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家昌在落日晦暗的阳光房枯坐许久,没理由反驳,
只好认同她:“先这么办吧。”
当天晚上,一家人吃饭时,闻斯峘突然被“点名”。
闻家昌说:“我这里还有你梁伯伯送我的鹿茸酒,你平时住哪里,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闻斯峘谦恭道:“我最近就住家里,快到海外年假了,没有那么多事。不过我不太喝酒,爸您还是留着自己喝吧。”
李路云捡着话茬插进来:“你爸爸这身体已经没法喝酒了,你平时也不关心……”
“那给大哥。”闻斯峘飞快地接嘴。
“你大哥老婆怀孕好几个月了,喝鹿茸酒干什么啊?”
闻斯峘慢下进食动作,刚意识到他们这话的潜台词,再加上两个姐姐一副吃瓜快乐、笑而不语的表情,绝了,嘲笑他声张了备孕太久没动静呗。
一桌人心知肚明,但望天望地支支吾吾。
闻斯峘余光往宁好那边瞥,她吃的节奏不变,像没听见,不懂她的意图,只好自力更生,尬笑着含糊其辞:“那就放在家里,谁想喝都能喝。”
偏是还有个李路云喜欢搞后宫斗争,不放过他:“我看斯峘牙齿长得挺整齐,估计没看过牙,有空的时候好好可以陪他去看一看,也要经常做牙齿健康护理嘛。”
这回,不仅闻斯峘本人一头雾水,
连宁好也猜不出其中谜语了,诧异地偏头检视他整齐的牙。
饭桌上只有汪潋一人嗤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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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各自都回卧房,宁好稍晚进门,准备更衣洗澡,
他站在暗处,手握一杯酒,突兀地发声:“圣诞夜有空吗?”
外套脱了一半,她动作放缓:“有什么活动?”
“云开要在家办cos派对,陆昭昭也会去。”
宁好不太明白他突然提昭昭是什么初衷,但有种回到学生时代的感觉,慢慢答:“能去。但你想做什么装扮?我想我们……应该搞个情侣装?”
“未必,你是你我是我,没必要统一成一对。”
她自觉创意匮乏,不死心,还想试探线索:“那你打算搞什么主题?”
“不好说。”他吊儿郎当地笑,“到时候临场起意,考察默契度也好。”
考验啊……
第73章 尾灯
江陵南工程出了个意外变化, 其实也不算意外。
在与工作组的沟通中,云上已经明显感觉到对方的热情下降,从一开始每天通话、视频会议, 到后来三五天才给句回话。
而就在工作组晾着云上的同时,消息传来,金越已经入驻工地开工了。
虽然宁好已经给闻家昌打好预防针, 给他说明自己的计划包括先放手。
可闻家昌眼睁睁看着项目被抢还是闷闷不乐。
宁好劝慰他:“如何重启、按什么方案重启都没有定论, 他们就这样盲目把钱投进‘绞肉机’抢着开工。等到开年他们会很被动,现在投入的钱法院认不认成本还打个问号。”
这些道理闻家昌也懂,只是他依然担心, 开年云上会抢不到二期住宅, 这事一日未定,他一日忧心忡忡。
进入冬天之后,时间仿佛变得更粘稠缓慢了。
李承逸受不了家里压抑的气氛,跑去东北滑雪。
这段时间没了他,也没有要盯工地的借口,宁好长住雾凇院,闻斯峘也跟了回来。
她工作不忙,时常在家充当闻家昌的“心理医生”,陪他聊天,和他下棋, 有时拉闻斯峘一起。
闻家昌有时也拉闻斯峘一起玩无人机,还很遗憾地感慨:“现在身体不行了, 不然我们可以打打篮球, 我年轻时篮球打得可好了, 你打篮球怎么样?”
闻斯峘小时候见过他跟李承逸打篮球,那不是多么美好的回忆。
他谦虚道:“我水平一般。”
闻家昌骄傲地说:“你大哥从小就打得非常好, 体校要招他,我没让他去。”
李路云从远处望过来,不知他们在谈论李承逸,只见父慈子孝,闻家昌笑得很开心。
她心里不是滋味,又跑上楼去给儿子打电话催他回家。
也不能怪她小肚鸡肠,闻家昌靠她家发家,现在雾凇院一大家子都是前妻的儿女,一家人其乐融融,颇有“杜鹃偷家”的既视感。
李承逸不理解他妈的心情,被催烦了。
李路云最后下了死命令,让他圣诞必须回家过节,不想在和别人的一家“大团圆”。他才买了回程机票。
其实她哪知道,平安夜宁好夫妇有自己的安排,压根不在家过节。
关于cos派对,闻斯峘随便出考题的下场就是大翻车。
平安夜两人分别从自己的公寓出发,事先没对过答案,在宋云开家见上面才开始互相吐槽。宁好扮了绝地武士。
“哪个女的会扮绝地武士,你看看人家!”闻斯峘指着一屋子莺莺燕燕痛心疾首。
放眼望去,六十多位奇装异服的客人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攀谈,女生大多选了比较性感的造型,没几个不穿小短裙。
几个扮相特别华丽的姑娘,斜靠在长条沙发里,慵懒地抱着青绿色和鹅黄色的抱枕,圣诞树上的彩灯映在她们身上闪烁,美得像油画,说不清出的是什么形象,大概扮的是王室公主。
闻斯峘心下是有点不服气的,宁好认真打扮起来绝对比她们漂亮。
宋云开组的局邀的人,以年轻官二富二代为主,有三分之二都没结婚,带着点联谊性质,女孩们自信开屏,身材越好露得越多。
但宁好一个已婚人士,又没有招蜂惹蝶的必要。
“可以用光剑打人。”还是运动方便玩得开心对她更重要,她边说边用光剑敲他帽子。
爱用光剑打人的男士倒是不少,自带光效群魔乱舞的,闻斯峘生气,这看起来像自己夫人和别人组了无数对cp。
比起宁好的主流装扮,他自己那120厘米长的银色假发才闪瞎人眼,耻度爆表。
遭到了陆昭昭无情的怼脸嘲笑:“哈哈哈峘哥你是真没这气质,谁家酒厂大佬每时每刻咧个嘴这么快乐啊?”
徐笑也是个毒舌的,揶揄道:“cos这个呢,宁好不能在他身边,我们把宁好带走,他笑容自然会消失。”
闻斯峘反唇相讥:“陆昭昭你别笑我,dress code你都搞错了。这是平安夜派对,又不是万圣夜派对,你化成僵尸新娘,这不太平安吧?”
“但你们俩像个组合,精神状态很美的组合。”宁好各打五十大板。
“哼。”闻斯峘心想,反正今天讨了宁好欢心已经值了,宁好初见他那行头虽然笑岔了气,但笑岔气之前眼里是有惊喜的。
别人的目光他也不在乎。
散场已是凌晨,宁好喝了点酒,有点犯困,两人商量就近去他母亲家住。
闻斯峘录过指纹,可以直接进家门,母亲应该正在睡觉,不用汇报。
室外下着雪,但很遗憾不是白色圣诞,江城的雪总是落地即化。
一坐进温暖的轿车后座,闻斯峘就把假发和帽子摘了,打趣道:“万一我妈起得早,看见这打扮肯定以为见鬼了。”
宁好把他们与司机间的玻璃隔板升上去,他就借着隔板看自己的影子,以判断头发有没有整理好。
宁好笑话他:“照够了吧?帅吗?小心变水仙。”
他转过头吻她,不慎笑场,把她兜帽一摘:“回家你也快脱了这个,和武士接吻怪怪的。”
到家洗完澡,闻斯峘发现住母亲家这决定是在给自己挖坑。
新房没住过人,没有小雨伞。
早上五点,天还没亮,大过节的,有外卖员接单送点这东西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再者来了一按门铃还得把老太太吵醒。
闻斯峘无奈地穿衣准备自己出去买,宁好劝他别折腾。
“我包里还有上次没用完的,我买的那种。将就用吧。”
气氛已经升温,好好就在眼前,这简直是对人性的考验,只能又委屈地接了他看不上的那种。
他撇个嘴撒娇:“你帮我戴。”
她自己试着操作了才知道费劲,在这上面耗时许久,还像被凶器指着,害羞又紧张,连耳根都通红。
等不及了,闻斯峘笑着俯下身吻她红得透明的耳朵。
不知因为节日还是下雪,这一场做得格外沉溺忘我。
雪未消融,春已先到。
娇花在强势的气流中瑟瑟发抖,雪化成露,水声汹涌,打湿每一寸盘虬的枝干。
劲风吹过曲径通幽处,柳树枝条柔软,承不住那一点雪的重量,像海上漂泊的舟,失控地打旋,哆嗦着即将爆青。
园林深处盆栽锦簇,有些花本是能越冬的,乳白的芍药蓬勃地盛放在粉牡丹上。
从远处望,一茬一茬,此起彼伏,交融得难舍难分。
风停雪住后,才找回知觉。
他发现大事不妙:“套破了。”
“…………”她累得不想开口,发丝被热汗黏在脸侧也懒得抬手去拨一拨,过了好久渐渐退烧后才答,“算了,吃药补救吧。”
“那……”既然如此,他又有了想法,“趁机多来几次?”
几次她吃不消,两次通常刚刚好。
又放开缠绵过一回,她状态舒爽了,精神也振奋起来,高兴地套着他的衣服光脚在房里转。
拿起他那cosplay的假发往自己头上戴:“看我,白发魔女。”
他靠在床头笑她:“魔女白发是受了情伤,这个伤你是没机会受了。”
“难说哦。你妈也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她放下假发,又去找别的玩物。
“你先进的三观不能被她落后的三观洗脑吧?”
她随手翻着搬来后还没来得及整理完的纸箱:“有你小时候照片吗?我想看看‘刑满释放’是什么样。”
“可能有,集体照,看你能不能认出我。”
闻斯峘经过一场激烈运动也有点累,警觉性急剧下降,竟放任她随便翻找,直到她拿起个卡纸变了脸色回头,才反应过来。
完了。
那是他高中时帮宁好占座的姓名牌,上面还有宁好亲手画的小兔小鸟。
宁好瞠着眼睛,满脸错愕:“你是……‘乌鸦’?”
闻斯峘坐直,大脑短路几秒:“……什么乌鸦?”
“乌鸦。专给你带来不祥的预告。”她冷着脸重复第一次听见他声音时他对人说的那句话。
原来如此,他想这也合理,她养的小金鱼都有名字,自己自然也有个名字。
“……我不知道你还给我起了外号。”高度紧张之余,他居然有点欣喜。她不仅给他起外号,还把他乱开的玩笑记那么清楚。
“所以,玩弄我感情也是你的恶作剧吗?”
“…………我什么时候玩弄你感情?”
从天而降这么大一口锅,闻斯峘吓得魂飞魄散。
情绪上涌,宁好泪在眼眶里打转。
他意识到质问是认真的,麻烦大了。
“你骗了我三年,又骗我四年,一次又一次玩消失,这不叫玩弄感情?真了不起。”宁好用袖子擦一把眼泪,一边控诉,一边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内衣、毛衣、武士袍穿上。
她一穿袍子,场面又有点搞笑。
闻斯峘不敢笑,感觉她要走,也飞快地开始穿便装,做好追妻准备。
“不是,好好,我不是故意玩消失,我是……你都不认识我……我……”
“你消失一次也就算了!你消失了又出现,害我以为你第二次消失后还会出现,一直等一直等,你知道那些日子我是怎么过的吗?”她眼泪不住地往下掉,出门前把假发帽子都当武器砸他身上。
闻斯峘急切地在房门口拽住她:“好好,我真不知道你还记得我这号人,我、我、自我定位就是陪你解个闷,有没有我不重要。”
宁好一脸难以置信:“行,是我自作多情行了吧!我蠢,我傻,我就是给乙游里的纸片男人花好几万块那种笨蛋。放开,我要回家了。”
“不,好好,你别……”
“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为我做的那些事,哪一件不是男朋友对女朋友才会做的?欺骗人家感情,玩够了玩腻了,‘砰’的一声人间蒸发,什么都不认账!你纯情,你不重要,你就是解个闷,你人还怪好呢!怎么不去福利院陪孤寡老人解闷!”
“不是,好好,我、我觉得男女朋友得在现实中互相认识……”
宁好气得往他胸口一通狂捶:“所以你为什么不来认识我呢?是我的错吗?你原生家庭不幸、你过得惨、你穷你自卑,是我造成的吗?为什么后果让我来承担啊!”
“好……”
“我真是见鬼了还嫁给你!你可玩真花啊闻斯峘,你也知道这些东西得藏好啊?”她抖着不知道为什么还拿在手里的姓名牌,“你不会以为你晾了我五年,回来跟我结婚,这五年就翻篇了吧?”
“……没到五年。”他真是昏头了才会在这个点上辩解。
“没到五年只有四年还骗我不够久是吗?”
动静太大,陶如敏被吵醒了,忙披了件衣服出房门来:“这是怎么了?啊?”
闻斯峘分了神,手一松,让宁好冲出家门跑掉了。
他还不及解释太多,丢下句“正常吵架,没事”就追了出去。
陶如敏一头雾水,吵架,哪里正常了?
电梯上来得不够快,闻斯峘在电梯口把她追上。
“怎么你还想囚禁我?”
“……不是,你要去哪儿我送你。”
“雾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