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桃花眼看谁都深情，偏他不是，以往与他的目光对上时，只觉得里面有个漩涡，还是个宇宙漩涡，随时都能掉进去被他嘲一顿。
但这次，里面却没了嘲劲，只有平淡。
这是追究还是不追究，他也没个准话，姜议语抬步朝外走，穿过走廊，皱着眉懊恼自己实在是太不谨慎，这才过来第一天，就做错了事。
依然是中午去的那个办公室，里面不再满当，只有一个梅智在柜子里翻找，桌上已经多了好些空白卷。
“老师。”姜议语喊。
听到动静，梅智回头问：“田老师说我们班各科进度没？”
“说过，各科都把高二上的内容学完了。”姜议语回忆上午田晓军跟她讲的话。
梅智“嗯”了一声，这时又进来一个女老师，身材高挑，大波浪长发，白衬裙，肩上挂着一个香奈儿包包。
黎周摘了脸上的墨镜，大红嘴唇一张一合，“这是我们班的新同学？”
“你能不能别踩着你那大高跟站我旁边。”梅智先是顺嘴抵了句，才介绍，“这是班上教语文的。”
姜议语半弯了下腰，跟她打招呼，“老师，我叫姜议语。”
一班的各科老师早就看过她的成绩单和信息表，其中，数学老师田晓军和语文老师黎周最为激动。
黎周稳重地点了下头，把肩上的包扔到椅子上，从腿边的柜子里掏出一叠整理好的卷子，“这是高二上的知识点，你没学过的就在这里面找，哪不懂的就来办公室问我，尽快跟上班里的进度。我看过你以往的成绩，语文这个学科对你来说，一个月内跟上，问题不大。”
这话不假，语文不像别的学科，没学过就一窍不通，它的知识点在于积累，如果基础够好，即使没学过，分也不会低。
“好的。”姜议语从她手上接过资料，上面标了文言文重点赏析，需要背诵的古诗词句，阅读理解抠字眼等等。
梅智指着桌上那一叠乱七八糟的卷子，说：“他们考过的卷子，差不多就是这些，你抽空把这里面的题全掌握了，我看着，你高一时物理成绩不太好？”
姜议语点点头，“成绩不太稳定。”
有时只能堪堪够上及格线，有时能到九十分，梅智也是看过她成绩单的，说：“你这可不是不太稳定啊，现在进度不一样，要多花时间，别让物理拉下总成绩，还有二十来天就月考，这成绩都是算在学生总评上的，如果要走保送，每一次都不能掉出前五十，要抓紧时间努力学。”
“物理的本质都是公式，知识点在书上都能找到，发的习题册上都有例题，对照着那些尝试自己做，我课不多，不经常在办公室，不会的地方攒到一起来问，还有班上的同学，多找找他们，基础点的题他们都会，难度大的可以去问苏诀，就你后桌，但千万别学他写步骤啊，要扣分的。”
不用担心，他教我的可能性比陨石撞地球的可能性还小，姜议语心中暗想，拿过桌上的卷子放到手臂上，答话，“好的，我会跟上进度。”
梅智满意笑笑，接着说：“别的几个科目老师，等他们过来，都会找你，你也不用担心，这么聪明一人，肯定能追上来的。”
这话，姜议语上午才听田晓军讲过。
几句话的功夫，下课铃声被敲响，梅智摆摆手示意她回班。
一中的建筑风格很空，一眼扫过去，走廊的栏杆上靠了好些人，姜议语抱着厚厚几叠纸在其中穿梭。
“老梅找你干嘛。”从后门进班后，被站在旁边接水的童伊凡叫住。
姜议语抬高手臂，最顶上那张纸的字展现在他眼前，闷闷道：“发卷子。”
“豁！这么多！”罗契也在旁边，对她投出同情的目光，十分自来熟地伸出手，想着拍拍她肩安慰，又猛地想起她是女生，手转了个弯拍到苏诀背上，力道没控制住，闷重的一声响。
无辜受害人转了个头，眼皮一掀，“医务室还没关门。”
罗契反应速度很快，使劲摇晃他肩膀，“老子没有多动症！”
“啧。”苏诀放下手中的笔，被压着的纸上写着检讨这两个大字。
余光留意到他这动作，罗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着童伊凡往外冲，“走走走，厕所走起。”
姜议语站在旁边围观全程，怀里还捧着厚厚的资料，谨慎开口，“你的物理卷子能给我看一下吗？”
笔被重新架到指尖，苏诀顺势靠到椅背，从检讨纸下抽出那张用红笔写得满满当当的卷子，好似闲暇地看了看，说：“不能。”
姜议语：“……”
她嘴里的谢只吐出来半个音就被卡住。
但没卡多久，姜议语把抱着的资料放到桌上，找到上一节课讲的那张卷子，递给他看，“我不是在你卷子上写字了吗，我誊一份新的还你。”
苏诀手指动了两下，笔在他指间绕了个花，看起来像是在思考这个方法的可行度，几秒后，“少一个字儿都不行。”
你那纸上有字吗，姜议语心里吐槽，松了口气，从他桌上拿了卷子回座位，其余的资料被她放到抽屉里。
笔筒里少了支黑笔，卷子上多了两个秀气的小楷字。
【苏决】
这张卷子誊起来很容易，写好两个中文后，那些字母数字什么的就是小菜一碟了。
五分钟后，新卷子被送到苏诀桌上。
“好了。”姜议语手上捏着原件，“这个给我用行吗。”
苏诀没答话，视线聚焦在左上角，忽地笑了下，笔尖在只写了两行字的检讨书上画了个圈，推给她看，“诀别的诀。”
“……哦。”原来跟苏诉的名字是同一个偏旁部首，姜议语看清楚了，在上面添了一笔，重复上一个问题，“这个给我用行吗？”
苏诀：“随便。”
“谢谢。”姜议语礼貌说完，踩在上课铃声响起的这一刻转回头。
这节课仍是物理，姜议语听得很认真，以前那种昏昏欲睡的情况没有发生，可能也是老师的缘故，她以前的老师很细致，每一道题都会细细列举，语调又拖又长，而梅智讲题速度很快，听的人稍一晃神就会不知所云。
第三节课是语文课，黎周一进门就被学生起哄。
“哇哇哇！今天好好看！”
“咱们黎老师什么时候不好看了。”
“老师换发型了！”
黎周把教案放到讲台，笑容满面，显然这种话经常出现，她招手示意安静，“好了，把这次考试的卷子拿出来，别以为嘴甜就能躲过去。”
方音大声说：“但咱们班这次考的是最好的啊！”
童伊凡应道：“对啊，隔壁文科小班平均分还比我们班低三分。”
“老师，你答应我们的电影呢！”
“还有奶茶！”
“下周二语文晚自习，给你们安排。”黎周把电子白板打开，拿着考试卷往台下走。
罗契带头：“呜～呜～呜呜～”
其他人接上，起哄声又起，这些都是哪跑出来的猴子。
姜议语混在其中，虽然没起哄，但脸上的梨涡很明显。
黎周把卷子放到她桌上，“没多的卷子了，你用我这份。”
往后走了一步，定在苏诀桌旁。
苏诀有种不详的预感。
如他所料，下一秒，黎周开口：“把你的放到上面投影。”
苏诀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话了，但没所谓，潇洒地抽出语文卷递给她。
黎周接过，像是看到什么辣眼睛的东西般瘪嘴，快步朝前走。
随即，电子白板上出现一张饱含刀光剑影的卷子，明明每一个字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就相当吃力，对眼睛的伤害极大，血条直掉。
“你这字，能不能写认真点，别嫌麻烦用连笔，这次不是大考，没用到答题卷，不然就你这字，机器都得扫晕。”黎周拿着触控笔往白板上划拉，正式开始讲题。
姜议语非常认同，这可不能怪她看错名字。
苏诀没反应，桌上的检讨书上多了几个遒劲的字，介于行楷和瘦金体中间，既有行楷的灵，又有瘦金的韧，和板上的卷面相比，区别大概就是，峭壁上的野松和乡野间的野草。
归根结底，还是这人太懒，字一多就开始画符。
吃晚饭前的最后一节课是自习，学生可以自由安排时间做想做的科目，没老师监督，班长方音坐到讲台维持秩序，各科课代表在侧面的小黑板上写作业。
姜议语拿了物理书和习题册，按照梅智说的方法，一一对照。
期间，拿小纸条问了隔壁童伊凡一个问题。
童伊凡从姜议语把茶泼到严望枉脸上时，就觉得这姑娘能处朋友，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解题步骤详细到中文标注。
至于老梅说的另一个人。
陨石会撞地球吗？
不会。
那几率，比狗会开车还小。
第9章 互助
一中的食堂实在是太远，姜沐晨又过来找姐姐吃饭了，这死小孩，嘴贱得很。
“你慢死了，还要走这么远。”
你又说不跟我一起，现在又要在这里找我，姜议语随着人流走出大楼，不想理他。
有一行人在她后边晃悠。
罗契快步上前，挂到姜沐晨脖子，“要爱护长辈，知道不，不能这么跟姐姐说话。”
童伊凡拍拍苏诀肩膀，压低音量说：“虽然阿诉从来不喊你哥吧，也没怎么尊重过你，但也比这谁好。”
苏诀没搭话，他话少，今天更甚，童伊凡早就习惯他这作风，又去带上姜沐晨，与罗契一起，一人一边教育小孩。
“要跟学姐学习，你学姐就从来不这么跟哥哥说话。”
“你喊过你姐没，这可不能跟学姐学啊。”
姜沐晨一时懵了，这两个人不是中午跟那个打架的一伙的吗，怎么跑这跟他聊天了，说的话是一点没听懂，只愣愣点头。
还没到六点，夏日白天长，太阳都没完全落下来，余晖洒在路面，勾出几块阴影。
姜议语落到后面，这几个人是从哪冒出来的。
“这真是你亲弟弟？”旁边的人突然出声。
姜议语下意识转头，眼镜早就被摘下来了，现在她眼里的不解很明显。
高清画面里，苏诀脸上的表情她看得不清晰，但声音却是犹如加了4D音效，荡在她耳边。
“就……身高像点。”
这是，在说姜沐晨矮？虽然他只有一米七六，但也确确实实跟矮搭不上边，姜议语头上冒着问号：“身高也不像啊，我只有一六三。”
苏诀单手插兜，另只手拨了下侧边花坛里伸长出来的栀子花叶，随口说道：“哦，我没看到他脑子。”
栀子花香很浓郁，却比不过旁边这人身上的茉莉味。
姜议语很不护短地笑起来，脸上的梨涡跑出来，原来右边脸也有浅浅的一个，只是没有左边的明显。
苏诀手放回口袋，可能是被花坛里的蚊子咬到，手指有点痒。
“姐，我那个，就是，我，我错，就是，我买饭你吃。”姜沐晨终于摆脱那俩人的嗡嗡，放慢步伐到姜议语旁边，挤牙膏似的挤出几个字。
姜议语敛起脸上的笑，只是眼睛还是弯的，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你如果要跟我一起，得跟我说，我知道你在等我，会走得快些。”
“腿上不是还有伤？”苏诀话变多。
姜议语下巴往下点，刘海溜了几缕到脸侧，再抬头看他时，又全都垂到耳旁。
“不影响走路的。”
姜沐晨说：“这就得了，我跟你一块吃饭，在一楼等你，你以后走快点。”
旁边的花坛降下一只蝉，苏诀评价道：“我没算错。”
音量不小，姜议语听到了，却没懂他怎么又骂姜沐晨，问：“苏诉怎么没来食堂。”
童伊凡在前头补充，“晚上要考试，临时抱佛脚呢。”
“我们晚上要去走廊上考试。”姜议语很后悔，自己当时怎么就想着把剪纸挂上去了呢。
罗契大约真是有点多动症，老爱动手动脚，又勾着苏诀肩膀，幸灾乐祸，“他血型吸蚊子，有他这个移动血包，蚊子肯定咬不着你。”
“之前我们去东湖那边，他那个诶呦……”
话没说完，调子转了几道弯，惨叫声又起，“哥，哥，错了错了。”
苏诀眼皮掀都没掀，脚步未停，手也没卸劲，拧着罗契的手腕子径直进到食堂里边。
“汽水啊，哥也救不了你。”童伊凡在后面笑得起劲，丝毫没点兄弟情谊。
姜沐晨默默扯着姜议语的袖子离他们越来越远，他姐班上的人都好可怕，要么话多得一批，要么凶得一批。
食堂里倒没有那么多黑暗料理，反而价格实惠，营养均衡，至于味道，毕竟是大锅饭，虽然比不上外面的餐厅，但也算凑活。
排饭的队伍太长，姜议语只买了碗面，里面拌了豆腐和海带，汤上飘着薄薄一层红油，她找了个角落的位置，乍一入口，红油差点呛到食管，迅速从裙子兜里拿出一包纸巾，捂着嘴咳了几下。
姜沐晨在这里放下碗后，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两杯冰奶茶，“怕辣还买面，你当这里是宁城，口味都是淡的。”
“我不知道。”姜议语插上吸管，咦，好甜，喝完一口拯救辣劲后便放到一边，不打算再喝。
事实证明，话还是不能说太早，等面吃完，奶茶杯也空得干净。
两人一起往回走的时候，姜议语再次跟他确定，“你晚上要去同学家？”
姜沐晨很确定，他可是杠杠的交际怪，单单一上午的时间，就定好了玩伴。
只是有一点，他没说实话，那个家，是电子游戏爱好者的天堂罢了。
“那我晚上就自己回去了，你也注意安全。”姜议语跟他分开时，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
“知道了。”姜沐晨身影消失在楼梯口，高一的教学楼设计感没那么强，不像她那栋弯弯绕绕。
班上的人只回来了一半，前后空调都霸占着人，守着出风口的冷风。
姜议语坐到椅子上，拿了物理习题出来看，至于晚上要考的数学，她很有信心，就算有些内容不一样，她也能用别的法子解出来。
刚把书翻开，她前桌突然回头，手指冲向她脸，“你嘴涂口红了，这么红。”
姜议语身子往后靠，说：“没有，辣的。”
严宇想起上午跟王长的讨论，上下扫了眼，“是挺辣的。”
这个人的眼神让姜议语觉得不太舒服，像是在审视自己，没再理严宇，她低下头看题。
没清静多长时间，严宇的声音又传到她耳中。
“我跟你说，你们女的选什么理科，就该去选文科，那多简单，死记硬背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