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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州永安区青鸟小学。
李昭昭和林绵两个人的电话基本就没停下过，到最后都是一边充电一边打，手机烫得很，根本不敢贴着耳朵，直接开了外放。
刚刚陆陆续续已经有好几个家长来接走自家的小孩了。
剩下的孩子中，离得最远的学生，学校与家距离有约莫五十公里左右。
因为许多地方没有公路，还是泥泞的山路土路，单程坐车都得花上三个小时以上。
那些五六年级的大孩子，或者居住比较近的同学，知道自己家地址的，已经自行协商好明日天亮后组队回家。
但有一部分小孩只有七八岁，连自己家具体是什么区什么村都说不清楚，就需要老师和寄宿阿姨帮忙联系家长来接。
“喂你好，这里是青鸟小学，我是李昭昭老师，对对，刚刚的天幕您这样也看到了吧，哦对对，应该是真的，对，所以麻烦您这边尽快来将您女儿洪爱娣接走……喂？喂？”
嘟嘟嘟的忙音传来，饶是脾气再好的李昭昭，都忍不住想骂人了。
一听到让他们来接走女儿就挂断电话的家长，光是她这边就已经是第七个了。
怕声音相互影响，在另外一侧打电话的林绵看了过来，讽刺地摇摇头：“又挂断了？”
李昭昭点头，深吸了一口气，继续翻看下一个学生家长的电话。
林绵则一边等电话接通，一边抱怨：“我是真的想不通，再怎么也是自己的女儿，出现了这么大的事情，学校这破地方他们又不是不知道，一旦暴雨开始后，肯定会被淹的啊，还不尽快把女儿接走，老是挂电话，不然就是各种推脱，到底什么意思”
“既然这么不在乎，当初干嘛要生……”
她念叨到一半，叮咚了半天的手机终于被接通了，忙话风一转：“喂你好，这边是青鸟小学，我是林绵老师，您这边请尽快抽空来把孩子接回家……什么？不行的，学校这边老师也要回家，没有人带孩子，而且学校楼太低了，也会被淹……没有没有，学校这边已经通知暂时休学放假了，放假了肯定就不能……”
同款嘟嘟嘟的忙音响起，林绵气得想摔手机，终于情绪爆发破口大骂：
“太离谱了吧，都说学校放假了，都说学校楼太低了也会被淹了，还不来接，还说让我们老师留下来照顾孩子！说他们没空来接孩子？？？”
“那是他们生下来的孩子，才七八岁大，在这么大的灾难面前，就这样丢在学校？自己不照顾还让我们老师留下来照顾！”
李昭昭脸色也很难看。
根据统计，刚刚家长来接走的有二十几个。
可以自行回家的学生总计有五十来个，基本都是五六年级的学生，还有几个在读三四年级但相对比较早熟，且学校离家也不远。
剩下的八十来个孩子，要嘛还太小，要嘛是离家太远了。
她们打了这么久电话，正连夜赶来接自家小孩的家长有四十几个，承诺明天早上或者明天晚上会来接小孩的有十七个，总计还有六十几个小孩子最晚明天晚上就可以回到家。
但还剩下二十个左右。
这二十个家长里，有几个是电话直接没打通的，剩下的全都是以各种理由推脱，说要让孩子就留在学校里，让她们老师帮忙看孩子。
李昭昭透过窗户看向学生宿舍楼。
青鸟小学其实是福利性机构，靠联邦政府拨款度日，为了节省开支，这么多孩子，舍管阿姨和生活老师加起来也才只有四个，在课后的时间里，其实基本都是小朋友们自处。
大家白天上课，晚上会有一个小时的晚自习，用来写作业，晚自习后则统一回到宿舍区轮流洗漱。
宿舍采用的是错班分布，即五六年级的大朋友和一二年级的小朋友住在一起，学校人手不足，很多事情只能她们互帮互助。
这对高年级的小朋友来说是很不公平的，因为这样安排，除了学业之外，她们还肩负着帮看顾小妹妹们的责任。
但好在，乡村里的孩子懂事得早，无论是高年级还是低年级的小朋友都很乖，几乎没有发生过诸如排挤、霸凌或者吵架打架等事件。
这也差不多成了青鸟小学的特色传承。
曾经接受过高年级大姐姐关爱帮助的一年级小女娃，总会成长成为可以给别人关爱的高年级大姐姐，再把曾收到过的那一份关爱，延续下去。
青鸟小学至今成立已有32年，从这里走出过很多勇敢坚毅，热情上进的女孩子，她们许多人在多年后都会再度回到母校，或捐款，或慰问，或留下来，成为这所学校里的老师。
李昭昭，就是这所学校第13届的一名新生。
在大学毕业后，她果断放弃了更好的条件，义无反顾地重新回到19年前第一次踏入的这一所小学里，站上了讲台。
这是她一切梦想起航的开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也将会是她一生的归所。
但也正因为她是从这里走出去的，所以比谁都更清楚，为什么会有这二十个家庭出现这样的情况。
“给他们打电话，问清楚地址，我明天开校车，送她们回家。”李昭昭转头对林绵道。
“你要送她们回家？”林绵吃惊，“太麻烦了昭昭，这些孩子多在不同的乡镇，又山路十八弯的，你一个个送，一整天都未必送得完啊！”
李昭昭却心意已决：“总不能把她们放在这里等死，没事，反正我孤家寡人的，也没有什么事情，这二十户人还需要麻烦你多帮我打电话问清楚地址。”
虽然每个学生在入学的时候，都有让家长协助登记过家庭地址。
但是天幕出现之后，那些多山的乡村地带将会发生怎样的洪水惨剧，大家也都已经看到了，毫无疑问，这两天内大家肯定都会往高地迁徙。
所以原本的地址就作废了。
要送这些学生回到她们父母的身旁，肯定要确认新地址，或者约定会面的时间，以免李昭昭费时费力将孩子送过去后，却找不到家长人。
林绵叹了口气，心中百感交集。
教师的职责就是负责孩子们的学业，在生活方面，一向由两名宿舍管理员和两名生活老师负责。
李昭昭是高材生，一直都是很聪明的人，天灾还有两天就要降临了，面对即将到来的连绵不断的暴雨和极寒，她应该知道，这些孩子的去留，其实不是她的责任。
她自己当前亟待做的，就是尽快回到自己家里，囤积食物，购买御寒物品，考虑如何度过这个天灾。
而不是在这儿为这些小萝卜头发愁，明天还要花一整天的时间，来送她们回家。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这么喜欢李昭昭这个人吧。
“好，我这就联系这些学生的家长，昭昭，对不起，我等忙完了这边的事情，晚点我就要先回家了，明天不能跟你一起送她们了。”
林绵低下了头，她才刚来这学校没多久，要说对这些孩子们感情有多深厚也不至于。
在这种时候，她肯定是更放不下自己的父母爷爷奶奶的。
“傻绵绵，对不起什么呀，你今晚能留下来帮忙，已经非常难得了，我替那些学生谢谢你。”
林绵摇摇头，没再说话，播出了第一个号码。
几乎是在她刚按出拨号的下一秒，手机另一端就传来声音：“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林绵皱眉，换了另外一个号码，再拨出，还是同样的情况：“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另一侧的李昭昭也发现了，这一次再打过去，除了有几个号码是在响了几声被掐断后，其余的都是同样的“无法接通”的提示。
两人相视一眼，心下一沉。
她们的号码被这几个学生的家长拉黑了。
第16章
对青州向阳乡而言，这是一个不眠夜。
向阳乡有两百多户人家，方圆十里范围内，算是比较大型的村落了。
此时家家户户灯火通明乒乒乓乓的，比过年的时候还热闹。
唯一不同的是，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慌张与恐惧。
王敏是家里最小的女孩子，上头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
姐姐王婷在洛区上高中，刚刚通过电话，她已经第一时间出门去公交车站，刚好赶上了最后一班公交车，大约半小时后回到终点站，到时候阿爸会骑十五分钟左右的摩托车去接她回家。
哥哥只比她大了三岁，每天自己骑二十分钟左右自行车上下学，此时已经到家里了，现在正在帮爸爸妈妈收东西。
王敏从小受宠，在家里野得无法无天的，此刻也乖乖的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收自己的衣物。
“敏敏，冬天的毛衣大衣都挑最厚的带上，还有袜子，围巾，也要挑厚的，那些蓬蓬的公主风都不要了，太占地方。厚袜子别忘记带了。”
“你那些小公主小芭比都不要了，最多带一本书，所有的零食都自己收起来都带上，明白吗？”
“敏敏，别挑漂亮的，都挑最厚的。”
母亲王小桃走进走出地往一个个编织袋里装东西，路过她房间门口的时候一再叮嘱。
王敏被刚刚天幕上的那些场景吓到，相比平时乖顺了不少：“我知道的妈妈。”
王小桃一边装物资，一边不住地叹气，越收拾越愁。
丈夫王博林刚刚已经骑着摩托车出去了，除了等下接女儿回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就是去城里租房子。
他们家没有亲戚在城里，不存在说投奔亲戚，那就只能自己租一套高层楼。
但现在这情况，想也知道房子有多难租，而且大晚上的。
也不知道丈夫能不能顺利租下哪怕一个小单间都好，只要一家人能住进去就好。
想到刚刚看到的天幕，她浑身都止不住地颤抖。
刚刚在天幕上，虽然没有她们被冲走的画面，但是她看到了她家的房子。
她家刚好就在河道转弯处，暴雨刚下没几分钟，冲下来的泥沙和那些木头杂物就都堆积在门前河道拐弯的三角区，只半小时，家门口就淹起来了。
最早被淹没的，就是她们家的房子，先是一楼，而后是二楼，三楼！
王小桃设身处地地想了想，正常来说，水一淹，她们肯定都是下意识地往二楼三楼逃。
毕竟雨那么大，道路又都被淹没了，山洪湍急，谁也不敢下水。
而且，谁也不知道这雨会下那么久，大家肯定都想着，撑死洪水淹个半层楼一层楼，总不可能三层楼都淹了吧？所以肯定不会冒着大暴雨进入山洪中逃生的。
山洪刚来的时候没逃，后面就更逃不掉了，汹涌山洪足有三层楼高，水流又那么急，人一下去就被冲走，怎么逃？
如无意外的话，不逃，全家人肯定都会被困在山洪中，绝望地被淹死在自己家里……
不能让悲剧上演。
但搬家是非常繁琐的一件事情，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下。
她将家中所有的贵重资产和积蓄都先拿了出来，清点算了一下，全家仅存的所有积蓄还不到十五万。
十五万，要负责五个人，哦对了还有她那刻薄的公公，总计六人，太窘迫了。
食物的话除了一些干货，暂时倒是不用准备太多。
家里有种地，新一季的水稻收了有一千五百斤左右，都还没脱粒，但是这些不能泡水，一旦泡了水全发芽了，所以必须尽快找到房子搬家，先把粮食搬过去。
还有几袋米，也有几百斤，以及三百多斤的红薯，一百多斤的花生干和玉米干，几十斤的地瓜粉。
再加上家里养的几十只鸡鸭，空间有限，食物应该是不用再买了。
可惜了田里的那些青菜，估计就带不走了，也没有时间摘，不然青菜应该还能收成个一两百斤。
被褥厚衣服这些倒是现成的，就是不够厚，所以王小桃计划着，等先收完这些东西后，得尽快抽时间去买看看有没有更厚的被子和衣服。
村里其他人家和王敏家也差不多。
向阳村几乎是家家户户都有种田的，一年两季的水稻和红薯、花生、玉米等轮番来种，因此家家户户几乎都不用买粮食，甚至有人对着大门口就吆喝了起来：
“王藻，你和你老头今年没种田，我家稻谷还有三十几包，卖你们几包要吗？”
装稻谷基本用的都是养猪的饲料袋，装满后一包大约六十斤重，吆喝的邻居家里至少也还有两千斤的稻谷，这数量，要全带走工程量太大了。
“不了不了，我儿子刚打电话说了，米我们到新家后再买，就让我和我老头先杀鸭子去。”
王藻和老伴已经七十几岁了，今年没种田，但鸡鸭养了一百多只，老伴此时已经去了鸭棚抓鸭子，把这一百多只鸭子提前杀了带过去比较带几包米过去更实际。
“哟，新家，还是你儿子有本事，早早在城里买了房。”
邻居的声音不无羡慕，也顾不得推销自己的稻谷了，转头进去和妻子道：“王藻他们可以去投靠儿子，我们这东西收了真的能找到地方住吗？不行，你先收着，我得进城去看看。”
村长家也遇到了难题。
周娇娇刚刚联系了父亲，告知了她想带丈夫和公公回娘家避一避的事情，父亲并没有立即答应下来，只说商量一下。
结果没过两分钟，她就接到了大哥的电话。
大哥在电话里语气很不客气：“周娇娇，你已经嫁出去了，王家才是你家，哪有出嫁女带着丈夫和公公住到娘家的？外面房子那么多，自己找个地方住去。”
周娇娇闻言又是气又是伤心的，刚想反驳，大哥已经挂断了她的电话了。
她再拨过去，号码已经被拉黑，她打给父亲，父亲也劝她：“家里就三间房，你哥哥嫂嫂一间，你嫂子刚已经出门了要接她爸妈过来照顾你侄儿，也要一间，我和你妈一间，也没地儿住啊，你就听你哥的，去租个房子……”
既然嫂嫂可以接她父母过来，那她正正经经的周家姑娘，还挺着个大肚子，怎么就不能回家去了？
爸妈家的房子虽然不大，但也有九十平左右，这种时候，匀出一小块地方给她们也好啊，这是关乎性命的啊！
当初买这房子，她还赞助了八万永泽币作首付呢！
周娇娇此时没有意识到其他资源的问题，但周大哥早就想到了。
让周娇娇回来，不仅仅是腾出二十平空间的问题，还有随之而来的三个人的物资花费问题。
而且未来三家人住在一起，那得有多大麻烦啊！
周娇娇确实没想到这些，她只觉得满腔的疑惑和伤心。
明明从小到大，家人对她都不错，生活学习，有她哥一份的，她也都有。
为什么出嫁后就不一样了？
哦不对，周娇娇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家里当初买房子，写的就是哥哥的名字，按照律法来说，和她没关系，这是爸妈独给哥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