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男主人压低头,示意妻子小声说话,“有好多兵,押送许多官老爷,不要被他们发现。”
虽然大军进城秋毫无犯,但是毕竟是‘反贼’,大家心里提心吊胆的,深怕一不小心得罪人。
女主人忙不迭地点头,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
街道上,官员们灰头土脸,衣服还带着冰霜融化后潮湿的水汽,步履蹒跚地被士兵押着往皇宫而去。
他们还来不及为自己没有冰封而死,死里逃生而欣喜,就陷入成为阶下之囚的窘境中。
如今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押解着走路,恨不得低下头以袖掩面,免得羞愧而死。
要知道自从功成名就后,他们就没有这么落魄丢脸过,顿时脸上火烧似的发燥。
天顺帝凄凄惨惨地挤在一干官员中间,一个劲地流泪,他堂堂帝皇之尊,竟然沦落到像个囚犯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押着赶路,这份屈辱羞耻比旁人更甚。
而且他养尊处优,从来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脚好痛!
又痛又累又悔之下,他整个人摇摇欲坠,恨不得去死上一死!
然而此刻却没有人对他嘘寒问暖,即使看到了他的惨状也是当看不见,有的官员甚至有意无意地远远避开,这是断定天顺帝无法翻身,已经开始考虑背弃皇帝转投公主的可能了。
倒是一向被天顺帝提防戒备的宰相钱如晦默默上前扶着他,面色依旧沉稳地向前走。
同样不顾忌讳的还有顾逸,扶着他道:“陛下,慢点走!”
天顺帝左看右看,感动地哭了:“呜呜呜,钱相,顾卿,你们都是大夏朝的忠臣啊!朕,.....,朕愧对列祖列宗。”祖宗辛苦打下的江山就要在他手上丢了,以后到了地下还有何面目去见他们?
听着天顺帝悲戚地哭声,周围的官员不由都面露凄然,神色郁郁,大家奋斗到现在在,在朝堂有了一席之地,谁舍得生死未仆,心血化为乌有啊?
一群人愁云惨雾,好不容易才抵达皇宫,接着被带往金銮殿。
天顺帝还以为自己这辈子没有机会活着回到皇宫,一踏进宫门,立即激动地左顾右盼,迫切地想知道沈皇后怎么样了?太子怎么样了?
可惜入目的都是带刀守卫的叛军,宫中原有的禁军怕是都被替换掉了,甚至连一个太监,宫女的身影都看不到。
天顺帝的心提到了半空中,皇后,皇后她还好吗?
沈皇后表示自己快要被气疯了,一点也不好。
她恶狠狠地睁大眼瞪着在皇帝龙椅旁绕来绕去的少女。
耳边是少女欢快清脆的嗓音,萧沫兴奋地道:“韩某,韩某,快看,是龙椅啊!”
韩重元长身玉立,含笑地看着孩子气的少女,神情也很愉快。
“韩某,你说这些都是黄金做的吗?”萧沫摸摸上面金灿灿的部分,好奇极了。
韩重元认真地回答:“不是,大部分都是紫檀木做的,少部分用了金银。”
“这样啊,韩某你懂得好多!”萧沫嘴甜地夸赞。
沈皇后在下面看着上首一对狗男女头挨着头嘀嘀咕咕,对着象征着帝皇宝座的龙椅上下其手,心口都快要被气炸了。
她的病很大部分是因为心情郁郁寡欢气出来的,如今因着对天顺帝安危的担忧以及对萧沫的气愤,竟然精神好了大半。
“你们这些反贼,这是龙椅,是皇帝宝座,是你们能碰的吗?大逆不道,给本宫下来。”她气得发抖,尽量维持皇后的尊严怒吼道。
萧沫和韩重元对视了一眼,她转头瞟了沈皇后一下,转过头道:“奇怪,她不会不知道如今整座皇城都是我的了吧,莫要说碰龙椅,我还要坐呢!”
说着,她转过身,堂而皇之地往龙椅上一坐。
就在此时,士兵押着天顺帝以及文武百官迈进大殿,揉揉文十八禁纹都在疼训群四尓儿二吴旧意四企他们恍惚地看着陷在宽大龙椅中的娇小少女,睥睨万物,不可一世,纵使身形娇柔,却气势逼人,仿佛她天生就该坐在那高高的龙椅之上。
众人一个踉跄,目中涌上悲哀,他们第一次这么清晰痛苦地意识到——天真的变了,属于他们的朝代即将远去。
韩重元欣赏地看着高坐龙椅之上的少女,而后慢慢地一步步后退,将自己隐入一旁的阴影中。
他说过俯首甘为公主膝下鹰犬,以后凡是公主意志所向,就是自己刀锋所指。
天顺帝恍惚地看着占据了龙椅的少女,心口绞痛,悲愤不已,随即他看到了立在前方的沈皇后,忙既惊又喜地跑了过去:“皇后,你怎么在这里?”
“陛下!”沈皇后眼睛一亮,抓着他痛哭起来,“陛下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好了,都站回你们的位置,容许本公主占用些时间先处理完私事!”萧沫视线一扫众人,众人立即头皮发麻,迟疑着挪到以往自己站班的位置。
这时天顺帝和沈皇后尴尬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地暴露在所有人视野中,手足无措。
沈皇后顿时屈辱地哭了。
萧沫却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径直道:“再等等原承恩公夫人,噢,还有明珠公主,我们来谈谈真假公主案件!”
承恩公府。
后院佛堂,承恩公夫人穆氏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木鱼,嘴里喃喃颂念经文。
忽然木门被推开,一批士兵气势汹汹地涌入,领头之人走到她面前低头打量:“你就是承恩公夫人,跟我们走一趟吧!”
穆氏睁开眼睛,像是早有预料般:“请官爷稍待片刻,容许我换身衣服。”自从知道京城被攻破后,她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快点!”小队长不客气地催促。
等穆氏换好衣服出来,门外站着素来一直陪伴着她的嬷嬷,还有承恩公世子沈应捷。
沈应捷惶恐地缩着身子,一见到她就上前了几步,急切地唤她:“母亲!”
他从来没有想过天变得这么快,好像一夜之间乾坤颠倒,他姑父屁股底下的皇帝宝座没了!
“走吧,公主殿下要见你们,走快点!”小队长毫不客气地驱赶着他们往皇宫去。
同时,萧婉也被从宫室中拉出来,押着一起前往金銮殿。
大殿上,沈皇后悲愤欲绝地瞪着上首的萧沫:“你到底想怎样,到底想怎样?你害死了这么多人,连自己的亲舅舅都杀,毫无人性,你根本就不是人。”
沈皇后怨恨地道:“若是早知有今天,当初一生下来,就该掐死你。”
萧沫不耐烦地白了她一眼:“闭嘴吧你,连自己孩子都看护不了的废物,当谁都乐意被你生下来呢。”
沈皇后眼泪顿时下来了,她自从嫁给皇帝后一向深受荣宠,百依百顺,从来没有被人这么讥讽过。
“陛下,......”沈皇后泪水涟涟地看向天顺帝。
“皇后,不要再说话了。”天顺帝心疼地握住她的手,鼓起勇气看向萧沫,“无论如何,她都是你的母亲,你不该这么跟她说话。”
“你也给我闭嘴吧,看着你们就恶心。”萧沫嫌弃地撇过头,真是一秒都不想看到这对夫妻。
“公主,无论如何,他们不但是你的生身父母,更是帝后,你应该给予他们起码的尊重!”钱如晦站了出来。
他是跟皇帝争权的宰相没错,可是也是饱受儒家教育的文臣,主辱臣死,他自有自己的坚持,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天顺帝被如此羞辱。
“尊重?本公主觉得他们不配。”萧沫轻笑了一声。
“天地君亲师,哪怕你是神明下凡,肉身终是来源于帝后,何况他们是一国帝后!”钱如晦坚持。
哪怕是亡国的帝后,那也是帝后,不该被轻贱羞辱。
“钱相是吗?本公主说他们不配,不是因为他们不当为人父母,没有养育过我,而是他们的所作所为让本公主不耻,不值得任何人的尊重。”萧沫黑眸转了一下,落在天顺帝和沈皇后身上,“沈皇后口口声声指责本公主毫无人性,怨恨我杀了承恩公,好一个手足相亲,姐弟情深。可是她怨恨别人的时候,可记得自己的亲弟弟做了什么?倚仗着她的势,欺男霸女,草菅人命,无恶不作,害人无数。无数人失去了他们的家庭,父母失去儿女,孩子失去庇佑,就你是人,会心疼会哭,其他的就不是人吗?他们一样有感情会痛彻心扉,恨不得啃食承恩公的肉,喝他的血,报仇雪恨。”
“不是只有杀人者才有罪,提供权势纵容他,在他犯下滔天大罪时不加规劝,甚至包庇护佑,和同谋犯罪何异?”萧沫厉声道,“作为一国之后,你享受万民供奉,却视百姓如无物,践踏百姓性命;作为人,寡廉鲜耻,冷血无心,你虽手中无刀,却助纣为虐,因你之故枉死的生灵何止千万?想想北疆被背叛惨死北狄马蹄下的将士们,你有何面目在此咆哮狂言,愤愤不平,纵使将你千刀万剐,难赎其罪!让你站在这里,是给你面子,不要给脸不要脸!”
第164章
“啊!”沈皇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似人非人的低鸣,脸色发白,双目赤红珠泪滚滚。
就像是被撕下了一层脸皮,她羞耻得全身颤抖,恨不得有个地洞可以钻进去。
“皇后,......!”天顺帝心痛如绞,慌忙抱住她,对着萧沫怒目而视,“够了,你母后最是善良孝顺,之所以一心一意照看弟弟,也是因为老承恩公夫妇临终前殷殷嘱托,不敢违逆长辈之命。如今你已经害死了亲舅舅,莫非还要逼死你母后不成?”
“闭嘴吧你,昏君,不要侮辱‘善良’两个字,她不配!”萧沫冷漠不屑地蔑视他,“谁人无父母,你要尽孝是你自己的事,前提是不要伤害到他人,没有谁应该成为你尽孝的‘牺牲品’。归根结底,不过是高高在上,没有把黎民百姓的性命放在眼里,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冷血无情披着人皮的畜牲而已。”
“而你,......”萧沫冷冷地凝视天顺帝,骂道,“你更不是个东西,也配当个皇帝?”
天顺帝抖着手指着她:“朕奉天承运,遵先帝旨意承继大统,得位之正,无可非议,怎么不配做帝皇?你,你才是篡夺皇位,大逆不道,应该从上面下来!”
那是他的龙椅,他的皇帝宝座。
“夫妻一体,是谁给了皇后肆意妄为的权力和底气?是你。身为帝王,受天下供养,一食一饮皆取自民脂民膏,本该反哺庇护百姓,为民做主,而你是如何做的呢?”萧沫冷冷地道,“明知承恩公罪行累累,却因私情不加约束,甚至无视包庇,乃至他酿成滔天大罪无可挽回。你比之皇后更可恶,手握权柄当明白谨言慎行,秉公理政的道理。帝王无私,你却用手中的权力喂养出一头贪狼,昏庸无道至此,还有何面目称孤道寡,妄图继续占据帝位?”
“你们两个罪孽深重的罪人,身上血债累累,若世俗律法不能审判你们,则天降我于世,必手执屠刀,杀他个干干净净,还百姓一个公道!”她冷酷地道。
那毫不掩饰的杀气,刺得天顺帝和皇后肝胆俱颤,魂飞魄散。
难道他们真的那么糟糕,不可饶恕,以致连上天都看不下去,派下萧沫这个怪物来惩罚自己?
当下浑浑噩噩,命都去了半条,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了!
萧沫转头看向钱如晦:“钱相你可听清楚了,他们为什么不值得本公主尊重。”
钱如晦抿唇不语,只是眼底的戒慎更重。
说句不好听的,皇帝为九五至尊,唯我独尊,任何人的性命在他面前都如蝼蚁一般,天顺帝别说只是纵容承恩公害死人,就是天下半数百姓死在他手里,除了哀叹一声百姓不幸遇到昏君,不会有人想着去审判一个‘皇帝’。
萧沫对着一名皇帝尚如此求全责备,眼里不含一粒沙子。那是帝后,是她的生身父母,如此杀机毕露,不顾人伦孝道,那对底下沾染了人命的官员呢,岂不是更下手无情?
钱如晦的心里发沉,他担心接下来金銮殿上会杀个血流成河,不知有几人能存活。
而底下有脑子转得快,做了亏心事的,早已经簌簌发抖,身子软得要站不住了。
好在此时士兵押着承恩公夫人等进殿来了,稍稍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禀告公主,当初替换公主相关人员等带到!”小队长行礼道。
穆氏垂着头在天顺帝夫妻身后跪下,接着是萧婉,沈应捷。
萧沫拍了下手道:“好了,让我们先言归正传,说回真假公主一事。”
萧婉屈辱地被从自己宫殿抓出来,像个犯人一样被押解着在文武百官面前下跪,跪一个曾经自己不屑一顾的女人。
她从来没有这么卑微过,也从来没有跪过除了帝后之外的人,膝盖下坚硬的地面让她疼得心口发寒。
上面的少女声音真好听啊,萧婉情不自禁地抬起头去看她。
入目所见就是少女堂而皇之坐在龙椅上的身影,萧婉心里一瞬间泛起惊涛骇浪,她怎么敢,她怎么能?
她只是一个女人啊,竟然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窃居皇帝宝座,为什么没人斥责她,将她轰下来?他们难道不觉得这一切太荒唐了吗?
萧婉一瞬间头痛欲裂,不明白眼前的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这是一场迟来的审判。
龙椅上,萧沫直视承恩公夫人:“你就是穆氏,当初将自己骨肉和皇室血脉替换掉的人?”
承恩公夫人身子一抖,脸色发白地磕了一个头,额头贴着地面颤声道:“犯妇穆氏,见过公主殿下。”
她算计了一切,就没有算到当初替换掉的婴儿有一天会以这样的方式返回京城,心里头恐惧难言,一时不知是悔是痛。
如果早知道今日,当初她还会不会起意调换俩人?
“你胆子很大,肆意调换摆布他人命运,将天下最尊贵的一对夫妻玩弄于鼓掌之中,还好好活到现在,是不是很得意,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