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场合不同, 她感觉这一次陈琛和朱畅的态度与当时十分不同。
纪澹然回礼, 在主位坐下后，才询问来意。
陈琛率先出声，显得十分急切，“纪姑娘, 昨日家中小儿带回两棵青菜苗和新鲜的嫩菜苗，那些都是姑娘所种？”
纪澹然点头，来时她想过商会会长会因何事找她，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件事。
朱畅激动的站起来：“纪姑娘，听犬子说您准备扩大菜园，可否让我等参观一二？”
她有点迟疑，那些菜苗能成功发芽，多亏了在商店兑换的培育液。
如果没有用培育液浸泡种子，她也不确定那些菜苗能否正常长成。
“纪姑娘，可是有什么难处？”陈琛看出她脸色为难，“实不相瞒，老夫与小女这些年寻访各地，寻找可以在沧洲种粮食和菜的方法，但多年未有突破。昨日见到姑娘所种菜苗，鲜活脆嫩，老夫想若是这法子能在整个沧洲施行，于城于民都是一件大好事。”
他言辞恳切，说话时眉心微拢，眼中忧色不是作假。
打破她起初对他的印象，这位粮尚会长确实为民心忧。
“纪姑娘，我老朱是个粗人，今日来也是想请教这种菜一事，”朱畅适时插话，“我们沧州的土地不出作物，种什么都不长。您竟然能在这寸土不生的冻土上种出菜苗，这法子想必十分珍贵。我们想要种菜的法子，您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纪澹然垂眸沉思，片刻后抬头，“两位会长误会了，澹然并非不愿传授，而是当初在院子里种菜也是一时兴起，并未想过会有如此结果。故此不能保证还能种出菜苗。两位若是想学，今日我正与丫鬟商量在府里重新辟一片菜田，不嫌弃的话，可以过来看看。”
陈琛和朱畅相视一眼，眼中透出喜意，起身朝她作揖，“多谢纪姑娘慷慨。”
沧洲若是能种出粮食，陆无极就不必再执着于抢西洲的城池，不惹到哥哥，他的命运或许不会走到最糟糕的地步。
她的心绪有些乱，隐隐觉得这样才是最好的办法。
目前她还没有找到彻底解决沧洲土地问题的办法，她做完冬猎和冬祭任务后，攒下不少银币。
用银币兑换培育液，一份培育液兑水后可以浸泡很多种子。
她可以将种子处理了再拿出来，按照巳代和她试验出来的办法，先小范围种植一批蔬菜，后续问题她再慢慢解决。
既然他们要参观，纪澹然觉得把菜地设置在自己院子里有些不合适，跟陆管家说明后，把西暖阁隔壁的一座空院子里的空地全部征用作菜地。
撒种前翻地、施肥、准备保持温度的大棚需要时间，这次菜地面积比较大，准备的物品也多很多。
巳代对这些很熟悉，纪澹然将这部分工作全权交由他处理，两位会长也跟随他学习。
纪澹然回到西暖阁，关上房门，进入系统兑换商城，点开“培育液”详情页面，她身上的银币还能兑换五份培育液。
点下“确定兑换”，攒下来的几千银币瞬间清空。
她顾不得心疼，拿出培育液后，又看了一遍详情，发现一个以前从未注意过的细节。
“培育液增强种子的存活率、出产率，增强后获得的特性可遗传三代。”
……遗传三代？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用培育液浸泡过的种子长成后又结出种子，这些种子也具有第一代种子的高存活率和高出产率。
虽然只遗传三代，好好利用，也将有一大笔产出。
她迅速算出五份培育液可以侵泡多少种子，心里有底后，吩咐暖香去陆叔那里帮她要几样菜种。
上一次的培育液还没有用完，这次依然只是试验。新兑换的五份她暂时不准备用，找了个木盒放好，小心锁上。
如果找不到别的办法改善沧洲的土地问题，这五瓶培育液就是希望。
空院子里的菜地试验备受瞩目，除草翻土施肥后，撒种那日，府里家仆、各商会会长、住在东苑的先生们都来观礼，隆重得像大型企业新项目开业仪式。
此后，有家仆精心照管这片菜园。巳代几乎每日都会去查看情况，陆无极偶尔也会去园子里看看。
———
雪灯节，类似西洲的元宵灯会，只是时间不同。
纪澹然早早瞄准这一天，提前邀请陆无极。
那日风和日丽，她戴着他送的发钗，去书房堵人。
陆无极从一堆公文里抬起头，“你又出不了府，凑什么热闹？”
她眨眨眼：“只要无极哥哥你点一点头，我就能出去呀。”
陆无极侧身避过她的视线，“你不能出府。”
她将点心放在桌子上，绕过去走到他身边，伸手扯他衣袖，“无极哥哥，听书荷说雪灯会那天，街道上挂满各色灯笼，还有冰雕大赛，我想去看。”
颦眉抬眸，委屈巴巴，声音又娇又软。
陆无极捏着公文的手指发紧，心跳缓缓加快。
他扯过衣袖，还是不应。
纪澹然心里有些慌，腊月二十九触发的特殊任务，要在十五日内完成。
她本不能出府，之前一直淡定，因为她知晓沧洲新年习俗与西洲不同。
重要的雪灯节在正月初十举办，她原本很有信心磨着陆无极这一天带她出去游玩，出去后再想办法做任务。
若是他不松口，她一时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出去，时限又快到了。
纪澹然心一横，抬起头，从身后环住他宽厚坚实的肩膀，双手交叉锁在他胸前，俯身靠在他肩膀处，“无极哥哥，我在府里待腻了，你带我出去玩一下嘛，就雪灯节那天。”
陆无极背脊僵直，一动不敢动。
她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到。
只觉得贴着他肩背的身体柔软温暖，环住他的两条手臂如同两根沉重的绳索，将他牢牢困住，动弹不得，鼻息间满是她身上的甜香。
心脏鼓动不安，左手手心的伤处泛起酥麻。
与她肌肤相触的身体，哪怕隔着好几层衣物，如同烙铁一般莫名滚烫。
“无极哥哥。”
没有丝毫反应，纪澹然心里突然没底，她真是出息了，敢撩无忧城最不解风情的男人。
他不会在生气罢？
“无极哥哥，雪灯节那天书荷、兰兰都要出去玩，我也想去。我不会乱跑，你就答应带我去嘛，好不好？”
她顶着被凶的风险又求了一遍。
陆无极脑子里一片空白，她说了一大串话语，他只听到：“无极哥哥……好不好？”
“好。”
身体先于理智，他听见自己轻应一声，霎时身心都轻松了。
罢了，就应了她。
她那么听话，不会出事。
纪澹然惊喜的松开手，圆溜溜的杏眼里满是喜悦，“真的？说好了不许反悔。”
陆无极垂眸不敢看她，暗暗吸一口气，重新拿起批到一半的公文，“嗯，答应你。别扰我了，回去罢。”
“最喜欢无极哥哥了。”
目的达成，纪澹然丢下一句，提着裙子跑出书房。
丢下稳重的城主大人愣在当场。
最喜欢啊，应是超过纪凌霄了罢？
第四十七章 别人都有，你也要有。……
正月初十。
雪灯节是晚上, 纪澹然在沧海苑同陆无极用完晚膳，回西暖阁换衣服。
考虑到晚上的任务，她穿得轻便。
湖蓝色袄裙, 发间没有戴贵重首饰，只在偏髻上插戴了几颗东珠小钗。
发辫上缠了袄裙同色的丝带，身后长发披散及腰, 系了一根湖蓝色发带，挽成蝴蝶结。
暖香站在她身后，替她梳通长发，“姑娘, 为何不戴城主送您的那支发钗？”
纪澹然淡笑，“今日人多，要是戴出去弄丢了，可没处哭, 就这样罢。”
暖香想说雪灯节在沧洲也是情人相会的节日, 姑娘儿郎都会穿戴最好的衣饰出门。
转而看到她倾城容色, 穿戴简单也不掩风华，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
纪澹然摸摸发髻, 一切准备妥当，从梳妆台上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青花瓷盒, 扁扁的小圆盒，揭开, 异香扑鼻。
盒子里是白色的膏状物, 不多，只有薄薄一层，纪澹然指尖沾上一点，涂抹在手腕上和耳后。
暖香吸吸鼻子, “姑娘，这香膏好香啊，奴婢从来没见您用过，也是城主送的吗？”
纪澹然笑而不语，这香膏是她找苏长千讨的，混了索魂香的香膏。
擦在身上后，香味淡且特别，只要近身闻过，就很容易辨别，香飘十里不散。
收拾妥当，今夜西暖阁不留人，暖玉、暖香、巳代都跟着她出门。
踏出西暖阁，陆无极和辰浩站在屋檐下。
纪澹然眉间舒展，走上前去，“无极哥哥，来了怎么不进来？等多久了？”
陆无极转身，被她灿烂的笑颜晃了眼，“刚来。”
言辞显得木讷，突然变得不会说话。
她退开一步，仔细打量他。
他穿一身浅湖蓝色衣袍，头戴天青色玉冠，配上他独有的银发，少了两分威严稳重，多了三分潇洒温雅。
她上前抱住他手臂，弯起眼眸，“我们衣衫的颜色好相称。”
他后退一步，看她一眼立刻垂下眼眸。
眼睛不敢看可以垂眸躲开，气味却无法遮掩回避。
本就五感敏锐，她又挨地如此近，身上独特的香味一阵一阵袭来。
他耳根发热，身体僵直，不愿被看出来，绷着脸一脸严肃，“准备好了就走罢。”
确定他闻到了索魂香，纪澹然松开手，与他并肩出门。
府门前，苏长千、陈镶、竹清意三人站在台阶下，似在等人。
纪澹然看到三人，扭头看向身旁，“三位先生也要去？”
陆无极莫名有点心虚，微一点头，“前日无意间说起，三位先生也想逛一逛灯会。”
实际是那日她约他后，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雪灯节一男一女出去的意义不同寻常。拿不定主意时随意问了辰浩两句。
刚说两句他就意识到辰浩不是一个倾诉的好对象，辰浩的经验并不比他多。
没曾想辰浩大嘴巴立刻报给陆管家，陆管家十分上心，生怕一个没处理好坏了城主的好姻缘，连夜请陈镶和竹清意商量。
原本他只请了这两位，半路遇见苏长千，他无意间听到几人谈话，插话表示关于表姑娘的事，他知晓一二。
于是四人一合计，成了城主大人的“闺蜜团”。
城主今日的衣饰，也是参考“双面间谍”暖玉提供的情报，才搭得如此相配。
纪澹然闻言没有多说什么，视线在苏长千身上停了一瞬。
城主府离热闹的灯会长街有一段距离，他们坐马车出门，在街口停下。
下车后，一行八、九人，暗处还有不少影卫盯梢。
眼前的街道十分宽阔，两侧店面小摊鳞次栉比，人流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全是烟火气。
纪澹然一眼看见站在不远处糖葫芦小摊前的楚书荷，提起裙摆往那边跑。
陆无极站在原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苏长千叫上陈镶和竹清意，往另一条街走。
那条街上人少一些，远远闻到酒香，苏长千馋酒，他回头跟陆无极打招呼，“城主，老夫和两位先生去吃酒，您和纪姑娘在街上好好逛逛。”
说完还不正经的眨眼睛。
陆无极：“……”
暖玉也拉起面向往隔壁一条卖胭脂水粉的小巷走，出来时陆管家提前吩咐过，不远不近跟着就行，不要打扰城主和纪姑娘。
没有想好借口的巳代站在原处，挠头半晌，“城主，花丑让我给她带些药材，我去后街药材店看看。”
无人应声，他抬起头，面前早已没有人影。
他耸耸肩，默默隐入人流。跟辰浩汇合，不远不近跟在两人身后。
“书荷，兰兰。”纪澹然走近糖葫芦小摊。
楚书荷和陈兰正在付钱，闻声转过来。
“澹然，吃糖葫芦吗？”楚书荷收回钱袋，顺手又摘了一串糖葫芦，递给纪澹然。
五个山楂串一串，红彤彤的，裹了糖浆，极为诱人。
纪澹然下意识接过来，“谢谢。”
楚书荷重新摸出钱袋，准备付钱。
旁边伸出一只大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递过一块碎银，“三根糖葫芦，我付。”
楚书荷和陈兰闻声转头，看到付钱的青年，眼底讶然，“城……城主。”
陆无极转眸看过来，神色平淡，“今日陪澹然出来，称呼陆公子就可。”
楚书荷和陈兰点点头，立刻改口称“陆公子”。
纪澹然听到他的声音，探身从稻草扎上又摘了一串糖葫芦，回身递给他，“无极哥哥，给你。”
陆无极袖手避开，眉心微拧，“不必。”
她坚持，“大家都有，你也得有。”
他失笑，“小孩子吃的东西，本座不用。”
“哪里就是小孩吃的了，糖葫芦酸酸甜甜，老少皆宜。况且你年纪也不大，拿着。”她抓起他的手，将糖葫芦塞进去，转身看向老板，“老板，糖葫芦多少钱一串？这位小哥的我付。”
老板也是个年轻人，站在一旁看了一阵，此时脸上的笑意还没散去，“糖葫芦五文一串。”
纪澹然摸出五文付了，面上镇定，心里却是有些惊讶。
西洲一文钱一串的糖葫芦，在沧洲要卖五文。
在沧洲，新鲜水果和蔬菜属实珍贵。
陆无极望着手里的糖葫芦，无奈的扯扯唇角，确实很多年没有吃过了。
自父亲去世，就再没有人给他买过糖葫芦。
楚书荷和陈兰站在旁边，拿着糖葫芦，完全插不上话。
两人察觉城主和纪姑娘今日的衣饰分外相配，护卫也不在身边，她们后知后觉可能打扰了两人。
楚书荷朝陈兰递眼神，“怎么办？”
陈兰微微往后仰身，“我们也溜？”
城主好不容易有个看进眼里的姑娘，她们不能没有眼色。
楚书荷点头，心里想好托词，准备跟城主和纪澹然说，斜刺里突然插进一道声音，“城主，您也来看灯会吗？”
陆无极转头，陈娇站在对面。
她今日穿着一身红裙，头上戴着贵重又惹眼的金饰，整个人显得端庄贵气，奢华至极。
眼里满是惊喜，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纪澹然站到他身旁，眉眼带笑，“陈姑娘，好巧。”
陈娇眼里的喜意淡去，别人都能看出端倪，她自然也一眼明了，“两位一起逛灯会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