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没为什么。”他顿了顿，又不充了一句：“或者叫上我一起。”
看他一脸严肃的表情，许兰亭好像明白了些什么，笑着问：“唐先生，你是不是怕他会故意为难我啊？”
唐厉行垂眸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许兰亭拍了拍他胳膊，“放心吧，我聪明着呢，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唐厉行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接下来干嘛？回家吗？”
“本来是打算约你见一面，商量一下我们婚后的计划，既然现在碰巧遇上了，就找个地方聊聊吧。”
-
礼堂里的热闹还在继续。
新郎新娘正如火如荼的挨桌敬酒，接受来宾的祝福。
许兰亭和唐厉行悄悄离开了现场，找了个附近的露天咖啡厅坐着。
咖啡厅旁边是一个大型喷泉，不少家长带着孩子在玩水；五六个少年滑着滑板像一阵风一样穿过，带着欢声笑语消失不见；几对小情侣分别牵着手散步、拍照、腻腻歪歪地说悄悄话。
午后的度假村，阳光灿烂，一片惬意。
点好咖啡坐下后，许兰亭从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唐厉行：“唐先生，这是三百万的借条，签名和手印都是我本人的。”
二十年内还完三百万本金，没有利息，是当时他们商量好的。
唐厉行看着借条上的名字，忽然沉默了下，须臾间又抬眸望向她，目光也变的深沉起来：“你可以不用把这三百万放在心上，我们是夫妻，不需要分的这么清楚”
“我们虽然是夫妻，但也是独立的个体。”
许兰亭打断他的话，“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我的我也不想占有。三百万的利息并不少，你不收利息，已经算是念在我们的夫妻情分了，不要让我们之间的婚姻，真的变成一场金钱的交易。”
“何况，本来就是我们说好的。”
她的态度过于认真，唐厉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看他蹙眉沉默的样子，许兰亭觉得自己可能过于严肃了，语气柔和的又解释了一句：“唐先生，你不要想太多，我这个人向往势均力敌，平等的恋爱和婚姻关系。在金钱上，我们之间已经天差地别了，但在精神上，我想努力和你保持在一条水平线上，这样才能长久的经营好我们的婚姻。”
她语气真挚：“所以这三百万，我必须还给你。”
唐厉行眸中的深沉似乎化开了些。
他将手里的借条折好，放进口袋里，“好，借条我收下了，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把这三百万当做压力，我希望你能过得轻松、快乐一些。”
“嗯，我答应你。”许兰亭轻轻舒了一口气，“三百万的事情就这么说定了，那接下来聊聊我们婚后的事儿吧！”
“你说。”
唐厉行端坐在桌前，一本正经的样子像是来参加什么重要会议的。
许兰亭也下意识地跟着挺直脊背，神情认真道：“正常夫妻婚后都是住在一起的，但我们俩属于闪婚，也没什么感情基础，直接住在一起可能会不自在。再说，我们结婚的事儿都还没跟家里人说，住在一起也不太妥。”
“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培养一下感情，等时候差不多了，再考虑住在一起的问题。你觉得呢？”
唐厉行点头：“可以，听你的。”
许兰亭想了想，又问：“对了，见家长的事儿，我们可以先提上日程。”
“嗯。”
“我们家这几天还有些事儿要处理，等处理完了，我就安排你和我妈见面。”
“好。”
“那你爷爷奶奶呢？你打算什么时候带我去见他们？”
“他们现在不在江宁，等他们回来，我再告诉你。”
“嗯。”许兰亭顿了顿，又道：“对了，见我妈之前，你可能要先见一下我弟，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方便的。”
“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我都可以，你定好时间随时联系我。”
许兰亭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说明了原因：“唐先生，其实我弟知道我跟你借三百万的事儿，他大概是怕我因为三百万在你这儿受委屈，所以非要见你一面，想给我撑撑场子什么的。他到时候如果态度不好，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你千万别跟他计较，他就是担心我而已。”
唐厉行点头，“好，我知道。”
想说的话说完了，场面突然安静了下来。
许兰亭端起面前的冰咖啡喝了一小口，瞅了瞅对面的男人，见他丝毫没有要主动开口说什么，又问：“说了半天都是我在表达我的意思，你呢，你对于我们婚后的事儿，有什么想法吗？”
唐厉行沉默了一下，问：“婚礼，你想什么时候办？”
许兰亭起了和他结婚的念头，是因为陈玉鹃的病。
那时候，她只是把自己的婚姻当做是一场交易。后来，她抱着认真过日子的态度和他领了证，前后也不过三天时间，她没时间，也没心思去考虑婚礼的事儿。
这么多年的糟心日子过下来，又主持了这么多场婚礼，她对这种既浪费钱又浪费精力的仪式，已经没什么太大期待了。
可唐厉行既然主动提起，说明他还是在意这场仪式的。
还有张水莲，她心心念念希望自己能嫁一个好男人，不可能会稀里糊涂领个证就把女儿嫁出去。以她的性格，女儿找了个这么优质的对象，她必定会风风光光，热热闹闹的大办一场。恨不得把她结婚的事儿昭告天下，好好炫耀一番。
许兰亭短暂地思考了一下，“我觉得婚礼的事儿还是先不着急，等我们互相见过家长以后，再慢慢计划。”
唐厉行点头：“好。”
明明是在互相商量，可不管许兰亭说什么，唐厉行的回答永远都是“好”“可以”“听你的”。
他的反应不仅没有让她觉得愉悦，反而有种捉摸不透对方，不确定他是真心赞同，还是违心答应的无力感。
许兰亭的大拇指无意识地抠着玻璃杯上凸起的花纹，在心里斟酌了一下用词，说：“唐先生，这些都是我的想法，你不用为了迁就我都答应，你有什么其他意见也可以说出来，我们再讨论。”
“我没什么想法，听你的就好。”
“……”
说了等于白说。
许兰亭看着他，见他始终是一副仿佛对什么事都无欲无求的淡然表情，最终决定放弃劝说，微不可察地轻叹了一声。
唐厉行大概是发现了她的无奈，难得主动开了口：“我有一个其他的问题。”
“你说？”许兰亭立刻抬眸看向他。
“以后……”
唐厉行看着她，表情有些不自然，“你可以别再叫我唐先生了吗？”
“……”
他这一提醒，许兰亭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从认识他以来，自己好像确实一直在叫他“唐先生”。
以前这样叫就算了，都结婚了还这么叫，着实有些奇怪。
“那叫什么？”她下意识地问，紧接着，下一个问题还没经过脑子过滤，就直接脱口而出：“老公吗？”
“……”
空气仿佛瞬间凝结了。
唐厉行的目光明显一滞。
随后，他总是深沉无波的眼眸里，忽然有细碎的微光在涌动，像平静的湖面上，一只飞鸟短暂的停歇后又飞走，留下了一圈圈细密的波纹，轻轻荡漾开来——
也荡进了她心里。
短暂的安静后，许兰亭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脑袋就像宕机一般懵住了。
老公！！！
她刚刚，是这么说的吗？
结了婚叫老公理所应当，可她俩现在半生不熟的关系，这么叫，进度条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她虽然没谈过恋爱，但也不是个保守的人，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就那回事儿，没什么可害羞矫情的。
可是当她真正开口称呼一个男人为老公时，身体里却有一股热意不受控制的往脸上涌，尤其是在看到对方的眼神变化以后，心脏像是被一只手轻轻挠了挠——
躁动难安，微痒难耐。
“那个，我还是叫你名字吧！”
许兰亭努力压下自己内心的慌乱，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要太恋爱小白，她尽量保持笑容，故作淡定的解释：“叫老公当然也可以，但是咱俩现在还不太熟，我也叫不习惯，要不我们先培养感情，到时候再换称呼？”
唐厉行眼里的波动慢慢归于平静，他轻声应道：“好。”
第27章
接下来两天时间,许兰亭和张水莲一起清算账本，把所有欠的钱全部还清了。
“终于还完钱了。”
最后一笔钱转出去，张水莲激动得抓着许兰亭的手念叨：“这么多年来,我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想象还完钱那天的心情,我才会干劲十足的开始新一天的忙碌。没想到这一天到来得这么快，还完钱的心情,比我想象的还要轻松一百倍、一万倍，我都有点觉得在做梦了。”
她眼眶泛红地看着许兰亭：“亭亭,这是真的吧？不是我在做梦吧？”
“都是真的。”
许兰亭鼻子有些发酸，抱着她的肩膀，努力用轻松的语气说：“妈，你以后醒来第一件事儿，就想今天吃什么,去哪里玩,如果不想起床就继续睡觉，不用担心不开门赚不到钱。以后,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都可以,我和阿盛会赚钱养你的。”
“好孩子。”张水莲回抱住了她，没忍住落了泪,“妈能有你们这两个孩子，是妈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许兰亭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喃了一句：“能做你的女儿，才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母女俩抱头哭了一会儿。
这些年因为欠债而萦绕着家里的所有压力和阴影,也随着眼泪一股脑的排了个干净。
外面的阳光灿烂,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一片明媚。
迎接他们的，也将是充满希望的光明。
情绪稳定下来后,张水莲难得大方提议，要找个饭店庆祝一下，并且叫上了陈玉鹃和刘念佳一起。
晚上七点，母女俩关了店门，一起前往定好的餐厅。
陈玉鹃和刘念佳早到了。
许兰亭和她们打了声招呼，叫来服务员点菜。
张水莲和陈玉鹃坐在一起热聊，感慨彼此这些年来的不容易，和如今终于苦尽甘来。
因为当年那场意外，陈玉鹃对她们家一直抱着怨恨。
她们这些年来也鲜少有来往，哪怕见面的时候，陈玉鹃对待她们的态度也是冷冷淡淡的。
现在她突然患了病，两家人的关系反而亲密起来。
刘念佳一声不吭地坐着，张水莲偶尔问起她的学习情况，她才应一声。
菜陆陆续续上桌了，徐盛还没到。
许兰亭给他打了个电话。
大概响了半分钟，对面才接起来：“正想给你打电话呢，临时有事儿去不了了，你们吃吧。”
“啥事儿啊？”
“说了你也不知道。”
许兰亭瞅了眼正在聊天的几人，站起身往外走，并压低了声音问：“你这两天到底在干嘛，神神秘秘见不着人影？今天是我们家解放的日子，大家都在庆祝，你不出现合适吗？”
“真的解放了吗？”
徐盛反问她：“你欠唐厉行的三百万呢？”
“这能一样吗？徐盛，我发现你……”
许兰亭想摆大道理给他听，可是他说的却是事实。
不管是欠别人的钱，还是欠唐厉行的钱，压在她身上的债务并没有少。
对于被蒙在鼓里的张水莲来说，或许是件高兴的事儿，但对于知道真相的徐盛来说，也确实没什么好值得庆祝的。
她自知理亏，憋了好半天，只憋出一句：“你怎么跟头牛似的，死倔死倔的，你就当做没这回事儿不就行了。”
“我演技没你好，演不了若无其事。”
“……”
许兰亭咬牙切齿地想，徐盛要是在她面前，她一定一脚踹过去了。
沉默中，徐盛似乎感觉到自己说话太直接了，又补充道：“今天的庆祝是办给妈和鹃姨看的，我来不来无所谓。等你还完唐厉行的三百万那天，我一定不会缺席。”
许兰亭前一秒还想骂人，下一秒鼻腔又酸酸的想掉眼泪。
她吸吸鼻子，故作不耐烦道：“随便你！”
“对了。”徐盛又问：“你跟唐厉行说了见面的事儿吗？他什么时候有时间？”
“他随时都可以，你呢？”
“过两天吧。”
“行，定好时间告诉我，我来安排。”
挂完电话，许兰亭看着人来人往的马路，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一直以为，这三百万是她的救星，不仅可以驱散他们家长久以来的阴霾，还可以改变一下他们常年拮据的生活。
可是刚刚和徐盛的一番交谈，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她只是人为的为张水莲点亮一盏明亮的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