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鲜红。
连锦衣卫都来不及救她,他却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了箭。
她张着唇却发不出声音。
谢珏抱着她用力闭了闭眼,缓了下,沉声命令,“抓住他,孤要亲自审问。”
飞鹰道:“是。”
——
烛光通明的房间里。
鲜血染红的水一盆又一盆端出门外,跟来云泽的张御医给太子拔了箭,上了药包扎好。
擦掉额头上的汗,“好在殿下掌控好了位置,箭只伤在肩膀,没有大碍,接下来要好好调养才行。”
赶回来的裴远拱手道,“是。”
但即便如此,储君被刺杀,是多么严重的一件事。他们锦衣卫保护不力,难辞其咎。
飞鹰等人全部跪在门外。
锦衣卫已经将整个驿馆围得与铁桶一般,刺客收监在大牢,等待殿下伤好后审问发落。
裴远探查过,这群人并不是什么绝世高手,甚至连殿下的身份也不知。只是实在意料之外飞鹰等人没有反应过来才让他们误打误撞偷袭到。
谁也没有想到,那群刺客竟然是冲着云姑姑来的。
姑姑和善,从不与人结仇,是谁那么恨她要她的命?
之前从未出现这样的事。在她从彭水县回来以后才引来的刺客,难不成与彭水县有关?
这些事,恐怕要审问完那些刺客才能有答案了。
……
夜已深,夜色黑沉沉笼罩下来。
房间里的烛光明亮,门窗紧闭,连一丝风也透不进来。
静谧无声。
云泠彻夜不离在他旁边照料,见他睡着了才稍微放下了心。
他的肩膀已经被包扎好,闭眼躺在床上,绯色的薄唇因为失血过多显得苍白了些。
让她忽然想起在青州时,她受无妄之灾,也是被他救下,那时只是割伤了手臂。
可这次箭险些穿透了他的肩膀,连飞鹰都在外面跪着请罪。
万一箭偏了一点后果不堪设想。
他一向运筹帷幄,除非自己算计,在冷宫时也没有受过这么严重的伤。
那种危急的情况下,他连想都没想就将她抱在了怀里。他曾经对她很坏,可也是他一次又一次将她挡在身后。
他若有事,好不容易安宁下来的大晋又该如何。
云泠心乱如麻,脑海里思绪更是混乱不堪。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已至深夜。云泠缓缓将脸趴在手臂上,闭上了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去,睡梦中却不甚安稳。
一支利箭从她眼前穿过,有许多人冲过来要来杀她,血,遍地都是血,铺天盖地将她密密麻麻笼罩。
囚禁着她,让她无法挣脱,几欲窒息。
她低头,发现自己双手也站满了血,一抬头才发现是他胸口的血,他就在她面前缓缓倒下。
她被这噩梦缠着锁着,无法醒来。
药力过后肩膀上伤口的阵痛让谢珏缓缓睁开了眼睛,停了一会儿,转过头就看见她趴在床边,光洁的额头上出了细细密密的汗,在睡梦中眉头也紧紧皱着,看着并不安稳。
像是做了噩梦。
谢珏刚伸手过去,就见她听见了动静惊醒了过来,抬起脸,眼眶都是红的,头发被汗浸湿,看上去受了好大的惊吓,眼泪不自觉滑落下来也不知。
见他醒了便着急地问,“你怎么醒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谢珏拉住她手腕,只说了两个字,“上来。”
云泠犹豫了下,便脱了鞋,躺到了他身边。
他转头静静看着她,“怎么脸这么白,吓着了?”
云泠轻声道,“刚刚做了个噩梦。”
她经历过许多次危险的时刻,早已不会轻易被吓着。可是她刚刚,还是做了噩梦。
又担忧地问,“殿下伤口如何了,是不是痛了?要不要我去叫张御医进来?”
谢珏不让她动,“孤不痛。做梦梦见什么了?”
一个箭伤而已,还算不得什么。
“梦见了一群要刺杀我的人,又梦见殿下满身是血。”惊惧的感觉似乎还围绕在心间。云泠额边的发湿了,眼眸里蕴着水光,声音带着一丝后怕。
那群刺客是冲着她来的,若不是他,她已经丧命了。
“孤没事。有孤在那群人伤不了你。”谢珏看着她发白的小脸,眼眸都暗了,声音缓了缓,安抚道,
“别害怕,孤不会让你有事。”
云泠身体怔了怔,眼眶泛红。片刻后转头把脸埋进他颈窝,柔软乖巧。轻轻道,“嗯。”
她的呼吸打在他脖颈,轻浅平稳。
终于慢慢安稳下来。
谢珏将她纤柔的身子紧紧抱在怀里,摸着她的发,闭了闭眼,“不许再哭了。”
“孤实在见不得你掉眼泪。”
第55章
谢珏中了一箭,虽然他不在意,但伤口颇深,失了好多血,身体也有些虚弱无力。
强行打起精神把她安抚好,才对外面说了句,“让他们都起来。”
门外传来飞鹰等人郑重感激的声音,“谢殿下。”
谢珏没有受伤的手臂将她紧紧抱在怀里,闭上眼睛很快又睡过去。
房间里渐渐安静下来,他平缓温热的呼吸落在耳边。
云泠静静窝在他怀中,精神已经松弛平静不少。闭上眼几欲睡着。
忽然间想起什么,睁开眼睛,怕牵扯到他的伤口,轻轻地将他手臂放下,从床上起身。
她刚刚让安公公去帮她烧热水了。
走到门外,受罚的飞鹰等人已经回去。
今夜裴远在外面亲自值守。见云泠出来,“姑姑怎么出来了,是不是殿下有什么吩咐?”
云泠摇了摇头,“殿下已经睡着了。”
裴远放下心。
云泠看着天上的月亮,“裴大人知道那群刺客是什么人么?”
裴远摇了摇头,“那几个刺客都已经关进牢里,暂时看不出底细。”
云泠心里却已经隐隐有所感觉了。
她从彭水县回来便引来了刺杀,吴有龙一家已经身败名裂倾家荡产,是没有那个实力叫来这么多刺客报复她的。吴家村的村民更不可能。
唯一的原因便是她在吴家村掉的那个平安符,暴露了她的身份。
这群人跟着她来驿馆却连这驿馆里住着太子都不知,不然也不会带那么少的人,所以必定不是官场的人。来追杀她的,恐怕是林氏家族的人,要杀她灭口。
这说明,她父母的身份在林氏中或许不低,不然不会这么快得到消息。
她大致了解了下,林氏虽然祖上出过几个大官,但到了林氏上代家主这一代,已经趋近于从商,是这云泽的首富。
来刺杀她,不为权,便是为了财。
不过这一切都是她的猜想罢了。至于是不是,她会继续查下去的。
安公公端来烧好的热水,里面放了干净的汗巾,脸上尽是焦急,“姑姑,殿下现在怎么样,没事吧?”
他匆忙跟着裴大人赶回来时人都快吓傻了,为了姑姑殿下肩膀上中了箭,整条手臂上都是血。
殿下来查白银案,竟然在这云泽被刺伤,伤的这么重,朝野上下必定震动。
到底是哪里来的一群不长眼的刺客,九族不想要了!
云泠知道安公公的慌张焦虑,温声说,“把水给我吧,别担心,殿下已经睡着了。”
安公公连忙递了过去。
有姑姑照顾他自然放心,殿下这个时候也只需要姑姑的照顾。
云泠回到房间,将汗巾用热水打湿轻轻给他擦了擦脸和手,然后起身将两边的灯烛吹灭,只留两盏照明。
做完后上床躺到他身边,额头贴着他的手臂,逐渐安心睡去。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进来。
谢珏醒来,感觉身边热乎乎的,有温热浅香的气息袭来。
转过头便看见她乖乖地蜷缩在自己身边安静地睡着,卷翘的长睫覆下,琼鼻红唇,小脸上浮现点点红晕,纤瘦的腰身塌了下去,温软安宁。
谢珏静静看了许久,伸出手臂把她搂进怀里,忍不住低头咬住她的红唇,含住轻吮。
温暖的房间里,床帐里热气一点一点上升。
云泠原本安睡闭着的双眼慢慢睁开,眼眸里湿漉漉的,与他唇齿交缠,躺在他的手臂里,就这么被他吻醒了过来。
黏腻湿濡的一个吻,甚至还发出了一点声音,云泠仰着下巴不断承受。直到闻到了他身上微微发苦的药味才清醒过来,伸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胸膛,“殿下,你还有伤……”
他这个姿势可不能久了,牵扯到伤口了怎么办。
谢珏嗓音有些低哑,无视她的推拒,只说了句,“无事。”
低头又要吻下来,忽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安公公在外面恭声道,“殿下,张御医来换药了。”
突然被打扰的谢珏动作一顿,冷峻的眉头不快地压了下来。
云泠这时候已经起身了,对外面的安公公道,“请张御医在外面稍等。”
安公公:“是。”
云泠从屏风上拿来衣服穿好,又将一头青丝绑上,这才走过去打开门。
张御医提着药箱进来,将谢珏肩膀上的纱布解开,看了眼他肩膀上的伤势,箭伤处已经没有在流血了。
又细心地换好了药,缠上纱布后起身,“殿下接下来不可动武,要好好养伤才是。”
谢珏淡淡应了一声,“嗯。”
换好药后,云泠伺候他把衣服换好,洗漱完毕,安公公又让人备好了早膳进来。
裴远走进来:“启禀殿下,听说殿下被刺,泽州官员全部等在门外求见。”
来了也不过是说一些谄媚关心之词,谢珏没有心情见这些人,薄唇吐出两个字,“不见。”
原本在云泽的事务这两日便要处理完返回京城。可现在谢珏伤了肩膀,不宜长途赶路,恐伤口会中途崩开。没有什么事比储君的身体还要重要,便只能在云泽耽搁下来养伤。
这期间,那群刺客一直被关在泽州大牢里。没有去审问。
其实云泠心中已经有数的,审问不审问都一个样。
她能猜出来,身世之事与太子说过,谢珏自然也猜到了。
她需要时间去想清楚,他自然不会逼她。
云泠也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或许是因为找了那么久的身世即将有了答案,又或许是因为她一露面就引来刺杀,里面缘由恐怕并不简单。
从小她就知道自己是被抛弃的,所以一直以来便也习惯了,也没有在所谓的家人身上寄托过什么。她不在意的。
但先是被卖后是刺杀,哪里有这样狠心的父母呢?要么是她的存在对她所谓的父母来说是耻辱所以才迫不及待地要抹去。要么,就是她的父母已经不在了,她的存在影响到了林氏其他人的利益。无论是哪一种,对她来说一时之间都是有些难以接受的。
因为知道林氏容不下她,所以这就是师父明明知道她的身世却也不说的原因吗?
云泠坐在台阶上,抬头静静地望着夜空中的月亮和星星。
都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那师父也在看么?
他能不能给她一个答案?
太复杂了,她想不透。
因为这样的疑惑,导致她忽然有些不愿意去面对那个揭开以后是血淋淋疮疤的真相。
寒冬还未过去,夜色随着寒风一起笼罩下来,像能刺进人的骨子里。
连手脚都能冻僵掉。
安公公在后面看着都着急,这天寒地冻的,怕姑姑会冷到哪里。
转头进了屋内,见殿下正在翻阅奏折,在他身边小声提了句,“姑姑看着最近心绪有些不高。”
“这外面的天这么凉,也不见姑姑进屋。”
谢珏眉骨轻皱了皱,“她是为那个林家的事烦着呢。”
她一向有主意,他不用管。
低头重新看了一会儿,忽然气不顺狠狠将奏折合上,“把她给孤叫进来,再这么下去自己的身子不要了。”
深邃的凤眸压下,“好一个林氏,孤倒要看看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不过就是一个区区云泽首富,竟然敢几次对她下杀手。
若是惹她不快,倒不如全部杀了干净。
安公公连忙出去叫人。
“姑姑,殿下唤你进去。”
云泠听到他的声音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已经黑了,她竟然走神了这么久。
她以前便是这样,有什么事情想不通便喜欢抬头看月。看着看着就走神了。
连忙起身问道,“是殿下哪里不舒服么?”
不应该的,他的伤口休养了许多天,已经开始结痂痊愈了,活动也没问题。差不多可以启程回京了。
安公公只是摇了摇头,“姑姑自己进去问吧。”
云泠点了点头,起身进了屋。安公公顺势就把门严实地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