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泠呼吸急促地要跑过去,这时忽然只听‘扑通’一声落水的声音传来,一道深蓝色的身影跳进了湖中。
那道身影云泠不会看错。
是萧祁白。
她顿时停下脚步,站在月华门外,看着荷池中的景象。
萧祁白跳入水中,没过多久就把溺水的谢锦嘉从池中抱了上来。
两人衣衫湿透,萧祁白为了救她,顾不上许多,两人紧紧抱在一处。
只是谢锦嘉溺了水,还在昏迷。
云泠看着里面的一幕,萧祁白今日本不应该来东宫的,却出现在这里。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是愉妃和身边的宫人,以及,一队巡视的侍卫。
若让他们此时进去见到里面的场景,大庭广众之下,当着众人的面有了肌肤之亲,那么萧祁白,就不得不娶公主了。
一晃神的时间,愉妃带着众人已快到眼前,看见云泠,焦急地说,“本宫刚才听到了什么声音,恐有贼人作乱,刚好御林军在周围,让他们进去查探一番。”
云泠走过去伸出手臂阻拦,“若我说没有呢?”
身后的御林军见状神色犹豫,这是太子的属官,若云姑姑硬要阻拦,他们也不敢硬闯。
愉妃走到云泠面前,“姑姑何必呢,若放跑了贼人,该当何罪?”
云泠看着她雍容华贵的脸,在她耳边轻声问,“娘娘,是连自己女儿的清誉也不顾惜了吗?”
愉妃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弧度,然后正了正神色,
“我儿终有一日会明白我待她的苦心。”
云泠看着她,缓缓放下了手。
任由愉妃带着一干人,匆匆进去。
他们一行人刚进去,姚女史便带着两个司衣赶了过来,她们眼睁睁看见云泠伸手阻拦,最后又放下了手。
走到月华门前一看,顿时被那景象吓住了眼。
姚女史连忙走回来用力抓住云泠的手臂,瞳孔放大,惊恐不已,声音都颤抖了,“姑姑,你疯了!”
“那可是萧大人,太子殿下近臣。你怎么不拦着!!!”
被愉妃一行人进去,看见那样的场景,这萧大人就只能娶公主了!
可是这后宫谁人不知太子与五公主并不亲厚,甚至,这萧大人是太子定下,要与别的大臣联姻的呀!万万不可娶公主的!
姑姑怎么会不知这点,可她刚刚竟不拦着!坏了殿下的大事,太子殿下若知,他再宠信姑姑也绝不可能轻饶!
云泠转头看了墙内一眼,谢锦嘉已经醒了,看到那么多人,一瞬间跳起来想要远离萧祁白避嫌。
可是已经晚了。
五公主落水被萧祁白救起有了肌肤之亲,已被众人知晓。
她一再问过谢锦嘉,这是何苦。
就真的非要一个萧祁白么?
那本不是她的良缘。
云泠想过要劝她,可是公主睁着那双落寞的眼睛看着她,失落地问她知不知道为一个人牵肠挂肚的滋味,强忍着眼泪说她若不是深宫内的公主就好了,她忽然什么也不想说了。
娇蛮任性的五公主。
天真可爱的谢锦嘉。
她拼尽全力,愿成全这个小公主。
更何况她看萧祁白,未必对公主无情。
怔怔看了一会儿,云泠回过头,平静道,“无妨,我自会向殿下请罪。”
姚女史在原地站着,看看池边景象,又看着云泠离开的背影。
终究是无力回天。
跺了跺脚,赶紧跟了上去。
她待云泠便如自己的亲妹子一般,眼下已为她担忧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整个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心恐慌得快要跳出来,眼中带泪,绝望地摇头,“阿泠,这可是大错啊!殿下若知,恐尚宫之位不保!”
云泠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姚女史,“我知的。”
“那你何至于此啊!”
她历经千辛万苦才登上这尚宫之位,姚青铃亲眼看着云泠为了这个位置有多难,费了多少心血又有多努力。
为了一个公主,她是要毁了自己的前程吗?
云泠拿出手帕给她擦眼泪,又重复了一遍,“姚姐,我都知道的。”
“你别替我担心,若我出事,麻烦你替我接了这个位置,管好六局。”
尚宫之位不保,她何尝不知呢。
犯了这么大的错,就是太子,也不得不罚她。
罚她去哪里都好,比之东宫的天罗地网,只要离开他的视线,去哪里,她都有法子逃出去。
太子对她的占有欲一日强过一日,她不能再做这个尚宫,日日在他跟前。
她的前程,早就没了。
她这样做是帮公主,也是为了自己。
她又何尝不知惹怒太子的下场,不知这是大罪?
只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但是这些她都不能和姚姐说,这件事牵扯进来的人越少越好。
姚女史急得要命,却又没什么办法。
几人刚到尚宫局,小祥子慌忙来报,“姑姑,姑姑,太子殿下从诏狱回来了!”
“传您即刻去东宫!”
姚女史脸上一瞬间没了血色,连忙问,“殿下都知道了?”
小祥子支支吾吾几句,咬了咬牙,狠下心说,
“是的。”
“姑姑,请吧!”
第37章
谢珏刚从诏狱回来,就听到宫人都在传萧祁白与谢锦嘉之事。
也不过就是一炷香的时间,五公主落水被萧祁白救起之事就传得沸沸扬扬。满宫风雨,流言难堵。
而他的好尚宫竟然任由此事发展。
站于高台之上,来回不断走动,谢珏下颚紧紧绷着,浑身还带着从诏狱回来的血腥之气。
两边旁宫人已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
谢珏随手重重砸下一个花瓶,在地上四分五裂,溅得满地都是。
吓得一群内监浑身抖了抖。
“云泠呢?孤宣召,她还不赶紧过来!”
此时云泠已到了门外,一内侍看见小声道,“殿下大怒,姑姑小心点。”
云泠点了点头,然后立即往殿内走去。
来到中央,对着上首的人行礼,“殿下。”
谢珏冷笑了一声,将一方砚台砸到她脚下,“跪下!”
那砚台上还有墨水,洒了一地。
云泠看着满地的狼藉,一言不发,直直跪下,“臣有罪!”
膝盖磕在地上,发出一声‘咚’的声响。
听得人便骨头疼。
谢珏眼睁睁看她重重跪下,在这冷硬地面,声音传入他耳朵里。
沉了沉眼,不住点头,
“有罪,你还知道你有罪?”
他从高台下来,走到她身边站定,“你难道不知萧祁白的婚事孤另有打算?孤给你统管后宫的权利,你现在告诉孤你连一队侍卫都拦不下,只能眼睁睁看着愉妃带人进去,是吗?”
“尚宫云泠,何时变成了一个无能的废物?!”
宫人跪拜在地,惊颤道,“殿下息怒!”
云泠伏下腰,额头扣地,
“是奴婢无能,愧对殿下的信任。”
“好,好,好一个无能,”谢珏冷笑连连,“你身为孤的属官,却与一个公主交情匪浅,处处包庇偏袒,不把孤放在眼里。”
“往日是孤太过纵容你,纵得你不知天高地厚,目无君主。”
谢珏抬眼,满目冰冷,
“每个人都要为他的无能付出代价,你也不例外。”
“你就在这殿内给孤跪着反省,无孤的旨意,不得起身。”
云泠低着头,长拜,“奴婢,谢恩。”
谢珏看了她几眼,挥袖转身离开。
安公公连忙跟上。
……
来到东宫外,萧祁白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在殿外侯着,见着太子,立刻走了上去,叩首,
“今日之事是臣思虑不周,犯下此疏漏。愧对殿下隆恩,请殿下降罪!”
谢珏离开东宫,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已心有他算,面色冰冷,“事已至此,也罢。”
他虽有心要萧祁白联姻,却还未定下。
萧祁白才学名满京城,又是他东宫一派,本是他笼络他人的一枚上好的棋子。
只是若萧祁白不愿意,他也不会强人所难。
谢珏忽然看了他一眼,“萧卿,你才学具佳,经纶满腹,便是做个纯臣,孤也会重用你。”
“孤亦,从不强迫于人,”他停下,目光审视,“本以为萧卿心中唯有朝堂与萧家百年荣耀,却不知竟也心有所属。”
萧祁白却摇头,“臣惶恐,实在是人命关天,臣顾不上许多。”
谢珏定定望了他两眼,没什么语气道,“是么。”
无论是不是,事已至此,再多加追究也无用,谢珏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太傅于孤,是恩师,亦是半父。孤对萧卿寄予厚望,未来朝堂有卿,孤可高枕无忧。”
“孤对卿倚之,信之,重之。卿若有心,孤亦愿成人之美。”
“此事,萧卿自己做主罢。”
既已无法联姻,皇室脸面不可丢,便给他这个权利。
权衡利弊,收买人心。
帝王权术,不外如此。
“自惭菲薄才,误蒙殿下恩,”
萧祁白缓缓稽首,“殿下恩德,万死难辞,必以全力报之。”
犹豫了一瞬,又道,“只是此事是乃臣一人之过,无关他人,还请殿下宽恕其他。”
拖累无辜之人,非他所愿。
谢珏偏过脸,
“你被陷害,她却不是。”
他所不愉的,是她敢明目张胆违背他的意志。
为了一个公主,公然和他唱反调,他容不得她这样的大逆不道。
“东宫规矩严明,她如此疏忽犯下大错,身为尚宫该当以身作则,若不罚如何服众。”
她将来又如何统管后宫。
就是他,也不得不罚。
萧祁白也明白太子殿下的意思,终究低叹一声,不再求情。
……
谢锦嘉落水受了好大的惊吓,被送进琉璃宫后就发起了热,御医来看过开了药。
谢锦嘉喝下后,惨白的面色渐渐才好了一些。
青彩这时走过来对她恭贺,“恭喜公主,可如愿嫁入萧家了!”
当时那么多人在场,她一个皇家公主和臣子有了肌肤之亲,为了皇室的脸面,萧祁白也不得不娶她。
谢锦嘉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总归有一瞬间是有些开心的。
却又,怎么都笑不出来。
心头只剩一抹苦涩的余韵。
萧家百年清流,用这样的方式嫁进萧家,萧祁白萧大人又会如何看她?
咳嗽了两声,转头问青彩,“云泠呢,回尚宫局了吗?”
青彩顿了下,低下头没说话。
谢锦嘉察觉到不太对劲,找了个小宫女过来,“你来说,敢欺瞒公主,本公主一定罚你!”
小宫女吓得跪下,“云姑姑……被太子殿下罚跪……”
“是因为我的事?”
谢锦嘉慌忙掀开被子就要起来,愉妃端了药走进来,“你去干什么?”
谢锦嘉紧紧握住愉妃的手,“母妃,您去救救她吧,都是因为我云泠才受罚的……”
都怪她。
肯定是她的那些话让云泠心软了。
愉妃扯了扯嘴角,“好了,你还关心她?担心担心自己的身体吧,我儿受了好大的苦了。”
谢锦嘉着急道,“母妃!”
“我有母妃护着,可她没有!”
愉妃把药放在桌上,“你让母妃去求,可想过,你我在太子面前有没有这样的脸面?”
“我……”
是啊,从小他们便与太子不亲厚,甚至还误站过平王一派,她们在东宫,哪里有脸面和情分去求情。
“她虽无母,却是太子宠臣,”愉妃把谢锦嘉带回床上坐好,“太子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真的么?”
“当然,”愉妃说,“你若不放心,母妃打发人出去看看?”
谢锦嘉长长望着愉妃许久,忽然苦笑着摇摇头,“不必了,看一眼又有何用。我知道都是我连累她了。”
“明明是我的无知和愚蠢,却连累她受了罚。”
沉默了会儿,“母妃,你让青彩走吧。”
“她故意推我下水,也是您指使的对吗?这样的人,我身边怎么敢留。”
“是又如何,难不成母妃还会害你?你如今不是得偿所愿了么?”
愉妃没隐瞒,见女儿如此伤心,忍不住道,“你为一个女官伤心至此,又怎知她没有别的心思?”或是争宠,或是争权。她在这后宫待久了,这些女人的想法什么看不明白。
“所以呢?”谢锦嘉抬起头,睁着眼郑重道,“她害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