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消息,我得跟你说。”
他这么一说,姜芜的目光果然马上就转了过来。
姜芜直觉里,莫阳舟要说的应该是跟刚刚陆阁主来了有关的事情。刚刚她有些走神了,到这会儿了才发现,总是笑着的莫阳舟,这会儿神情有些严肃。
“方才阁主来传消息,说明珠……落在了楚凌手里。”
“什么?”姜芜惊呼。
莫阳舟皱着眉,脸上尽是愁容:“我也是怕她对明珠不利。”
“这可如何是好?明珠怎会……”
“放心。”莫阳舟握住她的手,“明珠向来聪慧,不会有事的。”
姜芜却静不下心,她没有忘记这父女二人一直在被楚凌追杀,之前明珠还在楚凌的剑下受过伤。
那个疯子……
对明珠的担心让她无暇再顾忌方才的种种猜测,一直到夜幕降临后,明珠的身影竟然出现在门口。
“父亲、母亲。”少女在门外就叫他们了。
姜芜原本是守在桌子旁的,听着声音一回头,眼眶就有些湿润了。
“明珠,”她赶紧起身,慌忙跑过去上上下下打量她,直到确实没在她的身上看到受伤的痕迹,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你师父说你落到楚凌手里了?他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没有,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明珠一面安抚着母亲的情绪,一面看着母亲身后落后两步的父亲。
她不断告诉自己,不能中了楚凌的奸计,不能因为那个男人的三言两语就怀疑起父亲。
可是,明珠握着母亲的手在收紧,如果楚凌说的都是真的,母亲会不会受到伤害?
“你怎么会跑到城里去?”莫阳舟走近了,才开始训斥明珠,“现在这个时候那边多危险。你知道你母亲多担心你吗?”
还是明珠记忆中的那样,连训斥人,都软绵绵的并没有什么威慑力。他从来都是会为明珠考虑的,明珠学武,他反对过很多次,总是会劝着自己离开师父。
所以师父才会不管自己的反对,对他一口一个废物。只有明珠知道的,父亲从来都不是废物。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自己、爱护自己。
“我……”明珠这会儿的心虚,就像是心虚自己乱跑,“我有一点事情,才会过去的。况且我这不是安全回来了吗?”说到这里,脸上又露出狡黠的笑容,“那狗贼想放了我,顺着我找到母亲,我有那么傻吗?一路把追着的人都甩掉了才回来的。”
下意识的,明珠隐藏了部分真相。
这也没什么,她心想着,只是隐藏了楚凌说的那些胡言乱语罢了,是真是假,自己自会判断。
姜芜倒是没有多想,只有莫阳舟眼里划过一抹深思。
“对了,”明珠在他开口询问前就将话题岔开了,“你们见过师父了?我都有好些时日没见着他了。”
姜芜跟她说了阁主今日来过,只是并未多待。莫阳舟还想盘问了她几句,明珠不愿多说,忙说着困了困了,就带着姜芜回了房。
可有了心事的两人,谁也睡不着。
明珠在一片漆黑中,瞪大眼睛盯着床顶,想着自己临回时,楚凌问她的话:“若是真要选择,你是选择你的亲生父母,还是那个莫阳舟?”
这问的是什么狗屁话?明珠咬紧了嘴唇,她要做什么选择?她的父亲就是莫阳舟,父亲、母亲,他们一家三口,会这样好好地生活在一起的。
“明珠。”旁边的人突然开口叫了她。
明珠忙回神,敛起了思绪:“怎么了母亲?”
“在想什么呢?”姜芜侧着身子看着女儿,哪怕是女儿隐藏得很好,她还是察觉到了明珠心情的一丝起伏,“很烦心吗?”
“没有……”明珠想了想,突然问,“母亲,你当初,怎么看上我父亲的?”
“嗯?”姜芜愣了愣,又笑出来,“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饶是如此,她也讲了许多。
她讲的时候,明珠就在脑海中一一对应着。
确实也是自己记忆中的父亲没错了。她松了口气,果然,还是自己想太多,居然会因为狗贼的三句两句而动摇。
“那……”她犹豫了一下,才终于问出口,“楚凌呢?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让姜芜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脑海中那历经了几次错乱的记忆,让她似乎已经无法回答出这个问题了。
他是什么样的人?在看到明珠平安回来的那一刻,她发现自己竟然并没有那么了解这个人。
在她的设想里,楚凌就算是不为难明珠,也会用明珠逼自己现身。
残忍、凶暴、强迫,那是姜芜对他的印象。
至于那些伪装出来的温柔,她从不觉得那会是楚凌的本性。
可能是察觉到了自己问出了一个为难的问题,明珠在旁边打了两个呵欠:“母亲,要不我们还是明日再说吧。我好困啊,今日为了甩开他们,可累死我了。”
姜芜淡淡地笑:“好。”
没人发现两人相接触的皮肤上,有一条丝线似的东西,从明珠身上缓缓移动,转移到了另一女人的身上后,很快就隐藏到了皮肤之中。
“阿芜……”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楚凌睁开了眼睛。
他知道,同心蛊生了作用。
像是要抓住浮木的溺水之人,亦或是干涸了太久、终逢雨露之人,拼命地汲取那人似有若无的气息。
她的担忧、她的烦恼、她的纠结,都汇聚到了楚凌这里,这让坐在那里的男人扶住额头,藏住一瞬间就红了的眼眶。
分别的短短数日,他却像是已经过完了一生。
每时每刻都仿若在煎熬。
直到心口的位置突然像是被扯动,楚凌捂住了那里,像是不可置信,又像是在欣喜着。
连日来所有的焦灼,都在这一刻得到缓解。
她在想着……自己。
这就是同心蛊心意相通的作用吗?即使只是自己单方向的,楚凌也觉着再也没有比这更美妙的感觉了。
感受着她的喜怒,仿若是另一种碰触。
她在想着自己什么?
哪怕不像自己这般走火入魔,但是会不会有那么一刻,她念着自己时的感情,能称之为思念?
男人是这样奢望的。
第110章
黑暗中,山谷的后山上隐约可见两个人影。
“他就这么把明珠放回来了?”
“是的。”
“确定没有尾巴吗?”
“没有。”
声音安静了下去,显然是在思索那男人此举有何意义。
“当年的事情虽然都过去很久了,但楚凌那人,不得不防。不知道会不会是跟那丫头说了什么。你先回去吧,不要露出马脚。”
“是。”
***
莫阳舟回来的时候,与正在他房门口的明珠打了个照面。
“明珠?”他微愣,“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不是怕楚凌是不是派了什么人跟踪,就出来看看。他那人向来诡计多端。”
莫阳舟皱了皱眉:“既是如此,你更应该守着你母亲才是。”
明珠刚从姜芜那边过来,倒是没有太多的关心,只是不着痕迹打量了父亲一番,目光又在他脚上沾着的尘土上停留了片刻。
“父亲呢?这么晚去了哪里?”她问。
莫阳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了指不远处的石凳:“你来得也正好,我有事情要跟你商议。”
说完率先往那边去了,明珠迟疑了片刻后也跟上。
“方才你师父来找了我。”
明珠微微惊讶,她师父向来看不上父亲,父亲也一直不满意师父对自己的严厉,两人关系一直不太好,很少碰面的。
“我与他商议了一番。”
莫阳舟一面说着,一面示意明珠坐下。
明珠在他对面坐着,也不开口打断,只是安静地听着。
“明珠,以往你的母亲不在,你复仇心切,我理解也尊重你的选择。现在……你母亲好不容易回来了,我们一家三口就好生过日子,我与你师父说了,让你脱离无影阁。等过一些时日风声松了,就一家人离开京城。”
这些话有些出乎明珠的意料,以至于她半天回不过神。
“明珠,”她听着父亲像是以为她在犹豫,所以继续规劝的声音,“你母亲不好为你选择什么,但她是真的很担心你。我……”男人说到这里的时候,脸微微别过,“我知道是我的无能……”
“父亲!”明珠急忙打断他。
她突然有些讨厌之前猜忌父亲的自己。
她在买面跑了一天,鞋上依旧是干干净净的,是因为自己轻功不错。如果父亲像楚凌说的那样,是会武功的,不过是去一趟后山,不至于沾那么多尘土。
她竟然因为楚凌的三言两语,就怀疑从小将自己养大成人的父亲。
如今再看着为自己自责的莫阳舟,自然是新生愧疚:“这本就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再胡乱自责了。”说着停顿了片刻,“母亲回来了,我自然是想陪着你们的。不管你们想去哪里,我都会跟着。以后,女儿的职责就是保护你们!”
男人笑着点点头。
送走了明珠后,莫阳舟才进了屋里。
房间有人进来过,几乎是刚一踏进来,他就感受到了。
明珠以往几乎是不会主动进他的屋子的,尤其是他不在的时候。这丫头年纪大了以后,双方都很有分寸。
这还是第一次,莫阳舟停顿了一会儿后,关上房门走了进去。
察觉到什么了吗?他凝眉,是因为楚凌说了什么?果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呢。
无妨,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
即使对方是他确确实实养了十几年的孩子,他也依旧是这么想的。
***
翌日,姜芜在明珠起身后不久也跟着起来了。
她昨晚其实是没有睡好。明珠出去与回来,她都是知晓的。
女孩回来后还好生确定了一番自己在不在,才安心地躺在身边。那不言而喻的满足感,清晰地传递给姜芜,让她的心跟着柔软下来。
什么都有可能是假的,只有女儿是真真切切的。
她早起收拾后,从厢房里翻出一套茶具,放在院子的石桌上,开始一点一点地瞎琢磨。
对于煮茶,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忆梁谦之前是怎么做的。
等莫阳舟出来的时候,姜芜看他似乎还愣了一下:“今日怎么这么早?”
“趁着早起,凉快一些。”姜芜笑笑,“你昨日还没喝到我泡的茶呢,今日可不得补上。”
莫阳舟原本也是笑着的,可看到姜芜笨手笨脚、甚至差点被烫到时候,面露担心的同时,心里也微微闪过一丝疑惑。
梁谦这种读书人爱好茶艺,自然是不难理解的。
但茶为高雅风趣之物,煮茶更是讲究一个优雅端庄,举止赏心悦目。
姜芜明显是不沾边的。
他想起当初给梁谦下了蛊,在他交代完所有的事情后,再没了利用价值,自然是要被处理掉。
在那之前,莫阳舟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最幸福的记忆是什么?”
或许是因为他问的是幸福吧?已经完全成了木偶一般的男人,竟然露出了一丝笑容。
像是带着如梦似幻的幸福的笑容。
“我最喜欢她给我泡茶了。”
哦?这倒是他之前未曾说过的,险些漏掉了。
是因为很重要吗?所以留在了最后一刻才透露。他默默记下后,才处置了那男人。
不过……在看到姜芜脸上那一丝懊恼时,男人脸上闪过真实喜悦的笑。
比起风雅之类的,这样的她,也可爱得紧。不怪梁谦到最后也念念不忘。
“没烫到吧?”
姜芜摇头:“没呢。本来就茶艺不太好的,这下手要更生了。”
姜芜给他倒了一杯。
正说着的时候,一道身影落了下来,手快地将姜芜递给莫阳舟的那杯茶拦了下来。
“渴死我了。”
是正好练完功回来的明珠,姜芜赶紧拦她:“你慢点!烫!”
这话晚了一步,果然下一刻就见明珠龇牙咧嘴,不过……不是被烫的。
“好苦啊……”明珠现在已经少了许多之前对母亲渴望而小心翼翼的模样,而是变得随意得多,“母亲,这是你煮的茶吗?”她咂咂嘴,“好难喝!你这煮的可是父亲珍藏了的茶。”
姜芜闻了闻:“是不是珍藏太久了,所以放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