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常理猜测,这必定是王爷悉心照看了一夜的成果。
但……那可是王爷啊!
王爷连长公主都未照顾过,又怎会照顾身份卑微的拾九……
更奇怪的是,在拾九快要醒来时,王爷却又退出了房间,还叮嘱他:“所有的事,皆不可对拾九透露分毫。”
之后,他们透过窗子见到拾九似乎想起身,王爷才走了进去。
这一系列的行为,实在与王爷以往的心性很不相符,像是变了一个人。
长行实在想问。
就在他准备问出口的时候,楚逐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却不答,只反问道:“长行,你知道何为‘欲速则不达’?”
长行被问得一愣,答道:“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做事一味求快,反而达不到目的。”
楚逐点头。
他记得,那时候她腹部分明没有受伤……为何这次他亲自去寻她了,反而令她受伤更重?
大抵是因为,冥冥之中改变了什么,接下来的一切便都不可控了,是福是祸都是无法预料的。
如同下棋,只要有一步与上一局走得不同,那么全局皆变。
没事,他要的就是棋局的更改。
只不过,他不能冒进行事了,否则若又给拾九招来灾祸,他不知道自己会如何发疯。
此事要徐徐图之。
楚逐想起拾九方才那小心翼翼的目光,眸光都紧.缩了。
拾九……她还怕他。
他提步往回走:“不该说的别说,不该问的别问。”
长行一凛:“是,长行明白了。”
楚逐走进内院,正欲往拾九所在的卧房走,突然又顿住了脚步,转而行去书房。
罢了,再冷静冷静。
与她待在一起,他怕他会失态。
他会吓坏她。
*
拾九的这次养伤,比以往都过得舒坦。
她和长行都是从小跟着楚逐的,算起来长行比她还晚来几年,但是长行却能住在楚逐的内院,而她以前却是和一干仆从住在下院的,只有一间自己的小房间,受伤了也只在自己的房间养伤。
这次,楚逐竟将自己的卧房都让了出来,自己睡在书房。
给她请来的大夫是当朝李御医,用的药物更是贵重不已,蜜枣也源源不断地送过来,想吃多少有多少,还给她安排了一个小丫头珠儿供她使唤。
拾九没有想到,她当了一辈子的奴婢,如今竟过上了小姐的生活。
只是,她没有当小姐的习惯,也不爱使唤人,看着这个看上去比自己年纪还小的珠儿,她心里只有怜爱。
但凡家里情况好,是个有人疼的,又怎会来给人当奴婢呢。
于是,她也并不怎么使唤珠儿,除了让她给自己换药外,就只让她去把自己以前房间里的东西拿了过来,楚逐房里的一应摆设她是一点也不敢乱动的。
晚膳时分,楚逐又来了一趟,拾九在他的目光中将汤膳一一吃下,他又待了一会儿才离开。
其实,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话,拾九一贯不敢多言,而楚逐一贯寡言。
楚逐离开后,珠儿给拾九换了一遍药膏,拾九便让珠儿回去休息了,今天她问过珠儿的年纪,珠儿才十四岁,比自己还小了两岁呢,是后厨夏婶的女儿,因为知根知底,才被楚逐临时派了来。
夜渐深,拾九也准备睡了。
她背部是当时被吊在马后拖行导致的大片擦伤,腹部是自己用匕首刺.入的伤口,虽然避开了要害,但一时半会伤口还愈合不了,脚踝处倒是还好些,只是脱臼了而已。
因背部与腹部皆受了伤,因此睡觉便是一种煎熬,好在楚逐派人换了厚厚的上等蚕被,到底缓解了一些。
只是,现在的舒坦都只是生活上的,拾九的心却比任何时候都难熬。
她宁愿自己还在那个小房间里涂抹最便宜的膏药。
不过,现在她伤着,想做任何事情都没办法,逃离的想法暂时也只是奢望,只能先把身体养好。
她叹了一口气,正准备闭眼睡觉,却突然想起什么,从枕头下摸出了一瓶小瓷瓶来。
这是一瓶祛疤的膏药。
无人在意,当了大半辈子影卫的她,终究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在内心深处她也是会爱美的,也希望……某一天楚逐能以一个看女子的目光看她。
所以,之前每次出任务受伤,她都会自己偷偷涂抹祛疤的药膏,不希望自己的身子留下丑陋的疤痕。
只是,在某年的楚逐寿宴之后,她就再也不涂了。
似乎……就是今年。
又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拾九讽刺地笑了一声,将那个瓷瓶扔到了一边。
不涂了,没必要涂了。
……
夜已深,万籁俱寂,拾九也终于睡过去了。
她的房间里突然出现一个黑影,那黑影取过她扔在床角的小瓷瓶,倒入一些到自己带来的瓶子中,又给她掖了掖被角,便立在床边凝视着她。
久久不曾离去。
作者有话说:
男主是有点【】的那种,文学创作勿带入现实噢~也不要因为文学作品影响现实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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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黑影
这一觉拾九睡得并不好,上辈子的事碎成无数的片段在她脑中闪过,令她喘不过气来,可是就在她身边的方寸之地仿佛有更大的压迫,因此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无法从梦中醒来。
待真正醒来时,外头已至天光。
拾九凭着经验判断,应该已经过了辰时。
她有些暗恼,以前她每天都在卯时醒来,哪怕受了再重的伤也不例外,怎么现在……难道因为楚逐给了自己小姐般的待遇,便真把自己当成小姐了。
她这样的贱.命,哪里配当什么小姐,这辈子能逃离上辈子的悲惨结局,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就算老天爷赐给她的福气了。
这时,珠儿在外面敲门了,像是知道她这会儿刚醒似的。
拾九也无暇思考怎会如此凑巧:“进来吧。”
珠儿端着一盆清水进来,盆子是精致的雕花银盆,搭在盆上的脸帕是上等丝绸:“拾九姑娘,珠儿侍候你梳洗。”
拾九头一次被人这样伺候,实在是不习惯:“珠儿,你别叫我姑娘了,我长你两岁,你便叫我拾九姐姐吧。”
论身份,她和珠儿是一样的人,不过都是奴婢罢了。而珠儿有爹有娘,也未卖.身到王府,仔细说起来,珠儿比她还强上许多。
珠儿羞涩一笑,素净的脸上还带着些许孩子气:“拾九姐姐。”
她昨天刚来王府,听闻要去内院侍候,本来是胆战心惊的,临行前她母亲拉着她好生叮嘱了一番,内院是摄政王居住的地方,她母亲都未进去过,可不能出一丝差错。
没想到,她进来侍候的这位姑娘却很和善,一点小姐架子都没有,回去把名字跟母亲一说,母亲竟啧啧称奇,说那个“拾九姑娘”以前可是住在下人院的,是王府中唯一的奴婢,不知道修了什么造化,怎么一夜之间竟住进了内院,怕不是要被王爷收为通房。
珠儿瞧着玉蕊珠色的拾九,心想这么好看的姐姐,起码得封个侧妃。
至于正妃,天下众人皆知,那是长公主墨萝嫣的位子。
*
拾九倚着软枕梳洗了一番,因为受伤的原因,她还未下过床。其实她没那么娇贵,上辈子受着伤被他那样对待,不还是捡着那条贱.命又活了好几年。几年后被关入鬼狱遭受各种刑罚,依旧撑着一口气等着他,最后……不说也罢。
因起得晚,这会儿楚逐已经上朝去了,珠儿端来早膳,没有楚逐的目光凝视,拾九吃得舒坦多了。
吃完早膳,项叔来探望她,问她缺点什么,说王爷上朝前吩咐了,她需要什么一应补上。
“项叔,拾九什么也不缺,您不用麻烦。”拾九摇头,让珠儿拿来椅子请项叔坐,奉茶。
项叔是府里的总管事,从小看着楚逐长大的,连楚逐都对他敬重三分,珠儿自然也是认得的,那可是她母亲上头管事的管事呢!于是连忙去泡茶,好在王爷让人送了不少好茶来。
拾九也很敬重项叔,却不只是因为项叔在下人中的威望高,更是因为项叔一直对她多有照顾。
有时候因任务负伤,或有时候楚逐责罚她了,项叔都会给她送药,会叹息道:“拾九,你……你不要恨王爷。”
那时的她自然是不恨的,无论楚逐怎么对她,他都是她的主子,是捡回她养大她的主人,她的一辈子都属于他,不该有恨的情绪。
而现在……说不清是什么情绪,也不想让自己沉浸在无谓的情绪里,她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过好自己的人生。
她想,就算楚逐对自己有莫大的恩情,但自己上一世为他出生入死,也早已还清了吧。
这一世,她才是自己的主子,给自己下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任务,那便是:逃离楚逐,此生不见。
“拾九你傻不傻,趁着王爷这会儿对你这么好,还不赶紧要点赏赐。”此时又有一人说话。
这人名唤平黎,是项叔的儿子。
平黎和拾九年纪相仿,两人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一起长大,不过她属于楚逐的影卫,而平黎和长行一样,都属于近卫,各自还统领了一支暗卫。
实际上,影卫地位最低,而楚逐手下的影卫,只有拾九一个人。
拾九以前经常偷偷羡慕平黎,倒不是羡慕他的地位,而是羡慕他有一个疼爱自己的父亲,所以即使也干着出生入死的活,但从小养成的那种热烈爽朗的性格是拾九怎么也学不来的。
她如果也有父母,在一个普通人家长大,是否……是否会和平黎或者珠儿一样呢。
她很羡慕这样的人生。
平黎见她沉默,往她眼前挥手:“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啊?你想想啊,你以前出了那么多次任务,该有的赏赐都没有,本来就是不应该的事。现在好了,王爷终于良心发现了,要好好补偿你,你还不赶紧把你这些年应得的要回来!”
平心而论,楚逐一向善待下属,每次论功行赏都不吝啬,唯独对拾九,非但没有奖赏,还常常因为小事处罚她,这是平黎一直想不通的地方。好在王爷现在看起来是终于发现自己的不公平了。
“放肆!嘴上没把门的!”项叔赶紧喝止自己的儿子,怎么能用“良心发现”来形容王爷呢!
拾九笑笑:“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平黎是很仗义的,真的把她当自己人照顾。小时候两人还会争论年纪大小,平黎争着要当哥哥,不过真正的“大哥”是长行,也因为长行更稳重,所以陪侍在楚逐身边的一直是长行,平黎多是辅助项叔管理一些府里的事务。
“我就知道拾九最好了。”平黎哈哈笑,忍不住捏了捏拾九的脸。
“咳咳。”长行终于忍不住咳嗽,提醒他们王爷正站在门口。
众人纷纷循声望去,连忙行礼。
平黎慌里慌张地解释:“王爷,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王爷现在很有良心……不对不对,我不是说王爷以前没有良心……”
项叔喝道:“好了,闭嘴!”越描越黑。
长行也不由得扶额,不过这句“良心发现”倒是没错,岂止良心发现,简直良心冒了烟。
今儿一大早,王爷就拿着一个小瓶给李御医看,李御医看过后说,瓶子里装的药膏是祛疤的,只不过用的是便宜药材,虽有祛疤功效,但长久用下来,对身体却是不好的。
王爷便陷入了沉默,不知在想什么,过了许久才说话:“以后在她的药膏中加入最好的祛疤养肤药材。”
又叮嘱道:“记住,要最好的,对身体无害的。”
王爷以前何曾对拾九这么上心过,他倒是也替拾九开心。
只不过王爷下了令,他什么都看在眼里,却什么也不能说。
此刻,众人皆屏息等着楚逐的反应,楚逐的面色沉得厉害,似乎很是不快。
众人都以为是平黎的话冒犯了王爷,却不知楚逐的眸光落在拾九的脸上,久久地盯着。
“都退下。”他屏退了众人。
拾九害怕楚逐过后责罚平黎,忙道:“王爷,请你不要怪罪平黎,都是拾九的错,请你责罚拾九!”
“你有何错?”楚逐一步步逼近,他很想也捏捏那张脸,覆盖掉别的男人的气息。
拾九一愣,不知道怎么回答,便道:“反正都是拾九的错。”
她记得前世楚逐亲口对她说过,她活着,就是个错误。
楚逐脚步一顿,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今日可好些了?”
拾九道:“谢王爷关心,好些了。”
“吃过早膳了?”又问。
“谢王爷关心,已经吃过了。”拾九又恭敬地回答。
这两天面对楚逐,她不再多言一句。重生回来,她决心不再告密,不再自取其辱,自讨苦吃。
楚逐既然那么相信墨萝嫣,就让他去栽跟头吧,她也想知道,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摄政王为情所伤时,是不是跟自己一样可怜。
楚逐在拾九房里只待了一会儿,便又有要事出门去了,这一趟,直到天黑都没回来。
*
万籁俱寂之时,拾九的房间里又来了一道黑影,长久地驻足凝视,似乎在守着她安睡。
静立了一会儿,微微俯身,伸出一只手指去,仔仔细细抚过她的双颊。
拾九似乎在睡梦中也感觉到了脸上的痒意,哼唧了一声侧了侧身子,露出了凌乱的领口和一截香肩。
那香肩在月光的映照下,像一块细腻的上等和田玉,白得晃眼,又透着莹润的光泽。
黑影的手指不由得往下,在那香肩上轻轻抚过。
这如凝脂一般的肌肤,曾经染上过多少道伤痕?
他从前不在意这些,他只在意,咬在嘴里的滋味,是如何销.魂。
引人深入。
令人发狂。
他往后退了一步,替她掖好被角,调整了呼吸。
*
翌日,又到了换药的时候,拾九眉头微蹙,问珠儿:“换了药膏?”
她虽不通药理,但嗅觉敏锐,药膏的气味哪怕有些微不同她都能立刻分辨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