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斯峘其实看不真切,死盯着别人女生看不太礼貌。
也算走运,从操场回教室的路上有人从后面赶上来叫她“陈zi jie”,掌握了关于名字的信息。
160码那件衣服刚拿回来时,他检查过有什么特征。
水洗标旁边绣了一个字母C。
现在看来,和她姓名的首字母对得上,这是个好的开始。
闻斯峘中午去计算机房搜索了老师教Excel时共享供制表的全年级花名册,高二2班没几个人的姓首字母是C,顺便也知道了这个女孩的完整姓名,她叫陈梓洁。
衣服里做了标记她都能拿错,而且似乎至今她也没发现衣服拿错了,真是个糊涂人。
男女有别,闻斯峘不想一遍遍对人解释为什么自己手里会有一件女生校服、以及换来那件165的校服要给谁。
他不得不再次请徐笑出面交涉:“帮人帮到底。”
徐笑接了衣服问:“那我下周日把箱子带回学校……”
闻斯峘爽快接话:“我帮你再扛上楼。”
不过,事后他发现亏了。
徐笑根本没出面和陈梓洁交涉,她趁陈梓洁大课间打羽毛球把校服脱了放凳子上时直接未经许可换了两件衣服。
简单粗暴。
目睹全过程的闻斯峘对此颇有微词。
徐笑还理直气壮嘲他处理问题不灵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懂吗?万一她就想要一件大尺码的衣服,故意拿错还不愿归还,怎么办?”
闻斯峘无言以对。
因此出现了两个新麻烦,第一,他无法确定陈同学是真的拿错了衣服还是本来就买了大码校服,第二,即便这衣服真是宁好的,也被别人穿过了两天,是否应该先清洗再还给她?
等等……清洗……
他见过宁好在便利店买洗衣凝珠。
虽然这么做感觉挺像个变态……
仔细闻了一下,衣服的确还残留着玫瑰味的洗涤剂香氛,大概率是宁好的没找错了。
尊重她的习惯,闻斯峘去便利店买了同品牌同香型的洗衣凝珠。
有点贵,她买的是便利店最贵的一种,价格是其他洗衣产品的三倍。
他不懂洗衣凝珠比洗衣粉贵这么多,优势在哪里。
洗过的校服让他更确定了一点,就是这种气味,更具体一点,像夏日雨后湿漉漉的玫瑰。
帮宁好洗衣服只用了一颗,还剩57颗留下自用,保持两天洗一次衣服的频率,差不多整个学期时刻都能闻到若有似无的宁好的气息。
晒衣服时他想,贵有贵的道理。
第二天衣服晾干后,他悉心叠好,趁中午大家都去吃饭时把衣服放在了宁好的座位上。
当然他也没忘去体育办公室领回徐笑的校服,但是很不幸,节外生枝,徐笑那件校服找不到了,看来被人领走的猜测成了现实。
闻斯峘认栽,给了徐笑180元重新买一件。
徐笑以旧换新,倒没什么意见,只是没忘揶揄:“宁好丢了衣服你给她千方百计找,我丢了衣服你就拿钱打发,做人这么双标,把‘重色轻友’写脸上了!”
闻斯峘又无言以对。
和徐笑一争高下倒没必要,买洗衣凝珠加赔她校服的花费超出预算,当务之急是卖点笔记影印本回血,闻斯峘的生活重心已离开了这件小事。
宁好却很敏锐。
晚自习后,他拿着刚跟风宁好借来的《到灯塔去》回到寝室,就发现手机上存了一条未读短信。
宁好:[衣服是你帮我找回来的吗?谢谢你。]
很简短的讯息,闻斯峘反复看了三遍,觉得一切都值得,她什么都知道。
第95章 志愿
高二和高三这两年乏善可陈, 学业紧张,生活枯燥。
仔细回忆起来,闻斯峘只记得夏天。
也许是因为夏天总是来得格外张扬, 绿荫、蝉鸣、瓜果、冰棍、睡莲……高温烤得人汗流浃背精神涣散,又有这么多热烈的标志□□物在脑海里亮着信号灯。
就像在学校,外向的学生永远比内敛的学生存在感强烈。
闻斯峘发现, 在填报高考志愿前后那阵, 宁好变得闷闷不乐。
这是个奇怪现象。
江城是高考前填志愿,宁好在整个高中阶段所有月考、期中期末考加上最后两次模拟考,主三门无一例外是年级第一。
闻斯峘认为她选科那三门也无须担心。
介于江川二中每年考上TOP2高校的人数能有六七十个, 她完全不用担心以自己的成绩考不上理想志愿。
搞不懂她有什么可苦恼, 难道在清华北大之间难以抉择?闻斯峘都不会为此感到苦恼,他自己早早凭数学竞赛奖项录取强基计划,一只脚已迈进北大门槛,但就算宁好选择清华也不会让他困扰,无非是同校变邻校同学,考虑到两个学校的地理距离,和就读同一个大学没区别。
在食堂门口的布告栏,闻斯峘也看见了陆昭昭保送清华的公示,她进了信奥国家集训队。
宁好可能会孩子气地跟她的好闺蜜报同一个学校,也不是完全没可能报北大, 闻斯峘觉得,她虽然发展均衡, 但本质上更喜欢文科, 如果让她随心所欲, 她会选哲学之类专业。
一个偶然的机会,闻斯峘知道了让宁好闷闷不乐的可能原因。
听母亲说起, 李承逸不参加高考,而是出国留学。她原话是:“肯定成绩不好考不上好大学,你可得争口气,稳稳拿下北大,让你爸爸知道什么叫高智商。”
这个语境下,闻斯峘想的并不是他那个几乎相当于陌生人的爸爸,而是宁好,宁好会不会是因为要和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朋友分别而郁郁寡欢?从她读的书来看,她是个重感情的人。
不管她如何感受,闻斯峘倒很高兴,
李承逸不在她身边,他就能以正常途径出现在她身边,而不用担心多聊两句让李承逸拆穿两人有同一个父亲。
他以为宁好的志愿要等到学校出喜报的时候才能知道,
没想过她会拨打他的手机号。
想起来了,宁好对他的印象是他成绩也不错,一起讨论志愿不算太惊人的进展。
“你有没有过这种经历?一直认定的目标,快达成时却突然迈不出最后一步,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对的目标。”
“我没有,但我听说很多人备婚很久却会在结婚前夜突发性恐婚。”闻斯峘半开玩笑,想让她别那么神经紧绷,而他也成功了。
宁好轻笑一声,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不像之前那么沉重。
“那你认为结婚的人是为什么恐婚呢?”
闻斯峘想了想:“是害怕新身份,随之而来的新的境遇和责任。所以类比一下,让你犹豫的可能也不是选哪个学校选什么专业。这对你新身份的影响不大,该来的总会出现。”
“影响不大意思是随便选?”
“你自己喜欢什么专业?选你喜欢的,适应新身份的速度就能更快。”
“我没有喜欢的。”
宁好这回答让他意外,本以为她是很有主意的那种人。
“那么选你学起来觉得轻松的吧。你有这个资本。”
宁好顿了顿:“为什么说‘我有这个资本’?”
“你有享受人生的资本。比如文科,可能大部分家境差的人都不会考虑,就像我,享受之前得先想想如何谋生,生存才是第一位的。但你就不用太在意这些,学的专业就算没什么用、不好找工作,你的父母也可以为你兜底。你和他们商量过吗?他们是什么意见?”
“我爸爸希望我学工科,继承他的衣钵。我妈妈和他意见相反,和你观点相似,认为女孩学点轻松的就好。”
闻斯峘笑了:“所以我又加了一票。现在有结论了?”
“有结论了,我要选工科。”她缓慢坚定道,“你说得对,应该先考虑谋生,靠自己生存才是第一位。”
闻斯峘:“…………”
他明显不是那个意思,这家伙怎么反向理解?
“人活着就不可能轻松,这一步图轻松,以后就会走得更艰难。”宁好有几秒陷入沉默,许久长吁一口气,又兀自笑起来,转了话题,“你是不是一个特别理性特别现实的人?从来不会感情用事?”
闻斯峘无功受禄,稍有些难为情:“和你保持联系算不算感情用事?”
“啊,对。”宁好诧异自己怎么忘了这茬,不过,她并不想在临近高考的节骨眼上和没见过面的男生谈情,几乎是急转弯地接上前一个话题,“你考虑好志愿了吗?”
闻斯峘觉察到她的意图,平静顺从地答:“选了一贯擅长的。”
“这不也是图轻松?”
“算是吧。”他又笑。
挂电话的时候,他其实猜不到这番对话对宁好有没有用,她究竟会学工科还是选轻松的。
高考出分那天,闻斯峘就知道,无论她做了什么选择,她想要的都毫无疑问能得到。
宁好是江城高考状元。
教育考试院特地发通知不允许提“状元”这个称呼,但是围绕她的报道不断,宁好没有接受过媒体采访,(1)班的班主任和语文老师都上了电视。
那一阵,闻斯峘没见到宁好,却经常在各处见到她的名字,有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奇效。
最戏剧化的一次,是姐姐们回来,为了庆祝他不出意外考上北大,一家四口去下馆子。
进餐地点在这片区域最大的酒店,平时他们舍不得消费的一家。
整个一楼都是海鲜鱼缸,姐弟三人围着玻璃缸逛了许久,仔细观察那些新鲜的海洋生物,并且心知肚明他们不会点来吃。
二姐振振有词地展现她的见多识广:“这种螃蟹在某某超市只要100元一斤,这里居然要卖到298!”
大姐说:“这只至少三四斤吧?吃一只螃蟹就要上千块。”
二姐:“所以到酒店吃饭是超不划算的……”
闲聊间有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正好指着那只蟹对店员下单。
二姐用看待傻瓜的眼神把他打量一番,转过头小声说:“太不划算了,我们下次去超市吃,现场就可以加工。”
闻斯峘对这个饼不怎么感兴趣,在海鲜酒店用餐能忍住不点任何海鲜的人,想必也不会为了吃海鲜专门去超市。
就餐的大厅在二楼,吃完饭从旋转楼梯下来时,二姐先注意到楼梯下堆着十几个礼品盒:“这是送顾客的吗?我们有没有?”
大姐晚一步凑过去,不过先发现礼盒的用途:“升学谢师宴……这是别人在这里办酒席遗留下来的吧?”
闻斯峘视线转过去,注意到立牌上的小字,写着宁好的名字。
这名字出现频率太高,连陶如敏都产生了好奇,问闻斯峘:“状元出在你们学校,你有没有见过?平时学习好吗?”
“她一直是年级第一。”闻斯峘说的时候甚至带了点自豪。
“长得怎么样?”
闻斯峘停顿须臾,对这问题有点意外:“还行。”
宁好当然不止“还行”,他只是难以预估自己说“非常漂亮”之后母亲的反应。
陶如敏会错了意,以为“还行”是“丑”的婉转表达,感慨道:“这么会读书,长得又不好,不知是祸是福,以后恐怕很难嫁得出去。”
闻斯峘被她那杞人忧天逗乐了,她思想太老派,他也懒得和她辩论,一笑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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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录取通知书寄来的邮件中规定报到的日子是九月三日。
闻斯峘誓要在家里赖到最后时限,他知道宁好肯定会在江城过完生日再北上。
哄哄闹闹的两个半月,宁好实则待腻了,对于应付各种祝贺升学的亲戚也累。
闻斯峘虽然知道她家地址,但还是出于礼貌多问了一遍。
[有个礼物想送给你]
宁好还有点期待:[可以见面了吗?]
闻斯峘避而不谈,答非所问地回:[准备好了通知你]
宁好拿他没辙:[你又搞神秘主义]
生日前夜的晚上十点,宁好接到了神秘主义来电,手机里传来他的声音:“到窗边来。”
宁好屏息凝神,靠近窗,窗外一片漆黑,她还努力地张望,企图找出线索,但没能成功:“窗边什么也没有。”
“抱歉,我不知道你房间在别的方向,我在大门这边。”
宁好换了个朝向家门那边的房间,这回看见了,地上的电子蜡烛组成“生日快乐”四个字,在夜里发出荧荧微光。
“我生日是明天。”她笑起来。
“我知道。明天晚上你家可能有庆祝活动,可能找不到你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所以就提前了,这些灯能亮到过零点,也算在第一时间给你过生日了。”
“你在哪里?”
他正背靠她家大门,藏在她的视觉盲区:“我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宁好声音冷了一点:“还是不能见面吗?”
他说:“这个时间,你不要出门,不安全。礼物我扔进你家院子了,就在门口,可以明天再拿,不会过期变质,是一包给小狗的发声毛绒玩具和配套的牵引绳。”
“过分……只有狗的礼物没有我的吗?又不是狗过生日。哪有这种人!”宁好不满地嚷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