,才听到他有了动静。
  可直到入睡,她也没听到他出来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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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晨起,早早儿的外头就有了喧闹的动静。
  盥洗梳妆,门被敲响,开门露出三皇子一张大脸,“哎呦皇妹,许久不见,想哥哥不?”
  南宫姣后退一步,直接把门关上。
  “嘶你谋杀亲哥啊。”三皇子揉揉被撞痛的鼻子,使劲儿敲门,“还走不走了?不走你就在这儿呆着,我走了啊。”
  南宫姣开门,瞪他。
  “瞧我这皇妹可怜的……诶这还有个人啊。”三皇子眼神瞬间意味深长,“这不是燕昀质子嘛,皇妹还挺厉害。”
  想想那澜瑛阁阁主,为了让他护一护这个皇妹,都破规矩说出助他夺皇位的话来了,结果现在倒好,打开门,嘿呦,还有一个男的。
  南宫姣:“你能让我出去?”
  三皇子挺直腰杆,“怎么不能,看他们谁敢拦我?”
  三皇子是成年皇子里头最出息的,背后是掌兵最多的镇国大将军府,可以说是皇后一党的心腹大患。
  神武军还真不敢动他。
  都要下了陛阶到殿前广场了,松大监扶着歪了的帽子急急赶来,怒不可赦:“你们都是吃干饭的不成!还不拦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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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三皇子
  一声令下,神武军立刻出动,将他们团团围住。
  三皇子半点吊儿郎当的样子都没了,“怎么?皇后之令,竟对松大监不管用?”
  恰皇后与德妃有说有笑地出来,看到这一幕面色沉了下去。
  “松鸣鹤!”
  见着了德妃,松大监瞬间明了。
  眼神看着南宫姣,仿若要吃人一般。
  南宫姣微微抿着唇,往侧边挪了半步,站在三皇子身后,微低着头。
  身后司空瑜,直视松大监,面上温润不变,只眼眸中含着无机质的冷芒。
  松大监面上肌肉在抽搐,硬生生挤出笑来,“自然。”
  他退后一步让出位置,神武军一并散开,回到原来的位置。
  南宫姣衣摆摇曳,故意往松大监那边贴了贴,逼得松大监突兀地后退了一大步,步伐踉跄,肖均急忙扶住。
  她一直低着头,可松大监站稳抬眼,分明看到南宫姣翘起的嘴角。
  怒火一下从脚底板窜到了嗓子眼,熬得他喘着粗气,一下甩开肖均的手。
  可德妃娘娘就往这边来,他一个字儿都发泄不出去。
  皇后亲亲热热挽着德妃,边走,边笑着说:“不是多大的事,妹妹还亲自来,叫小中人跑一趟也就是了。”
  “那怎么行,”德妃道,“殿下的猫儿妾也是见过的,惹人怜爱得紧,丢了着实可惜。所以特意寻了只一样的给殿下送来,小中人手没轻没重的,吓着猫儿可怎么好。”
  “喵——”
  此时猫儿已到了皇后长御手中,那个精灵劲儿仿佛知道在说它,乖乖叫了一声当做附和。
  “皇儿快来,给你母后请安。”德妃招呼着三皇子。
  转头对皇后抱歉地笑笑,“这孩子,听着他皇妹也在这儿,一刻都等不了,妾拉都拉不住,叫他跑到偏殿去了。孩子不懂事,殿下莫怪他失礼。”
  三皇子上前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身子可好些了,半月未见母后,儿臣挂念得紧。”
  皇后:“快请起。老毛病罢了,劳吾儿挂心了。”
  又对德妃说:“兄妹和睦,吾高兴尚且不及,怎会怪他。”
  一行人入了凉亭,略坐了坐,德妃便起身告辞了。
  南宫姣跟着三皇子走出栖凤宫,松大监的视线一路尾随,如芒刺背。
  ……
  栖凤宫正殿,如黑云压顶。
  皇后伸手,长御小心翼翼将猫儿放在皇后殿下怀里。
  皇后动作熟稔地一下一下抚摸着猫儿,猫儿舒服得喉咙里不断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视线从猫儿身上移开,神情冷淡下来,“你盯着它有什么用?”
  松大监低下头,恨得心里滴血。
  之前他是可以趾高气昂,可现在他的老脸被皎月那贱人直接碾在了地底,哪还抬得起头。
  皇后道:“你不知,皎月与三皇子的关系吗?”
  “三皇子是不在意公主的灾星批命,可一直以来冷眼旁观,从未……”
  “吾不需知道一向如何!”皇后一拍案几,长御连忙把猫抱过来,“吾问你,这一次,德妃,为何,会为她出头?”
  松大监答不上来。
  他若知道,当初就不会设下这么简单的一个局,搞得如今,到嘴的鸭子飞了,后面一系列计划都得跟着推后。
  而这种事,最忌夜长梦多。
  “你当初说,皎月的不祥批命是天赐良机,最不惹人怀疑,好,我听你的,配合你的计划把人禁在栖凤宫。可结果呢,才过了一个晚上,人家如入无人之境,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甚至吾不得不给德妃那贱人陪笑,生怕打草惊蛇。”
  “你这是干什么?把吾当作孩童戏耍吗!”
  “殿下息怒,奴婢万万不敢。”
  如此兴师问罪,想如何,想让他像小中人一样跪地求饶?
  他献计,她同意,谁又比谁更高一等?
  松大监表面小心翼翼掏心掏肺,眸底却愈加冷漠。
  “殿下有没有想过,我们的计划本无错漏,可公主事先提防,与那三皇子做了交易?”
  皇后直直看着他。
  半晌。
  道:“你事先,从未发现他们关系不同?”
  “他们之间,今日与之前,天壤之别。唯一的可能,就是公主手中,有什么是他们想要的。或者,暗处有人为了公主,与三皇子做了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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