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书砚这一等就是一下午, 直到夜色朦胧,明月高悬,也没等到消息传来。
春芽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后, 劝道:“少爷, 时辰不早了,您早些休息吧。”
“再等等。”
简书砚望着窗外, 坐在椅子上没有动作,手中惯常摸着左手腕上的菩提佛珠。
“少爷…”
春芽还想再劝, 话未出口。
简书砚已经打断, “你先回去吧,我现在还不困。”
见他头也不转, 目光一直落在窗外的夜色中。
春芽踌躇片刻, 终究是转身离开了房间。
“少爷,那您也别熬太晚了。”
房门咯吱一声关上,屋内再次安静了下来。
简书砚换了个姿势撑着下巴。
心中又开始胡思乱想:黑影到底有没有传消息给大表姐?为何这么久了还没有动静?难道是大表姐那边出了什么事?
简书砚不自觉拧起眉头,低声自言自语:“说好的读话本呢?言而无信…”
简书砚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
他只知道翌日清晨是被春芽给叫起来的。
“少爷, 您不会就这样坐在窗户下,吹了一夜的冷风吧?”
简书砚甩了甩昏沉的脑袋, 抱起双臂使劲搓了搓, “昨晚一不小心睡着了。”
“奴给您拿褥子过来。”
春芽拧着眉立刻拿了一条褥子披到他身上,又连忙出去通知小厨房的厨侍备上一碗驱寒的热姜汤。
他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如今虽是三月天, 这早晚依旧有寒气, 您怎么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这冻了一晚上, 别再生病了。”
“我没事。”
简书砚听着他的数落,抿唇乖巧的朝他笑了笑:“你看,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现在也暖和过来了。”
春芽却瞪他一眼,没有接他的话茬。
伸手摸了摸他变暖的身子, 转身去小厨房端热姜汤了。
等春芽将热姜汤端来后,简书砚一边小口喝着,又忍不住问他,“还没有大表姐的消息吗?你去寒松院那边看过了吗?”
春芽摇头:“没有。”
他有些无奈,“少爷,大小姐不过离开两日,您何必呢?”
春芽也实在不明白,他家少爷怎么就突然担心起大小姐来了呢?大小姐再怎么样,也是沐国公府的大小姐。
少爷与其担心大小姐,不如担心担心自己。他们现在的处境可比大小姐糟糕的多。
简书砚再次听到否定的回答,说不失望那是假的。
他耸耷着眉眼,跟只可怜的小狗似的,“大表姐到底去哪了?”
*
午时过后,便有好消息传进了沐国公府中。
殿试结果已出,沐绯金榜题名,整个沐国公府都兴高采烈的。
简书砚让春芽送走前来报信儿的小侍,面色平静如常,对这结果了然于胸。
春芽好奇的问了句:“少爷,您怎么一点也不意外?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样。”
他可不就是早就知道吗。
简书砚在心中默默应了一句,面上却没什么反应,“没什么好意外的?我知道她考中了状元。”
“啊?”
春芽听到他这话后,却诧异的看向了他,“少爷,您听错了吧?方才传信儿的小侍说,世女是探花。”
“什么?”
简书砚总算有了点不一样的反应,他微微瞪大了眼眸,“探花?沐绯是探花?”
前世的时候她不是状元吗?怎么这一次会是探花?有什么东西竟是不一样了。
“你确定?”简书砚再三确认。
“是啊。”春芽很认真的点了点脑袋,“奴方才听的可是清清楚楚。”
“那状元是谁?你听那小侍说了吗?”简书砚追问了一句。
“好像是个小地方来的人,似乎是琼州。”
“琼州?”简书砚念了一遍,眼底的思绪一闪而过。
前世的探花似乎就是琼州的,他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还是因为那探花女郎其貌不扬,让盛京城中的人诟病许久,简书砚这才知道的。
他百思不得其解。
这一世,二人为何突然对换了呢?
*
皇宫,景和殿
女皇看着下首坐着的沐鸢,淡声开口:“你可知朕为何要将你那二妹指为探花女郎?”
沐鸢神情平静:“臣那二妹确实有一副好相貌,当得起这探花女郎。”
此言一出,女皇瞬间笑了起来:“你呀,朕就知道你说不出什么正经话来。罢了,朕也不瞒你。”
女皇顿了顿,笑声停了下来,“沐贵君来找了朕,想替小五求一道赐婚圣旨,与你那二妹的。你那二妹是个有本事的,当得状元,但这状元郎配皇子总归有些屈才。这探花女郎好,自古探花女郎配皇子,这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还是陛下想的周到。”
沐鸢闻言,眼眸依旧平静,只唇角朝上勾了勾,“二妹中了探花,又得您亲赐的赐婚圣旨,可谓是双喜临门。”
“你是如此想的?”
女皇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味深长,“你别以为朕不知道,小五那孩子对你情有独钟。”
“臣只拿五殿下当亲表弟对待,绝无旁的意思。陛下应是最了解臣的。”
“而且…”沐鸢按着手中的青铜鬼面,“娶了夫郎,臣的身份对他来说是份祸端,臣实在不想让他跟着担惊受怕。”
“阿鸢…”
女皇听到这话,面上多了抹愧疚之意,“你是不是怪朕让你处在这样的位置。”
“不。”
沐鸢抬起眼眸,“臣心甘情愿成为陛下手中的一把利刃。从走上这一条路起,臣就做好了不得善终的结局。”
“唉——”
女皇叹息一声,终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她到底还是说了句:“沐国公府你是长,若沐绯在你前面成亲,他人的猜忌言论会更盛。你不想娶夫朕可暂时答应,但你身边该有个照顾的人。你及冠在即,朕可再给你些时日想想。”
女皇就只有一个嫡亲的弟弟,沐鸢身为他的孩子,她如何忍心她孤独终生的过一辈子。
这孩子心思太重,有时连她都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
沐国公府
沐绯中了探花的消息刚刚传来,没想到下一刻便迎来了宫中的嬷嬷。
一道赐婚圣旨突如其来,打的府中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接旨的时候,唯有许正夫喜笑颜开。
沐绯双手捧着圣旨,等宫里的嬷嬷离开后,不死心的又打开看了一遍。
依旧是赐婚给她和五皇子燕微辞的圣旨。
她脸色有些难看下来,握着圣旨的手不自觉抓紧。
“绯儿,你怎么了?怎么一脸的不高兴?这双喜临门的大日子,你该开心点。”许正夫站到她面前时,脸上的笑意还没有收拢。
沐绯看到他这副模样,立马反应了过来:“是父亲你求的圣旨?”
她眼眸陡然变得锐利。
许正夫不明所以,“怎么了绯儿?是为父到皇宫求的沐贵君,让他去向陛下求一道赐婚圣旨的。你这孩子,你难不成还真想听你祖母的话,娶砚哥儿不成?”
“有何不可!”
沐绯胸膛剧烈起伏了下,“父亲,你糊涂啊。怎能这个时候去求圣旨。你这是害了我知道吗?”
她怎么也没想到,最后背刺她的人竟是许正夫。
“什么害你?你这孩子说什么呢?”许正夫被她这样的态度弄的有些生气,他声音不自觉抬高:“我一心为你,甚至不惜拉下脸皮去求贵君,你怎么就不懂我的苦心呢?你难不成还真看上砚哥儿不成?我不同意!”
许正夫板下了脸,“你若真被他狐媚住了,即便是你与五皇子成亲,我也不许他进门。”
如今沐绯都敢与他争执,娶进门那还了得?
“父亲!”
沐绯简直头疼,她捏了捏眉心,脸上满是疲惫:“您还真觉得我们国公府如日中天不成?我若与五殿下成亲,我的仕途就毁了。等待我们国公府的只有消亡。”
许正夫听到这话却拧起了眉,下意识呵斥:“你在说什么胡话?什么消亡不消亡的,国公府怎么会有事。”
沐绯与他说不通。
最终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扔下了句:“父亲,这一次祖母怕是会大怒,您别怪孩儿帮不了你。”
随即转身大步离去。
赐婚圣旨的消息很快便在整个沐国公府传开。
不出所料,沐老国公确实大怒,当晚便罚了许正夫去家祠思过,甚至直接越过了现国公沐琪。
可见沐老国公有多生气。
清梨院
春芽绘声绘色的将事情讲述了一遍,最后还忍不住感叹了一声:“许郎君这次怕是要受罪了。”
简书砚听完之后,脸上却透出点喜色。
他挑了挑眉,“终于,这两个人总算被绑在一起了。”
赐婚圣旨都下来了,以后也就别再去霍霍别人了。
“可惜,这个好消息没办法与大表姐分享。”
简书砚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
“哎呦,我的少爷呀。”春芽连忙看了看四周,恨不得拿手去捂他的嘴,“您就算高兴也收敛着些,如今这府上的气氛可是低沉的很,您这个时候可不能这样。”
“行吧行吧,我知道了。”简书砚看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也不吓他,他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偷偷乐着总行了吧?”
第44章 醉酒之态
简书砚在清梨院乐了一天。
到了晚间, 福禄院那边突然传来消息,说是今晚有家宴。
想来是为了庆贺沐绯中了探花。
春芽将人送走之后,忍不住嘀咕了句:“老国公才动了那么大的怒, 今日的家宴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呢?少爷, 您可得小心点。”
他朝简书砚叮嘱了句。
“放心,一会儿过去咱们就呆在角落里。”简书砚缓缓站起身, 抻了抻衣袖,“走吧, 既然已经通知了, 那就过去吧。”
他心情不错的轻哼了一声。
春芽立马跟在他的身后,主仆二人朝福禄院的方向缓缓走去。
此时天光已暗, 沐国公府内, 角角落落都已燃上了明灯。
简书砚带着春芽到的时候,二房三房几个年轻的哥儿已经落座。
几人看到简书砚后,只是冷淡的点了点头,随即便收回了视线。
简书砚也不在意, 寻了一处灯火黯淡处坐了下来。
他坐下后目光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沐绯和沐轩的身影。
也不知道是不是去替许正夫求情了。
今晚说是家宴, 可过了半个时辰, 也没见其他人出现。
这家宴不像家宴,倒像是做给外人看的。
“少爷, 咱们还要在这里坐多久呀?”
春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夜晚的天还是有些冷的。
他看了眼简书砚身上的薄衫, “奴去给您取一件披风过来。”
简书砚小声哎了一声,话没出口, 春芽已经小跑着出去。
他重新扭回头,目光落到了桌案上的银盏上。
清澈的酒液散发出一股果子香气, 不刺鼻,却勾人的厉害。
方才简书砚便看了许久,只是碍于春芽在,他不好意思去拿。
他盯着面前的银盏看了片刻,到底伸手端了起来。
只是喝一点,应该没有关系吧?
简书砚心里这般想着,杯沿已经顺势抵在了唇上。
*
寿康院
沐老国公看着坐在下首的沐鸢,出声打破了宁静:“今日是家宴,所以才让人将你从别院喊了回来。你二妹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了吧?”
“祖母说的是什么事?”
沐鸢不紧不慢的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吹了一口热气,蒸腾的云雾瞬间缭绕在她眼前,让人看不清她此时的神情。
“可是二妹中了探花的事?此事我已经知晓。”
“是陛下赐婚的事。”
老国公深深看了她一眼。
“哦?”
沐鸢语气中依旧没什么起伏,“陛下竟给二妹赐了一桩婚事?”
“是五皇子。”
老国公叹息一声,眼眸有些深沉晦暗:“都是老二家那个蠢夫干的蠢事!你二妹刚被陛下指为探花女郎,就被赐下这么一桩婚事。她的前途堪忧啊。”
沐老国公之所以一直撮合燕微辞和沐鸢,便是不想沐绯搅合进来。她是沐国公府的世女,是以后的一家之主。若是娶了皇子,她还能干成什么大事?
胤朝虽然没有明文规定,皇子妻主不可参政,但哪个娶了皇子的女人,在朝中有实权的?还不是全都被排除在了政治中心之外。
沐老国公怎么能不愁呢?
“圣旨已下,已无转圜的余地。”
沐鸢轻轻的将手中的茶放下,杯底与桌面相撞,发出一声清脆响声:“祖母也莫要想太多,陛下是个知人善用的,若二妹真有本事,不会让她就此埋没的。”
她话音落地后,沐老国公眼底明明灭灭,一直没有接话。
“鸢儿…”
老国公突然抬起眸,看向她:“祖母知道开这个口会让你为难,但如今咱们沐国公府也就只有你能在陛下面前说上话。你二妹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