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我平庸的死去,港口Mafia必然会被群狼环伺。”
“这是能把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的价值发挥到最大的方法呀,老师。”
夏目漱石沉默地听着。
他听着学生有条有理地将她自己分崩离析,就像熟练的屠夫割开血肉,又像法医解剖尸体,心里顿生无力和悲凉。
他想说什么,却只觉得喉头梗塞,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只能无力地垂下头,握紧拐杖支撑着自己,让不至于连学生最后要交付的事情都做不到。
模糊的大脑不断闪烁着过去的画面。
师生相处教学相长的美好回忆一幕幕好像才过去不久。
过去……
忽然,夏目漱石抓住了一件事。
他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不作多想地脱口而出:“——那那些孩子们呢?”
夏目漱石紧盯着是枝千绘,一字一句地问道,似乎在寻找什么挽回的余地:“那江户川乱步、太宰治、中原中也那几个孩子怎么办,你要丢下他们吗?”
“他们很聪明,不会不知道你要做什么,宁宁。”
长者压抑着喉咙深处的绝望,酸涩涌上眼眶,可看见少女始终清澈的苍色眼瞳时,却只能仓惶地问出一句:“你没有考虑过为了他们留下来吗?”
“乱步呀?”
“乱步应该已经知道了。”
少女的声音轻柔地滑入耳膜,彻底截断夏目漱石的设想。
她回答得很快。
她说,语气还是轻巧地算计着一切:“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找上福泽,从他手里拿到最关键的消息,然后四处搜寻您的下落了吧。”
“他知道我不会死在这里,所以他的目标会是老师您。”
“医生、乱步、太宰、中也……”
“他们都有自己的信息源泉,他们得出的结论各不相同,要寻找的「真相」也不一样。”
是枝千绘笑说:“于是就会犯下情报学的大忌:不要去证实你已经相信了的事情。”
“他们有各自要证实的「真相」,前进的方向也不会一致。”
“所以在我要做的事情结束之前,没有人会考虑到这一层,也就不会到这里来。老师,我们的计划不会有任何阻碍的。”
是枝千绘眉眼弯弯,格外喜欢这样策无遗漏的欢愉。
少女声音柔而清浅。
落到夏目漱石耳朵里却好比一封亲自书写的诀别书。
她自己截断了自己的全部生机。
他翕动嘴唇,刚打算开口说点什么,又突然听见是枝千绘喊了他一声“老师”。
一句尊称,夏目漱石僵在原地。
“我知道您当初纵容我把江户川乱步留下是为了遏制我,也明白异能特务课没有对太宰治的存在进行过多管束也是您为了给我多带上一层枷锁。”
“我知道,您忌惮我。”
“我也知道,您不希望看着我去死。”
“但是事情就是这样,取舍之间的事情,如果您会犹豫,那就我来做。就像以前那样,您负责安定,我负责杀伐。”
“至于乱步他们……”
是枝千绘迟疑着,却又没有过多动摇。
“我很喜欢他们,老师。”
“所以我想把他们,和这座城市的未来一起托付给您。”
她垂落在血海之上,向他投来微笑。
好像在说:她明白他的苦心。
所以她从没拒绝过这个陷阱。
夏目漱石忽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她,那份宏伟的遗愿已经消耗了太多他的坚韧,他已经保守一个秘密,应下一个承诺十多年了,现在的他没有力气去答应这份临终嘱托。
少女好像看出了这一点。
她没有强求,反而慢慢抬起手,带起一阵稀稀落落的血花。
“无论您答应或者不答应也好,现在要做的都是最后一步了。”
“我说过,老师。”
“您也向我承诺过。”
“如果真的到了最后这一步……”
少女划向自己的脖颈。
是枝千绘笑着,眼里的色彩几近疯狂,轻如风铃的声音划破死寂。
她说:“——”
…
老旧的结局在游戏面板最前面,静静地闪烁着很久以前的游戏记录。
「可攻略角色·夏目漱石与您的好感度已达到【至臻】。」
「恭喜玩家达成成就《我是猫·介错》。」
……
第58章 融世界于一城,筑一城为爱人(58)
太宰治带着耳麦, 烦躁地盯着卫星监控。
耳边不断刮过的风噪让他心里的不安愈发沉重。
但没办法,乱步先生在追踪夏目漱石的下落,这边就只能他先顶上, 交换信息的事情只能按后,不然极有可能错过某个机会。
直升机升上百米高空, 港口Mafia几乎调动了全部武装力量调查今晚发生的变故。
超越者入侵横滨。
异能解放海水蒸发。
港口Mafia首领对抗超越者后下落不明, 血腥四起。
这件事随之带来各个方面的势态坍塌太宰治无比清楚,但此时他更想知道的是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掌握的信息究竟是差在哪里才会错到这一步。
以及,赈早见宁宁身上现在正在发生什么。
——“太宰, 魏尔伦在这。”
——“我找到他了。”
中原中也的声音在耳麦里炸响,太宰治精神一振,立刻命令直升机下行, 去中原中也所在的位置。
远远地,就在一片断壁残垣里看见了醒目的橘色。
太宰治不等直升机停稳,拉开舱门直接跳了下去,幸好距离地面不算高,落地之后少年一刻不停地跑向了线索的所在地——太宰治可以肯定, 魏尔伦身上有不下于孤剑士的关键所在。
或许抓住这个线索还能得到什么转机。
太宰治赶到中原中也旁边。那位闯入横滨的金发超越者就在中原中也面前, 出乎意料的, 魏尔伦的状态不算很差,靠在破损的短墙下, 勉强还有自我意识,看见他过来还投过视线望了他一眼。
魏尔伦脸上没什么表情。
比起战败的愤恨,他看起来更多的是释然。
连面前那个黑发少年走过来冷漠地丢过来一句“你还活着啊”的慰问时,他也没有太多情绪。
输了就是输了。
只不过就连魏尔伦也没想到, 赈早见宁宁的力量连那个灭世般的魔兽都能战胜,但惊讶一段时间发现也没什么。
毕竟当初, 她一个人对上他们两个加上应该荒霸吐也能打个平手。有那件事在前面,现在他输给赈早见宁宁也很正常。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大概也能猜得出来。
赈早见宁宁的外交手段很圆滑,也很会利用对家的百年冤仇,把他交给钟塔侍从是一个方法,或许她为了避免今后自己再来找中也,会直接彻底销毁自己这个生来就是为了杀戮的武器也说不定。
魏尔伦呼吸减弱,视线也有些模糊。
他干脆闭上眼睛不再去想那些事。
过量使用异能已经让他脱力了,更别提指令式解放之后以魔兽维维尔的形态和赈早见宁宁打了一场,如果不是心脏仍在跳动,魏尔伦或许以为将要面临的是死亡。
死了也不错。
反正他背弃了亲友,也逃离了国家,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所了,如果地狱能收容他反而是个不错的选择。
静默许久,魏尔伦动了动手指。
他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的两名少年并没有离开,也没有叫来下属把他捆起来用特质的异能武器控制住他,反而清空了附近的人手,那个黑发的、叫做太宰治的少年朝他走过来了。
魏尔伦明白了什么。
“你们想问什么?”
“有关于赈早见宁宁的一切。”
…
魏尔伦对赈早见宁宁的印象大多来自过去,和现在外界对港口Mafia首领的传言没什么相差特别大的地方,太宰治听了很久,也没找到什么重要的信息。
少年皱着眉头,不断的提问,但得到的回答绝大部分都没有分析价值。
她在找的东西已经确定了,是异能大战的遗留品,传说中能改变命运的异能之书。如果没出错的话这本书现在应该是在夏目漱石手上,那边现在是交给了江户川乱步。
那么就剩另一个疑问还没找到答案。
赈早见宁宁究竟在预防什么事。
为什么预防这件事需要她付出这样的代价。
太宰治从心肺深处吐出一口浊气,从魏尔伦这里问到的越偏离他想要的答案,他就愈发陷入惶恐和不安。
他总觉得,迟一秒都可能是万劫不复。
“我来横滨的渠道?”
面对两位少年刨根问底似的追问,魏尔伦也没什么特别的抗拒,愿意说的就说,不过他对赈早见宁宁知之甚少,问再多也得不到什么重磅消息。
“是一个叫费奥多尔的俄罗斯人……在国际上小有名气吧,你们应该听说过,死屋之鼠的头目。他接到这个国家一些被赈早见宁宁逼到走投无路的人的请求,那些人委托他不择手段杀了赈早见宁宁。”
魏尔伦无力地依靠石块,随意地摆了摆头,“然后,他拿着你在赈早见宁宁手里的消息找上了我,据说提供消息来源的就是那些被赈早见宁宁逼到走投无路的人。”
沉默的橘发少年顿了顿,看向太宰治。
后者颔首,小声回应道:“至今为止都符合乱步先生和森先生推断的情报和逻辑线索。”
太宰治无奈又悲凉地吐出一口气,手里不停摩挲着卫星监控显示面板,眼睫如羽,垂下盖住眼底不透光的暗沉。
今晚的战斗引起了不小的注意。
除了异能特务课之外,黑夜之下还有不少眼睛注视着这里,港口Mafia提前戒严阻止了混乱的可能,但少女消失之前——
太宰治没去看现场的情况,但从下属的转述里,他还是第一次听说那样的赈早见宁宁。
就像是文卷上记载的那个战争时期以鲜血为食的暴君。
这样的杀戮极大程度给搜寻工作添了堵,到现在为止,首领下落不明,好在港口Mafia旧日的权威让外面的人不敢轻易试探。目前一切尚还在掌握之中。
“对了。”
魏尔伦忽然说道,抬手把什么东西丢向中原中也:“这个东西,我在魔兽深处的时候听见了,她让我还给你。”
“没想到她也会有在乎的东西。”
魏尔伦自嘲又惊讶地笑了一声,扫视过眼前这两个少年。
“她一直都有。”
太宰治几乎是呛声般的开口。
魏尔伦却摇摇头,否认了太宰治的反驳:“你们不明白我说的是什么。”
“那样的野兽不会眷恋人类。她更像是以鲜血为食的武器抛弃本能,被幸福和平锁住喉咙,慢慢窒息而死。”
“所以我很惊讶,中也。”
魏尔伦看向他的弟弟,似是笑了笑,欣慰于锁住荒兽的饲主在无边的算计里藏匿真心。
“她很在乎你。”
那颗湛蓝明亮的宝石落进橘发少年手心,中原中也愣了一下,倏地紧紧攥住了它。
他抚上脖颈。
收紧手指紧握成拳。
“……魏尔伦。”
沉默许久的橘发少年忽然开口,他整个人像是刚从冰冷不见光的海底捞出来,潦草狼狈的站在那里,如果不是时间不容许他悲伤,也许这个向来坚强的少年干部会崩溃嚎啕。
但是中原中也没有。
他知道事情还没有结束。
“你之前说的那件事是什么意思?”
他问魏尔伦,眸中蓝色迷茫地散开,又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你之前告诉我的那件事,关于宁宁大人的伤……”
“是真的,我没有骗你的必要。”
魏尔伦回答得很果断,他也确实没有骗中原中也的必要。
“不过,她真的很强……”
魏尔伦望着月色,无端升起一股对强者的感慨,带着血腥和虚弱的笑容如羽毛般轻,回忆着过去鏖战的酣畅淋漓,说道:“她当年正面接下荒霸吐的攻击之后差不多已经是重伤状态,再同时面对我和兰波两个人——今天看见的赈早见宁宁倒是有点像六年前那副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