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氏头都不敢抬起来,哀求道:“犯妇自知死罪,甘愿领罚。只是当初一切都是犯妇一人所为,不干任何人的事。明珠公主更只是刚产下来的婴儿,懵懂无知做不了主,罪在犯妇一人,还求公主网开一面,饶她一命!”
说着连连磕头。
萧沫冷笑一声:“你倒是慈母心肠,比某些不知所谓,将自己亲身骨肉弃之如敝履的东西强多了,然而这与我何干?错了就是错了,做错事就该得到应有的惩罚,不是你在佛堂里念几句经书就可以逃过的。”
说着,她鄙夷地扫视了一眼天顺帝:“平常人家知道孩子被调换了,还喊打喊杀,将恶人绳之以法。你倒好性,堂堂皇帝连孩子被换了都无动于衷,冷心冷肺还不如寻常人家。既然连孩子都可以被调换,那你屁股底下的龙椅换一个人来做,想来你也可以躺平接受的了,对吗?”
不对。
天顺帝涨红了脸,一个孩子怎么可以和皇位相提并论?而且,而且当初也是想惩罚穆氏的。
可是后来为什么放弃了,只让她在后院诵佛念经呢?啊,是因为承恩公求情,皇后心软原谅了,所以自己也顺着皇后的意。
那时他视萧婉如己出,已经有了很深的感情,怕杀了穆氏会让萧婉伤心,跟自己和皇后离了心,就放过了穆氏。
天顺帝恶狠狠地瞪向穆氏,都是因为这个女人胆大包天才有了今日之事,如果当初没有她调换婴儿,如果萧沫在皇家平安长大,她怎么会做出举兵谋逆的事,京城不会沦陷,自己还是稳稳当当坐在皇帝宝座上。
都是这个女人,一切都是这个女人害的。
“杀了她,来人啊,把她拖下去杀了。混淆皇家血脉,罪无可赦,朕要杀了她,要灭她九族!”天顺帝狂乱地叫嚣。
沈皇后也怨恨地瞥了一眼自己嫂子,觉得自己以前简直失心疯了,竟然轻轻放过她。如果不是穆氏为了一己之私做出调换骨肉之事,萧沫不会心生恨意,那样弟弟就不用死,一切都是她的错。
朝堂上鸦雀无声,没有人理会这对曾经尊贵的夫妻。
萧沫启唇道:“现在知道她混淆皇家血脉了,早干什么去了?钱相,他们夫妻糊涂,然而朝臣不糊涂,宗室更是不糊涂,为何无视律条规矩,放任穆氏不管?你们为臣子的本分呢,你们不是铮铮铁骨吗,为何没有尽到自己的职责?”
钱如晦嘴唇抽搐了一下,只是默默低头无言。
当时事情爆发后,不是没有朝臣上本参奏,不过都被天顺帝一力压下了。都知道皇帝宠幸承恩公,而且到底是皇帝家事,既然皇帝自己都不计较换女之仇,干脆就听之任之了。
萧沫点了人:“刑部尚书何在?”
刑部尚书身子摇晃了一下,战战兢兢地站了出来:“微臣刑部尚书见过公主。”
“依你之见,穆氏按律该判何刑?”
刑部尚书低着头回答:“穆氏混淆皇家血脉,谋害皇嗣,按律,死罪!”
萧沫淡淡道:“既然如此,拖下去斩了吧!”
方才任天顺帝怎么喊也毫无动静,此刻身披甲胄的士兵动了,飞快上来拖了穆氏下起。
穆氏全身软得像一摊泥,她被拖了几步,突然醒过神来般,挣扎着道:“放过明珠公主,她是无辜的,她什么也不知道,公主饶她一命。”
生命的最后时刻,好像积压的母爱爆发,用最后的力气为萧婉求情。
萧婉抖了一下身子,面色惨白似鬼,手掌握得紧紧的,却始终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母亲!”沈应捷恐惧害怕地叫着,想起身去追又不敢,眼泪一滴滴地掉在地上。
承恩公夫人的声音渐渐远去,萧沫的目光转向垂首不语的萧婉:“明珠公主,久仰大名了!”
萧婉抬起头,两个从襁褓之中就交换了人生的少女,彼此直视对方的眸光。
第165章
大殿上两名少女同样的青春年少,美丽动人,身份却有如天壤之别,一个高高在上俯视人间,一个卑贱如泥,等待命运随时降下来的铡刀。
就犹如她们惨烈对照的前半生,只是此时彼此调换了境遇。
萧沫的眸光里无嗔无怒,平静地像看一块路边的玉石,清脆悠扬的嗓音在大殿里响起。
“你很幸运,生于候门锦绣之家,生来富贵。而你的生母做了件错事,她伤害了其他人,带给你的是更上一层的尊荣地位,可谓幸运至极。”
萧婉惨淡一笑,眨了下眼道:“幸运?身不由己,生死前途操之于他人之手,被亲生母亲生下就舍弃,真的算幸运吗?”
“当然,比起本公主,你非常幸运不是吗?而且起码你之前享受万民供奉,受人尊崇的时候,可是很快活的,没有不乐意当明珠公主。直到,......”萧沫微微一笑,“你招惹了哈尔莫王子!”
萧婉脸色微不可见的变了变。
“你撩拨了他,惹得人家北狄王子起意娶你为王妃,可你却退却了,不想承担后果。”萧沫眼神黯了一下,话语里多了丝冷意,“养在深宫,被千娇百宠的是你;受封公主,享受荣华富贵的是你;你享了公主身份所带来的好处,总不能奢望着不付出丝毫代价吧。你我本同为受害者,再大的怨不至于小气牵连到你身上,只是你实不该将自己的责任转嫁到无辜者身上,妄图让本公主代嫁和亲,哪来的脸呢?”
原主身为真公主却沦落乡野,比之原本该拥有的人生已经如此不幸了,却还要雪上加霜更添厄运。
萧婉争辩:“不,这不干我的事。我承认,北狄王子是冲着我来,可是决定让你代价和亲之事非我提议,我也从来没有说过让你代嫁。”
“本公主知道,没有这对蠢货夫妻,此事没有那么容易。然而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如果不是因为和亲,不会引发穆氏爆出真相。如果没有爆出真相,这对蠢货不会因为你日夜啼哭而心疼,作出让真公主代嫁的决定。论迹不论心,......”萧沫悠悠地道,“不管你有没有做,终归是因为你,而让本来就被你生母伤害的真公主陷入深渊,你们母女欠下的债太多了。”
萧婉嘴唇发白,脸上一丝血色也无,整个人陷入一种无法逃脱的绝望中。
整座大殿只有萧沫淡漠平静的声音,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这件事上不仅是你,包括帝后,乃至朝堂上的每一位大臣都不是无辜的。”在众人讶异惊恐的视线中,萧沫缓缓吐出话语,“因为你们在欺凌一个弱者,一个无法反抗,任你们摆布的弱者。你们一个个饱读诗书,耳聪目明,站在金銮殿里威风凛凛,口口声声谈的是天下百姓,为民做主,却没有仁心,没有正义,没有道德,欺软怕硬,到头来只知推一个不相干的人当替罪羊。你们难道不知道谁是无辜的吗?本公主替你们感到羞耻。”
萧沫冷厉的视线扫过满堂文武,凡是接触到她视线的人都惧怕羞愧地低下了了头。
的确,他们没有据理以争,明明知道真公主不该承受这样残酷的命运,却睁一只闭一只眼地放任天顺帝顺着皇后的意,做出让真公主代嫁的决定,这件事上是他们亏心。
可是首先要怪的就是沈皇后,他们就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糊涂的女人,帮着谋害利用自己的人去害自己的亲生女儿,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开了眼了。
不过,他们疑惑的想:公主算得上是弱者吗?现在的弱者都这么可怕了,可沟通天地,晋位神明了?
沈皇后身子摇摇欲坠,接触到朝臣若有似无鄙夷不屑地眼神,羞愤交加,自己只是心疼一手养大的萧婉,而且还是亲弟弟的骨肉,护着有什么不对?早知道当初就该送大臣们的女儿去和亲,看他们有什么脸看不起自己?
天顺帝则是胸膛空空的,目露茫然,难道当初自己真的是做错了?
钱如晦闭了闭眼,开口道:“公主教训的是,是我等失职了。”
如果早知萧沫这么可怕,当初他就是拼着和天顺帝撕破脸,也要坚持将萧婉送出去和亲,而不是迎回一座煞星。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萧沫闲憩地向后靠了靠,抬了抬下巴:“唉,本公主自来睚眦必报,自从知晓真相,心中就压了一口气,今日你们既然知晓自己错了,少不得先让本公主出了这口气,这也是对你们失德不仁的惩罚!”
金銮殿静默了一瞬,顾逸站了出来:“当日没有阻止陛下下旨,是我等之过,公主若是想惩罚我,下官愿意领受。”
为臣子者,应该在君王所行不当时谏言规劝,没有尽到责任,就是他们的过错。
萧沫勾了一下唇,启唇道:“你们乐意领罚自然最好,不乐意,本公主也会按着你们乐意。所以,每人先打二十大板吧,不如此,不能消解本公主心中怒气!”
底下一阵嗡嗡声,怎么,被按着打板子?从来刑不上士大夫,被人押着打板子,简直有辱斯文,岂有此理?
萧沫懒懒地挥了挥手,两边守卫的士兵立即一拥而上,俩人一个官员,将人拖出大殿执行惩罚。
当下抗议声,怒喝声,求饶声不绝于耳,不管文武大臣,年纪大小,包括宰相钱如晦都没有避免。
顾逸以为自己也是其中一员,他都挺身站出来了,却被士兵忽略了。
不仅是他,同样没有受到惩罚的还有其他寥寥几人,都是当初在提议真公主和亲一事上反对过的。
有谁能准确无误地知道当初朝堂上发生的事,点出名单?顾逸抬头看向龙椅旁的阴影处,那里隐隐绰绰地站着一道高大挺直的人影,除了无孔不入的前锦衣卫统领舍谁!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韩重元似笑非笑地瞥来一道目光。
“放开朕,大胆,你们要对朕和皇后做什么?”惊慌失措中夹杂着愤怒的声音响起。
顾逸忙转头看去,就见萧沫竟是连天顺帝和沈皇后也不打算放过,一样要施行二十大板的惩罚。
同样被拉下去的还有萧婉。
对帝后施加棒刑,这是顾逸不能接受的,他立即就要上前阻止。
萧沫在台上看到他的动作,不由啧了一声,不想节外生枝,她手指一弹,一道劲风打在他穴位上,顾逸立即不能动弹了。
顿时殿外响起此起彼伏的痛呼声,听在萧沫耳朵里,不由愉快地弯起了红唇。
韩重元从阴影中出来,靠近她道:“如此,公主可开心?”
萧沫回以他一个笑容:“很开心,而且接下来,我会更开心。”
韩重元伸出手指,摸了摸她的头:“那么,公主继续玩吧!”
等二十大板打完,韩重元重新退回阴影中。
所有人被士兵拖回大殿,他们一个个痛得站都站不稳,脸上冷汗直冒,都快哭出来了,公主竟然真打啊!
有些脸皮薄的人恨不得撞柱自杀,觉得尊严扫尽,还有何颜面活在世上?
萧婉萎靡地瘫坐在地上,全身都在发抖,不知是痛得还是悲愤,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似地流个不停。
太屈辱了,可是她还是想活着,想活下来!
沈皇后何曾受过这样的折磨屈辱,脸色惨白的昏死过去,闭目流泪不止,就算是这样还是无情地被士兵重新押回殿中,丢在了地上。
天顺帝一样的凄凄惨惨,瘫坐在地上,抱着皇后哭唤,看向萧沫的目光满是恨意。
倒是钱如晦老当益壮,看得出很痛苦,还是挺直背脊站在位置上。
萧沫冷笑地扫过殿中文武官员:“你们对本宫主很不满,觉得挨打委屈了,可是本公主却觉得还不够。若是真的被送到北狄,面对的将是比你们凄惨百倍千倍的处境,连命都会丢在那里,到时你们可会为本公主掉一滴泪,道一声可惜?”
她冷冷朝着寻死觅活地朝臣道:“连这些该承受的惩罚都接受不了,想一死了之的随便。连自己的性命都不珍惜的货色,想来也不会聪明到哪里去,少你一个不少,想死,请吧!”
众人都被萧沫的冷酷无情震慑住,她是真的不把文臣舆论放在眼里啊!
想想也是,人家都是‘神女’了,有的是百姓崇拜信仰,何必在乎文官的看法呢?
看着安静下来的众人,萧沫有趣地道:“这就是了,事要一件件来,账要一件件算,这才哪到哪呢?”
她视线投向钱如晦:“钱相,你家的小女儿还好吗?她曾经送给本公主一件刻苦铭心的礼物,本公主也准备了一件回礼给她。”
钱如晦颤了一下,后背的伤处似乎更疼了,该来的总会来,想躲躲不过,这是轮到自己单独的账了。
钱府。
钱玉质破布似地被从后院拖出来,送进了皇宫。
有的账,该清算了!
第166章
“让开,本太子命令你们,让孤过去!”寂静的金銮殿外,萧承安色厉内荏地威胁横刀挡在自己面前的‘叛军’。
“公主殿下有令,闲杂人等不许靠近,再要闹事,休怪在下等不客气!”为首的士兵冷酷地拔出刀柄。
看在萧承安年纪小,也未有其他劣迹的份上,萧沫懒得跟小孩子计较,只派人看守他,结果萧承安却不管不顾地跑出来,硬要闯进金銮殿。
萧承安肩膀瑟缩了一下,情不自禁地倒退了一步,目光中露出惧意还有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