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今傅盈待她很好,若能一直这般,玄英跟着她也不会吃苦。
就是不知道如今这种情况下,傅盈对她是个什么态度。
等会儿见了裴臻,她要好好问问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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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臻给玄英另备了一间房。这一路走来,玄英脑子里一直绷着一根弦,现在可以放松下来,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锦杪等玄英睡熟才回房。
裴臻在屋内等候,见了她,轻轻唤了一声殿下。
反手将门关上,锦杪坐到桌边,提起茶壶倒了两杯。
“裴大人,坐。”
从她口中听见久违的称呼,裴臻并不觉得开心,只有满腔苦涩。
他从锦杪手里接过茶,颇有些无奈道:“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有求于你。”
锦杪微微一笑,她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就道出了她想知道的事情。
傅盈现在待她的态度,裴臻倒是毫不犹豫地告诉她不用担心。
至于母妃,裴臻则是一副不知该怎么开口说的样子。
“可是母妃出了什么事?”
此时锦杪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纤纤玉指猛地捏住了茶杯,指尖用力到发白。
裴臻张了张嘴,只是吐出轻轻的两个字,“殿下……”
当日|他率兵入宫,拿下穆亥后,他便立马赶去了琼阳宫。
在琼阳宫内目睹的惨烈情景,到现在还很清晰。
好好的人硬是被折磨成了一个傀儡。
昔日有帝王宠爱,徐贵妃是后宫最受宠的嫔妃,一旦没了,便连那些畜牲也不如。
裴臻实在不知该如何说。
他若实话实说,殿下定会伤心欲绝。
锦杪自是瞧出了他的为难,心里已往最坏的打算。
“你说吧,我能受得住。”
裴臻沉思片刻,他没有直说徐贵妃的情况,而是道穆亥有多心狠手辣和衣冠禽兽。为了自己心里不堪的欲念,竟把手伸向了亲生女儿。
后宫嫔妃为何多数身体残缺,便是她们发觉了穆亥的歹念。
而后宫与前朝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穆亥担心牵一发而动全身,于是选择了严惩。
闻言,锦杪愣住,她一下想到了二皇姐。
二皇姐那日可是被……
她不敢细想下去。
小脸一下变得煞白,裴臻看着很是心疼。锦杪过了许久才缓过神,她僵硬地抬起眼帘看向裴臻,“那我母妃呢?”
声音含着哭腔,颤得厉害。
裴臻从袖中拿出绢帕,轻轻擦拭眼下的湿润,温声道:“殿下放心,贵妃不会有事的。”
即便锦杪已往最坏的方向想,眼下听见,还是难受得不行。
她紧紧抓住裴臻的手,急忙道,“我待你是有许多过分之处,我不求你能大人不记小人过,只要你能让我母妃好好的,让我为奴伺候你也没事。”
“殿下!”
他的殿下是骄傲的,不该如此!
裴臻震惊之余是伤心,锦杪以为他这是念着她的不好,不愿答应她,急得眼泪簌簌往下落。
“裴臻,我求你了……”
第37章
娇软的身子止不住地往下滑, 眼见双膝就要触及地面,裴臻手上使劲,将人搂在怀里。泪盈盈的双眼无助地望着他, 菱唇一张一合,吐出苦涩的声音,“裴臻,我求你了……”
“奴才方才已经说了, 殿下尽管放心, 贵妃不会有事的。”
他说的是实话,殿下为何不信他?
“奴才自认与殿下经历过诸多事情, 心想殿下应当是了解奴才的。不知殿下可还记得奴才当初说您待我是极好的。”
他心里装的全是她的好,又怎会趁机报复?
看来殿下还是不了解他。
搂在娇躯上的胳膊收拢,裴臻轻而易举就让怀中人坐在了他腿上。垂眸伸手, 拨开面颊上泪水浸湿的青丝, 捏着绢帕轻轻擦拭泪痕, 他温声缓缓道:“奴才会永远和殿下站在一起, 殿下莫要多想。”
“当真?”
锦杪抽噎着抬起眼帘,晶莹的泪珠滚过纤长浓密的眼睫,坠在裴臻的掌心。
屈指合拢感受这小一片温热, 裴臻心情舒畅。
“奴才不骗殿下。”
“倘你骗了我,该如何?”
并非锦杪不信裴臻, 而是人心难测, 加之她曾多次欺辱他。她也不敢奢望裴臻能将裴家被诛的事同她分开, 是以她必须要到一个承诺才能心安。
而她要承诺的前提,不过是仗着裴臻对她有情。
锦杪厌恶这样的自己。
可她如今只有裴臻能够依靠。
若有旁的选择, 她定不会如此。
她看着裴臻深邃的眼眸,他很认真, 似是要将她看透才甘心。
招架不住这样的凝视,锦杪想要别开脸。裴臻却在这时捏住了她的下颌,使她不得不继续同他四目相对。
几息过去,裴臻笑了。
“奴才若是骗了殿下,就让奴才余生事事不如意,可好?”
他像是看明白了她的心思,然后选择了不挑破。
锦杪眼睫微颤,轻轻嗯了一声。
裴臻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殿下的心思,他都看在眼里。
他知殿下这么做实属无奈,可于他而言,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那晚,他本想将心中所藏的喜欢全都道与殿下,不曾想突然出了事,傅盈让他去处理。
再次见到殿下,他却没了那晚的勇气。
好在殿下是知他心意的。
裴臻拿开手,抱锦杪坐到一旁的凳子上,“殿下累一天了,沐浴后早些休息。”
“好。”锦杪乖乖点点头。
这边裴臻刚走,碧桃就领着小厮进来倒热水了。
水备好了,碧桃唤了好几声,也不见坐着的人有动静。她担心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锦杪回过神,露出一抹疲惫的笑,“没什么,就是累了。”
沐浴完躺在床上,她一点睡意也没有,脑子里全是母妃。
好想明天就能回到帝京,见到母妃。
直至天边翻出鱼肚白,锦杪才有了困意。
醒来时,外边已经天黑了。
锦杪渴得紧,玉手掀开幔帐唤了一声碧桃。
而后,一只修长骨感的大手递来一杯水。
锦杪思绪微滞,接过喝了一大口才问:“碧桃呢?”
“奴才原就是跟在殿下身边伺候的。”
隔着幔帐,身影显得隐隐绰绰,里边的人似弱柳,外边的人腰背挺直,不见半分奴才的姿态。
裴臻本就是天之骄子,为奴不过是上天给他的一次考验罢了。
从前他为了活命选择低眉敛目,自称奴才,可锦杪知道,他不曾有一日拿自己当奴才。
毕竟,独属天之骄子的那份傲气早就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如今他又成了众人口中的裴大人,在她面前自称奴才,不过是看在他喜欢她的份儿上罢了。
素手掀开幔帐,递出茶杯,锦杪打趣道:“若让旁人知道裴大人在我面前当奴才,裴大人威严何在?”
“殿下,奴才是您身边的人,这不是什么秘密。”
说时,裴臻皱眉接过茶杯放到身后的桌上。
他不喜殿下说这样的话,就好像他们如今的身份差了许多。
转过身,裴臻挽起半面幔帐挂起,倾身拿过引枕垫在锦杪身后,再扶她靠上。
锦杪由着他这么做了,才说:“你现在是裴大人,不一样了。”
裴臻身形一顿,垂下眼帘低声道:“殿下可是不要奴才了?”
一下就能听出的委屈,就像被抛弃的幼兽,无助极了。
言罢,锦杪瞧见了一双泛红的眼睛,其中悲伤,不容忽视。
不过是一句实话,竟惹得他如此。
可惜,他们是没有可能的。
思及此,锦杪心口泛起一阵疼,她略做呼吸平复情绪后,眼神落到不远处的蜡烛上。
“从前我能护你,如今你不需要了。”
“从前殿下护着奴才,如今奴才有了护着殿下的本事,还请殿下不要弃了奴才。”
裴臻神色真挚,即便是屋内光线昏暗,也能一眼瞧出他的真心。
目光灼灼,似要将她灼出一个窟窿才甘心。
锦杪不得不回头,裴臻眼里的灼热,一下烫进了她的心里。
“请殿下放心,奴才一定会保护好您和徐贵妃。”
是啊,母妃还需要裴臻。
得确定母妃安然无恙后,她才能和裴臻划清界限。
“嗯,我信你。”
锦杪坦然望进裴臻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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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帝京时,已入了冬。
昨夜下了一场雪,今早起来满院的银装素裹。
江南的冬天很少下雪,碧桃一早起来见了雪,高兴得像个孩子,此刻正和玄英在院子里欢欢喜喜地堆雪人。
锦杪因着回到帝京,被傅盈安排住在公主府,心情不大好,可一看见她俩笑容满面的样子,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
二人堆完一个雪人便来拉她,“姑娘,我们一起堆个大的吧。”
锦杪身子弱,每到冬天就是生病最频繁的时候,是以从小到大她堆雪人的次数,一只手就可以数完。
自打她开始服商节制的药,她能感觉到身体比从前好了太多。
上次服药,还是上个月的事。
若能再见商节,她得问问这药可否能把她体内的顽疾彻底治好。
裴臻来到公主府时,就见一主二仆在雪地里玩得正欢。
雪帽不知在何时滑到了肩上,白玉般的小脸透着薄薄的红,耳朵则是冻得通红。
锦杪背对裴臻,她的心思又在玩雪上,根本没注意到身后细微的脚步声。
碧桃和玄英倒是一眼就瞧见了,她抿抿唇,示意玄英不要说,然后她捏了个不大不小的雪团扔过去。
“姑娘看招!”
锦杪往旁边一躲,猝不及防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惊得瞪圆了杏眼。若非裴臻及时收拢掌心,人就像兔子弹开了。
大手贴在腰上,掌心的灼热穿过衣裳和肌肤相贴。
锦杪呼吸微窒,闹了个大红脸,忙要躲开。
裴臻快一步收了手,若无其事道:“天寒,殿下当心身体。”
加快的心跳仿佛就在耳畔,锦杪不敢直视裴臻,一边伸手戴好雪帽,一边嗯了一声往屋里走。
屋里烧了地龙,身上很快就暖和了起来。
锦杪被冻住的脑袋也逐渐缓过神,问起裴臻的来意。
“殿下许久未回帝京,奴才担心殿下住不习惯,特来看看。”
裴臻神色自然,又同她说了许多京中如今的形势。
这些锦杪都不感兴趣,她只想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见到母妃。
“殿下放心,奴才会尽快让您见到徐贵妃。”
言罢,裴臻便以有事还未处理为由离开了。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锦杪笑了。
这里是公主府,她能有什么不习惯的?
收回视线转身之际,有婢子来说,程姑娘来了。
从江南回帝京的这一路上,锦杪与程菁打过多次交道。每回都是程菁来找她,程菁总爱说些不入耳的话。
碧桃对程菁讨厌得紧,闻言,眉头一皱,“姑娘,要不称你身子不舒服,打发了她吧。”
这边话音刚落,便听见抄手游廊那头传来一声厉喝。
“大胆奴才!”
“竟敢教唆主子置客人于不顾,看来是你主子平日太纵着你,让你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红衣猎猎,与白雪相衬,是那么的刺眼。
程菁一出现,锦杪微微眯了眯眼。
“公主府的人不劳程姑娘操心。”
程菁嫣然笑道:“若我今日非要教训这个贱婢,殿下会如何?”
如今大楚复兴,钦天监正在择举行登基大典的吉日。
大晟已亡,她这个琼阳公主不过是徒有其名,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会搬出公主府,打入大牢。
程菁今日就算是把碧桃给杀了,她也不能拿程菁如何。
“程姑娘知道的,今时不同往日,我于你而言就好比蝼蚁。”
锦杪不介意在程菁面前示弱,当程菁露出一副还算你有自知之明的姿态时,她莞尔一笑。
“陛下不日便要举行登基大典,倘我在这期间出了事,岂不晦气?程姑娘你说是不是?”
程菁脸色变了又变,不情不愿地承认了这个事实。
一路走来,程菁深知锦杪不是外表看起来那么好欺负,经常让她一拳打在棉花上,或是堵得她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