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蔻一向对美食没有抵抗力,听见孟惜墨这么说,她下意识想答应,但旋即又有些犹豫:“试吃糕点这个活儿十分适合我,但我也不想离开夫人,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么?”
孟惜墨和青芷顿时笑成一团。
一抬眸,见沈知韫与魏珩下来了,孟惜墨这才直起身子,从柜台后面走出来,亲自将她们二人送出门的同时,还让伙计将两盒糕点递给青芷。
同孟惜墨辞别之后,沈知韫与魏珩一道往定北侯府行去。
而此时的贺令昭还在太学上课,经学博士在上面讲的唾沫横飞,贺令昭在下面听的昏昏欲睡。每每快要睡着时,贺令昭脑子里就会蹦出昨晚,沈知韫那句——
“我不求他权势富贵,但他须得品行端正遇事能立得住,且才华在我之上才成。”
贺令昭便一个激灵清醒了,他立刻坐直身子,强迫自己听经学博士在讲什么。但他开蒙本就比同龄人晚,再加上小时候隔三差五的总生病,每次生病太医总叮嘱让好生休养,不能劳心劳神,学业这种东西自然便被抛掷一旁。
后来他身体好了,成日想着如何玩乐,心思更是从来没在学业上放过。
如今贺令昭倒是想好好钻研学业了,但却发现经学博士讲的东西,对他来说就跟天书一样,他听的云里雾里的,压根一句都听不懂。
听不懂也就算了,经学博士讲的还十分催眠,以至于他听着听着就想睡觉。
所以一整堂课上,经学博士讲的东西,贺令昭没一句能听懂得不说,还因为和困意斗争把自己折腾的够呛的。
“铛——”
浑厚的钟声突然响起,贺令昭顿时如闻天籁,直接疲惫趴在桌上。
经学博士留了一篇课业之后,便直接离开了,学子们各自收拾东西准备下学。赵世恒从后座走过来,同贺令昭道:“贺二,今晚万艳窟点花魁,我们一起去看看热闹。”
“不去,我有事。”贺令昭毫不犹豫便拒绝了。
“有事?什么事?回家陪弟妹啊?”赵世恒顿时来了兴致,压低声音追问道,“难不成弟妹还和你闹别扭呢?”
“没有。”贺令昭坐起来活动筋骨。
“没有你今天一反常态的穿起了襕衫?没有你今天脑袋都快把桌案都磕烂了,却还要强打起精神听刘老头念经?没有你……”
赵世恒话还没说完,就被贺令昭截了去,贺令昭凉凉看着他:“我只知道,你再说下去,你的舌头会没有了。”
赵世恒:“……”
默默地闭嘴了。
恰好这个时候,孔文礼他们这帮狐朋狗友过来了。看见今天贺令昭的书竟然翻开了,孔文礼顿时一脸看稀奇的表情:“哟,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咱们贺兄上课都开始翻书了?这若让徐祭酒知道,估计会感动的痛哭流涕吧。”
孔文礼话音落地,一众狐朋狗友们顿时嬉笑打趣起来。
贺令昭没搭理他们,只径自将文房四宝并书塞进书囊里,直接单手撑在桌子上,从窗子上翻出去,然后提着他的书囊潇洒走了。
“不是,贺兄,你当真不去啊!”孔文礼不死心的趴在窗边问。
回答他的是贺令昭决绝的背影。
现在的贺令昭什么都不感兴趣,他只对怎么学好学问感兴趣!而放眼盛京,还有比沈家人知道怎么学好学问的人吗?!
贺令昭翻身上马,一路疾行往定北侯而去。
他去向沈知韫请教学问,一来可以拉近两人的距离,二来也能让沈知韫看见他的决心,三来也让自己符合沈知韫想嫁之人的标准,这世上还有比这更三全其美的办法么?
贺令昭心里美滋滋的仿佛已经看见,在不久的将来,他和沈知韫做真夫妻的场景了。
但这份美滋滋,在远远看见,沈知韫同一个男子站在定北侯府门前说话时戛然而止。沈知韫与旁的男子说话,贺令昭不觉得有什么,让他觉得有什么的是,与沈知韫说话的这个男子是三皇子魏珩。
魏珩的母妃是沈知韫的亲姑姑,他们既是表兄妹,又自幼相识,关系自然比旁人更亲近。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若贺令昭记得没错的话,魏珩的母妃一直对沈知韫另眼相待,甚至似乎还有意亲上加亲,让沈知韫做他的儿媳妇。
贺令昭如临大敌,立刻打马飞奔过去。
第三十六章
魏珩正欲离开时, 忽闻马蹄声响起,转头见贺令昭打马归来,他便又停在原地。
不过瞬息间,贺令昭已打马行至两人面前。甫一勒停马, 他便身手利落从马背上跳下来, 三步并作两步过来插在两人中间, 然后热络同魏珩打招呼:“表哥今日怎么有空来府里了?阿韫你也真是的,怎么能让表哥站在府门口呢?来来来,表哥快请进府。”
沈知韫:“……”
贺令昭是被人夺舍了吗?
魏珩也被贺令昭这番突如其来的热情, 弄的有些莫名其妙。
毕竟上个月,他们见面时, 贺令昭还客气冷淡称呼他为‘三殿下’,今日怎么竟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突然这么热络的叫自己表哥了。
魏珩颇有些不适,但却没表露出来, 只道:“我先前在街上遇见了阿韫,阿韫说她有香料想给我母妃。”
原来竟是这个缘故。
“阿韫你也真是的,你既有香料要给姑姑,那你同我说一声,我带你进宫去见姑姑便是, 何必麻烦表哥跑这一趟呢!”
魏珩自幼在宫中过得如履薄冰, 论洞察力这一块儿,无人能及他。虽然贺令昭这话说的十分漂亮,但魏珩却从话中听出了防备。
魏珩心中着实不解:他同贺令昭之间从前并无过多交集, 更别提有什么恩怨了, 那为何贺令昭要防备他?!
沈知蕴偷偷拽了拽贺令昭的衣角,用眼神示意他适可而止。
贺令昭回望了沈知蕴一眼, 顺势握住了沈知蕴拽着他衣角的手,然后神色自若,继续笑着同魏珩道:“说到香料,我突然想起来,我私库里有两块沉水香,请表哥稍等片刻,我这就让人取来,劳烦表哥一并带给姑姑,权当我这个侄女婿的一片心意。”
魏珩深深望了贺令昭一眼,贺令昭攥着沈知蕴的手,笑吟吟望了回去。
两人视线有短暂的交锋过后,魏珩便淡淡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代母妃谢过贺二公子了。”
“都是一家人,表哥说谢可就太见外了。”贺令昭笑的一脸灿烂。
魏珩:“……”
很快,康乐便将沉水香取来了,魏珩接过盒子,同他们二人道别过后,便登上马车离开了。
魏珩的马车甫一走远,沈知蕴便一把甩开贺令昭的手,怒目瞪着他:“你做什么?”
“孝敬咱们姑姑。”贺令昭答的无比顺溜。
沈知蕴:“……”
但偏偏他们现在是名义上的夫妻,贺令昭用这个理由回她,沈知蕴也说不出反驳的话,而且这是在府门口,沈知韫不想过多与贺令昭纠缠,以免落人口舌,她便直接转身往府里走了。
“嗳,阿韫,你等等我。”贺令昭喊沈知韫的时候,还不忘朝身后看了一眼。
魏珩的马车拐过街角一晃,就看不见踪迹了。他今日已经表现的很直白了,而且还以侄女婿的身份,奉上了两块沉水香孝敬,那沈婵这下总该彻底打消那不该想的念头了吧。
“二公子,二夫人已经进府了。”康乐提醒道。
贺令昭回过神来,立刻收回视线去追沈知韫。
魏珩进宫后,径自带着香料,来了漪兰殿。
沈婵问了些关于沈知韫的事,魏珩一一答了,末了又望着手中的香料盒子,轻轻感叹:“上次阿韫进宫时,曾说贺二公子待她很好,我原本半信半疑,今日听你这般说,我总算是安心了。”
魏珩对此不置可否,只与沈婵说了几句之后,便出了漪兰殿。
漪兰殿地处偏僻,红墙上方横出了冒着绿意的枝条。今日春光正好,魏珩正好也无事,便沿着宫墙慢慢的走着。
原本魏珩不明白,贺令昭今日为何一改先前的客气冷淡,突然对他热情起来。但回宫的路上,魏珩将今日贺令昭的言行举止从脑海中又细细过了一遍之后,依稀便有了个猜想。
但魏珩还是不明白。他与沈知韫之间只是单纯的表兄妹,虽然年纪相仿,但两人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且沈知韫如今已是贺令昭的妻子了,贺令昭为何要防备自己?!
只是还没等魏珩细想时,就听突然有人喊了声“三皇兄。”
魏珩抬眸望去,就见四皇子魏琤站在前面的甬道上。魏珩比魏琤年长,按说二人遇见时,该魏琤主动过来同魏珩说话才说,但魏琤叫完那声‘三皇兄’之后,便站在原地不动了。
他们虽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但沈婵空有个妃位,并无恩宠在身,这些年她又一味待在漪兰殿中制香养花练字,全然不掺和外面的明争暗斗,阖宫上下都知她是个老实人。
而魏珩虽是明宣帝登基后的第一位皇子,但他的性格酷似其母,他沉默寡言,无论是文章还是行事皆是平庸至极,在明宣帝的诸位皇子中,魏珩一直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存在。
而魏琤不同。
魏琤的母妃是萧贵妃,自先皇后薨逝后,明宣帝便让萧贵妃暂理六宫。朝中奏请明宣帝立后的声音一直没断过,阖宫上下都觉得萧贵妃是最有可能问鼎皇后宝座的人选之一。
所以纵然魏珩是兄长,但在魏琤面前,他只能一如既往主动走过去:“四弟。”
“三皇兄这是去见淑妃娘娘了?”魏琤问。
魏珩点点头:“四弟也是要去见贵妃娘娘吧,我便不耽误四弟了。”
“见母妃不急,我有一事想同三皇兄说。”
魏珩转眸看向魏琤。他们之间平素并无交集。
“三皇兄素来好音律,可巧前段时间有人给我荐了位琴师,但三皇兄你也知道,我于音律上不过尔尔,我便想着三日后,请三皇兄过府替我品鉴品鉴。不知三皇兄可愿意赏光?”
魏琤主动约魏珩去他府上品鉴音律,可谓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四弟既盛情相邀,我自是不敢辞。只是四弟也知道,我虽好音律,但并不算十分精通,至于品鉴更是谈不上。”
魏琤顿时笑道:“三皇兄的琴音我可是亲耳听过的,说句如闻仙乐也不为过,三皇兄莫要谦虚才是。”
魏珩正欲说话时,却被魏琤抢了先。
“那就这样说定了,三日后,我在府上扫榻以待三皇兄。”
魏珩没有拒绝的权利,只得应允了。之后他们兄弟二人各自朝相反的方向走,魏琤身侧的内侍不解问:“殿下,三皇子跟淑妃一样,是个唯唯诺诺的性子,他又不能为您做什么,您何必去笼络他呀。”
“唯唯诺诺才好拿捏不是?”魏琤看了一眼面前的树枝。
“没眼色的东西!没看见这树枝碍了殿下的眼了吗?”跟在魏琤身边的内侍,将身后的两个小内侍呵斥一顿,亲自折了魏琤面前的树枝。
魏琤这才抬脚继续朝前走,然后接着道:“从前他在我这里,确实没有利用价值,但现在有了。”
魏琤身侧的内侍先是一顿,他将魏琤的话又琢磨了一遍,顿时咂摸出了魏琤此举的用意。
是啊!从前的魏珩平庸至极,母族又不强盛,确实没有笼络的必要。但现在不一样了,魏珩的表妹沈知韫嫁给了贺令昭。
太子之位悬置已久,二皇子与魏琤都想要那个位子,这些年他们早就私下在各自拉拢朝臣了。但唯独有一块硬骨头,他们兄弟二人谁都啃不动。
定北侯贺承安,既是皇亲又有军功在身,又得陛下看重。这些年,任凭二皇子和四皇子如何暗中拉拢,贺承安一直不为所动。
既然贺承安那里撬不动,换个贺家人撬也是一样的。
“可那贺令昭可是名满盛京的纨绔,他成日只知斗鸡走狗吃喝玩乐,从他那里能走得通吗?”内侍有些担忧。
魏琤想到那日在庆国公府花宴上看见的那一幕。
当时贺令昭原本要冲过来揍裴方淙的,但沈知韫伸手轻轻拉了他一下,贺令昭瞬间就停下了。后来他明明恨裴方淙恨的牙痒痒,但却再未有过冲动之举了。
“走不走得通,总得先试一试才知道。”说到这里时,魏琤一顿,继而脸上浮现出一抹算计的笑容来。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贺令昭这里走不通,只要我将三皇兄拉拢过来,凭借着三皇兄和沈知韫表兄妹之间的情分,再让我们的暗探在二皇兄面前上上眼药吹吹枕头风,到时候贺家不站在我这边,也得站在我这边。”
内侍听到魏琤的打算,顿时不住赞叹魏琤好计谋。
魏琤眼底却滑过一抹阴郁。这条计谋虽好,但却要折了沈知韫。那样一个冰雪般的美人儿,竟然白白便宜给了贺二那个纨绔,这事怎么想,魏琤都觉得心里有根刺。
但转念一想,只要他能登上储位,终有一日,他就能拔了这根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