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与楚逐之间横亘着死亡、墨萝嫣和这么多年的伤害。
已经没有办法跨过去了。
她只能另寻生路。
拾九看向长行,鼻子一酸,强忍着眼泪:“长行……以后有缘再见。”
无论是成为秦少安的夫人,还是回归到小老百姓的行列,以后她与王府中的人,注定是没有什么交集了。
从小到大的情分,叫她如何不难过。
长行眼眶也红了,他好想把拾九留下来,可是王爷都留不住的人,他怎么可能留住。
“拾九——”不远处又传来一道声音,是平黎。
拾九扭头看去,平黎、项叔、珠儿……府中相熟的人知道消息,都来送行了。
“拾九,你不要走!”平黎快步来到她身前,“是不是因为王爷冤枉你的事啊?我不相信你会嫁给秦少安,我们去找王爷说理去!”
“平黎……”拾九拉住他,上上下下打量他,“你的伤好点了没有?我还没有当面跟你说一声抱歉,对不起。”
“抱什么歉啊!”平黎简直要哭出来了,“我已经好了,真的不怪你!你也别生王爷的气了,我们去找王爷说清楚,王爷一定能留下你!”
拾九摇摇头,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平黎小傻子,以后要聪明点,不要被人骗。”
平黎到现在都还以为,她与秦少安没有暗通款曲,这样单纯的性子,真叫她担忧。
“项叔,拾九向您辞别了。”拾九看向项叔,心里也是不舍的。
她从小没有爹娘,是项叔给了她长辈的温暖。
项叔“唉”了一声,几番欲言又止,最终也说不出什么话,只拍了拍她的肩:“好好照顾自己。”
“拾九明白。”拾九点点头,最后看向珠儿。
珠儿却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请拾九姐姐带上珠儿,珠儿跟你一块走!”
“珠儿你起来。”拾九连忙拉珠儿起来,“你留在王府,不好么?”
她这一去,还不知道未来如何呢。
珠儿却不肯动:“拾九姐姐,你走了,我照顾谁去?”
拾九心里一想,也为珠儿的事发愁。
而珠儿是当初为了照顾受伤的她,楚逐特意安排进来的,如今她走了,楚逐定不会让珠儿继续留在内院,而珠儿母亲夏婶已经被撵出了王府,珠儿在府上是孤零零一人,又能往哪儿去呢。
可是,珠儿说到底也是王府的人,她能这么带走么?就算带走了,她能把珠儿带进秦府么?秦少安能容忍珠儿的存在?不会怀疑珠儿是楚逐派来的细作么?
一连串的问题摆在前面,拾九也不能轻易松口,她将目光望向了项叔。
项叔自然明白她的顾虑,点头道:“项叔会替你安置好珠儿的,珠儿在前院和后厨都可以当差。”
珠儿的泪挂在脸上:“拾九姐姐,珠儿舍不得你。”
“我也舍不得你,舍不得大家。”拾九拭去眼角的泪,“但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总是要各奔东西的。”
她咧起唇角。
离开了楚逐是件喜事,她应该高兴才是。
*
告别众人过后,拾九跟着长行来到花厅。
张公公已经在花厅喝了不止十杯茶了。
奈何这里是摄政王府,王爷是比皇上还不能得罪的人物,叫他等到天黑,他也只能等。
这会儿,终于看到长行领了个美貌女子出来,便知这人定是拾九姑娘了。
难怪秦将军会求旨娶她,当真是美色可人。
只是,为了这么个女子,把将军夫人的位子都给出去了,未免有些不值啊,要知道这位子一般是留给高门大户的嫡小姐的。
怎么会娶一个婢女呢?还是摄政王府的婢女!
难不成,秦楚两方竟有了什么盟约?
但是,娶一个王府婢女当正妻,到底是秦将军吃了大亏呀!
张公公在心里嘀咕了一番,嘴上倒没耽搁:“拾九姑娘,请听旨。”
拾九一懵,下意识地跪了下来。
她原本以为是秦府的人来提亲,没想到竟是皇上的赐婚诏书……
这婚,是不想嫁也得嫁了。
就在她失神之际,张公公已经宣读了诏书,诏书内容很短,将她赐给了秦少安,命他们即日完婚。
张公公宣读后,将诏书放到拾九手上,道:“另外,咱家受秦将军所托,带姑娘先去秦将军的别院居住,待大婚之日,姑娘便从别院出嫁。”
“是。”本来这嫁人之事是之前便商量好的,可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拾九脑子里一片混乱,只能胡乱应下。
既然长行没有出声阻挠,就说明这事已经跟楚逐说过,而楚逐也已经应允了。
终于……终于要离开王府了么。
拾九行李都来不及收拾,以眼神再度向长行告别后,便跟着张公公走出了。
王府外,停着一顶精致的软轿。
“拾九姑娘,请。”
在坐进软轿之前,拾九回头望了一眼王府。
“摄政王府”的牌匾依旧如往日一般威严。
而此后,她再也不是摄政王府的人了。
*
拾九离开王府时,日头已经落山。经过半个时辰到达别院的时候,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不过,别院里张灯结彩的,很是喜庆亮堂。
别院的仆人都在门口迎接她,别院管事名唤易叔,一边领着拾九去住的地方,一边简单地给她介绍了一下情况。
这里名唤“沏香别院”,是秦少安唯一的一座别院,每年夏天他都会来这边住一段时间,冬天基本上是闲置的。为了迎接她到来,秦少安命他们重新修葺了别院,作为出嫁的府邸。
卧房里,姑娘家的用具也一应俱全,都是崭新的,一看就是为她置办的。
拾九很感激秦少安的周到。
经过这一天的风波,她身心俱疲,不过她勉强打起精神,她想等会儿秦少安肯定会来找她,没准第一天就得要点什么机密作为报酬。
不过她想错了。
秦少安没有来,易叔将秦少安的书信交给拾九,信上说,他知道她今天必定疲惫至极,让她暂且将一切抛诸脑后,好生休息。
拾九错愕。
不得不说,秦少安实在是个既聪明又体贴的男人。
他先是把一切情况都考虑了进去,连楚逐反悔的情况都考虑到了,所以提前让人把她接出了王府,又在别院置办好了所有她所需之物。而且,还考虑到她的心情,知道她此时并不愿与他有过多交流,于是让她休息。
拾九讷讷地看着这封书信,默默地说了一句:“多谢。”
*
是夜,摄政王府却是一派压抑的氛围。
“回王爷,拾九……拾九走了。”长行送走拾九后,去书房复命。
书房没有燃灯,楚逐坐在书桌前,脸上半明半暗,长行看不清他的神色,也摸不透他此刻的想法。
长行等了一会儿,见他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便默默地退出去守门了。
过了一会儿,楚逐站了起来,起身去了卧房。
拾九在这里住了大半年,如今人去楼空,但东西全部都在,犹如她未曾离开一般。
长行跟在后面,不确定地问:“王爷,是否……是否需要清理?”
楚逐摇头:“你下去吧。”
长行不敢再说什么:“是。”
王爷越是平静,其实越是可怕。
这大半年他跟在王爷身边,比谁都更清楚王爷对拾九的在意,此番拾九不顾一切地离去,对王爷一定打击不小。
他蓦地想起一句话——“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但他自然是不敢说的,瞧着楚逐这失魂落魄的样子,他也不忍说。
只能默默退出去了。
楚逐脱了外衫,躺进了拾九睡过的床。
这床上还残存着拾九的馨香。
他闭上眼睛,描摹出她的睡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拾九。”
拾九……
*
次日,拾九在沏香别院吃过早膳,秦少安便过来了。
“拾九姑娘。”秦少安依旧笑得如沐春风。
“秦将军,多谢。”拾九见到他,起身郑重地行了一礼。
纵然最后楚逐好似是因为她以死相逼才放的手,但是也不能排除楚逐或许也考虑到了秦少安的威胁。
总归,一句多谢还是要说的。
“不必多礼。”秦少安笑道,“这是说好的合作,不是么。”
拾九习惯了利益交换,当下便道:“那秦将军有什么想问的便尽管问吧。”
秦少安哈哈一笑:“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
“我们先商讨婚事罢。”他在拾九对面坐下,“我已筹备好成亲事宜,三天后正好是良辰吉日,我便来迎娶拾九姑娘。”
拾九微怔,这么快?
“未免夜长梦多,我应该早些娶你的。但是请帖又不能先于赐婚诏书送出去,所以只好等楚逐放了人再行下一步,故此留下了三天时间。”秦少安静了一瞬,忽问,“你说,要不要请楚逐?”
作者有话说:
楚逐说,要把拾九带走,必须从他尸体上踏过去,所以为了解救女鹅,枝才姗姗来迟,抱歉各位宝儿!还有一更噢!红包还没想好只留言送还是抽奖,总之会有的,群么一个!
*
下一章疯批预警,楚逐就是个疯批,纯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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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公公(嘀咕):娶一个王府婢女当正妻,到底是秦将军吃了大亏呀!
楚逐(面无表情):这个亏,让本王来吃。
秦少安(浅笑):不好意思了楚王爷,本将军先吃为敬。
张公公(惊):一个小小婢女竟遭王爷与将军哄抢,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
第24章 嫁人
拾九无法想象楚逐看到自己嫁人的样子, 连连摇头:“不、不要,还是不了吧。”
能与他再无干系的话就是最好,她不想招惹他了。
可是, 她忽地想起秦少安与楚逐是同僚, 不请的话恐怕面上不好看,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令秦少安难堪, 便又连忙补了一句:“请与不请,都看秦将军的意思, 拾九没有意见的。”
秦少安笑道:“就按你的意思来, 不请他。”
拾九也不知道秦少安这样做好不好,站在她的立场上更不好劝说什么, 只得沉默。
也好, 兴许给了请帖,他还不愿意来呢。不如不给。
她知道楚逐的性子薄情果断得很, 她这次那般忤逆他,铁了心与他一刀两断, 他亦放了她,两人之间就算断得干干净净了。
再过几天,楚逐肯定就将她忘了, 她在楚逐的心里, 就值这么点分量罢了。
只是, 因为幼帝一纸诏书的缘故, 她现在是不得不嫁给秦少安。
原本她想着, 既然在她的以死相逼下, 不管嫁与不嫁秦少安, 楚逐都愿意放她走了, 那么她与秦少安可以打个商量, 她不嫁了,作为答谢,她依旧愿意以幕僚的身份为他提供一些他需要的机密。
可是没想到的是,赐婚诏书直接送到了王府。
在秦少安看来,一边以楚逐父亲的事威胁他,一边将赐婚诏书送来施加压力,是很聪明的办法。
拾九也不能否认这一点。
因此她不能怪罪秦少安的一番好心。
只能叹机缘巧合。
不过,秦少安允诺过她,只要时机成熟,便放她自由。
到时候和离也好,被休也罢,她都愿意。
反正她以后也不打算嫁人。
所以,她现在又有了一个新目标,那就是早点从将军府脱身,过上一个人自由自在的生活。
当然,她也不是对秦少安没有防备,只是当时太想离开楚逐了,所以只能攀住唯一的希望,与他做了所谓的交易。
目前看来,秦少安此人尚好,言行举止上也没越矩的地方,不过鉴于他并没有说清楚放她离去的时间,她在心里默默地留了一个心眼。
她给自己定了一个时间,一年。
一年的时候,让她将这些年探听的所有机密编纂成册都绰绰有余了。
若是一年后,秦少安还不放她走,她便自行离去。
这一年间,她准备一边防备着秦少安,一边为将来的离去做打算。
绕来绕去,她好像和在王府没什么区别,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是不一样的。
在秦少安这里,她只是在做交易,心里头是轻松的。
在楚逐身边,每一刻都很难熬。
是对过去不能释怀的痛苦,是对当下无能为力的沮丧,是对未来可能再遭伤害的恐惧。
是害怕自己重蹈覆辙的不断拉扯。
她对楚逐的感情太复杂了。
唯有逃离,才能斩断。
接下来的几天,拾九一直待在沏香别院“待嫁”,对于她来说,跟平时没什么区别,因为没有什么需要她去打理的,易叔全部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秦少安也只是每日下朝后来看看她,吃过晚膳就走。
这几天,是拾九重生后过得最轻松的日子。
*
楚逐却不轻松。
拾九走后的第二天,他便唤着她的名字从梦中醒来,睁开眼时,只有白色的纱帐飘飘荡荡,鼻间空余拾九残留的体香,冷冽又温柔。
他恍然想起会楚宅那一天,他也是做了噩梦惊醒过来,拾九鞋子都来不及穿就跑来他的床前,他一睁眼就能看到她。
其实,在那天之前,他就隐约猜出拾九也是重生的,他直觉她或许有一天要走。
所以,他对她说:“拾九,你是我的人。”
他告诉她,她永远都是自己的人。
甚至,他还祈求她不要离开他。
可是,她都没有听。
他没有告诉拾九,那日他做的噩梦就是她恢复了前世的记忆,然后毫不留情地走了。
如今,噩梦成真了。
而他刚刚做的噩梦,是拾九一刀插在了他的心口,血溅了她一脸。
会不会也成真呢?
楚逐脸上浮起了诡异的笑,他摸上心口的位置,竟有些期待她出现,狠狠.插自己一刀。
那么,她将会永远记住他,一辈子都忘不了他。
起床后,楚逐没有去上朝,甚至懒得叫人去告假,他只是想起了什么,连声喊长行。
长行赶紧从屋外进来:“王爷,有何事?”
“残局可还在?”楚逐一边穿衣服,一边准备过去看看。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令长行顿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王爷说的应该是放在内院小亭里的,他与拾九未下完的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