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赶慢赶,赶到营地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
张顺和蒋骁从前头开路,马车缓缓行过,营地空无一人,只有遍地的尸体。偶尔有怪叫声传来,是发狂的妖兵,还没到跟前,就被青龙卫砍断了脑袋。
他们已经掌握对付妖兵的办法——一刀断头,蛊虫寄生于大脑,脑袋没了,便再也没办法兴风作浪。
楚楚找了一圈,没有看见白素练的尸体,心下稍安。
几人商量了一下,决定顺着痕迹继续寻找沈煜。
夕阳褪去,暮色降临,马车踏着苍凉的晚风继续前行。
张顺从伙食营里面找到了些发硬的满头,分给大家填肚子,几乎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所有人都很饿,顾不得馒头硬得硌牙,都大口往嘴里送。
楚楚木然地吃着馒头,思绪控制不住地乱飘。
妖兵的情节书中是没有的,而齐涣也没有随沈煜来北征,好像目前面临的困境,都是因为因为她而引起的蝴蝶效应。
但又让她怎么办呢?难道顺着剧情来,上来就给沈煜下毒,然后成全了男女主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她自己被五马分尸喂野狗?
现在想想系统也怪坏心眼的,一开始她穿进来的时候不吱声,还给她弄了个debuff,怕是就想让她快死。
等到剧情偏了的时候才蹦出来让她想办法,不情不愿地给了她三次保命机会。
一开始干嘛了去呢?
而且沈煜也有责任,干嘛那么自大的认为自己能解决齐涣,现在倒好,栽了吧。
浑浑噩噩地想了一会,楚楚蜷在车上睡着了,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她实在撑不住了。
希望她醒来之后,沈煜和白素练都还安然无恙。
*
浓雾蔓延的旷野中,寒光闪过,一个狰狞的人头从空中抛落,啪嚓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西瓜。
不远处,一个身材纤细的士兵正在和妖兵缠斗,她浑身狼狈,握着刀的手已然颤抖,眼看妖兵长着大嘴,马上就要咬上她的脖,远处忽然飞来长剑,一刀穿透了妖兵。
然而妖兵只是疑惑地顿了一下,马上又不知疼痛地发起攻击。
可就这一点停顿也已经足够,士兵大喝一声,斩断了妖兵的脖子。
白素练大口地喘气,看向远处那高挑的人影。
失了佩剑,沈煜从尸体上拔出一把弯刀,继续和妖兵厮杀。
周围只有零星的士兵在战斗,他的人马被伏击冲散,奋战至今,只剩不到百人。
而妖兵,却越杀越多。
不过还好,他已经掌握制服妖兵的要领,只要斩断头颅,他们便像断了线的木偶,再也兴不起波浪。
许是主将越杀越猛的样子太过感染人,到了后半夜,那蚂蚁般涌来的妖兵被杀了大半,逐渐不成气候起来。
可沈煜此时也接近力竭。
新伤加旧伤,已经将他的战袍染红,沈煜像是再也支撑不住般,撑着刀跪下。
地上都是滚落的人头,他遥遥看见有人提着长枪,骑马逼近。
马匹在距离他不远处停下,马上的人长了一双桃花眼,看着像个浪荡公子哥,和他手中的银枪十分不趁。
“陛下,”齐涣笑吟吟地开口道:“您可还有力气与臣再战一场?”
沈煜起不来了,干脆坐在地上。他漠然地掀开眼皮,紫色的眼眸如同蒙了尘的宝石,灰败得失了光彩。尽管到了这般田地,他语气中依旧带着不屑的嘲讽:“你,配吗?”
齐涣哈哈大笑:“如今,您也就嘴能硬得起来了吧。”
月亮钻出云层,浓雾逐渐消散,他的身后出现大批人马。
尽管因为突发的天灾,齐涣的军队没能像计划的那样全部集结,被冲散了半数,但也足以对付此时的沈煜。
沈煜为数不多的士兵们还在奋力地杀着妖兵,满打满算,也不过几十人了。
而他,身后带着两万余人。
齐涣现在觉着,他的父亲实在太过谨慎。沈煜在他请求带着五万大军随征时,没有丝毫的怀疑就准了,这种人,暴虐嗜杀,不过是在战场上威风一点罢了,一点脑子都没有,怎配坐在龙位上?
还有那个舒月楚,竟会为了这路货色背叛他,简直愚不可及。
等他摘了沈煜的头,要把他挂在床边,当着他的面占有她,弄得她哭泣求饶,让她知道,谁才是最强的人。
想到这,齐涣不由得一阵舒爽,他轻蔑地看着沈煜的眼睛,轻轻挥手,指挥身后的大军道:“送这杂种上路吧。”
大军蓄势待发,沈煜沉默地看着他,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他道:“是该上路了。”
第39章
齐涣的笑容凝固在嘴边,他忽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远处连绵起伏的山丘像沉睡的野兽,弥漫了半个夜晚的雾气渐渐散去,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然感觉那野兽在动。
“世、世子!”身后有人惊恐地指向远方:“您看!”
微弱的月色下,远处那些黑色的山丘竟然真的在缓缓窜动,他不可置信地定睛细看,瞬时间如遭雷劈。
只见那绵延不尽的山丘上竟密密麻麻布满了无数黑衣士兵,正迅速而沉默地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
齐涣脸上笑容尽褪,桃花眼里充满震惊的恨意,他怒视着沈煜,咬牙切齿道:“你早就知道?!”
沈煜懒散地从地上站起来,道:“怎么,难道就你会这些雕虫小技?”
“五万人不是个小数目,也多亏了这些东西。”
沈煜微笑着踩碎了一颗妖兵的头颅。
齐涣双目充血,脖子上青筋爆出。
他这次随沈煜北上,明里暗里在军营中安插了五万人手,几乎将晋武侯的全部身家都陪了上去。
父亲忌惮沈煜,本是不同意这般大的赌注,但他成功研制出了能激发人体能的蛊虫,又和想办法搭上了苏赫巴图。
许是沈煜在民间的声望有所扭转,父亲也急了,所以才答应了他。
一切都进展得那么顺利,妖兵既战力惊人,又能扰乱人心,昨夜突袭,又恰逢天降冰灾,几乎是天时地利人和。
谁知道沈煜竟是早就知晓了一切,他故意制造军队被冲散、穷途末路的假象,实际上是等着他的人被分散,好一举歼灭!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沈煜笑着问。
齐涣:“.......”
“哦,不,还是算了。”沈煜摇摇头,道:“孤也不是很想听。”
齐涣怒目圆瞪:“你——”
往下的话没人听清,他愤怒的咒骂和人淹没在蜂拥而来的黑色铁骑中,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楚楚从那快散架子的破车上跳下来的时,沈煜的人已经在清理现场了。
夜已经接近尾声,晨光熹微,楚楚狂奔在湿润的草原上寻找白素练和沈煜的身影。
忽然,她脚步一顿。
朝阳下,身穿兵服的纤细女子,正半跪在地上,为高大沉默的男子包扎伤口。
沈煜的战袍被染成了猩红色,他脸上有干涸的血迹,头发也披散了一半,浓墨般地垂在肩膀上。这幅样子换在别人身上应该是狼狈的,但沈煜就是有那种本事,将狼狈化成一种冷淡又野性的气质。
白素练身上也有斑斑血迹,竖起的长发有几缕逃逸出来,挂在耳侧,让她看起来分外温柔。
清晨的第一缕光照在他们身上,为他们的轮廓镶上金边。
那一刻,这幅图画美好得耀眼。
穿书将近一年,楚楚日夜盼望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此刻她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受,许多情绪聚集在了一起,让她浑身动弹不得。
有苦尽甘来的欣喜,有如释重负的舒畅,有看见好友平安无恙的欣慰,还有一丝....
还有一丝什么楚楚也说不清,反正她的脚步被钉住了。
她站在画面之外,犹如一个观众,久久没有出声。
还是沈煜先看见了她。
他像往常一样蹙了蹙眉,露出个臭到极致的表情,冷厉地喝道:“你活腻歪了?!”
瞧瞧这说得是人话吗?她冒着损失一条命的危险带人来支援,虽然也不是为了他一个人,虽然大部分是为了任务,但怎么说也体现了一定程度上的情谊,然后他就是这个态度?
楚楚讪讪地不说话,沈煜眼神在她身后转了一圈,又是一声暴喝:“张顺,给孤滚过来!”
远处的张顺在装作帮忙抬伤员,闻言激灵一下子,走过来的时候都同手同脚了,在距离沈煜很远的地方扑通一声跪下,像是想尽量远离他的攻击范围。
“怎么回事?”
“那个.....”张顺擦汗道:“就是,卑职以为——”
“陛下不要怪张指挥使!”楚楚挡在张顺面前,道:“是臣妾路上得知陛下有难,威胁他回来支援陛下的。”
沈煜冷笑一声,道:“有难?你看孤像有难的样子?”
楚楚嘴角抽了一抽。
是,确实不像有难的样子。她就不该回来,这狗逼挂开这么大,在这个世界横着走都行,她操得哪门子心。
张顺倒是忽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道了声“陛下您稍等”,起身从草丛抱了个碎了一半的妖兵脑袋过来。
楚楚知道他要干什么,赶紧把头扭到一边。
果然,张顺用刀在脑花里一顿找,最后挖出几条虫子出来。
“陛下,您看!”
沈煜扫了一眼,示意他继续说。
“娘娘和卑职在路上遇见妖兵袭击,发现这些妖兵之所以不惧疼痛力大无穷,是因为被下了蛊虫!娘娘心怀大义,决定以战事为重,所以才赶回来想将此事告诉陛下。”
沈煜听到楚楚在路上遇袭的时候,眼神在她蹭上血的外套上挺久许久,抬眼望了她一下。
那一眼中没有冷厉或愤怒,是一种楚楚没见过的神情,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清,待再想追究时,沈煜已经恢复了臭脸。
他不顾白素练为他包扎了一半的伤口,忽然起身,拔出腰侧那只紫宝石匕首,随手找了颗妖兵的脑袋,噗呲一声插到里面搅了起来。
画面太过重口味,楚楚不只想捂眼睛,她想把耳朵也捂上。
沈煜早就怀疑苏赫巴图在鞑靼兵身上动了什么手脚,只是这几天情况紧急,没来得及仔细研究。
接连从数个脑袋里挖出虫子后,沈煜随手在尸体上擦了擦匕首。他转过身来,面色依旧不善。
“莫说这不过是苏赫巴图耍的花招,就算真有妖兵又如何?孤照样,能将他们杀个干净。”
若是今日之前,楚楚听这话会觉着他自大,但现在看着满地的头颅,楚楚知道他说得不假。
张顺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点头,沈煜没有看他,而是走到楚楚面前,捏起她的下巴。
“孤不需要你的帮助,只需要你服从命令。”
楚楚:“.......”
紫眸阴鸷地盯着她,其中有暗色流动,看上去很吓人。
通常跪在地上被捏着下巴被迫和他直视的时候,楚楚都很害怕,但今天,她心里只有不痛快。
白素练见气氛不对,走到沈煜身边跪下:“陛下请息怒,舒嫔娘娘是为了您才——”
“闭嘴。”沈煜冷冷地打断了她,但到底是收回了手。
他咬着伤布自己完成了剩下的包扎,发出一声短哨,唤来坐骑,翻身上马,命令副将传令,全军回营。
“没有下次了。”
他路过张顺时,冷冷说道。
张顺如释重负,磕头谢恩。
楚楚长叹一声,压下浓浓的不快,磕头道:“臣妾谢陛下不杀之恩。”
沈煜走后,白素练赶紧扶楚楚起来。她细细打量着楚楚,眼圈泛红道:“楚楚,你有没有受伤?”
楚楚将白素练的碎发挽到耳后,抱了抱她,道:“我没有,我就是很担心你。”
刚想抽离怀抱,白素练却忽然收紧双臂。
她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闷声道:“别动,让我抱一会。”
见女鹅这么担心她,楚楚心中的烦闷消退了些,她轻轻摸着白素练的头,安慰道:“我们都没事,以后也不会有事了。”
这场战争,到此胜负已然揭晓。
回营稍作整顿之后,沈煜率兵攻打草原最后一道防线——格尔图五城。
这五个城池是鞑靼王都的卫城,此五城一破,草原将全部沦陷。
苏赫巴图用这种不顾自己人死活的手段给部下种蛊,一来是为了提高战力,二来是为了用妖兵的传说提升士气,达到扰乱人心的目的,可现在,他的手段已然被沈煜参破,妖兵在沈煜强悍的战斗力下被剿杀殆尽,不仅如此,沈煜还命军中译官将他给自己人下蛊的事写在纸片上,每路过一个有人的地方就漫天的撒。
苏赫巴图下蛊的事只有鞑靼几个高级长官知道,百姓和寻常小兵都蒙在鼓里。本以为是神兵天降,没想到鞑靼王把活人改造成了丧尸,鞑靼军心登时大乱。
如此一来,沈煜势如破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连破五城,杀到了苏赫巴图的老窝。
这几日,沈煜和白素练的关系越来越近,楚楚便渐渐地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想要将自己逐渐抽离出去。
楚楚其实觉着现在的一切发展得都很好。
沈煜开始走哪都爱带着白素练,开会的时候也让她旁听,虽然还没召过白素练侍寝,但楚楚觉着,照这么发展下去,那一天很快就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