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我习惯了。说实话还是很惊喜的,反正现在也不景气,新房卖不出去,无所谓了。”
闻斯峘重新笑起来:“我带你参观新家?”
手伸到宁好面前,她握住手站起来,左转之后是两个朝南套房。
他给她介绍:“这是你的衣帽间,往里是我们的卧室。这是我们女儿的衣帽间……”
她兴奋地比划:“两个女儿可以在这里修个上下床,我小时候最想要一个‘秘密基地’,这里层高完全……”
“等等?两个女儿?”他表情有点呆滞。
“嗯!我是想这样,先生一个女儿给她全心全意的爱,等到她要上小学了再生第二个,这样我们就不会因为第二个到来忽略第一个了,你说呢?”她双手握拳期许,眼神熠熠。
第80章 尾灯
对于宁好怀孕这件事, 闻斯峘一直自责。
那天她忘记吃药大概也是因为吵架气晕了,归根结底,追溯到大学毕业出国前那会儿, 终归还是他没考虑周全。
刚猜到的那几天,明明是最冷的冬天,西北风往骨头缝里刺, 他却时刻感到心脏在烈火里灼烧。
他本来对怀孕一无所知, 在迅速补全相关知识后更加惶惶不可终日。
听说有一种病于分娩时急发、不可预见、不可挽救、必死无疑。即使发病概率只有十万分之一,也是他无法承受的风险。
宁好小时候特别爱奔跑,活蹦乱跳的样子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天真的热度曾把他的目光烤得柔软。
以至于他根本无法想象一个小孩似的人怎么从身体里掏出一个小孩, 她原本是那么年轻而舒展。
宁好的人生计划中有孩子,这他知道,现在对她来说可能只是计划中的意外,但对他来说却是晴天霹雳般出现,压上全部幸福的一场豪赌。
奖励远远抵不过风险,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因此回江城后第一件事,他去做了节育手术,很简单一个小手术,没有住院,当晚他就回家休息, 第二天还去公司上了班,在之后看房买房的奔波中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一切看起来太过顺利直到——
宁好说她想要两个女儿。
好极了, 娶宁好大概已经把这辈子运气都已经用光。
一块精神焦虑的巨石重新压下来, 不知道六年后怎么给她再变出一个女儿。
他面如死灰,虽然还可以做复通手术, 让人纠结的是现在做还是六年后再做,思绪很混乱;又想到不知宁好能不能接受领养,如果已经有一个女儿,那可能不符合国内领养条件,去国外领养万一和全家不同人种会显得受到孤立;话说回来,宁好有没有想过万一她肚子里是个男孩怎么办?不要了吗?又觉得这像刚完成一半的艰巨任务突然进度清零了……脸色哪好看得起来。
在宁好眼里,他这反应只释放了一个信号:闻斯峘果然没有爱心!
两人格外有默契,同时避开了这个“禁忌”话题。
宁好把装巧克力的保温杯盖从他手里接回来,喝一口:“呜……有点太甜了。”
他也尝一口:“这杯凉了,显得甜,我帮你换一杯。”
说着转身退出房间。
宁好跟到客厅,收敛了先前那兴奋。
屋里是恒温的暖,包括封闭的阳台,她脱掉大衣在阳台沙发坐下,接过他重新倒出来的热巧克力。
他转身去找了个大小相似的咖啡杯,要与她干杯。
宁好笑他幼稚,隐隐约约想起刚结婚那会儿,她带他去名叫“天颐高尔夫”的烂尾楼聊天、喝热巧克力取暖,那时候他坐在她身旁,和她一起眺望雾凇院——他们婚后长居却从未当成是家的地方,当时的人心也有隔阂,她不知他的底细,却要说服他帮忙成事。
那时又怎么会想到此刻,他们坐在两个人的家里,心知缘分比想象开始得更早。
“排除你玩消失这个坏结局,知道我们一直有交流我还是挺高兴的,”她缓下心情终于能客观地一笑,“好幸运,我们成为夫妻之前就已经是朋友。”
“我有疑问,”他用一种冷静深沉的目光把她看着,带点劫后余生的恍惚。
“大学那时候,你都不认识我就敢心动,万一见面发现我身高一米六长得像土豆,那怎么办?”
宁好快乐地笑了:“网恋奔现后回家就拉黑的案例也比比皆是,不能否认人家奔现前恋得很真实。”
闻斯峘揉揉眉心,拿眼睛睨她:“我还以为你会说你不在意外表、看中心灵美。”
“这还是得在意的,”她狡黠地弯着眼,“我想象中你应该不会长得太差。声音低沉好听,字也写得不错。”
“毫无逻辑,”
他笑着吐槽:“这两个领域优秀到极致,你去看看cv都长什么样,书法家都长什么样。”
“呃……”舌头打了麻花结。
哎是啊,好像那时候幻想得有点文艺了。
归根结底,还是眼前那些男生太缺乏魅力,宁好总是听他们夸夸其谈地炫耀自己在学生组织有一席之地,或能与牛逼的大佬谈笑风生,或抢到了稀有的实习机会……
总是觉得他们所引以为傲的东西其实只是生活中不值一提的部分,天天挂在嘴上很幼稚。
她已经在李承逸那儿经历过一遍看穿这种幼稚,没兴趣一次又一次去经历。
通常她和老师比较能聊得来,至少也得是宋云开那样远超同龄人的高年级学长,可以找到些可沟通的点,但她也没兴趣和老男人谈恋爱,从生理本能来说就没吸引力。
挑来挑去……
她深有感慨地转过头去,端详他下颌线锐利英气逼人的侧脸。
“还满意吧?”他问得恰好。
“嗯?”她微怔,原来心有灵犀是这样……
“这套房子你喜欢吗?”
“……”想岔了,“喜欢。”
这天晚上宁好本来考虑要不要顺势住下,但闻斯峘反而反对。之前来看房,书房的书桌样式让他不满意,太老派了,像闻家昌用的,不像宁好用的。因此找人重新买了送过来,新家具总是有点有害物质。
宁好听了劝,两人把房间参观一遍,规划各种区域空间。
她对两个厨房特别满意,闻斯峘怕她说出什么“两个女儿一人一个”之类惊世骇俗的话,连忙推着她转身出去:“只会加热预制菜的人干嘛关心这个?根本不是你的地盘。”
“哎呀你破戒了!”
“什么?”
“这才三月!让你不许碰我,你还推我!”
那么较真……
“好好,”闻斯峘又用他那双让人难以拒绝的眼睛下蛊,“我这算不算‘戴罪立功’……?”
宁好转着眼睛环顾四周,第一个家,当然。
她想象中,他像个小男孩一样怀着单纯的热切,忙碌地围着她打转,在她周围垒砌石块防风避雨,折沾着泥巴的花给她,埋头苦干要建筑城堡,可能不得要领也可能事与愿违,但怎么可能苛责他?
他那样的心思,温柔得像绵软云层稀薄处筛下的雨,落一点在身上都心感惬意。
“嗯,”她也不是那么不通人情,“那今天就准你得意忘形。”
“可以亲一下吗?”
“不行。”怎么还得寸进尺起来。
有些人手不老实,说是“亲一下”,会把衣服亲掉。
“那我今晚回你家。”
“更不行。”
“收留我吧。我们在平城过年都能做室友,起码晚上能夜聊,回来反而关系倒退,把我甩隔壁去。”实则他自己也没强烈要求,本以为那个手术还是会有几日恢复期,躲着怕宁好发现,解释起来说不定又生猜忌,现在既然没有,他趁机要求恢复席位。
宁好仰脸对上他的眼睛,眼里有不忍和犹豫:“……那惩罚也太轻了。三个月不到轻飘飘就翻篇,你以后随心所欲玩消失,让我独守空房啊。”
“谁说惩罚不继续?我保证很老实,”他伸出三指发誓,低着声,“我打地铺。”
她静静地低头,不想亲信他,又想答应他。
正在这时,有个电话进来把僵局打断,他赖在原地对手机铃置若罔闻。
宁好扯扯他衣袖:“先接电话。”
他不爽地拧着眉,把手机掏出来瞥一眼,是闻家昌,为了宁好的长远计划,只好先走到一旁去接。
交涉了好一会儿,通话和微信齐上。
宁好在松软的沙发里躺着等他,挂断电话他回她身边,笑道:“没正经事,闻家昌拉李承逸一起玩无人机,李承逸操作失误,无人机撞在玻璃房顶上坏了。老爹很生气,不让他再玩,想叫我去雾凇院联系返厂修理。我说忙工作推辞了,不过看他心疼,让他给机体拍几张照发过来我先帮他联系。”说话间照片就发来了手机里,“这不,来了。左前翼损坏得有点严重……”
宁好恢复了对外的那张冷静从容脸,随口闲谈似的说:“他现在很器重你。”
闻斯峘一边低头输入给对面的回复,一边笑着摇摇头,语气淡然:“这点生活琐事,谈不上‘器重’。他只是过于强势,很难容忍事态发展与他的期望相悖,谁没达到要求都会被重罚,谁能解决困局都会叫来一用。他现在没有当初我们听见在书房有张有弛教导李承逸的耐心了。”
宁好认同他的观点:“这病改变了他的心态。他很急迫地要复兴云上,身体不好被困住,李承逸又难当大任。”
“所以他不惜用给我股份来吸引你回归……”
“股份?”宁好打断。
“嗯,他给了我5%。”他刚想起来这事。
宁好:“…………什么时候的事?没听你说起?”
“就节前,那时候你和我闹得凶,我忘了跟你说。”
宁好头晕一下,闭了闭眼:“你可真淡泊名利,这都能忘了说?”
“……也就迟了……一个月?”这个月发生的事也太多了,他有点心虚,“还加上不办公的春节假期。”
宁好送他个白眼,嗔道:“你脑袋春节也休假了。”
他分辨得出她有没有认真动怒,如释重负地笑起来:“这能说明什么?抛橄榄枝的信号?”
“交易信号。”她看着心情很好,但也可能只是种错觉,“闻家昌这个人,堪称‘一毛不拔’。虽然家里亲戚都在集团做事,福利待遇不错,钱都赚了不少。可他从来没有给过任何人股份。”
“对,那天注意到了,第一股东当然是他本人,其他股东都是高速发展那几年为融资合作的投行以及为安全稳妥引进的少量国资。”
宁好:“李承逸没份,也许是等着一口气继承。李路云没份,也好理解,她不懂业务不争,反正是夫妻,不出意外共同财产也不会飞了。但是他七个兄弟姐妹一点没有……”
“你认为是什么考虑?”
她分析:“他想把绝对的‘独.裁’传承下去。云上靠他的领导能力发展至今,这是一条经过时间已成功的路。他那么倾心培养李承逸,就是不希望看见‘家族战争’让他真正的心血——云上有朝一日被拆得四分五裂。”
闻斯峘认真思考,点头赞同:“他这个路线没错,阳光下没有新鲜事,大多数家族企业都是死于拆分,还有日常危机中,小股东勾结资本里应外合挑战大股东的权威勒索更多利益阻碍发展。”
“可是现在,”她扭头看向阳台外深不可测的夜空,微笑道,“集权出现了缝隙——这5%。”
“他也许自信这么小部分掀不起风浪。”
她把目光收回来:“不,他在试探你,试探我,给我们将来可与李承逸一争的幻觉。”
“那你打算怎么办?回去执掌云上?也给他一种你会受此激励、俯首听命的幻觉?”
“不急。得让他看着李承逸‘撞机折翼’,他才会想到你。”
闻斯峘放心啜一口热巧克力,欣慰地笑:“你有主意就好。”
“他给我打过几次电话都被我拿小姑娘的任性话堵回去了,也不好意思老催。他要是催你,你就说我们还是不和,我去港城散心了,四月回。”
闻斯峘笑了:“四月是我‘刑满释放’还是云上‘刑满释放’?”
“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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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春节假期结束,云上早就按时复工了。
宁好迟迟不露面,闻家昌为了稳定军心只能撑着病体、强打起精神亲自去公司坐阵,一上班就搞了些小恩小惠发开年利是,公司上下还有欣欣向荣的气象。
不过只是外强中干。
由于现在他不能长时间操劳,具体工作交给李承逸。
李承逸除了开会“商讨”,根本推进不了任何具体事宜,也怪不得他。
江陵南项目又有新变化,趁着法院还没给定论,金越开始活跃表现。
他们真的投了一笔真金白银到政府共管账户上,区区几百万,运转不了多久。但就像挤牙膏似的吊人胃口,现在这有几百万到账,用完了还有几百万,只要项目让他们接手,管够。
谁都知道,股东负债在偿债顺序中排在最后,一旦这项目去了别人手里可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亏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