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她说得也没错。
让这只史莱姆肆无忌惮地越界的人，是他自己。
是他没有拒绝她。
没有阻止过她的任何心血来潮，以至于她认为，什么都可以做。
如同当初他所预想的未来一样。
从那天，那个夜晚，他接受这只史莱姆成为人类后也依旧可以留在他身边开始，这个未来，就是注定的。
……她所以为的，他无法接受她成为人的设想，其实不是那么准确。
他在纠结的，也并非单纯的史莱姆或人类的外表那么简单。
他当然清楚，史莱姆只是史莱姆。
就算是拥有了人类的外表，那也只是她用自己的力量幻化出来的伪装，和幻术没什么区别，组成她身体构造的那些成分，依旧是史莱姆。
只是……
这只史莱姆是特殊的。
因为特殊，他会纵容她，会对她产生感情，会一而再地，妥协于她。
做只史莱姆不好吗？
一直陪伴着他，永远不会分开的史莱姆。
如果拥有了人类的外表，人类的习性，她必定会学习人类的一切，变得更像是一个真正的人类吧。
太宰治不希望他纯粹的史莱姆，掺杂太多属于人类的成分。
那不是什么好成分。
这只史莱姆平时就已经够热爱人类了。
如果她成为人类，身心都融入人类世界里，那么她是不是也会不可避免地，成为世俗的一般人？
坦诚地说。
太宰治觉得，自己或许是在畏惧。
畏惧这唯一的，自己唾手可得的，只偏爱他一个人的史莱姆，会离他远去。
所以。
不要成为人类。
就这样，一直做我一个人的史莱姆吧。
然而。
即使他已经表现出了那么明确的抗拒，那只史莱姆也还是执着于人类的身份。
……她认为那是绝对不能让步的。
为什么？
为什么史莱姆的底线，是人类？
这个问题的答案，太宰治是在后来才搞清楚的。
但是在他搞清楚这一点之前，他还是在那个晚上，因为无法忍耐嫉妒与寂寞，主动走向了她。
砂糖酱是他一个人的史莱姆。
他一个人的。
就算是她会说话了，就算是她的梦想是成为人类，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最先放弃的人是他。
又一次妥协的人也是他。
即使他内心清楚，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却还是无法忍耐她走向其他人，去偏爱另一个人。
‘好了。’
‘这次也是我先认输了。’
‘我会接受砂糖酱的全部，所以……’
‘永远都只喜欢我一个人吧。’
从那个夜晚开始。
太宰治就明白了自己的未来，也接受了这样的未来。
接受了。
这个史莱姆少女，会逐渐侵入他的个人世界，一点点蚕食掉他周围的黑暗的行为。
大明星也好。
偶像也好。
她想成为什么样的人类都无所谓。
太宰治才不在乎这些东西。
说直白点，他根本就不关心她的梦想。
她想实现，那就去实现吧。
只要……
她还是他一个人的砂糖酱，她想做什么，全部都无所谓哦？
所以。
不可以从他身上移开视线，也不可以沉浸在那个梦想的世界里，更不可以，日复一日地待在陌生人的身边，去忙那所谓的工作。
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太久了的话，他会忍不住把她抓回来，折断她追寻梦想的羽翼的。
还好。
他的史莱姆还是那只史莱姆。
接下来也请不要做出任何改变，永远保持这个样子。
既然笨蛋史莱姆在计划着和他一起出去旅行，他多忍耐两天，也不是不可以哦？
那么，现在。
少年牵着她的手，朝下方的台阶迈出脚步。
身后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时不时有雷鸣响彻。
细雨蒙蒙。
——回家吧。
为了明天的旅行。
第68章
【68】
旅行的前一晚。
砂糖在收拾行李。
她面前摆放着整整两个大箱子, 屋子里一片狼藉，衣服直接丢了满地，连床上也没能幸免。
挑挑拣拣许久后, 她满脸揪心地捂住了心口。
怎么办，感觉每件衣服都用得上！
和太宰坐飞机的时候穿天空色的裙子, 去旅馆的时候穿春天的粉色, 出门玩的时候，按照她在网络查的风景图, 应该是山清水秀的, 她要换一套搭配风景的衣服。
还有。
去海边的时候，下水的时候, 去泡温泉的时候……
看樱花的时候, 喂鸽子的时候, 看电影的时候……
＼(°口° l|l)/
两个箱子怎么可能装得下嘛！！
她收拾了一半，干脆放弃了。
因为砂糖大人难以做出取舍, 根本没办法收拾行李。
史莱姆转身跑出房间。
咚咚咚地开始拍太宰治的房门。
“太宰, 救救我QAQ！”
过了一会儿。
房门从内部打开，黑发少年头顶着一条粉色毛巾出来, 颈侧的发丝还湿漉漉的粘在一起，像是擦了一半匆忙赶来。
太宰治伸手撩起额前略微潮湿的发, 垂眸看向神色焦急的少女。
“怎么了？”
砂糖：(°ー°〃)
她短暂地愣了一下, 心口处一闪即逝的躁动快到根本来不及反应，她连品味出那是什么样的情绪就没有，就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纤细的手臂。
是薄热的触感, 骨骼偏硬，很瘦。
和以往触碰到的, 绷带的触感不一样。
太宰没有缠绷带。
为什么？
他每次都会，在浴室里待很久，换好新的绷带再出门的。
“……你怎么没缠绷带呀？”求救的话语到嘴边拐了个弯，史莱姆好奇地眨巴着眼睛，盯着他不放。
这么一看……
＼(＾▽＾)／
是她买的超可爱的毛巾呢！果然太宰用起来也很可爱！
嗯？
太宰治诡异地停顿了一瞬，像是触及什么他难以启齿的话题，少年抿了下唇，转移了话题。
“砂糖酱找我是为了什么事？”他走出来，反手关上了身后的房门，“我好像听到你在求救。”
哦，对了！
少女这才想起来正事，她双手迅速且自然地扒住少年的手臂，拽着他朝自己的房间走。
“就是这个！”
砂糖在门口指着卧室内的狼藉给他看，极为苦恼地说：“太宰，砂糖大人每件衣服都想带，没有办法舍弃任何一件，怎么办？”
太宰治：？？
他下意识侧了侧脑袋，怀疑自己听错了。
“砂糖酱是说，这地上的衣服，全部都是你……要装进行李箱的？”太宰治试图求证一下。
“对啊！”少女头点地没有一秒钟的犹豫，甚至还指着床上告诉他，“那些也是呢。”
“……”这是把全部衣服都拿出来了吗？
哦。
显然不是。
哪怕是这么多衣服，也不过是她这一个季节的，仔细看的话没有秋天的针织衣，也没有冬天毛茸茸的厚衣服。
太宰治倒是知道这只史莱姆衣服多，只是没想到，她居然能这么多。
回忆一下，她几乎每天都在买新衣服，漂亮的就行，是不是名牌无所谓，材质什么的也无所谓，她只要自己觉得好看的。
所以。
她虽然买了这么多东西，严格说起来，其实是没花太多钱的。
可能一大堆加起来也就是中也的两瓶酒？
“砂糖酱准备的旅行时间，一共就一周吧？每天换三套衣服，不行吗？”
是的。
三套。
如果是其他人，根本没有这个选项，这已经是他根据这只史莱姆的情况，做出的最合理的判断了。
“唔……”小水母整张脸都皱巴巴的，低头掰着手指细数起来，“我明天坐飞机要穿蓝色的，下了飞机去旅馆，要换春天的粉色，然后我们出去玩，就是风景的青色了，这就已经三件了啊，才一上午呢。”
太宰治：？？
按照她这个计算方式，是不是去一个旅游景点，她就换一套衣服，估计去旅馆的餐厅，她都要想着换什么样的小裙子比较搭。
再不阻止一下，这只史莱姆真的会把家都搬着去旅行。
少年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她的神情，轻声问：“砂糖酱是真心地想要我帮你决定？”
“嗯。”
砂糖点点头，一脸肉痛的表情说：“因为我会，没办法下决心取舍，所以，太宰来帮我做决定吧。”
“那就按照之前说的，一天三套衣服？”
“QAQ六套不行吗！”
“不行哦。”
“QAQ！”
太宰治不为所动：“就算你用那种眼神看我也不行。”
( >﹏<。)
那好嘛。
砂糖捂着眼睛背过去，眼不见心不痛。
“你，你快点帮我装行李哦。”
太宰治：“……嗯？”
原来这个行李箱是他来装？
真的是……
少年看着她背过身用力捂眼睛不愿意从指缝里偷窥的坚决模样，无奈地叹了声，摇摇头，抬脚走进她的房间。
过了一会儿。
“呜呜太宰，我听到你丢我的衣服的声音！”
“你听错了。”
“我听到你丢我的鞋子！”
“你听错了。”
“那个叮叮当当的是什么，是不是我的耳环！”
“没有，是你衣服上的链子。”
“你果然在丢我的衣服！！”
“太宰……”
“没丢。”
“我是想说，我的内衣在你行李箱后面，你记得给我装进去。”
“……”
“太宰？”
“你到底……”他似是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不知是想到什么，又忽然止住话语，最终，那句话也没有说出口。
砂糖捂着眼睛等了很久，久到她听着一旁墙壁上敲响的钟声，隐隐有了困意。
她松开手，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困意的哈欠。
“太宰，你好了吗？我……”
少女嘟囔着转过身，眼底毫无预兆地闯入一抹纯澈的白，那抹白的旁边颜色颇深，像是被水浸过。
她微怔了一下，轻颤着睫羽抬起头，发觉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收拾好那两个行李箱，就站在她身后，距离近到咫尺之间，她甚至能闻到空气中飘着的淡淡柠檬香。
是她和对方一起出门时，买下的沐浴露的气味。
她看到太宰治微微低头凑近她的脸颊，近到，他呼出的气落在她半边的侧脸，热热的，有点痒。
砂糖朝他歪了歪脑袋：“怎么啦？”
“我在想……”
太宰治定定地凝视着她，流淌着鸢色的瞳仁里倒映出她略显迷茫的神情，他话语忽地顿住，而后，像是故意一般，用手指覆上她的脸颊，低头，在她淡粉色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
刹那间，那双浅色的水晶瞳放大了些，惊喜之情宛若烟花一般，绽放出瑰丽的色彩。
她直愣愣地望着他，喃喃道：“被太宰亲了。”
然而。
太宰治的神色却是淡漠如初，甚至那些许的温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散，变得晦暗，阴沉。
鸢色的眼眸恍若被黑色的泥沼一点点渗透，再也燃不起一丝温暖的光亮。
“……太宰？”
砂糖下意识伸手，抓住了他白色衣服的袖子，以免他从自己眼前逃离。
她敏锐地觉察到她的少年心情不好，但是又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嗯……
一点也猜不出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