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淮一别数月,”楚凌的面色依旧没有太大的缓和,“今日难得再见,便由我做东吧。”
“下官不敢。”梁谦这会儿只想与娘子单独聊一聊,无意与楚凌牵扯太多,正要拒绝,却听楚凌又说了。
“左右梁夫人原本也是住在本官那里的,正好顺了路。”
梁谦一愣,姜芜更是脸色一白,连楚嫣都倒一口凉气。
还是姜芜先反应过来,马上就解释了:“梁府被抄了家,母亲被楚大人救下,我们无处可去,是楚大人暂时收留了我们。”
原本还疑惑不解的梁谦,这会儿恍然大悟,对姜芜的话自然是深信不疑,赶紧拱手道谢:“多谢楚大人对阿芜的照顾。”
姜芜咬着唇,真想拉住他。
欺骗他的愧疚感让她有些喘不过气,可是她能怎么说?难道要说,自己已经被楚凌强占了?
姜芜确信,梁谦一定会跟他拼命的。
那与以卵击石有什么区别。
楚凌没有接话,深沉的眼光落在姜芜的身上,在女人不断哀求的目光中,他才像是施舍的那般,缓缓开口:“梁大人客气了。”
每一个字,都仿佛冒着寒气。
许是对这个人不太了解,在梁谦的印象里,楚凌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所以并没有思考太多。
一行人就这么往府邸里去了。
姜芜和楚嫣是坐马车来的,这会儿顶着大哥杀人般的眼神,她硬着头皮将马车让给了那夫妻二人。
直到轿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男人的眼神,姜芜才有了劫后余生的感觉。
现在的状况让她快要疯掉了。梁谦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接下来该怎么办?把梁谦带回府邸?带回她与楚凌……
姜芜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这对梁谦也太过残忍了。
“阿芜。”梁谦再次握住她的手,“姜家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放心,我也认识一些人的,如今已经在打听内情了。岳父大人不是那种人,若是有什么冤屈,我一定会申冤到底。”
有什么冤屈?
梁谦越是如此,姜芜的心里越是难过。她抽回了自己的手。
“梁谦,你不用这样的。”
声音带着几分冷淡。她大概知道梁谦为什么要来京城了,父亲的那封和离书,定然已经寄到了。大启在婚嫁上是有一个规定的,女方父母有权替女儿出面做这种决定,只是需退还所有的聘礼。
梁谦当初的聘礼,姜父自然是已经看不上了。
梁谦愣了愣,他感受到了姜芜突然的疏离。可他连委屈都不敢有,只有满腔的后悔与心疼。
阿芜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却不在身边。她会埋怨自己也是正常的。
至于那封和离书,他只字不提。
“阿芜,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如今有我在,必然……”
“别说了。”姜芜打断了他,“梁谦,你回去吧。这里的事情,你别管了,那封和离……”
“娘子!”梁谦突然开口打断了她,但又马上意识到自己声音大了一点,马上抿抿唇,放缓了声音,“你要打要骂我都随你的,但我们先解决问题好不好?别说赌气的话,明珠还在等我们回家呢。”
听到女儿的名字,姜芜的眼泪又是差点落下,转过头去不说话了。
梁谦几次伸出了手,却始终不敢碰她。连日来日夜兼程时想象的问题,他如今一个也不敢问。他怕娘子真的不要他了。
梁谦想起方才娘子抱着自己流泪的模样,她心里,定然还是有自己的吧?
楚凌站在原地了半晌。
好刺眼,真的好刺眼。
他们抱在一起的画面,他们牵手的画面,她为了他哀求自己的模样,通通都好刺眼。刺眼到他想让男人永远消失。
男人的手,慢慢捏成了拳。
那封和离书已经寄过去了吧?那现在,他们算什么夫妻?为什么自己就要当这个偷偷摸摸见不得光的人?
男人眼里闪过暴戾。
三个月还没过,她还是自己的。
第64章 金丝笼(九)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到达了府邸。
姜芜与梁谦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话,她能感觉到男人几次对自己的欲言又止,以及小心翼翼,却只能装作没有看见。
不是没有愧疚与心疼的,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让他离开。
或许是出于一种直觉,现在的楚凌,让她觉着比一个月前,危险了许多。
所以在下马车看到梁谦伸向自己的手时,她余光瞥到了已经走近的楚凌,便转过视线努力让自己做出强硬冷漠的姿态:“我自己可以。”
梁谦愣了一下,他眼里划过一抹受伤,但也没有勉强,自己退后了几步。
原本精神就不济的姜芜自从梁谦出现后就更加恍惚了,下马车之时一个没站稳,身子往一边倒去。
“小心!”一直观察着她的梁谦,想都没想赶紧过去一把扶住了,“阿芜,怎么样?没伤到吧?”
他们的身后,楚凌伸出了一半的手,就这么悬停一会儿后,又收了回去。
他看着梁谦放在姜芜腰间的手,眼里的墨色在一点点汇聚。哪怕明知道这两人才是名正言顺的关系,可那个“她是我的”的念头,却疯狂在男人的脑海中叫嚣。
好在心底的阴暗完全扩散之前,他看见姜芜推开了扶住了她的人。
毕竟楚凌才是主人,那俩人站定后就在那等着楚凌上前。
哪怕是有太多话想跟姜芜说,这会儿的梁谦也只能按捺住那些心思跟楚凌寒暄。
“楚大人,多有打扰了。”
“梁大人客气了。”
宴席上,姜芜是与梁谦坐在一起的。
她始终低着头。怕与梁谦太过亲密会惹恼楚凌,便小心地与梁谦保持着距离,又怕与楚凌对视会引起梁谦的怀疑,所以即使感觉到了男人的目光数次落到自己身上,也不敢抬头去看。
桌上只有楚凌与梁谦偶尔的交谈声,但大多数时候,都因为几人的各怀心思而沉默着。
低头吃饭的姜芜面前突然多了一块鱼,她看过去,是一边的梁谦给她夹的。
“别光吃米饭。”
姜芜一惊,她甚至不敢去看楚凌的脸色,只能含糊其辞:“我知道了,你吃你的就是了,不用管我。”
梁谦只能停下了动作,却很快了又问:“那我给你盛碗汤好不好?”
毕竟是在别人家,不好太明目张胆,所以他是凑近了压低了声音说的,浑然不知这副模样在某人眼里有多刺眼。
姜芜正想拒绝,只听得啪得一声,从上位传来的声响,让两人下意识都看了过去。
“抱歉,”楚凌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泰然自若地解释,“手滑。”
地上是他打碎的瓷碗,旁边的下人已经给他换新的了。
姜芜回府后第一次与她对上了视线,男人的眼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隐忍,虽然姜芜并不觉得他有多喜欢自己,但是这种上位者的占有欲是她可以想象的。她慌乱地转走了视线。
这一顿饭,几个人都是吃得心不在焉。
末了,梁谦大概确实是忍耐很久了,所以难得主动开口与楚凌告别:“楚大人,下官与夫人数月未见,有些话想说,今日就恕下官不能奉陪了。”
楚凌的视线在两人之中扫过,最后停在了姜芜身上。
从刚刚开始,这个人的目光就没有看向自己过。楚凌觉着自己的心里像是有一只猫爪子在挠,原本是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现在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地呈现出一种烦躁。
“梁大人说的是,”男人压住那一瞬间的戾气,故作大度,“既然你们二人是夫妻,想来也不用再另外安排客房了。”
姜芜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片,她一抬头,果然对上了楚凌带着深意的目光。
她当然不能让梁谦去那屋子睡。
梁谦也看向她,他想起了那封和离书。虽然他现在不敢提,努力地想要当作没有事情发生,但是娘子的排斥之意太过明显,让他没有办法忽视。
“还是劳烦楚大人再准备一间客房吧。”到底是不舍得看到姜芜为难的模样,梁谦先开口了,他也不知如何解释,好在楚凌没有过问,只是直接让下人去准备了。
虽然房间分开了,姜芜还是决定与梁谦单独聊一聊。
“我爹是牵扯到了朝廷的党派之争,当今皇帝最恨结党营私,此案是他亲自过问的,已经没了翻案的可能。”
梁谦注意到了,姜芜说起这个的时候,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悲伤,反而异常冷静。
“你什么都不用管了,就先回去吧。”
直到听到这句话,梁谦脸色僵了僵:“阿芜,发生了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面对?我们一起……”
“梁谦,”姜芜打断了他,“明珠一个人在家里,你还是擅离职守。若是以后被追究责任,明珠该怎么办?”
梁谦被说得一时无言:“我……”
“京城的形势你不了解,来了又能如何?”姜芜开始放缓了语气,她拉住了梁谦的手,几乎是在哀求了,“你就先回去吧。”
被拉住手的梁谦沉默了好半天,他没有回答姜芜的问题,而是突然抚摸上了她的脸。
“这是怎么弄的?”
姜芜目光闪躲了过去:“就是……不小心划到了。”
梁谦或许不是什么聪明的人,但一定是了解她的人,一眼就看出了她在说谎,可见她不愿意说,也没有追问下去。
“我看一看,好不好?”
凉亭里的晚风,将属于梁谦的气息都吹了过来,那依旧是能让她心安的存在。
想到楚凌不在这里,她到底是妥协了,没有出声。
梁谦的手慢慢揭开了姜芜脸上的纱布,那里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但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痕迹,能让人想象出,当初是怎样的狰狞可怕。
姜芜感受到男人冰凉的指尖,小心翼翼抚摸到了那伤痕上面。
他们原本是并排坐在凉亭旁边的长木凳上面的,梁谦突然转过了身子,看着他骤然接近的脸,姜芜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男人的唇贴到了那伤痕之上。
很轻,又很快地离开了。
“阿芜。”他的声音,仿佛是在叹息,“我知道我没本事,在你最难过受委屈的时候,不能在你身边安慰你。在你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以后,什么忙也帮不上。”
那话里的苦涩,仿若浸透到了姜芜的心里。她对着男人因为悲伤开始泛红的眼眶,鼻腔也酸涩得想要流泪。
“可哪怕是什么都不做,只是守着你,只是让你知道你不是一个人也行。阿芜,我没办法在这个时候离开你。”
姜芜知道他的固执。
她所有想好的说辞,在这张自己爱着的脸面前,都说不出口。即使她知道,说不出口,其实对他,更为残忍。
“你先走吧,我想静一静。”
姜芜把他赶走了,自己一个人在那里一直坐到了夜深人静,才终于往房里去了。
房间里没有掌灯,从外面看是黑漆漆的,就像她的人生似的,姜芜想着,这个与楚凌有关的房间,让她厌恶至深。
刚打开房门的一刹那,一只手突然从里面伸出,将她一把拽了进去。姜芜被狠狠抵在了瞬间关闭的门上。
“倒也还知道回来。”黑暗里,楚凌的声音带着冷笑,“我当真以为,你们夫妻二人,要小别胜新婚了。”
带着浓浓醋意的话一说出口,楚凌自己都愣了愣,好在黑暗将他的表情都藏了起来。姜芜更是没有精力去分辨他的话,她只有对楚凌的愤怒,自己明明都那么求他了,不要让梁谦进京,为什么梁谦还是来了?
然而指责的话还没说出口,男人突然像是发了狂一般,一把将她脸上的纱布扯开。
其实那里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姜芜是故意每日都继续盖着的。
楚凌的唇落在了上面。
跟方才梁谦带着怜惜的蜻蜓点水一吻不同,这个男人就像是疯狗一般,在那里的皮肤处啃咬、吮吸。
这不像是那个平日里总是淡定从容的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楚凌自己也意识到了。
有什么在失控。
在看到那两人亲密地挨在一起,男人的唇落在姜芜的脸上的时候,那种失控感,就无法抵抗般地席卷而来了。
他好像无法容忍这个人被别人染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