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祁白查到这桩案,顺藤摸瓜查到了那亲戚一家。
“只是这人骨头颇硬,到现在也问不出那对母女的下落。”
谢珏面无表情看着那伤痕累累男人一眼,扯了扯嘴角,“骨头硬?”
“那就再加大力度。重刑之下,没有撬不开嘴。”
比起这森冷的刑具,他阴冷的面色反倒更似地狱恶鬼,令人惧怕。
说罢起身离开。
从诏狱出来,陈湛为了躲懒也追出来,感叹了一声,“好在还能查到这个男人,等他松口找到那对母女,姨母的事也应该可以了结了。”
也了结了他一桩仇恨和心事。
陈湛看着天色,又道,“既然出来了,便去国公府一趟吧,我爹说有事和你相商,你不去,他过几日也会进宫的。”
谢珏思索了一番,心里有数舅舅要和他商量什么,点头,“走吧。”
马车在路上缓缓行驶,街道两边热闹的叫卖声不断传来。
忽然右前方人声攒动,欢呼声不断,竟是一茶馆开业,请了人在唱戏。
唱的刚好是一出‘吃醋’的戏码。
远征的将军归来,看见心爱的小姐与别人说话,醋恼不已,转头立马将那男人绑人,然后派人上门提亲。
陈湛听了两耳朵,放下车帘,悠闲地敲着手中的扇子,似有所感,
“这男人嘛,爱一个女人的时候,便是想将她占为己有的时候。自然见不得她和别人牵扯。”
转头看向太子,忽然问了句,“你说是不是?”
第36章
谢珏抬起眼,没好气地说,“你话很多是吗?”
“你既这么喜欢揣摩别人的感情,孤看舅舅应该先给你娶个妻才是。”
陈湛耸了耸肩,立马见好就收,住嘴。
谢珏若不说,没人猜得透他的想法。
只是这选妃一事,太子一个未选,他父亲也是为此事操碎了心。
身为太子,他肩负的是整个大晋,要周全的事更多。
只见谢珏原本已闭上眼,忽然又睁开眼起身,撩开车帘,问外面的安忠,“夜明珠送过去了吗?”
安公公愣了下,然后赶忙说,“殿下吩咐不敢忘,一早就安排人送到姑姑房中了。”
谢珏没说话。
安忠思索了下,又自作主张说了句,“姑姑说多谢殿下,她甚是喜欢。”
前面一句是说了,可是这后面一句,是他自己加的。
但无论如何,殿下恩赐,都要为此荣耀欣喜才是。
他也不算胡说。
谢珏点了点头,应了声,坐了回去。
陈湛看了看,这次没敢嘴贱了。
……
暮色四合之际,云泠回到尚宫局,忙碌一天她这才有闲心坐下来,好好思索一番。
一转头,看到桌上摆着的夜明珠,通体圆润透亮,在夜色中散发着莹莹光芒。夜明珠无甚稀奇,稀奇的是这样大的夜明珠统天下也没见过。
车罗国为大晋附属国,特意献上,只此一颗。
他却转头就赏给了她。
怔怔望了许久,云泠忽地转过了脸。
脑海里闪过昨日晚上的场景,太子如此行径,令她
警惕起来,连与人说句话他都不满,又赐下如此恩赏……令她不得不多想。
再这么下去,时间越久,她要脱身就越麻烦。
低下头思索着,她须得尽快想到离开的办法才行。
不知道坐了多久,灯油燃了一半之际,外面忽然响起敲门声。
云泠回过神,“进来吧。”
一个宫人进来传话,“公主说有件礼物要送给您,邀您明日一叙。”
云泠一眼就看出,这个宫女脸生,并不是长乐公主身边用惯的婢女。
青彩低头解释,“奴婢是愉妃娘娘这几日调到公主身边的,规范公主的一言一行,免得又出什么乱子。”
原来如此。
上次长乐公主大闹李府,闹出好大的一个笑话,愉妃怒极,便把她关在宫中反省。现在放出来了,也放了个眼线时时刻刻监视着。
这些云泠能理解。
只是有一点她想不明白,其实云泠看得十分清楚,虽说是长乐公主对萧祁白痴心不改,但这愉妃之前,也对萧祁白颇为满意,不然也不会纵着谢锦嘉一直乱来。
现下难不成愉妃也知道与萧家结亲无望,放弃了?
云泠点点头,“在何处?”
青彩:“西华宫旁边的荷花池。”
西华宫?
那个地方离东宫很近,隔着一道宫墙,便能看到东宫。
她选在那儿,应该还是想借机偶遇萧祁白吧。
这公主果真是个痴情的人。
不过人萧祁白未必会出现。
叹了口气,云泠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我明日会去赴约。”
若可以,她还是打算和公主说一些现实的事情,让她死心。
等青彩离开,云泠不知道在想什么,在烛光下沉思了许久。
……
第二日,结束了尚宫局的事务,云泠起身要去赴长乐公主的约,刚起身,姚女使走了过来,“尚服局司衣说过一个时辰有待选的花样要呈与姑姑择选,姑姑这是去哪里?”
“有些许小事。”云泠思索了番,“很紧急么?”
姚女使点头,“是的,耽搁不得。”
云泠点头:“若紧急,让她们来西华宫寻我便是。”
姚女使:“是。”
从尚宫局离开,路过东宫,刚好碰见了在门外值守的小祥子。
看见云泠立即扬着笑容,热情低跑过来问,“姑姑是来找殿下吗?可惜殿下现下不在东宫。”
云泠本就是路过的,闻言多问了句,“不在?殿下去哪里了?”
怪不得连安公公也不在。
小祥子左右看了眼,小声说,“殿下好像去诏狱了。”
诏狱……
云泠听到这两个字,眉头忍不住皱了皱,这两个字就代表了人间炼狱,他储君之尊为什么忽然去那个地方。
不过他不在也好,他若不在,萧祁白也不会来东宫,刚好死了公主的心。
原本碧空的天如今有些阴沉沉的,看着好似要下雨了一般。
拜别了小祥子,云泠匆匆前往西华宫旁边的荷花池,恐误了时辰。
这个季节荷花还没有开,但接天莲叶无穷碧,也别有一番景致。
刚穿过宫墙,来到这荷池边,忽然间一个五颜六色的东西冲过来挡住了她的眼。
谢锦嘉高兴地跳出来,把那个风筝拿开炫耀,“看,云泠,这个风筝好看吗?是我亲手扎的,这上面的图案也是我亲自画的,废了我好多功夫呢。喜欢吗?”
云泠接过那个风筝看了眼,虽然转角处扎得不算圆润,这风筝上的大雁画得也不够精致,但看得出来,确实是用了心的。
走笔流畅,没有一处涂抹。也不知道练了多久才能画成这样。
“喜欢,”云泠弯了弯唇,说,“公主有心了。”
“不过,怎么忽然送我风筝?”
谢锦嘉笑眯眯地摆弄着线圈,“没什么,不是看你生了病么,就想送你一件礼物。可别的东西我都觉得不够有新意,也不够有诚意,就自己扎了这个风筝出来。”
“想着你应该会喜欢的。”她抬起头看向天空,“我记得,你和沈春香说过,天高任鸟飞,对吗?”
云泠看着那个大雁风筝,微微动容,“你听到了?”
那本是她夸奖沈姑娘的话,竟然被她听到了。
谢锦嘉吐了吐舌,“你莫怪我,我也不是故意要偷听的。那次本来是想回来找你一起吃东西,就听到了你和沈春香的对话。知道你有事要做,我也没打扰,但这话还是落进我耳朵里了。虽然你是说沈春香的,但我想,你也是很羡慕的吧。”
从小长在这深宫里,那么高的围墙,除了鸟,还有谁能飞出去呢。
她爱不释手地摆弄着这个大雁风筝,“那就让它代替我们飞出去吧?”
“云泠,我们一起来放风筝吧?”
……
云泠是这后宫威严持重的女官,怎可能与一般的闺阁女子一般在这宫中随意嬉戏,岂不是失了威严。
若叫别的宫人看见,亦失了身份。
所以这纸鸢最后还是只有长乐公主一人放得开心。
眼看着这五颜六色的纸鸢飞到高空中,谢锦嘉高兴地大声说,“你看,这大雁也能五颜六色,展翅高飞呢!”
沿着荷花池跑了两个来回,谢锦嘉终于累了。
拉着风筝走到云泠身边,任由它在天空飞行,在灰蒙蒙的天空平添一份色彩。
看到一旁的云泠,忽然丧气地说,“说好是给你的礼物,结果最后都是我自己玩了。我好像做什么都做不好。”
云泠摇了摇头,“没关系,这份礼物我很喜欢,会好好收藏的。”
看了眼离她们有十几步远的青彩,又问,“是公主自己想到的带我来这里放风筝么?”
谢锦嘉顿时摇了摇头,“不是。”
“我苦恼该送你什么礼物才好,我母妃给我出的主意,让我邀你来这荷花池放风筝。”
果然。
云泠心中了然。
“不过其实我自己也想来呢,”谢锦嘉眼神往东宫的方向看了看,“还想着,要是能碰到萧祁白就好了。”
云泠闻言叹了口气,“公主何必。”
“有些事情强求不来的。”
谢锦嘉看着更落寞了,“云泠,连你也这么觉得吗?”
云泠认真的,试图劝她,“这天下之大,公主选择何止万千。青年才俊遍地都是,又何必这样死心眼,为一人伤神?这样不值得。”
“本公主也知道不值得,可是我控制不了啊,一个人的感情若真的能这样好控制,说消失就能消失就好了,”谢锦嘉抬头,怔怔地望着她,“云泠,你没有体会过为一人牵肠挂肚,为一人夜不能寐的感受吧?”
云泠没说话。
谢锦嘉又说,“我也知道你们都觉得我傻,看不出朝堂的弯弯绕绕。”
“其实我都知道,知道萧祁白不可能娶我,所以我甚至想过,我愿和李心棠一起为平妻。这样,也不会影响他与别人结亲了。”
云泠抿着唇:“公主,您这是何苦呢?”
公主之尊为平妻,置皇家颜面于何地。
只是看着她这样,终究心有不忍,最后问了她一遍,“公主当真就这样喜欢他?甚至,不惜一切代价?”
谢锦嘉郑重道:“当真。”
“若我不是出生在皇家,若我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若我不被围困在这宫墙之内,若我可以选择自己心爱之人,我情愿放弃这一身的荣华,当个布衣也无妨。”
然后又摇了摇头,“可是这又有什么用,萧祁白要娶别人的。”
话音落下,忽然听青彩高呼,“公主,纸鸢线断了,掉到宫墙那头去了。”
谢锦嘉立刻回头,看见天空空荡荡的,早已没有纸鸢的影子,着急道,“这线怎么这样不牢,青彩,你快去帮本公主捡回来!”
这可是她做了两日,要送给云泠的礼物。万一被别人捡走了怎么办。
结果青彩却犹豫着不动,“公主,奴婢奉愉妃娘娘的令,不可离开您的身边。”
“我就在这里,又不去哪里!”
“算了,”云泠忽然说,“终归是我的风筝,还是我去捡吧。”
谢锦嘉眨了眨眼,“那我在这里等你。”
“好。”
云泠点了点头,走到月华门处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往外走去。
……
风筝落得有些远,在宫墙的那头,云泠找它花了不少时间,终于在一个墙角捡到那个五颜六色的风筝。
上面断了一截线,可看断口十分平整。不像是自己拉断的,反倒是像被人为剪断的。
正想着,宫墙里头忽然传来一道尖厉害怕的呼喊声,“救命……”
伴随着水花扑腾的声音。
“青彩,救……我……”
是谢锦嘉!
她落水了!
为了不被打扰,今天谢锦嘉身边就带了一个青彩,其他宫人都没在身边。
云泠拿着风筝,也顾不上什么女官的威仪,飞快地跑回去。
到月华门,一眼就见到了在荷池里奋力挣扎扑腾的谢锦嘉,想说些什么,一张嘴,呛了好大一口水,看着已奄奄一息,要往下沉。
青彩在池边干着急,“公主,公主,奴婢不会水呀!”
“您等着,奴婢这就叫人来救你!”
可是谢锦嘉已等不到她叫人来救了,呛了好多水,浑身脱力,无力挣扎,毫无声息地渐渐沉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