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顺帝对萧沫厌恶抵触至极,觉得没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
可怜的安王弟,他是受了朕的连累啊!
“朕绝不允许那逆女害了安王性命,必须马上派人将安王弟救出来。”天顺帝坚决地道。
钱相和一干重臣交换了下视线,彼此眼中颇有些一言难尽的滋味,皇帝重情义是好的,就是眼睛有些瞎。关系到皇位之争,但凡有一丝怀疑都会想方设法消灭威胁,天顺帝倒好,安王亲笔认罪书都摆在眼前了,都不带怀疑的。
如果他们是安王,睡梦中都要笑醒了。
好吧,现在安王的境况也不太妙就是,落到真公主手里下场难测。
钱如晦没有出言反对,而是颔首道:“安王有没有罪,彬州官员是否贪墨赈灾钱粮,玩忽职守,不能由嫡公主殿下一个人说了算,而是该交由朝廷复查核实后再定罪,所以这判决书不能给公主。”
如果说起先整个朝堂没有人将萧沫这个替嫁的真公主放在眼里,然而随着她一桩桩出人意料的事情做出来,以‘天罚之能’铲除珉王,屠褚家满门,杀承恩公,在朝臣眼里的存在感也越来越重。
伴随着萧沫是有祥瑞护体的‘神女’传闻,一样出名是她铁面无私,暴烈如火的一面,人们只注意到一个个倒在她屠刀下的皇亲国戚,却忽略了还有拔出萝卜带出泥的当地官员,同样死于她的屠刀下。
尽管那些被处死的官员本身并不清白,但萧沫如此辣手无情,俗话说物伤其类,同为文官的朝臣们不得不为自己的性命忧虑。
谁能保证自己做官清清白白,没有伸手拿过好处,没有为自己亲人谋利?
真公主如此嫉恶如仇,不留情面,那么今日死在公主铡刀下的官员,未必不会变成来日的自己。
若是今朝无视了真公主的所作所为,放任她肆意滥杀官员,到了将来自己犯到萧沫手上,那谁来救自己?
而且自来文官们背后关系错综复杂,哪个背后没有坐师门生的,文官们自己斗来斗去也就是了,那是派系之争,一般很少赶尽杀绝要人性命,但是犯在萧沫手上,那是要死人的啊!
何况自古刑不上士大夫,真公主动辄刑罚加身,砍首示众,将他们文官的尊严放在何地?
他们文官的事,又什么时候轮到公主一个女人来做主了?
当钱如晦等意识到萧沫的存在已经触犯到文官集团的利益和底线时,哪怕萧沫真的是‘神女’,为了一己之私,他们也会将她拉下来坠落凡尘,何况传言到底是虚无缥缈,真假未知。
掌握和享受到了朝政大权滋味的文官们连皇帝都不相让,又怎么可能容忍一个女人越过皇帝和大臣,享生杀予夺之权——必须将真公主的嚣张气焰打下来。
就在刚才短短的一瞬间,钱如晦和一干人已经默契地达成了一致的意见。
郑国公则是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他以前不小心上了安王这条船,私下了给安王提供了些见不得人的便利,以致被韩重元拿住把柄。
所以上次他才不得不将自己的儿子舍了出去,要不然郑国公府少不得要抄家灭门。
他对韩重元是有些忌惮的,搞不清楚对方到底站在哪一边,局势未明之下一动不如一静,先选择袖手旁观一番再说。
顾逸召来的官员中最年轻的,依照他对韩重元的了解,对方不会信口开河,奏折中大抵都是真,由此他更担心彬州的民生情况。
顾逸严肃请示道:“陛下,下官认为当务之急是调拨钱粮救援彬州百姓,灾情大如天,下官不才,愿请命负责运送赈灾物资奔赴彬州,救民于水火之中,为陛下解忧。”
水灾无情,安王,贪官都可以容后再议,要紧的是灾民的命。
当即有官员反驳他:“顾大人,救灾当然重要,然而无规矩不成方圆,公主屡次逾矩,视陛下和朝廷法度如无物,若是不加以规劝改正,对百姓是祸非福。”
顾逸也不赞同萧沫自行处置的态度,但是,你又能拿她如何?
他道:“公主殿下身在彬州,鞭长莫及,是请陛下下旨申饬还是派兵捉拿?公主会遵旨吗?”
难道他们还没有看透,公主自有自己的一套po文海棠废文吃肉文都在q群寺二贰儿吴九乙似柒行事准则,又何曾将圣旨放在眼里,还不如等公主抵达京城后再派大儒缓缓教导规矩。
御书房内静了一会,他们想起天顺帝已经不止一次下旨了,可貌似对方半点没听,要杀承恩公等人就杀了,将皇帝的面子放在脚底下踩。
真的是,对皇权一点敬畏也没有。
以前萧沫一意孤行的要杀珉王等人,朝臣们是乐见其成,如今轮到他们要捞彬州官员了,才发现萧沫桀骜不驯,太不懂规矩,目无王法了。
天顺帝恨恨一拍桌案:“不能再纵着她了,这次务必要将这逆女押解回京,你们谁去办?”
皇帝的话一出,室内静了静,没人敢说话了。
朝臣们为官看似八方不动,消息耳目却是灵通,对萧沫一路的‘丰功伟绩’却耳熟能详。先不说她拥有神秘令人敬畏的‘天罚之能’,被褚家人勾结军官刺杀却毫发无伤,承恩公禁卫三百却困不得她一人,如今带着三千兵马的安王又在她手中折戟沉沙,他们到底要带上多少兵马才能拿下那位公主?
大臣们最是善于审时度势,见缝插针了,如果可以他们早就挺身而出叫嚣着要拿下离经叛道的萧沫了,还不是心存忌惮,摸不准对方的实力吗?
御书房里陷入了尴尬的难堪,谁也不敢开口应承一句。
就在这时,天顺帝的总管太监匆匆进来,打断了御书房内的静窒:“陛下,安王爷身边人从彬州回来在宫门口求见,说有要事好禀告,陛下可要召见?”
“什么?安王弟的人?”天顺帝一惊,忙道,“快,快带他们进来。”
“是。”总管太监匆匆离去。
钱相等人也面露诧异,安王的人不都在彬州吗?为什么会到京城求见皇帝,莫非其中还有什么隐秘不成?
宫墙下,萧婉正带着几个宫女,手里挽着花篮,打算从御花园中剪些花回去献给沈皇后。
冷不防看到跟在总管太监身后的人,不由脚步一顿,那不是安王叔的人吗?他几时回得京城?
她使了个眼色,立即有宫女悄悄离开去打听消息。
却说那边,总管太监很快领着两个人到了门口,只见其中一个模样狼狈奄奄一息,被侍卫撘在肩膀上扶着,他只带着完好无损的人进入御书房。
那人一见天顺帝就跪下磕头不止,泪流满面:“小人乃安王府的管家秦定,磕见陛下和各位大人。呜呜呜,我家王爷冤啊,求陛下救救王爷啊!”
“秦管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别哭,快些说啊,安王弟到底怎么样了?”天顺帝急切地道。
“陛下,我家王爷是冤枉的,绝对没有贪墨赈灾银两。”秦管家流着泪,口齿清晰地道,“王爷一到彬州,就病重不起,凡是都交到了清客王琪手中。只是没想到他却是个奸佞小人,辜负王爷的信任暗中贪墨赈灾银两,害得彬州百姓饱受洪水之苦。王爷懊悔之极,恨不得以死赎罪。可是没想到公主不听王爷解释,硬是将王爷抓走屈打成招,非要杀了王爷。”
他哭着膝盖行上前哀求道:“陛下明鉴,我家王爷是怎么样的人你是知道的,求陛下救我家王爷的性命啊!”
安王是个自负自信又谨慎小心的人,他虽然轻视萧沫,但以防万一还是给自己安排了后路,留着人一旦发现情况不对就上京向天顺帝求救。
毕竟作为最了解天顺帝性格的人之一,他知道怎么做才能打动皇帝,关键时刻为自己所用。
果然,天顺帝心痛又愤怒:“朕就知道安王弟绝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另外一个人也被带进御书房,却是在山洪之后失踪的王琪。
他样子甚是狼狈,眼里神采全无,对着天顺帝招认是自己仗着安王信任,暗中贪墨赈灾银两,安王清清白白一无所知。
王琪本来就是安王事先准备好的,一旦事发给自己顶罪的棋子,心甘情愿的认下罪名。
安王府管家泣道:“不是小人胡言,观公主行事,混不像是有祥瑞护身庇护夏朝的‘神女’,倒更像是混世魔女,专门祸害萧家皇室而来的,死了一个珉王不算,干脆连我家王爷都要害,我看这彬州水灾说不定就是她招来的。陛下,她压根不是什么神女,而是魔女,妖女,求陛下救救王爷,千万不能让妖女惑乱朝纲啊!”
说着,不住磕头。
天顺帝心神一震,他如今最怕的就是世人将彬州水灾和天罚联系在一起,说是自己混用无能引来的。仔细一想,管家的话不无道理,从下旨迎回真公主后发生了多少事,珉王死了,褚家灭了,承恩公没了,皇后病倒,如今连安王也落在她手里。
再这样下去,下一个会轮到谁?
天顺帝悚然,莫非自己这个女儿真的和皇家相克?
想想以前不知道真相的时候,皇家一派和睦,可是如今呢,皇亲国戚死的死,病的病,所以萧沫真的可能不是‘神女’,而是专门祸害皇室的‘魔女’啊?
这下几个宗室王爷都坐不住了,他们迷信神明,自然也怕妖魔鬼怪,若是萧沫的存在真的不利于皇室血脉,他们自然想立刻除掉她,越早越好。
而且他们对萧沫真的是一点好感也没有,不要说萧婉名声很好,对他们也足够尊敬,感情也不是萧沫能比的。
就看萧沫做出来的那些事,虽然死在她手里的人不是他们,但是谁敢说自己手上没有一两条人命,没有干过仗势欺人的事,今天她能杀珉王,安王,来日是不是就能杀他们?
在这一刻,他们的心理奇妙的和文官们共情了,萧沫不能留,绝对不能留。
宁王立即面色严肃地道:“如果真公主是妖孽,绝不能放她为祸世间,请陛下下旨,诛杀妖孽。”
别接进京了,快杀了吧!
第140章
宗室皇族们最是自私,文官们只是想打压萧沫,他们却开口就要人命。
因为当他们意识到萧沫的存在可能给自身带来威胁,风险大于利益时,在一瞬间和文官们达成了共识,漠视忽略萧沫的‘祥瑞’身份,而是将人盖棺论定为‘妖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毕竟他们已经是皇族了,享受着荣华富贵,萧沫的到来不会让他们更上一层楼,却可能因为自身有不法之事而被清算,沦为珉王一样的下场,那对方就算真是‘祥瑞’又与他们何干?
看着御书房内几位王爷纷纷赞同除掉萧沫,管家秦定都呆了呆,自己几句话的效果这么好?
顾逸却是怒了,他提高声音道:“秦定不过是依附安王的一介逆贼,岂能因他一面之辞而擅杀公主?荒唐。”他转向天顺帝道,“陛下,安王可是意图谋反颠覆江山啊,他的话不足信。诚然公主殿下未遵朝廷法度,行事有不妥之处,但是其心向百姓,救民无数,仁慈悲悯,绝不可能是妖孽,还请陛下明鉴。”
子不语怪力乱神,虽然顾逸无法解释发生在萧沫身上的一切,但是他始终对她‘神女’身份存疑,不相信有所谓的天罚,所以更不信她是什么‘妖孽’。
“当务之急是调集粮草物资前往彬州救灾,并调查清楚安王勾结官员阴谋造反一事,陛下,臣请旨,愿往彬州一趟。”顾逸起身请命。
“这,......”天顺帝犹疑了。
他自然知道救助灾民重要,可是除掉对皇室江山不利的‘妖孽’也重要啊!
或许天顺帝心里早就埋下了让萧沫消失的念头,对方桀骜不驯几次三番抗旨无视他威严的轻慢态度,皇后想让她死为承恩公报仇雪恨的执念,对于萧沫有祥瑞护身的顾忌,所有的不满一点点在心里堆积,以前还顾及着一点血脉骨肉情分,如今秦管家的话就像是导火索,点燃了他的杀意——终于可以堂而皇之地杀掉自己这个亲身女儿,而不用背负杀女的负罪感。
这样,皇后也会开心,不会再终日郁郁了吧?
见状,宁王忙跳了出来指责顾逸:“是一州之地重要,还是整个夏朝安危重要,若她真是妖孽于我大夏皇朝不利,顾大人担得起这个责任吗?当以除掉妖孽为先,等人一死,彬州水患自然迎刃而解。”
让灾民多等一会又怎么样?至于安王,手下无兵无马拿什么造反,还不是手到擒来?
秦管家又哭:“陛下冤枉,我家王爷绝对没有造反,绝不是反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