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旭在旁边一直没吭声，李星神色一直冷得吓人，教练见俩人都不练车，出去干自己的事了，直到李星把计算机关了，气氛依然十分冷凝，王思旭才说：“我们做不成校友了，你得去北京了吧，恭喜你啊。”
李星望着教练桌子上的被烟头烫出的一个小木疤，摇摇头：“我要复读。”
厚片眼镜后面的眼睛装不下的震惊，不可置信道：“你疯了吧，为什么啊。”
李星刚才一直在查艺术生的成绩，查艺术生可以上的学校，理由挺显而易见了，王思旭道：“你为了你妹妹？”
李星未置可否，依旧盯着桌子上那个木疤。
即使王思旭不善言语，他跟李星也没要好到可以谈私事，但王思旭还是忍不住劝道：“你放着清北不去，要复读，比我考三年驾照过期了还要考，离谱十倍都多。”
李星没说话，摁开手机看电话手表的定位。
“你为了你妹妹做到这个地步，她反而会负担更大，”王思旭劝道，“而且你今年能考这个成绩，明年不一定会比它高。我不理解，你去外面上学，她自己复读也可以，你们放假还是一样能见面。”
“复读压力很大，我得陪她，”李星声音很淡，“她胆子很小，也经常胡思乱想。”
李星已经执拗地走进了那个思维，说不上对或者错。
过了一会儿唐盏就到了，王思旭和唐盏简单打个招呼，看着唐盏把李星接走了，李星的家长怎么可能同意李星那么做，王思旭看太阳落下去一点，不再想李星的事儿，自己又去练车了。
“哥这车该退休了。”唐盏开着车闲聊，“等你驾照下来自己选一辆。”
李星也是坐这辆大粉车长大的，对这颜色说不上喜欢，唐水喜欢更重要，不过遮风挡雨了这么多年，也有一点点感情，“哥给自己换就行，我还没想好。”
李星替唐盏着想，一下买两辆车，负担应该不小，而且唐盏已经半年多没上班了。
哥说等他们高考完就去放松，做自己想做的事，那他们如果复读，哥也要跟着再辛苦一年……，李星抿了抿嘴。
“小伙子真装啊，查了分数也没见你笑一个呢，”唐盏看着副驾驶的李星笑了笑，“还摆那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你要上天啊。”
李星搓了搓脸，说道：“哥，唐水知道了会很难过，除了陪着她，我实在想不到还能为她做什么。”
李星也想问，哥为什么能看起来这么心绪平和呢，唐水为了考美院，也那么努力了，结果不是失之交臂，是更惨的一点缘分都没了。
“唐水……别老把她当小孩了，”唐盏目视前方，“唐水有自己的人生要过，她有自己的选择和决定。”
那她选我，哥也反对了啊。可是李星不敢强嘴，他也不占理。
汽车匀速驶过加悦澜湾门口，从家到驾校的距离不算近，唐盏开车一个来回的时间，唐水估计已经遛完狗了，李星下车朝 C 栋走。
几天不见的想念是有的，李星没等唐盏去停车，自己先上去了。
小花园的亭子里，唐星星被拴在一边，趴在地上听唐水跟人讲话，唐水自己没查成绩，有人找上门来告诉她。
第58章 李平
叶树虽然不关心自己的分数，但闲得没事，还是查了一下唐水的。
比他还低。
叶树记得群里有人说练车看见李星了，他估计手机在李星手里，唐水又没给他电话手表的号码，叶树直接叫司机来了加悦澜湾，唐水当时正在大门口。
“你来干嘛？”唐水牵着狗绳，已经打算回家了。
“你查分了吗？”叶树想委婉，但他没那个技能。
唐水说没有，叶树挠挠头，“你考得不太好。”
唐水没表现出很失落的样子，她答得怎么样，自己心里有数。
“我星哥的分数呢？”唐水问。
班级群里早有人发了，叶树给唐水看，唐水点点头，表情没什么波澜，“星哥很厉害，又努力，他就该是这样的成绩。”
叶树问：“那你什么打算，要复读吗？”
唐水摇摇头，“我奶奶家有几亩地，回家种地。”
“那你跟李星……，他上高校，你回家种地，等他上了大学，你会等他吗……”叶树试探地问。
唐水不牵强地浅笑，“是啊，没可能了。”
“我如果复读，星哥也会复读。”唐水看着面前走过的一对小情侣，“读书，好累啊，我不想再体验一遍高三了，好累。”
唐水脑海里浮现出李星高考前累倒两次的场景，轻声说了两遍好累。
叶树决定趁人之危到底，“唐水，你种地太可惜了，你考虑跟我去美国吧。”
叶树本来做好了唐水再次拒绝他的准备，唐水却转头看着他，眼神里真的在思考这事。
叶语去年就上大学了，参加专门的面试筛选过关以后，通过几项考试就能去，唐水也有之前参赛的美术作品，美国的那所艺术院校也很有名，不过很多学生因高昂的费用望而却步，“其实……，连考试都可以不用，”叶树劝说唐水，“只要你想去，我会帮你办到。”
唐水呵呵地笑：“有钱真好。”
“光有钱不够，”叶树还认真地解释，“那里的老师都很厉害，也不是有钱就能进去的。”
唐水去解亭子边的狗绳，一边对叶树说了个“好”。
这就答应了？叶树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那我们……”
唐水扬了扬瘦白的手腕：“电话联系，我该回家了。”
脚下的石板路有了小小的坑洼，边缘包围了些许矮杂草，唐水一步踩一阶，她已经不记得刚来这儿时脚下的石板路的样子。
几乎日日都经过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不像当初那么平整。
唐水低着头走，在楼道口迎面撞上从电梯里出来的人。
你也住这里？我住二十二层，你呢？
唐水抬头：“星哥，你回来了。”
“嗯，哥接的我，”李星抬手拨了拨唐水鬓角的碎发，有一层细汗，“回家吧。”
他们还没再说两句话，唐盏停好车也进来了，“在这站着干嘛，不热啊。”
三兄妹各怀心思，谁也没有戳破这份宁静。
李星回了家又自觉干起了厨师的工作，之前他出门或者唐水出门考试，唐水总会扒在门口说好想念星哥做的饭，其他的饭她都吃不惯。
唐水抱着抱枕和哥一起看电视，并没有去打扰厨师的意思，李星把人叫进厨房：“唐水，进来尝尝盐味。”
唐水磨蹭了一下，跑去厨房，吃了一口西红柿牛肉，微微仰脸朝李星笑：“好吃，盐味正好。”
“谢谢星哥。”
李星错愕了一下，“谢什……”
唐水的电话手表响起来，李星把小碗放回台面，唐水边往外走边接听。
电话那边好腻味，“水水，我到家啦。”
李星猛地看过去，眼神要把唐水没走远的背影灼个洞出来。
唐水垂着眼说：“真腻歪，你要不会好好说话我挂了。”
分明是个男生的声音，唐盏也瞧过来，唐水就站在俩哥中间的地板上。
“别别别，”叶树说，“我这不是不知道说什么嘛，就想听听你的声音。”
“你听见了，”唐水声音没什么起伏，“挂了，我看电视了。”
还看什么电视，唐盏当即就把电视关了。
唐水没顾客厅和厨房里俩哥传来的诡异气氛，低头举着左边手腕，另一只手单手摆弄电话手表，假装要把刚才的号码存进电话手表的电话簿。
她根本没摁对手表上面的小按钮，一股强有力的大手拧着她的肩膀把她翻过来，李星已经尽力控制着情绪，可那股激愤和凶狠还在，“为什么叶树有你的号码？”
肩膀被捏得生疼，唐水也脸色不好，仰脸看着李星的眼睛，直白道：“我们见面了，我给的。”
只有李星和唐盏知道给唐水给别人电话手表号码的含义是什么。
一中不让学生带手机去学校，偶尔会有个别的学生带手机，被发现了以后轻则没收三天，重则通知家长来领。
高中晚自习下课晚，因为唐水的夜盲，学校破例让她戴，毕竟也不能玩游戏，唐水也保证过上课期间不会响，连震动都不会。
因为知道号码的只有那几个人，都是唐水很重要的人。
那个人进入了唐水的生活里。
“为什么？”李星声音都不自觉得发颤，“为什么要和他见面，还给他号码，你们……见面说什么了？”
唐盏进入厨房把火关掉，轻拍了下李星紧攥唐水肩膀的手，李星才发觉自己手背上的青筋都起来了，松开手退了半步。
哥哥的眼神更复杂，低声叫她的名字：“唐水。”
唐水不去看哥哥，对着李星的方向说道：“男女生见面能干什么呢，他替我查了分数，替我找好了美国的学校。”
李星不可置信地看着唐水，他们明明只有几天没见，唐水却陌生得让他不能接受。
“唐水……”唐盏往旁边拽了一下唐水，“你真的决定去美国？”
唐水抿嘴点点头。
李星心口起伏：“只因为考试没考好，你就放弃……”
“只是一次高考失利，我们可以再来一次的，唐水，不要去美国，”李星去牵唐水的手，手心相触，他想抓住，“你不是更喜欢中国画嘛，明年再考国美，你一定可以的，我陪你一起，你落下的课，我给你补。”
唐水任李星牵着她，平静地说：“可我不想再过一年高三了，这一年，我都要累死了，每天都睡不够，每天都很累。”
唐盏的电话不合时宜地响起，他本来不想接，握了几秒，转身出了门。
唐星星趴在窝里浅眠，它已是一条老狗，一天里卧着的时间比走动的时间要多。
“你是能给我补课，可是你能保证明年我能考上吗？”唐水摇摇头，“如果你能让国美今年录取我，我就不出国了。”
李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没有能力做到。
“我本来也不会考这么差，这个分数连好一点的大专都去不了，”唐水继续说，“实验教室里的灯光太暗了，我语文连作文都没写，我记得我跟你的约定，我也努力过了，可越是想要，就越是要不到，后面的考试我还在想语文，还在想你。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完了。”
“你能为我做什么呢？你为了我不去北京念书，我……承担不起。”
在一无所有的学生时代，只能过度地为对方牺牲，是少年人自以为是的爱情。
“所以……，你选择能给你提供未来的……”男生断断续续地问，“那我呢。”
“我们被狼狗攻击的那天，还有龙猫被关在门外的那次，哥哥都跟我说过，要选择自己更重要的，”唐水说，“对不起，我的将来比你更重要。”
一叶可障目，一树遮全天，亦不见廖星。
李星使劲咬着牙，眼底发红。
唐水对李星感情的屠杀还没结束，“星星……，有什么用呢，我还是看不见。”
唐盏接完电话，开门的一瞬间被吓到了，唐水和李星还在面对面立着，李星死死盯着唐水，唐水也望着李星。
两人之间毫无温情。
唐盏早说过了，爱情不是亲情的进阶，退一步，李星和唐水之间就什么都没有了。
唐盏把李星推到沙发上坐好，真害怕他的状态会支撑不住晕倒。
唐星星又掀开眼皮，罕见地去凑近李星，卧在他腿上。
晚饭是没人吃了，唐水去了小卧室，和唐盏确定了她要出国的事。
唐盏沉默了很久，没有反对。
无视沙发上的唐星星和李星，唐水像往常一样刷牙洗脸，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电话手表又响起来，唐水接通以后关上了房门。
“你把她当小孩儿，其实她主意大得很，”唐盏坐到李星身边，揽着李星的肩膀，低声说，“星哥，向前看吧。”
当初唐盏说，他们两个小的如果闹掰了，送走的是唐水，阴差阳错，这么多年，谁也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结局收场。
电话手表里的声音通过厚重的门板传出来，李星应该是听不清的，但他听见，唐水和叶树聊了很久。久到空调吹凉了男生的脚腕，迟迟迈不动步伐。
李星没有挽留过什么的经历，他天生不会这个，也从来没人为他停留。
“你到时候如果想吃中国菜，可以去我家，我家的厨师里有会做各种中国菜系的，”叶树声音兴奋，说起美国生活滔滔不绝，“意式和法式也有，保证让你让你顿顿不重样。”
唐水已经关灯，手表放在一边听着，时不时响应一两句，“美国有香菜……”
李星进来挂断他俩的通话。
唐水半坐起来，胳膊伸长摸了摸电话手表，没摸到，在黑暗中自嘲：“别欺负一个瞎子。”
“星哥，我不想说对不起，我做错了吗？”
李星没说话，他指责不了唐水分毫，扣着唐水的后脑勺吻她，唐水没反抗，顺着李星的力道回吻。
这个吻李星尝到了唐水的无所谓。这种无所谓就像有人顺手分了一瓣橘子到嘴边，唐水没看是谁递过来的，就张嘴吃了。
唐水在这个吻里又尝到了在乡下夜晚的那个味道，辛酸苦咸。
不是她的。
“唐水，别走，给我点时间好不好，我会努力的，”男生用最后的尊严的哀求，“是你把我带回家的，你不能就这样自己走。”
唐水把电话手表摸到手心里，心里想摸一下李星的脸，却按着手表没动，“这些年谢谢你陪我长大，像哥哥一样照顾我，我不会忘记你的。”
男生的声音里混着难挨的疼，悲痛地叫着那个曾给过他无数次希望和阳光的名字，“唐水……”
你知道我想要的不是你说这些。
“我长大了，”唐水说。
“李平，我不要你了。”
_上卷完
第59章
会议室的一项政府投标档讲解进程未到一半，项目组负责此次会议的组员瞄向会议桌的主位，一看不要紧，看完就卡了壳，“符合资质的竞争企业除我们之外还有……有十二三家……”
主位上的男人上半身坐姿端正，定制的西装笔挺，两条长腿随意交迭，面容清秀却不稚气，工作起来周身气质不怒自威。
“辛苦了，今天先到这儿，”主位上的男人及时中止了会议，对另一侧汗涔涔的组员既是解救也是施压，“这个项目如果能拿下对公司的发展会更稳固，刘组长的初衷非常好，不过投入的资金占比过多，回报周期太长。”
副手位的刘组长点头应是，组内再进一步商讨，主位上的男人起身走出会议室，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偷偷松了一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