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是好久不见了。”
…
天元不语。
自从上次五条悟和夏油杰来找过他之后,这几天天元一直在思考是枝千绘那番「理论」是什么意思。
现在,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天元似乎明白了什么。
天满宫想抬高属于人类咒术师的一方,而这样的行为注定会被结界抑制,那么,她想达成她的想法,首先要打破这个结界。
然后,少女拥有庞大的力量。
她身上蕴含的咒力与她本人无关,却可以搅动整个世界的咒力局势,几乎说是可以以一己之力改变咒术凋零的格局。
是的。
如同天满宫所说。
她可以做到让人类占据上风,不再担心咒灵的威胁。
可是……
那她死后呢?
她身上的力量是庞大到无上限,但她如果遭遇意外、死了呢?谁来给人类提供源源不断的力量来源?
天元几乎可以预见那样的后果。
结界被关闭。
人类失去力量来源。
咒灵在压迫下触底反弹似的极速增长,很有可能会直接掀翻六眼带来的不稳定,成为第二个神鬼祸行的「平安盛世」。
因此天元压根没理羂索,他径直走向那边和服樱发的少女,寄希望于能劝告她早点回头,顽固执着下去只会落得拉着世界一起陪葬的结局。
天元劝道:
“天满宫,你的计划不可能成功的。”
“快点回头吧孩子,不要相信他,薨星宫的结界一旦没有人维持,咒灵会逐渐增长,你的力量是可以牵动世界格局,但是,天满宫——”
天元几乎是明示了。
他完全是看着羂索说的:“如果这份力量被别人夺走了,你的所有计划都会付之东流。”
没有被老朋友理会的羂索挑眉,脸上是笑着的,眸中却含了些杀意:“喂喂,天元,指向性也太明显了吧?”
天元冷淡的回应:
“难道不是吗?你对天满宫权利的觊觎难道不是你当初会出现在她身边的理由?”
“怎么可能?”
羂索轻哼一声否认,暗里却收了收手指,按下骤起的术式。
——被猜对了。
当初促使他夺舍天满宫身边的神官的理由,就是对天满宫权利的觊觎。
“就算那不是,那现在呢?”
天元紧追不舍,并没有放过昔日旧友。
天元很清楚自己打不过眼前的这两个人。
地上的咒术师们陷入了政治斗争,此时根本不会有人意识到天满宫会直接跳过控制星浆体来袭击从来都是神秘的薨星宫。他现在的境地就是单独同时面对两个强大咒术师。
不提天满宫,羂索就极为了解他的弱点。
「不死」的术式救不了他,一旦他们动手,自己必死无疑。
所以天元要直接挑明羂索的目的:“你难道不是觊觎她身上庞大到可以影响世界的咒力才会和她合作?”
“……”
羂索眸中沉着杀意。
他没打算继续回答。
他打算直接动手。
天元与他是知己,太了解他想做什么了,再这样下去,他的术式绝对会被挑破,天满宫很狡猾,绝对能意识到他想做什么。
“你身上庞大的力量是向神明付出了自我才得到的,孩子……”天元看向静立一旁的少女,希望她能及时醒悟过来。
“如果这份力量被篡夺。”
“没有结界保持平衡,失去你的力量,人类会逐渐弱势,直到咒灵追上这个缺口,到时候就会是不下于千年前平安时代的霍乱。”
更何况,五条悟和夏油杰的说:
他们已经开始找不到天满宫的过去了。
透支了自我换来的理想,一旦连表面上的‘天满宫’都为他人作嫁衣,这个孩子的灵魂将会永坠黑暗,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还记得她。
她的事迹被人夺走。
她的存在无人知晓。
她的理想成为真正的屠刀,挥向她想要保护的人们。
天满宫。
俯首理想的天满宫。
天元不忍看见有人走上这条路后,比他更绝望的沉眠进深渊。
羂索才不管天元在说什么。
羂索再往前几步,彻底挡在了是枝千绘身前,隔绝了天元和少女之间的视线,诅咒师哑声威胁道:“作为要死的人,你说的遗言太多了,天元。”
——“那就杀了他吧。”
少女的声音突然传来,她好像没听见天元的挑拨似的,问和她一起来的羂索:“他的术式是「不死」,你能解决吗?”
羂索对这样的态度有些诧异。
不过这正和他意,羂索还没底气和这个狡猾的小姑娘正面起冲突,干脆也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啊。”羂索扬起笑容,回应:“这可是我的‘知己’,我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弱点?”
那诅咒师应声抬步走向天元。
手中术式渐起。
羂索知道眼前的只是虚影,所以他径直走向了御神木的根部,他知道天元的本体就狼狈的蜷缩在其中充当结界核心。
天元无力阻止。
他焦急地看向是枝千绘,却发现她一副根本没听见他之前说了什么的表情,翘首以待自己的同伙带回消息。
——这不对劲。
天满宫。
天满宫。
天元脑海里突然浮现无数个「天满宫」的字样。
他突然感觉很不对劲。
她明明知道羂索的术式是什么。
她明明知道自己神祭之后的代价是什么。
为什么她这么无动于衷?
【那么,天元大人。】
少女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脑海里:
【你猜他在已经有了自己的计划之后,为什么还会去转而觊觎一个更难对付的「天满宫」?】
天元看见是枝千绘沉静带笑的面容,猛地惊觉什么。
如果——
她一开始就是打着自己会死的打算在计划呢?
她以神祭换取足以影响世界的力量。这样的力量运行需要她活着,一直为人类提供力量直到彻底达成她想要的世界。
但换取力量需要付出代价,代价是她的一切。
少女不愿意就此死去却只换得一个短暂的理想世界。
可她一定会死。
因为这就是代价。
那么谁来维持足以影响世界的庞大力量?
那么她死后该如何践行自己的理想?
……
答案呼之欲出。
那个「答案」就在这里,正要去杀了天元。
——哈。
天元的灵魂都仿佛在这一刻震颤。
如同降灵术一样,人在死后,咒力会消失,导致身体失去活力来源无法维持术式。
可是,死去的尸体能被人操纵,那么她身上、以自身影响世界格局的理想就会一起活下去,直至世界终结。
她不想让恶人玷污了这份理想。
于是她给自己戴上了不属于自己的名字,在付出灵魂、肉.体之后,连最后仅存的「存在感」也一并拿出去作为陷阱。
——夺舍。
——操纵死去的人。
这是羂索的拿手好戏。
现在却成为了套在他脖子上的绞绳。
一旦他夺取了少女,他就会成为神祭代价中「不存在」的一部分。
他将与她的本我、与她理想盛放之后的残花败蕾一起,永远存在,永远消失。
坠入永生永世的深渊。
……
——天满宫。
——天满宫。
名字是存活过的证明。
天满宫是世人记住的职称。
她将这样不属于自己的名字戴在了自己头上,只为了在她死后天满宫的概念与功绩依旧存在,让她缔造的咒术界的未来会永远传承下去。
也就是说——
天满宫从一开始就不是所谓理想主义者。
所谓「天满宫」,只是理想主义者的墓志铭。
…
天元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他明白了将来会发生的一切,却马上就会死在这里。
他再看一眼是枝千绘,少女却仿佛期待着这样的事发生,没有阻止羂索。
“……”
天元沉默,看着羂索即将接触他的本体。
……。
那就将这样的事记录下来吧。
希望那两个孩子能及时看见,阻止、或者挽回那样的悲剧。
第114章 人生十数年,如梦亦似幻(47)
是枝千绘围观了一场知己互怼的戏码。
浅瞳安静地注视着羂索将蜷缩在树根里的天元本体灭杀, 淡漠安静得让羂索在转身看向她时,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一瞬间羂索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人了。
可下一秒,少女又露出以往温和柔软的笑容, 弯下眼眸,声音似鸟雀啁啾般欢快道:“——完成了一个小目标了!”
不愧是连生孩子都会的脑花酱!
效率超快的!
千绘溜到羂索身边, 弯下腰, 挽着和服袖子,确认了天元的死讯——非常成功,不愧是千年前的知己组, 非常了解彼此的弱点。
羂索的目光扫过少女的发顶。
柔软的樱色编织出的长长编发从肩膀垂下,和服领口露出白皙纤弱的脖颈,像是并没有设防。
内心杀意波涛汹涌, 但他始终没动手。
笑死,羂索又不傻。
他在这动手唯一的下场是被反杀。
羂索干脆收了手,打扮地十分现代的诅咒师将双手揣在口袋里,完全不像刚才还杀了知己的凶手。
他退了几步,把现场留给同伙, 只丢去一句试探:“他刚才说你的力量……你想以一己之力影响世界咒术?我记得你最初告诉我的不是这个。”
是枝千绘勾起嘴角, 没有被这样调转话题的方式带偏思维。
明摆着是拉扯主动权的话术。
不过她也不打算提起被天元点破的, 羂索是觊觎她身上的咒力才会和她合作的这个内幕。
少女扯了句听起来完全无关的事:“和我的术式相关吧,和咒力打了很久交道的老年人总能察觉到点什么, 从这方面猜到我想做什么比其他人容易。”
“你的术式?”
“你不知道?不会没调查过吧?”
这样明白直接的疑惑把羂索干懵了。
她是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种完全是在背刺她的话的?
“……当然调查过。”
羂索回答。
但羂索不确定她的术式到底是什么。
他调查到的消息总是一堆又一堆,各式各样的信息错综复杂,真真假假里还要夹杂流言,好似谍战片弄得羂索一个脑子两个大。
从何五条家的联姻来判断应该是与先祖菅原道真流传下来的术式相关, 而那位菅原公的术式,从后人中五条、乙骨两家可以判断出都是相当强力的术式。
可他经常能看见的却是那副非人似兽的模样。
羂索:累了, 真的累了。
他只是想篡夺一个人的身体,不是来当间谍甄别情报的。
“喔~↗”
千绘乐了,经常和首领宰那样操心术满级的人对练,加上对微表情观察入微的特性,一下子她就知道了羂索心里在无语什么。
“没判断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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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碍于自己混淆视听的假情报太多,面对反派君,有些铺垫就只能自己老老实实地丢出来了。
“我的术式嘛,很简单,你亲眼见过的。”
是枝千绘优哉游哉地泄露情报,“当初还让你帮忙准备过现场呢。”
羂索一愣。
记忆重回数年前,他迅速捕捉到了一个词:“……神祭?”
神社的祭祀活动?
这么一提,羂索突然反应过来了。
天满宫身上的咒力增长大多数是在各项祭祀活动后与日俱增,他只以为这是时间的累积,没想到她居然在这方面就存了混淆视听的心思,让所有人都以为那只是普通的祭祀活动。
“反应很快嘛。”
是枝千绘投去赞许的目光。
“它可以许诺我武力。”少女展开手掌,指甲霎时间尖锐锋利,肉眼可见的,她瞳中的浅色如同沉入一团浓赤的墨,很快染开,瞳仁也危险似狩猎中的野兽。
“还有强大的咒力、”
“与权利。”
——足以媲美六眼的武力。
——足以影响世界格局的咒力。
——碾压咒术世家的权利。
谁看了不动心。
千绘将羂索的不动声色尽收眼底。
她收了手,褪去非人的一面,双手揣进和服袖子里,十分悠闲,很是无所谓的总结:“不过也需要等量的代价就是了,还挺好用的。”
“天元的死只是一部分,这只是开始的结束,羂索。”
“走了,还有事要做呢。”
高端的钓鱼佬只需要用最朴素的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