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瑾想杀司徒晋,总不至于和顺帝对着干。况且杀司徒晋这个事, 若是不能一击即中, 第二回 , 第三回,她更没有机会。
没有十成把握,这件事陈瑾不会做。
顺帝听出陈瑾言语中的不在意, 包括司徒晋这个人。
心下有些踟蹰,顺帝道:“你和司徒安之刚成婚不久, 若是就此借你之手杀司徒家的人,旁人如何看你?”
“他们看他们的, 我的底气从来不在他们怎么看我, 而在大齐。比起我, 父皇更该想想如何安抚司徒贵妃。”司徒贵妃是司徒家的人,自然是一心为司徒家好的,司徒家出事,她第一个坐不住。
顺帝要是真想收拾司徒家,这第一个要考虑的人更是司徒家。
“没有了司徒家,她依然会是司徒贵妃。大齐若没了,她是什么?”顺帝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透着果决。
面容也随着他这一句话而变得更冷。
江山与美人,孰轻孰重, 顺帝心里一直有一杆称。
无论在任何时候,顺帝都会最先做出取舍。
陈瑾无话可说, 顺帝要是真收拾司徒家,是不会在意司徒贵妃的想法的。只是陈瑾不确定,顺帝当真下定决心了?
“司徒安之此人,可用与否?”顺帝最最难以下定决心的,其实正是因为如此。
如果司徒晋这样的人,朝廷不打算用了,将司徒氏尽灭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若是朝廷还想用这样的人,把他的亲人杀了再用,顺帝用得能安心?
陈瑾懂了,顺帝还是舍不得司徒晋这样的人才。
舍不得便不愿意结仇,闹到不死不休的局面。
“司徒安之是有用之才,可他同样也是有野心的人。”陈瑾是想到了上辈子,到最后,司徒晋起兵一路杀进京城,他要这天下,取陈氏而代之。
顺帝冷笑地道:“若将来天下安定,他纵然再有野心,也只能是为臣。”
此言不虚,朝廷若是安定,为君不蠢,懂得收拢人心,岂是一个臣子能乱天下的。
“改朝换代,从来不是一家可成。朕之前一直知道世族不少人都动了歪心思,鱼肉百姓,只是朕不知如何下手,也是没有一个帮衬的人,朕独木难支。”大齐的问题,顺帝一向有数,然而一时不知如何下手才好,便拖到了现在。
陈瑾从中听出了悲凉,满殿臣子,皆是世族出身,一个皇帝想对付世族,就算把案子交给他们去查,再多证据摆在眼前,他们大可合计着找几个替死鬼,不会让真正的世族伤筋动骨的。
皇帝有心整治天下,无奈天下无人支持,到最后或者会亲手葬送他自己的江山,谁愿意?
顺帝能下定决心,其实都是因为陈瑾在江南开的局面,这个局面让顺帝看到了一条路,一条可以和世族抗衡的路。
治天下须得人才不假,天下的人才,已然并非出自世族。
比起朝廷急于想要人才,在百姓中,那些有才有能之人,更急于寻出头之路。
世族是阻挡在皇族和百姓之间的障碍,也正是因为如此,若是绕开了世族,皇族和百姓完成了联系,能不能安定天下?
江南给了顺帝答案,肯定地让顺帝知道,没有世族,他的江山也能靠其他人来撑着。
有了出路,若不思继续走出更光明的前景,顺帝不成了傻子?
扯得远了,顺帝其实很清醒地知道,一个王朝的覆灭,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也不是一个人就能做成的事。
陈瑾在江南开了一个好局,让无数人看到了一个崭新的开始,也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陈瑾忧心司徒晋将来会祸乱天下,或是取陈氏而代之,观现在陈待行事,还有现在他们与世族相争,占据上风的局面,那得是陈待最后得变得有多蠢,才会造成那样的结果?
心下一叹,陈瑾不得不说,亲爹说得在理,上辈子司徒晋在最后不过是顺势而为。
“你现在旁的事都不用做,只需要做好一点,盯紧他们,谁若是敢妨碍你二哥他们治世族,你在后面收拾他们。不用怕,有我。”顺帝留下陈瑾,就是想让陈瑾眼观六面,耳听八方。
陈瑾擅长从细微处着手,这一点尤其适于善后。
陈待他们一心扑在前方,就得有人在后头帮他们盯着些,这才能完美配合,无懈可击。
这一回不说司徒家的事,不,应该说不单单是那年家的事,而是整个世族,天下的世族。
陈瑾要在后方坐镇,让所有人都可以放手大胆地去做事,世族再怎么想算计也不可能做到。
“唯。”陈瑾郑重地作一揖。顺帝的精力多在前朝,有很多事顺帝不方便出面,也是没有太多的精力管得太多。
这个时候就得放权。
陈瑾是最合适的人选。有顺帝给的人,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事,顺帝身边的人也会配合无间地收拾干净。
***
随着陈待和陈德封王的消息传出,尚未等人消化完顺帝竟然就那么定下太子人选,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的时候,陈待和陈德再一次亮出不少世族强占民田,草菅人命的证据。
那么多的事儿,按理来说不该是陈待和陈德能查得出来的。
直到有人意识到,陈待和陈德现在办差,并不是只有他们两个而已,更有一个司徒晋在。
司徒晋何许人也。
这可是司徒家的家主。
司徒家手里握着的所有世族的把柄,全都被移交到司徒晋手中。
难道各家的所谓证据不是陈待和陈德查出来的,而是司徒晋送上去的?
世族们有此猜测,各家再一次被捉走的人,自是迫切地想得到一个答案。
除了司徒晋,谁能给他们答案?
他们疯了似的赶往司徒家,可是他们是不是忘了,司徒晋早已不住司徒府。
如今的他不仅仅是司徒家的家主,更是康乐公主的驸马。
身为家主,不思压制皇族也就罢了,竟然处处依附皇族,任由皇族凌驾于他之上,毫无世族风骨。
一时间,关于司徒晋难听的流言蜚语传出,那原本叫人称颂的司徒公子,倒是成了人人鄙夷的对象。
司徒晋虽然听说了,却毫不在意。
世族的把柄,有一些是司徒晋给的,也着实是有些不得矣。
陈待结交各方各面的人,他们的本事确实不小,有些世族做下的事,陈待亮出来,倒是不急于追问司徒晋知道多少,又或是有没有其他更多的证据。
然司徒晋现在最需要得到陈待的信任。
随着陈待被封为定王,新出炉的翊王陈德也对陈待恭敬有加,有些事已然昭然若揭。
司徒晋上辈子就知道,陈待这个闲散的王爷并不简单,只是那些年没有同他交锋的机会。对陈待,他是一直防备着,却不思将这个敌人如何解决,自然没有真正地了解过陈待的实力。
这辈子陈待是冲着皇位去的,有大好机会的人,断不可能允许有人拦他的路。
与陈衍不同,陈衍处处想拉拢世族,以为世族若是都站在他这一边,他便可稳操胜券。
陈待从来不认为世族会毫无条件的站在一个人身后,早已看穿世族的本质,知晓这是一群如何唯利是图的人。
自然,在察觉这些如同蛀虫一般,只想毁了大齐江山的人,陈衍与之同流合污,陈待却是要将这些蛀虫斩杀殆尽。
司徒晋向顺帝表了忠心,愿意保全司徒家,为了保全司徒家,他可以成为顺帝手中的刀。
他本以为杀世族之事,必然会落到他手里。
毕竟若是将强占民田之事彻查到底,依律处置,世族不知要死多少人。
这样得罪世族的事,后果不是每个人都担得起。
至少就算是陈瑾,很多事她都会尽所能的做得温和些。
不料一个出人意表的陈待再一次坏了司徒晋计划。
司徒晋选择和世族们对立,是做了取舍。
比起那不可靠的世族利益关系,得民心者方可得天下。
上辈子随着司徒晋一步一步大权在握,他杀了无数世族,让不少人以为,他是想让司徒家成为天下独一无二的世族,无任何家族可比。
其实不是的。
司徒晋杀的世族,每一个都是他们该死,他们该杀的。
欲灭天下者当诛;欲令民不聊生者当诛;不敬朝廷者当诛。
同出世族,司徒晋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世族的想法。
也知道该如何才能对付世族,让他们都只能老老实实。
杀戮不可避免,尤其若想得民心,令世族不得不从,更须如此。
他做了取舍,上辈子最后他能成事,也证明他看得不错。
这辈子纵然开始的时间不由司徒晋决定,结束,司徒晋希望能由他来。
可惜。有了陈待插手,只要陈待坚定向前,有陈瑾在后,陈瑾定会成为陈待的后盾。
而只要陈瑾支持陈待,也就代表顺帝在背后。司徒晋很清楚,现在的他算计不过顺帝的。
技不如人,司徒晋会选择蛰伏,等待机会。而抢占先机的陈待,司徒晋也只能选择配合。
第154章 劝谏
只是, 司徒晋很清楚,他现在已然居于下风。
原本他选择的取舍是:舍那些已然烂到了骨子里的世族,得生机勃勃的百姓之心。
将来这个天下需要的, 倚靠的必然是百姓。
然而他成了世族共同攻击的目标,偏他并未得到百姓之心。
纵然年关在即, 陈待和陈德查案查得根本不管年不年的事儿, 查着一个问一个, 拿了实证锁一个,真真是一个都不放过。
若不是大过年的杀人不吉利,怕是捉下那么多世族, 大牢都没地儿放人了,倒是可以考虑把人杀了的过年。
朝廷之上因陈待和陈德捉的人太多, 吵得不可开交,可惜不管他们怎么吵, 怎么闹, 面对铁证如山, 他们有何可反驳的?
到最后,谁都不敢再提,只是不断地追问顺帝打算如何处置人?
这个问题问得,明知故问不错,何尝不是带了几分警告。
顺帝也是个焉坏的,趁着新年将即,该封笔, 愣是不给人一句准话,让满朝的文武百官, 没一个能安生过年。
倒是老陈家这个年过得不错,谁让老陈家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回, 不用再看世族的脸色。
还得说的是,想到京城各世族寝食难安的过日子,他们的心情就更好了。
除夕夜宴,文武百官一脸的菜色,偏陈家的人全都红光满面。
陈瑾有孝在身,算是一个例外,那也不妨碍其他人的心情好。
自然,陈瑾也注意到,司徒贵妃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是啊,司徒家纵然有司徒晋出面,顺帝决定要用司徒晋,陈待也是同样的想法,这个时候就不会真真要与司徒家结仇。
但不杀人,也不代表不处置。
至少司徒旭现在还被关在牢里,等闲人,如司徒家的人都不能轻易探望。
张府尹胆敢造假构陷皇子,他这个府尹早已被夺位。
廷尉面对朱家的案子,那可是大案要案,朱央死于牢中,多少他也担了点责任,如今面对各家进进出出的人,顺帝让他们都得听陈待和陈德的,更有顺帝特意派给陈待他们的禁军,廷尉府已然不是曾经的廷尉府。
进出若陈待和陈德的同意,谁都进不去。
司徒晋能在陈待处得脸,那也只是偶尔能让人进去看看,并不代表廷尉府是司徒家的,想进就进。
司徒永和司徒夫人都进过大牢,看到过司徒旭是何模样,难免在司徒夫人面前提了一嘴,无非希望司徒贵妃求求情,请顺帝放了司徒旭。
情,司徒贵妃求过,然而那又如何?
顺帝一句国家大事,动摇国之根本的话,司徒贵妃能说出大齐亡则亡,最重要是他们司徒家的人不死的话?
求情不成,顺帝虽不至于和司徒贵妃生气,司徒贵妃却是郁结于心,就算过年,众人都喜气洋洋,她却不见半点的欢喜。
陈瑾是看在眼里,也悄悄地观察顺帝,亦回想着上辈子这个时候的顺帝是什么样?
大抵是年岁大了,有些事就算顺帝知道不对,错失改正的机会,终是无法。
而陈瑾忘记了痛苦的事,顺帝无意让陈瑾想起,很多事也无法同陈瑾说起,无人分担,便只能自己承受,其中的压力之大,顺帝的脸色能好才怪。
现在不一样了,虽然陈衍让他失望,有陈瑾为他排忧解难,陈待和陈德这两个他忽视的儿子,表现亦是上佳,和陈衍一比,更胜一筹。
身为皇帝,最放不下的就是江山天下,如今陈待能担得起天下,这是最让他欣慰的事。
至于其他,饭须得一口一口的吃,路也要一步一步的走,不能急!
顺帝心态稳了,心也放宽了许多,神色间自是看得出那份开怀。
除夕这一夜,有人欢喜有人愁,最终随着时间的流逝,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司徒晋很忙,陈瑾虽然居于公主府,却不代表她无事可做。
夫妻二人各忙各的,一时间都顾不上各自,不知不知觉倒是好些天没有一道说话。
陈瑾在孝中,两人更不曾同房,自宫中回府,司徒晋道:“如今局面,殿下可欢喜?”
“尚可。”事情脱离司徒晋的掌控,司徒晋被打得措手不及,看似陈瑾占尽了上风,然陈瑾从不认为这会是一成不变,或者司徒晋会束手就擒,任她继续占尽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