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消息才让汪潋揪心,嫉妒得眼睛要滴血,
她劳心劳力在家里这一亩三分地活动,讨公婆欢心,争得一席之地。宁好可是在外面实打实地获取权力,像男人那样!
当事人却并不领情。
宁好有点措手不及,蹙眉放下酒杯打断闻家昌的讲演:“爸爸,这不行。”
闻家昌也放下酒杯,脸阴沉下来:“怎么不行?”
她飞速思考,抓到个最无害最不容易让人起疑的借口:“我、我精力上顾不过来,我和斯峘,我们在备孕。”
“备什么?”李承逸脱口而出。
闻家昌朝他投以古怪的一眼,李路云和汪潋朝他投以瞳孔地震后的白眼。
闻斯峘有点庆幸平时听多了宋云开疯言疯语,惊诧阈值较高,无论宁好和李承逸口出什么狂言他都能保持情绪稳定。
闻家昌自如地笑笑:“备孕你上个星期还喝酒。”
“前天刚开始备的。”宁好急中生智套了一半事实,“爸爸您离开明州时不是嘱咐我们早点要个孩子吗?斯峘他这一阵子刚忙完……”
远离角力漩涡的大姐出于好心分享经验,插了句嘴:“现在就要开始吃叶酸。”
宁好没听懂那是什么,估计是补品,勉强装懂点点头:“随便吃了广告多的一种,不知道管不管用,姐姐合适的给我推荐。”
“我发你截图。”大姐马上操作手机。
连闻斯峘都叹为观止,她们怎么能把这事完全剥离于性,交流出一种学术探讨的氛围。
“那……没事,”闻家昌整理好思路,以家长威严发话,“备孕你们备着。现在还没怀上,春节要放假哪有多少事,等你怀上了要回家养胎,你四叔不就正好做完手术回来了吗?不耽误。”
宁好垂下眼,反思这借口找得不太妙,不但没挡过眼前的劫,还给四个月后权力回归留下活口。
闻斯峘本来看热闹,喜闻乐见李承逸满脸打翻调色盘的场面。不过宁好这么果断拒绝,恐怕事有蹊跷,闻家昌笑得狡黠,有种丧事喜办的风采。
他没法保持沉默。
他一掀眼,装个外行误打误撞:“爸,春节工地都要放假哪有多少事,那‘什么总’虚位以待到开春都不行?非让好好负责一阵,是有什么锅要求她背吗?”
第47章 尾灯
“是有什么锅要求她背吗?”
闻斯峘笑得游刃有余, 他知道今天他有“免死金牌”,翅膀硬了又不靠闻家昌吃饭,闻家昌无法一味摆家长威严压制, 还对他有些忌惮。
这话像开玩笑,大家也拿不准这玩笑能不能开,视线齐齐投向闻家昌察言观色。
闻家昌脸色微变, 但很快又稳住气场, 瞟他一眼,也笑了:“扯得什么胡话!好好,我当自己亲闺女的, 能害她吗?”
小老头虽然吹胡子瞪眼, 却不像生气,有点演老顽童,语气也近似嗔怪,自问自答:“我这是培养她。到年底了,工程部最常有的事就是讨钱,乙方轮流上门,有时候在办公室死皮赖脸不肯走。钱不能不给,也不能多给。好好以后要担大任,一定要学会怎么处理这些关系。她是女人,说话又温柔, 坐镇工程部,底下人不敢对她胡搅蛮缠, 反而是个优势, 避免激化矛盾。对她是锻炼, 对公司也好。你想干什么?这么优秀的女人,你让她天天窝在家里生孩子带孩子啊?”
被反将一军, 闻斯峘干脆痞笑着装无赖:“那她终究是要回家生孩子带孩子啊,培养她干嘛?培养好了再回家带孩子不多此一举么?”
闻家昌瞪眼:“你小子太自私了,你老婆自己也有自己的事业呀,又不是生完小孩就不工作咯。我们这么大家族,每个人都应该为家族事业出一份力,你不要觉得和你没有关系,好好是替你在尽义务懂不懂!”
闻斯峘揪住这话头,笑嘻嘻地步步紧逼:“我不懂,现在四叔去做手术,你让她顶四个月,往后四叔要回来,不是打算把她再挪开吗?那事业在哪里啊?”
闻家昌自相矛盾,出路被堵了,缓了一步:“我自有安排,这个不用你操心,你连公司门往哪开都不知道,我跟你说你也懂不了。”
二姐怕闻斯峘再逼下去让老爷子发火,插科打诨地解围:“哦呦你们一个个哪来那么大自信,说备孕就马上能生啊。现在备孕可难了,污染这么严重,还有食品安全问题,他们男的么一个个坐办公室不运动,核心力量也不行,蝌蚪质量也不行。我好多同事同学,备孕备一两年怀不上的是多数,怀上了留不住的也有一堆,吃药试管可折腾了,好好生孩子讲不好还三五年呢,我不是乌鸦嘴哦。”
这话闻斯峘就没法接了。
这还不算乌鸦嘴?这简直是人身攻击了好吗?
“吃饭吃饭,”闻家昌转移话题,“八字没一撇的,也算件事?”
汪潋不太有胃口吃这顿饭,一口浊气淤在胸口。
她好像努力错了方向,闻家昌和她想象得不太一样。根据李承逸的说法,闻家昌应该是很反对女人进公司。
雾凇院这块地是通过李路云家里拿下来的,当初是一块苗圃用地,李路云家在郊区当地有一番势力,那大开荒年代又不规范,这块地给运作成了商住两用。说闻家昌是靠李家发家也没错。
即便如此,李路云一天也没进过公司,始终在家相夫教子。
她弟弟——也就是闻家昌小舅子,虽不成器,可也受了荫蔽在公司下面干了很多工程。
汪潋听说这些事,断定闻家昌很大男子主义,连入赘都要软饭硬吃,不赞成女人上朝堂。猜想他心目中的理想儿媳标准就应该是贤内助型。
现在来看并非如此,说不定这些往事都是李承逸故意编造的,为了断掉她想进云上的念头。
早知道能进云上,闻家昌还愿意培养儿媳,汪潋当然不会放过机会。
就算去担个虚职也能听听风声掌握公司动向,比与世隔绝强百倍,怎能听李承逸糊弄?
她本来以为闻家昌安排宁好进公司和二姐一个性质,接济条件不好的子女混口饭吃。没想到他会让宁好做高层,幸好那女的蠢,只知道勾男人,还拒绝,烂泥扶不上墙。
汪潋寻思,回去和父母商量商量,在哪家过年就不必坚持了,但要借机提一提要求,年后她也要去云上弄个职位。
具体什么职位她还没想好,但一个集团总会有一些不用很麻烦很累的管理层,职位在她眼里是件时尚单品。
李承逸也烂泥扶不上墙,听人家备孕就一副没出息的失恋表情,她都不太想理他了。
李承逸这时候也顾不上她,刚才桌上一堆堆长篇大论他一句也没听进去,满脑子就回旋着宁好说的那两个字。
说起来好笑,婚礼都没让他产生真实感。
他第一次这么直观感受到宁好嫁人了,是别人老婆了,被别人抢走了。
也许是因为那个人突然地有钱了,发迹了,让他感到威胁了。
他需要立刻、马上找宁好要一个解释!
这顿刺激的家宴结束,各自散了。闻斯峘想问宁好究竟怎么回事,碍于楼下还有佣人走动不方便说话,给她使眼色上楼。
宁好跟在后面,闻斯峘每上一层楼都下意识转过角度瞄她一眼。
可是才到二楼,那么大一个活人不见了,他眉梢一挑,往下张望,再绕到二楼邻楼梯最近的房门口。
仔细听,里面是有宁好声音的。
房门隔音效果还行,隐约也能听见男声,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闻斯峘猜,那个人估计是李承逸,看他刚才桌上的反应,肯定也想向宁好问清来龙去脉,按常理,宁好需要编一点瞎话稳住他。挨着门听,也是女声说话时长多一点。
他担心李承逸情绪不稳定,根据以往观察可能还有点暴力倾向,不敢走开,就守在门口,看情况随时准备着。
门里面,她好不容易把手腕从他爪下挣脱出来,急得眼白都被晕染一层粉红,压低声控诉:“你弄疼我了!”
李承逸无动于衷,甚至让她痛反而能让他痛快。
他意味深长地垂眼看她,怒极反笑:“备孕?”
宁好翻个白眼:“幼不幼稚呀?听不出来我想推掉那个‘代项目总’故意找借口?你弟弟都比你脑子转得快。”
“好,很好,”他一会儿望天,一会儿挪眼,语气带笑,“现在你看不上我了,我脑子慢,是吧。”
宁好鼓着脸,藏住脾气,变回小鸟依人状,半发牢骚半撒娇:“谁让你不帮我说话?你是总经理,说话肯定更有分量呀,刚才要是你帮我,爸爸也许就听你的了。”
李承逸吃软不吃硬,一下又笑了:“我不是故意的,是你说什么备孕对我冲击力太大了。”他找回理智,语气缓下来,“你事先也没跟打招呼说你不要项目总啊,临场反应哪有那么快。为什么不想接手?”
她慢条斯理说:“今年整个市场都差,我们江城公司已经没存货,最关键的江陵南地块到年末才开,现金流正吃紧。”
李承逸点头:“老爸就是考虑到不想手松放大钱,才把你一个小姑娘摆在那位置,谁敢为难你啊。”
“你以为光是乙方难应付?”宁好叹口气,“江城总公司员工两百来人,以往年产值300亿,公司里上下一心红红火火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但你看今年,就卖了几个尾盘,拿地一口气投出去130多亿,贷款还没放。我就问你,这两百人的年终奖从哪儿来?”
“这个,肯定得商量,协调。”李承逸支支吾吾,心中也不太有底。
“各个项目经理前两年年薪百万,今年发不出这么多,大家肯定都一大堆牢骚。”
“那还是得互相理解,发展是周期性的,公司难的阶段工作量也少啊怎么可能领一样多钱,别的那么多公司还暴雷破产了呢。”
宁好闷声问:“谁去说服他们理解?我么?”
李承逸陪着笑脸:“老爸肯定也考虑到这方面了,四叔处理起来太棘手。你更柔和一点,更容易让他们理解啊。”
“怎么理解啊?”宁好长叹一口气,“干这行平时只有那么点工资,大半压着发年终奖,人家也会买房也要养家,你宣布年终奖50万变10万,让人家怎么还贷怎么生活?靠嘴皮子上下一碰,人家就理解了?”
李承逸不吱声了,没头绪地在房里转两圈,最后在沙发扶手上靠坐:“你就说,你也没办法,都是公司的决定,把锅甩回给爸。”
宁好倚着墙没动,委屈地撇嘴:“爸爸也说了,下半年我干得不错,在工程方面有点成绩,等到有盈利,让大家福利待遇都上去,在集团我就有实绩能服众了。可是你看,现在他让我顶这么个不讨好的位置,跟大家沟通奖金蒸发,还甩锅说‘我也没办法’,让大家实实在在地受了损失,以后谁能服我?这半年算我小丑白干了。”
李承逸费解地挠挠头。
宁好走近一点,假作乖顺委屈的神色:“爸爸让我吃亏,本来我受着就行了,但是长远看,还是你吃亏。”
他终究还是对他自己切身利益比较关心,摸摸她的脑袋哄人:“怎么说?”
“你去搞金融运作,也需要我帮你守阵地,你以为四叔能心甘情愿跟你打配合?古往今来,有几个手握实权的王爷不想废了太子继承皇位?这四个月一过渡,肯干活想赚钱的人不服我了,开年就会跳槽,剩下的可都是四叔的嫡系。”
李承逸陷入沉思,仔细琢磨宁好的推演。
他衣领没有褶皱,宁好却多此一举,伸长胳膊去帮他理一理褶皱。他忽而回神,看宁好的眼神又柔情一点。
宁好说:“将来,你想要每个子公司乖乖听话给母公司输血,只有让我管工程。四叔也有儿子,凭什么给你抬轿?何况他自己还比你爸年轻。”
“可你刚才不是说你不想接手吗?”李承逸被她绕晕了。
“我不想这四个月接手,你帮我去说服爸爸,别拿我挡枪。”
“额…………”李承逸考虑说服难度太大,“这事老爸也无奈,四叔说要做手术,他总不能命令他不许做手术,现在除了你,没有合适的人选能顶上去。我还要找项目还要办移民,难道放我去办公室天天和底下人扯皮啊?”
“那好,你帮我去说服爸爸,别让四叔回来。困难的时候我顶着,不能云开雾散就把我挪开。这也是帮你自己,不能让他回来。”
李承逸又一阵沉默,终于点头答应:“我去说。都像这么玩,以后谁控制得了这些老钉子户。”
宁好退而求其次,也算有所收获,正要转身走,胳膊被他拽住。
李承逸脸上浮着讨好的笑:“说‘备孕’……是假的吧?”
“我如果真要备孕,还会让你去说服爸爸别让四叔回来?我要去生孩子的话,他要回来也没人拦得住啊。”
听起来逻辑合理,李承逸如释重负:“我就知道。”
宁好冷了脸,针织衫从他手里拽出:“倒是你自己要注意,别跟汪小姐搞出孩子,将来跟我说离婚离不掉。”
李承逸不把宁好的“醋意”放心上,装出苦不堪言的样:“你别跟我提她了,看见她我就烦,整天做作地讨好婆婆,真恶心,好像她嫁的是我妈。在这个家我像个多余的,不闹事吵架她们想不起我,烦,也孤独,你最近老不在家?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宁好耐下性子安抚他:“都是在忙工作嘛,孙国栋总不在项目上,到年末人心都是散的,我就怕出安全事故让大家年都过不好。我在项目上守着,有事能及时反应。”
“什么?孙胖子为什么不在项目上!”这事没人汇报给他。
“海源东北地区的工程都有三个月冬歇期不能施工,那边的员工会组团到南方各处考察旅游,同行同乡都来了江城,孙忙着和他们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