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澹然抬手，大拇指和食指凑在一起，比出一个小缝，“我就看这么一下下。”
“姑娘，不要为难奴婢。”
“切，小气。巳代小气。”
纪澹然弯腰坐回去，伸手从盒子里拿了一块糕点，小声念叨。
巳代小身板一僵。
一般而言，纪姑娘的要求他少有不应，纪姑娘一直夸他小可爱，小天才，这段时间他已经习惯这样的夸奖。
突然被指控“小气”，他感觉有点难受。
纪澹然直觉陆无极暗地里在计划什么，还是与她有关的事情，可她暗暗思索回想，没有想起任何和有关线索。
如果是哥哥派人来救她，按照上辈子记忆，还早的很，至少还有三个月才会发生。
她失踪的事情，事关她和整个纪家的名誉，按照爹爹和哥哥的做法，绝对不会让外人知晓，所以也肯定不会有除了家人以外的人来救她。
纪澹然想了半晌，理不出头绪，干脆放在一边，但干坐在马车里实在无聊，“巳代，我们来玩词语接龙吧。”
“好，姑娘出题。”
巳代几乎是秒应，他想听夸奖，不想再被说“小气”。
路途漫长而枯燥，中午没有休息，全军啃着干粮前进。
晚上天黑透了，纪澹然的骨头都快颠散架了，马车终于停了。
外面渐渐响起脚步声和说话声，兵士们开始安营扎寨，伙头兵们搭土灶准备烧晚饭。
纪澹然站起来，准备出去站一站。
巳代挡住车门：“姑娘，您不能出去。”
纪澹然没有感到意外，拼着脸不要了也要出去，“巳代，我想小解。”
巳代脸一红，低下头也觉得为难。
城主的吩咐是到达辽河之前，不能让纪姑娘在人前露面。但姑娘确实一整天都没有下马车，他自己还找机会出去了一趟……
“巳代，我忍不住了。”
马车门突然从外面拉开，陆无极银发黑袍站在外面，眉宇轩昂，目色如光，朝纪澹然伸手，“衣服穿好出来，哥哥带你去。”
纪澹然：“……”
第十八章 手上忙，丫头喂我。
纪澹然愣住，陆无极消失一整天，突然出现，就是这么尴尬的场面。
她低下头，去拉巳代的手，“巳代陪我去就是了。”
陆无极没说话，看了巳代一眼。
巳代将手从纪澹然手心抽出来，转身拿起黑色的皮毛大氅，替纪澹然披上，将人推下马车。
陆无极站在车旁，长臂一伸，扶住她的手臂，让她稳稳落地。
纪澹然不敢抬头看他，两颊晕红，简直尴尬死了。
陆无极替她将风帽戴好，拉着她绕过马车往一旁的树林深处走。
纪澹然还想挣扎：“暖香和暖玉呢？让她们陪我去就是了。”
“她们在前面的马车里，我安排了其他要事，暂时不能伺候你。”
“那就没有其他人吗？你陪我去像什么样呀？”
“你不是忍不住了么？”
语气正直且无辜。
纪澹然被哽住，继而更加尴尬，她真的不想让喜欢的人陪她去小解，还是在荒山野岭，“……那让巳代陪我去。”
“不行。”陆无极断然拒绝，“你要去哪里，我陪你就好。”
他不可能让别的男人陪她出去，哪怕是巳代那样的小孩也不行，他没有细想过为什么不能，只是本能觉得不行，不妥，不舒服。
纪澹然无奈，被他拉着越走越深，树林里积了很深的雪，踩在上面咔吱作响。
解决完后，纪澹然从树后走出来，陆无极站在不远处，背对着她。
她默默走过去，这次是彻底抬不起头了。
陆无极听到踩在雪地里的声响，没有立即回头，等她走到身旁，才低头看她，微微俯身伸出手。
纪澹然将手缩在大氅里，躲开了。
陆无极不解：“怎么了？”
纪澹然摇头，心里无比窘迫，你让我怎么说？
陆无极当她害羞，没有勉强，两人并排着往回走。
走了一段路，他突然出声，“你不必这么介怀。在外面行军，常有不便。有时渴极，好不容易遇到水源，扒开干草欲俯身喝水，微微抬头，便见饿殍浮于水面，早已腐烂生蛆。”
纪澹然仰头看他，眼眸中透出好奇，“那你喝了吗？”
陆无极低头，锐利如刀的凤眼微微弯起，透出柔和的光，学着她平日的语气，“不喝就会死呀。”
纪澹然皱起眉，想象那个画面，确定是他会做的事。
为了大业、为了无忧城，他可以立刻死，也可以屈辱的活，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
纪澹然心里莫名觉得烦躁，快走两步，将人甩在身后。
陆无极眉心微锁，眼里露出迷惑，是不是不该说起饿殍的事，吓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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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霜从马车里出来，抱着一个小酒坛，在扎好的军账里转了一圈，没有遇到陆无极。
回头遇见竹清意，她撩了一下落在鬓旁的碎发，柔声问：“师兄，你看到城主了吗？”
竹清意目光落在叶霜手里的酒坛上，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师妹，手里拿着什么好东西，不给师兄尝尝？”
叶霜无奈一笑，“城主的旧伤着不得凉，我按以前的古方泡了点药酒，想拿给城主。晚上喝一点，驱寒又助眠。”
竹清意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师妹未免也太偏心了，我身上也有伤啊，也不见你给我弄药酒。”
叶霜早已习惯竹清意这般不着调，没放在心上，“师兄若是需要，回头我再另配一副药，为你专门泡一坛，就不要和城主争这一小坛了。”
竹清意脸上的笑意收了收，转身望了一眼后方，“师妹此时怕是找不到城主，不如这酒就先交给我，晚上我拿给城主。”
“为何？城主去哪儿了？”
“应当是在后面。”
“我去看看。”
叶霜说完，抱着酒往后面跑，竹清意摇摇头没有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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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澹然和陆无极回到马车里，晚膳已经送过来。
陆无极早先知会过辰浩，要在小丫头这边用膳，所以他的那份也直接送了过来。
一大一小两份晚膳，都是粗面馒头配一碗汤，还有一碟小咸菜。
晚膳是伙头兵煮的，和在军营里一样，分量足，只是味道十分粗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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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澹然吃了两口就想放下，想起陆无极喝水的事情，又慢慢吃起来，一点一点咽下去。实在太干，就喝口汤，汤很咸，赶紧就一口馒头。
陆无极看她皱着眉吃得辛苦，搁下筷子，按住她的手，“别吃了。”
“诶？”
陆无极瞧她傻乎乎的样子，薄唇微弯，“咱家还没有辛苦到这种程度，你想吃什么？哥哥想办法。”
纪澹然不想麻烦，况且已经吃了一小半，她都快饱了，“不用了，就着汤吃一点应付过去就行了。”
“行军途中，人数多，饭量也大，伙头兵只管众人吃饱，兼顾不了其他。但要喂好你一个小丫头，哥哥还是有办法的。”陆无极抬手轻点小丫头鼻尖，“想吃什么？”
纪澹然低头看见陆无极那份晚膳，与她别无二致，区别只是馒头多了两个。
她招呼巳代，“去暖香姐姐那里帮我拿点东西过来。”
巳代听完下了马车，一刻钟后回来。
手里拿着一个网格状的铁网片，四四方方，放在红泥小炉上刚刚好。随后从肩上取下一个小布袋，袋子里放着两个巴掌大的小陶罐，陶罐上贴着纸，分别写着牛肉酱、乳糖。
乳糖其实是炼乳，系统的兑换商店里可以少量的兑换食品，价格也不贵。
纪澹然兑了一罐炼乳，将原包装拆了，炼乳倒进小陶罐，原包装被系统回收。
牛肉酱是她亲自做的，做出来那天暖香就用它下了三碗饭。后来她拿出炼乳说是自己用牛奶做的，暖香暖玉看见，没有怀疑。
陆无极解开陶罐的塞子，低头嗅了嗅，“这些是？”
纪澹然指挥巳代将马车车门敞开，把温茶水的小火炉提溜到外面一点，架上铁网格。
她从小几下的抽屉里抽出一把短匕，拿起粗面馒头准备切。
陆无极抬手阻止，从她手里拿过刀和馒头，“想切成什么样？”
这家伙对她用刀格外敏感，平时让暖玉看着，绝对不准她私自用刀。他要是看到了，也必然不让她动刀。
纪澹然没有多想，往外面挪了挪，蹲到火炉旁，“切片，不用太薄。”
陆无极操刀，熟练的将手里的馒头切成约一公分厚的馒头片，递给她。
纪澹然将馒头片放在铁网格上烤，一面烤出焦香就立刻翻一面。
第一片烤好递给巳代，“巳代喜欢牛肉酱，自己刷。”
“谢谢姑娘。”
纪澹然拿起另一片烤好的馒头片，问陆无极：“你喜欢甜的还是咸的？”
陆无极刚刚从旁观察，大抵知道吃法了，“先来一片牛肉酱。”
“好咧。”
纪澹然拿起小勺，从小陶罐里舀起牛肉酱均匀的涂抹在烤好的馒头片上，递过去。
陆无极随手拿起盘子里最后一个完整的馒头，朝她摇头，“手上忙。”
纪澹然迷惑，手上忙放下不就好了，也没有忙到撒不开手的程度，“那我给你放在盘子里。”
陆无极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拒绝，“凉了不好吃，你喂我。”
嘶——
纪澹然眨眨眼，搞不清楚这家伙是天然还是有意，。
陆无极催促：“丫头，喂我。”
纪澹然收敛心神，努力压制小鹿乱撞的心跳，尽量平稳的将馒头片递过去。
叶霜从最前面一路找过来，看到这一幕，脚步一停。
第十九章 她是西洲第一美人？
夜里又开始落雪，排在后面的马车多装着粮草和军备，护卫比较少。此时护卫都在军帐里吃饭，外面几乎没有什么人。
叶霜站在雪地里，目光怔怔望着那辆敞开车门的马车，她找了许久的人就坐在里面，正低头在纪澹然递过去的馒头片上咬了一口。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平易近人又松泛自在得仿佛不是一城之主。
叶霜心里荒凉，想转身回去，低头看见手里的小酒坛。
花费几个月时间采药、晒药，泡出来的药酒，只为了等到冬猎找机会给他。
在这里却步，她心有不甘。
叶霜坚定想法，抬步朝马车的方向走去。
纪澹然杏眼巴巴的盯着陆无极，“怎么样？好吃吗？”
陆无极咬之前想，粗面馒头有多拉嗓子他深有体会，烤过之后更干，就算配上肉酱，也不会一下变得美味绝伦。
但小丫头一片心意不能辜负，就算味道不算好，也要好好捧场。
干香酥脆的馒头片咬进嘴里，口感与之前完全不同，下一秒用宽油和多钟香料混合牛肉碎煸炒的肉酱香味席卷口腔。
陆无极眸光一亮，确实好吃。
“城主，原来你在这里。”
一道轻柔的女声从马车外插入，马车里三人闻声抬头。
陆无极将食物咽下去，看到叶霜，眸中有些许诧异，“叶大夫。”
纪澹然和巳代也看过来，巳代只看了一眼，低下头继续吃东西。
纪澹然的目光在叶霜手里抱着的小酒坛上掠过，笑着招呼，“叶大夫用晚膳了吗要不要一起吃？”
叶霜礼貌一笑，准备拒绝。
陆无极也道：“叶大夫可以尝尝，味道很不错。”
叶霜脸色一顿，话头一转，“会不会打扰你们？”
陆无极就着纪澹然的手又咬了一口馒头片，没说话。
纪澹然把还剩小半块的馒头片放在盘子一角，笑着往旁边挪位置：“不会呀，雪要变大了，你快进来。”
叶霜心情复杂的爬进马车，坐在陆无极左手边，小酒坛也顺势放在小几上。
纪澹然重新夹起一块烤好的馒头片，问她：“叶大夫喜欢甜的还是咸的？”
陆无极一口吃掉最后的牛肉酱馒头片，抢答：“给本座来一块甜的。”
叶霜低下头，长睫轻颤两下，讷讷出声：“我也要一块甜的。”
“好咧。”
巳代适时出声：“姑娘，我来吧。”
顺势从纪澹然手里拿走刚考好的馒头片，熟练的抹上乳糖，递给叶霜，末了又挪回纪澹然身边，“我来烤，姑娘先吃。”
“你吃饱了？”
巳代点头。
纪澹然坐回陆无极右手边，将手里抹好乳糖的馒头片递给他。
陆无极摇头：“你先吃。”
纪澹然执着的递给他：“你先尝尝。”
陆无极无奈，没有接过来，轻捏着她的手腕咬了一口。
“怎么样？好吃吗？”
叶霜低着头，默默嚼着馒头片，难以下口的粗面馒头烤过后刷了一层带着奶香的糖霜，焦香酥脆又很甜蜜，确实好吃。
她并不讨厌这个味道，可她知道城主并不喜食甜食。
虽然城主极力隐藏自己的喜好，她还是在几次宴会时察觉到这一点。
城主不会明言自己不喜欢什么，只用膳时，甜汤、糕点一类带甜味的吃食基本都是浅尝即止，象征性的吃一两口就会放下。
“嗯，不错。”陆无极说，“这是什么糖？为何会有一股奶香？”
叶霜猛地抬头，陆无极脸色自然，不带一丝勉强，惯常锐利清醒的眼眸中带着一丝她此前从未见过的好奇。
“就是用牛奶做的，你喜欢吗？”
“本座不太爱吃甜食，平日吃得极少。这个倒是不错，和甜豆花一样，口味奇特，并不让人讨厌。”
“不讨厌就好，喏，这块吃完。”
陆无极从纪澹然手里接过刚刚咬了一半的馒头片，继续吃起来，抬头瞥见叶霜，“不合口味？”
叶霜收回飘远的思绪，受宠若惊：“没有，很好吃。”
陆无极带着一丝骄傲和纵容看向纪澹然，“丫头别的不会，就爱捣鼓吃食。小玩意儿到了她手里，总能变出花来。”
纪澹然瞧着陆无极莫名得意的样子也不反驳，倒了一杯热茶放到叶霜手边，“叶大夫来找无极哥哥，是有什么事吗？”
陆无极听到“无极哥哥”几个字，修长细白的手指微动，只觉得手心处又酥痒起来，细长的眼睑半阖，遮住眼底柔光，微微翘起的唇角却泄露了情绪。
叶霜目光一颤，幽幽看向陆无极，瞥见那抹从唇畔荡出的愉悦，心凉得彻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