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自己,这人也是清风明月的君子,仕途得意,是一方百姓敬仰的父母官,身侧佳人相伴,何至于沦落至此?
梁谦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姜芜话还没说完,他就一把拉住了姜芜的手,阻止她说下去。
“若不是你,”他笑,“我这半生,算是白活了。”
久违的甜言蜜语,将姜芜逗笑了。
也许是这几日的奔波确实太辛苦,又担惊受怕得没睡过好觉,这会儿放松下来,困意确实来袭了。
姜芜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隐约间听到了梁谦的声音。
“阿芜,你是被伤害的人,你没有任何过错,所以,不要觉得对不起。”
已经半梦半醒的姜芜没有认真思考,只是嘟囔了一声。
“梁谦。”
“嗯?”
“明天早上叫我。”
男人似乎是笑了:“好。”
***
梁谦醒来的时候,天还是蒙蒙亮。他看了一眼身边还在熟睡的姜芜。
女人的面色太过憔悴了,她几日都没有睡好,哪怕昨晚说了今日晨起早些叫她,梁谦这会儿也着实不忍心。
让她再睡一会儿吧,他这么想着。而后小心地从女人手里撤出自己的衣袖,准备先下床去整理行囊。顺便找大娘多要一些干粮。
晨起尚有一些凉意,他临走之前还给姜芜把被子盖好了一些。
几乎是他刚走出去关上房门,口鼻就被迅速捂住了。
“唔~”梁谦的所有声音都被堵得死死的,他眼睁睁看着一个玄黑色身影从拐角处走来,又要向姜芜睡着的屋里走去。
梁谦试着大叫,可刚张开嘴巴,身后的人手起,在他后颈处重重一落。
“阿芜。”
他就只能这么带着不甘,带着担心,愤恨地最后看了一眼仇人的身影,陷入了昏迷之中。
楚凌的脚步停顿了片刻,他偏了偏头,看向梁谦的眼神,就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如果不是他还有些用,确实就该是死人了。
连梁谦身后的人,也在楚凌的眼神下,不自觉退后了一些。
他实在是忘不了,大人得知这俩人晚上是睡一起的时候,冰冷入骨的模样。
那是他跟了楚凌这么久,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男人克制下的疯狂,欲毁灭一切的疯狂。
也还好这俩人什么都没做,他想着,否则今日这里,少不了的血流成河。
即便如此,楚凌也依旧难以扑灭心中升起的怒火。
他进去的时候,姜芜还在睡着。
于是他就这么站在床边,紧紧盯着床上几日不见的女人,屋里点了迷香,所以楚凌知道,她暂时醒不来。
第69章 金丝笼(十四)
女人躺得比较靠里,外面空出来一人的位置,彰显着这里曾经躺过一个人的事实。
楚凌的眼里浮出几许阴霾。
他居然,犹豫了。某一瞬间,他竟然因为楚嫣的话犹豫了,犹豫要不要就这么放开。
姜芜是自己的第一个女人,都说男人对自己的第一个女人到底是不同的,楚凌并不否认。
不若就放过她。彼时的楚凌,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
所以他并没有马上安排人追。
可是几乎是没有用多久,他便察觉到了这种想法的可笑性。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楚凌在床边坐了下来,他目光沉沉地看了半晌后,伸手拨开散落在女人脸上的乌发,彻底暴露出了那张精致的小脸,带着他从没有看过的静谧。
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她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总像是紧紧地绷着。
楚凌没有见过她这么放松的姿态。
几乎是在这个念头升起的时候,床上的人秀眉微微蹙起,表情变得不安起来。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身边的位置空了,虽然在迷药的作用下没有醒来,但女人却下意识用手在旁边摸索着什么。
楚凌凤眸眯了眯,将手递了过去。
姜芜没有抓他的手,而是只攥住了他的衣袖。
手里不再空荡后,她不安的表情慢慢消失,睡颜归于恬静,甚至将衣袖往自己怀里拉了拉,微微蜷缩着的身子,看起来对他毫无防备,分外无辜而可怜。
楚凌压下那一瞬间急促的呼吸,却无法抑制胸口因为她这样的亲近而胀满的酸涩。
很奇怪是不是?
独来独往的男人,一个人睡觉用膳,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他不知道这个女人做了什么,明明从来都是安安静静,明明也不温柔善解人意,自己却在她离开后,第一次尝到了孤独的滋味。
仿佛她什么都不用做,但是自己一转头,就应该有她的身影。
楚凌俯下身,埋在了姜芜的侧颈处,呼吸之间,全是她的味道,不再是床上遗留的那一缕半缕虚无缥缈的气息,而是实实在在的人。
心在这一刻被填满。
他真是疯了,才会想着要放她离开。他可不是什么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人。
楚凌的唇向旁边一侧,精准地捕捉到了那粉唇。
进攻、掠夺,他仿佛是回到了才开荤时的沉溺。
“嗯……”这般动作剧烈的亲吻,让身下的女人嘤咛出声。
楚凌看见她被憋得有些发红的脸蛋,动作难得轻柔了一些,原本是想要撤出来让她呼吸的,然而姜芜像是察觉到了他的动作,竟然怯生生地伸舌触碰过来,像是……挽留一般。
男人的眼睛在意识到这一点时骤然紧缩了片刻。大脑像是炸开了一般。
她应该是把自己当作梁谦了。
可是那样软糯糯迎合自己,不是做戏,没有不愿,而是真的毫无防备的姜芜。柔弱无骨的小手就这么无力地抵在自己胸前,比起抗拒,更像是邀请。楚凌的心像是在从某一处开始融化、变软。
他喉间溢出一声叹息,好乖。
真的好乖,像是在全身心依赖自己、放开自己身体每一处接纳自己一样。
他动作再次激烈起来。
屋外的人都站得远远的,一直到房门打开,主子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出来。
“回去。”楚凌说完,又扫了一眼还躺在地上的男人,“把他一同带回。”
“是。”
***
姜芜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似乎是有人在亲她,她还以为自己在和梁谦一起的,于是习惯性地迎合着梁谦的吻,放心将身体交给他。
可似乎是哪里不一样。
越来越陌生的感觉,让姜芜混沌的意识偶尔闪过清明,男人那仿佛要将她吞噬的疯狂,让她意识到了,这不是梁谦。
脑海中浮现出楚凌的那张脸,姜芜立刻想要挣扎醒来。
等她终于费力地睁开眼睛,眼前果然是那张恐怖的脸。
“滚开!”尖锐的声音满是惊恐,姜芜剧烈地挣扎起来,手脚并用地想要推开身上的人,“畜牲,滚开!”
身下的人突然从乖顺变得抗拒,这让正陷在情/欲中的男人皱了皱眉。
不悦,为她态度突然转变的不悦。
可姜芜自从决定不再委屈求全后,就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自然是不会像从前那样顺从。她也终于注意到了自己这是又回到了先前的房间。
她怎么会在这里?
“梁谦呢?你把梁谦怎么样了?”
方才被她猛得推开了的楚凌这会儿坐在床边,微微皱眉。这个名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更加刺耳了。
再看着不断往后退,直至缩到了床角的女人,心中莫名的烦躁,让他最后的耐心也丧失殆尽。
楚凌从床上拾起一条长长的金链,姜芜这才惊恐地发现,那金链是连到了自己腿上的。
她还没反应过来,男人的手一用力,角落里的姜芜就这么被拽到了跟前,他一把抓住了那只还在试图挣扎的脚踝,突然阴沉地开口:“初一。”
姜芜一愣,她听到了一声房门打开的吱呀声,看过去,从外边走进来了一个黑衣人。
她见过几次,但这是第一次知道他叫初一。
陌生男人的进入,让原本抗拒的姜芜反而往楚凌怀里缩了缩。
空气里飘荡着暧昧的气息,初一知道这人是楚凌大老远跑去亲自捉回来的,所以即使被叫进来了,也低着头一眼没有往那边看。
楚凌轻抚着怀里抖若筛糠的女人:“你要是再不配合,我就只能叫人来帮忙了。”
姜芜抖得更厉害了,咬着唇,眼泪啪嗒啪嗒地掉,没有再做出抗拒的动作。
“你放了梁谦。”她声音嘶哑着。
楚凌被她气笑了,刚还视死如归呢,这会儿又开始讲条件了。甚至还敢惦记着那男人。
他没有回答,只是看向初一。
原本就是吓吓姜芜的,见目的达到了,便沉声说了句出去。
初一默默退下,只是临关上门的那一刹那,他微微上抬的视线里,瞥到了那玄黑衣袍下泄露出来的一抹白色的衣角。
至于衣角的主人,被掩盖得严严实实。
初一只在门关上的那一刻听到了小声的啜泣声。
他不着痕迹地呼出胸口的一口浊气。
在男人的床上,可不能这样哭啊。脑海里闪过了这样稀奇古怪的想法。
***
晚点的时候,楚凌才从里面出来。
初一瞥到了主子脸上的几道抓痕,又默默地低头了。
“梁谦还是没有消息吗?”
初一听出了他的不悦,回答了一声是。
他声音带着几分羞愧。
姜芜是楚凌带着先走的,他们带梁谦在后面,却不料半路杀出了个蒙面人,将梁谦救走了。
楚凌想着屋里的女人,沉默了许久后,像是做了什么决定。
“孙柯来了吗?”
“已经来了。”
“让他来见我。”
***
姜芜觉着自己好像每日都是晕晕沉沉的。
她很想让自己清醒过来,她还想问问楚凌,梁谦怎么样了。可好不容易醒来了,她却总是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梁谦,梁谦。
她每日都念着这个名字,却在某一日,突然发现自己记不清梁谦的脸了。
无言的恐惧笼罩着姜芜,她想质问楚凌都对自己做了什么,却又总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她越来越健忘,姜芜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记忆在飞快地流逝,却无法挽留住。
她见的最多的是楚凌。
一开始,她记得这是自己的仇人,可是慢慢得,她好像忘了自己为什么会讨厌他。
她用膳、睡觉,都是这个人陪着的。有时候,还会一起去花园走。男人不爱说话,却又莫名地很耐心,姜芜甚至开始觉着,这应该是个好人。
然后她发现自己记不起来了,他们是什么样的关系?
这日她迷迷糊糊中,听到了有人在说话。
因为捕捉到了梁谦的名字,姜芜的脑海中,努力地拉回了那一丝清明。
“确定已经死了?”
“是的。”
死了?谁死了?
姜芜努力地睁开了眼睛,一眼就看到了楚凌和那个初一:“谁死了?”
楚凌一愣,回过头。
他没想到姜芜会突然醒过来。
在孙柯的蛊下了以后,姜芜便褪去了一开始的尖锐,她大部分时候都在昏睡,哪怕是醒来了,也像是懵懂的新生儿一般。
记起来的东西,又会在下一刻忘记。
看向自己的目光,也终于没有了以往的仇恨。
有时候,甚至会用新奇的目光打量自己。像是刚被孵出来的小动物,探索着这个世界。她眼里只有自己的模样,楚凌很喜欢。
因为孙柯说的雏鸟心理,他撤去了所有伺候的人,确保姜芜每日见得最多的,都是自己。
可是现在,女人恢复了神志,再次用那样的目光看自己。
楚凌察觉到了无言的痛意,那尖锐的声音就像是一把刀,在他的心上划了一下。
人都是贪心的,他意识到了这一点,得到过的,就不可能再放手。
“梁谦呢?梁谦呢?我要见梁谦!”姜芜觉得自己要疯掉了,身体里仿佛有两个人,在剧烈地拉扯着,她又突然迷茫了,剧烈的头疼让她去拽着自己的头发,“梁谦,梁谦是谁?”
痛苦让她的力道越来越大,而看到她这样自残的楚凌,马上抓住了那只还企图扯自己头发的手。他将女人抱在了怀里。
这怀抱,既让姜芜抗拒,又让她安心。
最后,还是安心占了上风。
察觉到她安静下来了,楚凌握她手的力道也渐渐松下来:“没事了,”男人的安慰因为生疏而略显笨拙,温柔也带了几分刻意,“没事了,睡一觉就好了。”
困意来袭。
姜芜不想睡的,她昏睡之前,还一遍遍念叨着梁谦的名字,似乎是生怕自己忘了。
却终究是再次闭上了眼睛。
没一会儿,孙柯就来了,他仔细检查着姜芜的身体,他检查的时候,楚凌还依然抱着姜芜,不言不语。
“夫人只是目前情况尚且不稳定,一时被刺激出了记忆,并不要紧。等这蛊在她体内稳定下来了,她就会慢慢形成新的记忆。”
新的记忆……
楚凌看了看怀里的人,握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