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朝廷律法规定,家中有男丁者,不允许女子立女户。
孟惜墨的遭遇,贺令昭已经知道的七七八八了,他十分同情这个坚韧不拔的姑娘,如今见孟惜墨有心想跳出这块泥坑,他自是愿意帮忙:“这事好办,包在我身上。”他恰好认识户籍司的人。
孟惜墨闻言,立刻欣喜朝贺令昭行了个福礼道谢。
贺令昭摆摆手,他知道沈知韫今日会在这里陪孟惜墨,他一个大男人留下也不大好,便起身道:“择日不如撞日,我今日便替你去办吧。”
孟惜墨复又再三谢过,贺令昭便潇洒的离开了。
沈知韫待在茶坊陪孟惜墨,可到中午时分,何良便匆匆过来寻孟惜墨。何良与何父半个月前,便离京去给一户人家做木活了,今日才回到丰谷巷。
听说了孟家的事情之后,何良便匆匆来寻孟惜墨了。
沈知韫知他们二人有话要说,便告辞从茶坊离开了。之后沈知韫又去趟了书肆,买了些画册并几本适合贺令昭看的书之后才乘着马车往侯府回。
结果走到半路上,前面突然便被围的水泄不通,马车根本无法通行。
青芷下去看了一眼之后,回来同沈知韫道:“二夫人,今日是春闱放榜的日子,前面挤满了看榜的人,咱们的马车过不去了。”
沈知韫神色恍惚了一下。最近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府里鲜少出门,没想到这么快就到放榜的日子了。
红蔻在旁哪壶不开提哪壶道:“哎,青芷姐姐,曲二公子考中第几名?!”
“想看曲二公子考第几名,你自己下去看去。”青芷当即拍了红蔻一巴掌。
红蔻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她吐了吐舌头,立刻乖乖缩在沈知韫身后再不言语。
沈知韫护住红蔻,也看向青芷,好奇问:“曲二哥考了多少名?”
曲清砚的才华沈知韫是知晓的,今年他既下场,绝对会榜上有名。
青芷没想到,沈知韫也在问,便如实道:“前面人太多了,我挤不进去,夫人您若想知道,我这再下去看看。”
“罢了,回来吧。”沈知韫叫住青芷,“我也是随口一问,你既没看见便算了。”
放榜日也就是放榜的时候围观的人多些,街上堵了半个时辰左右,人群才逐渐散开了,沈知韫便畅通无阻回了定北侯府。
而贺令昭则去找了户籍司的司官吃酒。推杯换盏间,孟惜墨户籍以及女户一事便敲定妥当了。
待贺令昭从酒楼出来时,外面已是繁灯如昼。
贺令昭翻身上马悠悠往定北侯行去,路上遇见了许多弹冠相庆的学子,贺令昭不禁转头问安平:“今儿是春闱放榜的日子,曲二有没有中?”
“这……小人尚不清楚,不若小人这就去看看。”
贺令昭一挥手,安平便忙去了。
贺令昭一人独自打马前行,路上遇见许多零嘴,便还给沈知韫买了一些。等他晃晃悠悠回到定北侯府时,正好在门口遇见了看榜归来的安平。
安平喘着粗气道:“回二公子的话,曲二公子中了。”
上次在沈家时,曲清砚能与沈怀章父子侃侃而谈,贺令昭便知他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人。所以曲清砚帮上有名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他问:“考了多少名?”
“十五名。”
十五名!这么靠前的吗?!贺令昭震惊过后,顿时觉得牙根有点酸。但想到先前沈知韫说,他对曲清砚并无男女之情时,贺令昭又瞬间不酸了。
哼!考中十五名又如何?阿韫还不是不喜欢他!
贺令昭一面进府,一面吩咐安平:“去我库房里挑件合适的贺礼给曲清砚送过去,就说是我和阿韫恭贺他高中。”
安平应了一声,见贺令昭进了院子,便去办事了。
贺令昭进去时,沈知韫正单手持卷,坐在灯盏下看书。橘红的灯晕落在她细腻白皙的侧脸上,愈发衬得她眉眼柔和清丽。
沈知韫闻声转头看过来,贺令昭顿时朝她扯出笑意,然后走过去挨着沈知韫坐下,嘟囔道:“好阿韫,赏我盏茶吃吧,跟他们那帮人喝了一晚上的酒,我都要渴死了。”
“偌大的酒楼难不成连茶水都没有?”沈知韫自是不信,并用手试图推开贺令昭。
但偏偏贺令昭用了巧劲儿,他并未将所有的重量全压在沈知韫身上,但沈知韫推他又推不动。沈知韫面染薄怒:“贺令昭,你给我起来!”
“我起不来,除非阿韫肯赏给我盏茶喝。”贺令昭耍无赖。
沈知韫没办法,只得斟了盏茶怼到贺令昭嘴边。贺令昭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接过茶盏喝完之后,便乖乖直起身子,赶在沈知韫发难前,先一步开口道:“孟姑娘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这么快?!”
“那是。”贺令昭一脸得意道,“我亲自出马,岂能不快!就是那帮酒桶太能喝了,喝的我现在胃里还难受呢!”
说到此处时,贺令昭适时露出一抹难受的表情。
他们相处这么久了,贺令昭的脾性,沈知韫也摸透了几分,见状便没好气道:“说吧。”
“这会儿要是有碗酸酸的汤面吃就好了。”
沈知韫白了他一眼,掀帘朝外面吩咐了一声。不多时,青芷便端着一碗汤面进来,贺令昭接过,风卷残云一般吃了。
沈知韫在旁看的直蹙眉,她原本还以为贺令昭开玩笑,没想到他竟然是真的饿了,沈知韫便没说话,只又倒了一盏茶推过去。
贺令昭吃饱喝足之后,有侍女进来收了碗碟,贺令昭倚在榻上时,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来,他将眸光落在沈知韫脸上:“阿韫,我回来的时候,听说曲公子中了第十五名,我便命安平以我们夫妻二人的名义,给曲公子送了一份贺礼。”
沈知韫原本在喝茶,闻言乜了贺令昭一眼。
贺令昭话中的意思昭然若是,她怎么可能听不明白。但沈知韫有些困了,也懒得再搭理这事,只道:“你高兴就好。”
贺令昭:“……”
她这反应有点出乎意料之外!
见沈知韫起身要走,贺令昭一把握住她的胳膊,想了想:“那你呢?你高不高兴?”
“叔父向来看重曲二哥,且曲二哥的才华我也是知晓的,他如今既高中,我为何要不高兴?”沈知韫偏过头,望向贺令昭反问。
贺令昭顿时有种小心思被戳穿的感觉,他讪讪收了手。
沈知韫也没再搭理他,径自盥洗过后便上床歇息了。而贺令昭因为睡前吃太撑了,夜里在榻上翻来覆去许久才睡着。
贺令昭亲自出面,孟惜墨要立女户的事,很快就办成了。孟惜墨立了女户之后,哪怕孟秉文因为赌债被人打死,都与孟惜墨没有半分干系了。
而办成那一日,孟惜墨亲自来定北侯府向他们二人道谢的同时,还带来了茶坊的账簿和一份契书。
契书上白纸黑字写着,之前她在沈知韫这里借的三百七十两,她还给沈知韫一部分,剩余的那部分则用属于她的那一半茶坊偿还。
沈知韫看向孟惜墨,她们相交多年,她已经十分了解了孟惜墨了,当即便问:“惜墨,你是有别的打算了?”
“嗯。”孟惜墨也不瞒沈知韫,“我想离开上京,去外面闯荡一番。”
沈知韫怎么都没想到,孟惜墨竟然会突然决定离开上京。明明孟秉文母子的事情已经妥善解决了,孟惜墨何必又……
电光石火间,沈知韫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她神色微顿,似是想提,但又怕孟惜墨伤心。正踌躇间,看出沈知韫在想什么的孟惜墨直接道:“我跟何良退亲了。”
孟家那晚的事闹的很大,街坊四邻都知道,何家那边更是不可能瞒得住。因着孟秉文好赌,何母本就不同意这门亲事,但架不住何良喜欢。
可在得知,孟秉文曾将孟惜墨迷晕送给权贵做妾一事后,何母是说什么都不同意这门亲事了。
一面是生养自己的母亲,一面是他喜欢的姑娘,何良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孟惜墨了解何良,所以她主动去何家退了亲。
“我之前一直困在上京,如今无事一身轻,便想去闯一闯,顺便看看外面的世界。”孟惜墨一扫先前的委顿,整个人又如风中的柳枝,虽然轻柔但却有韧劲儿。
沈知韫见她想清楚了,也没说什么劝慰的话,只道:“那你将茶坊卖了,所得的银钱与先前那三百七十两,都算作是我借给你做生意的本金。日后待你挣到银子了,你再还给我。”
“那万一我挣不到银子呢?”
“你不会挣不到银子的。”沈知韫说的笃定。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孟惜墨的本事。而且如今没有孟家人的拖累,孟惜墨一定会飞得更高更远。
孟惜墨也不是扭捏的人,沈知韫既这般信她,她也不推脱,而是重新写了一份借据,并签字画押递给沈知韫,她眼里闪着灼灼的光芒:“阿韫,给我两年的时间,我一定会连本带利将银子还给你。”
“嗯,我相信你。”
孟惜墨离京那天,是个细雨霏霏的阴天,贺令昭陪着沈知韫一道将孟惜墨送出城,看着她们二人在柳树下依依话别。
此时已是春三月了,城外的柳树绿叶岑岑,在斜风细雨中轻晃。
她们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之后,孟惜墨才上了马车,与沈知韫挥手告别。贺令昭撑着油纸伞站在沈知韫身侧,看着孟惜墨的马车走远之后,才意有所指道:“你看,竹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四十七章
贺令昭对曲清砚的敌意也不是一两天了, 沈知韫懒得搭理他,径自上马车去了。
贺令昭见状,立刻收伞跟了上去。马车进城不久,沈知韫就发现, 今日街上的热闹与之前放榜时有得一拼了, 其中还有不少学子在高兴奔走。
放榜的日期已过, 此刻榜上有名的学子们,应该正在积极筹备殿试,不可能在街上闲逛才是。
直到马车又往前走了一阵, 沈知韫才从他们的欢呼声中听出,陛下今晨下旨开了恩科。
这便意味着, 原本三年后才能再考的学子们,今年秋闱便能再次下场。这对一心想入仕的学子来说,确实是一件值得弹冠相庆的事情。
他们二人回到定北侯府时,就被王淑慧叫了过去。
王淑慧道:“你们外祖父的寿辰快到了, 往年我脱不开身,都是遣人送了贺礼去,但今年是你们外祖父的整寿,再只遣人去送贺礼也不成样子。不若今年就由你带着阿韫去给你们外祖父祝寿?”
王老太爷的寿辰在六月,他们五月从中旬从上京出发, 去太原待个月余, 然后七月从太原回京,到时候正好能赶上武学的入学选拔。
贺令昭这边没什么问题,他看向沈知韫。五月已是初夏了, 他怕沈知韫不愿意去。
沈知韫倒没那么娇弱, 如今既有出京游玩的机会,她便也应允了, 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之后,王淑慧忙着筹备寿礼事宜,贺令昭则继续准备武学入学选拔一事。这天午后,贺令昭刚临摹完一张大字,就见康乐在画室门口探头探脑的。
贺令昭搁下笔,看了一眼歪在榻上,正在小憩的沈知韫,便蹑手蹑脚走了出去。
康乐来回了贺令昭三件事。
第一件,是那晚从茶坊时,魏珩曾提醒过贺令昭,那晚孟惜墨被人设计以后,背后可能大有文章。回府之后,贺令昭便让康乐去打探此事。
“小人打听到,孟秉文前段时间与一位姓贾的商人颇为交好,他们两人称兄道弟时常一同出入赌坊,孟秉文之所以和陈掌柜能搭上线,完全是这位姓贾的商人在中间引荐。不过那晚在晓春楼中,孟惜墨给陈掌柜的脑袋开了花之后,那位姓贾的商人就跟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我们的人和陈掌柜的人,都没有找到他。”
贺令昭眉头微皱:“陈掌柜和姓贾那人是怎么认识的?”
“他们二人就是在风月楼认识的,那姓陈的掌柜身上有点隐疾,咳咳咳,每次那什么前,他都要服药才行……”
贺令昭听到一半,飞快隔着敞开的窗子,朝画室内看了一眼,见沈知韫还歪在榻上未曾醒来,他这才当即将康乐拉的走远了一些,贺令昭并不想让沈知韫听见这些脏污事。
“而贾老板手上有些助兴的药丸,他们二人因此便熟稔起来,之后贾老板便又将孟秉文介绍给陈掌柜。”
贺令昭心中暗骂:这帮蛇鼠一窝的腌臜玩意儿。
那天夜里,他与沈知韫一道去茶坊,当时沈知韫在楼上安抚孟惜墨,贺令昭与魏珩在楼下等着,魏珩临走之前,同贺令昭说了陈掌柜一事。
孟惜墨逃出晓春楼之前,曾用花瓶给陈掌柜脑袋开了个花,他虽然将孟惜墨平安带出来了,但他无意听那些追捕的人说,陈掌柜似乎认识孟秉文。
所以赶在事情闹大之前,贺令昭先让康乐找人摁住了陈老板,才给了孟惜墨与家人决裂的机会。
“那姓陈的一点都不知道那姓贾的底细?”贺令昭不死心问。
“他知道的都是假的。”
换言之,那位贾老板是故意接近孟秉文和陈掌柜的,而他刻意接近这两个人的动机是为了孟惜墨。
在孟惜墨离京之前,贺令昭曾私下同她说过此事。但当时孟惜墨脸色煞白,说她并不认识这两个人。而且虽然她茶坊的生意好的令同行嫉妒,但同行之间,不会有人用这么恶毒的计策来对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