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惯了沈煜那种霸气侧漏型的,再看着这柳姓花旦,感觉确实新鲜。
又是一阵吟唱,那花旦在台上转起圈来,水袖也随之舞成急速的涟漪,楚楚看着看着,不觉有些眩晕。
她看得那样聚精会神,都没有发现,茶果盘子间放了一个小小的香炉,而那香炉飘散出奇异的香味。
戏结束后,女官引着柳公子来谢恩,楚楚晕乎乎地抬眼,看见面前出现一位格外清秀的男子。
“草民柳芳絮,叩见娘娘。”
和台上那细柔的女声不同,他说话没有一点女气,倒也不像寻常男子那般雄厚,听起来很清爽,犹如夏日竹叶上的水滴,沁人心脾。
男子的容貌同他的声音一般清丽脱俗,一双眼睛尤为生得好看,清澈温煦,如林间小鹿。
楚楚笑着颔首,却忽然想起了沈煜。
这家伙哪里都好,就是太强势,白天是勉强是个人,晚上就是个禽兽,若是能有这柳芳絮三分温柔,那便完美了。
虽说是想一睹这位名角的芳容,但看了一会满足了好奇心便也够了,楚楚给了赏,随口聊了几句便打道回府了。
下午的时候尚衣局和尚礼司的女官来和楚楚商议立后典礼事宜,女官们走后,楚楚忽然觉着困倦异常,便早早传了膳,洗漱睡觉了。
她刚一沾枕头便睡着了,之后便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有人在咿咿呀呀地唱着戏,台上花旦悲戚地唱着戏,戏台周遭晦暗不明,有不明的黑影蠢蠢欲动。
楚楚觉着奇怪,她分明记得,戏台子搭在露天花园,而不是某个阴暗的室内。
她回首一望,竟然望见窗外是一片粉红的桃树,楚楚心中登时一沉。
宫中只有寿康宫的院子有这般大片的桃林的,只有寿康宫。
不好!不能在这唱戏!
楚楚想叫停,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此时台上柳芳絮的唱腔越来越悲怆,声音中甚至带了鸣泣。
楚楚又忘记了自己想干什么,她定定地在台下看着,迷迷糊糊地想到,这应该是顾灵儿被恶婆婆欺辱那一段。
这段剧情确实很气人,楚楚晕晕乎乎地想,幸亏她不会有婆媳矛盾。
顾灵儿掩面哭泣,台后上来一粉面小生,快步行至她身后,将她揽在怀中,好生安慰起来。
这便是韩生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光线问题,那韩生的表情看上去有些阴森。
他将顾灵儿抱得那样紧,似乎想将她融入骨血中一般,坐在台下,楚楚都能感到韩生对顾灵儿的痴恋。
戏到这里,忽然就不一样了。
顾灵儿本该被韩生宽慰好,夫妻二人抱头痛哭,顾灵儿收拾好心情,继续侍奉婆婆过日子,可台上的花旦却忽然挣脱了小生的怀抱,水袖做拭干眼泪状,唱道:“郎君呐,若日日愁苦相对,且不如自开怀饮几盅良辰美酒,不如你我一别两宽,各自欢喜,收余恨,免娇嗔,早悟兰因。”
楚楚虽不能完全听懂,但通过花旦的动作也能猜个七七八八,那顾灵儿要与韩生和离。
原先是陈词滥调,却不想会有如此变化,这倒是新鲜了。
于是梦里楚楚一下精神了许多,观戏也多了几分认真,想看那韩生如何反应。
按照一般套路,韩生应该大惊失色,声泪俱下急急安慰劝说顾灵儿,谁知那韩生一闻此言,竟是动也不动,只是阴森森地看着顾灵儿。
本就不甚明亮的灯光骤然变暗,几豆光源似乎都出自与地上,将韩生的脸照得如森罗鬼怪。
楚楚心中不安,下意识地看向周围的人,却发现台下竟只有她一个观众。
灵石翠山不在,为她介绍戏班子的女官也不在,坐席上空荡荡无一人。
楚楚骤地一慌,刚要起身,忽然听得台上发出一声尖叫。
只见那顾盼儿竟是被韩生勒住了脖子。
韩生用顾盼儿的水袖一圈一圈地缠住她,死死地绞紧了顾盼儿那纤细的脖子,而顾盼儿的脸迅速变红,又由红变紫,最后眼珠都凸了出来。
楚楚蹭地一下站起来,这根本不是演的!
一声极为残忍的“喀喀”声后,顾盼儿的头歪向一边,软软地瘫了下去。
浓墨重彩也盖不住顾盼儿脸上的青紫色,她眼睛曝突,舌头吐出老长,再也没有那我见犹怜的样子,变成了一句死相悲惨的尸体。而韩生抱着她的尸体,一动不动在坐在地上,脸上是变态的爱恋。
他笑着亲吻顾盼儿的脸,将他放平,兴冲冲地去台后托了一大袋东西,哗啦啦地倒在她身上。韩生从另一个袋子中掏出一把匕首,和许多草药,背对着楚楚,不知在对顾盼儿的尸体干些什么。
有噗呲噗呲的声音传来,空气中蔓延出浓重的血腥味,楚楚的头越来越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心底有预感,若是她凑过去看,一定会看到极为冲击性的画面,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现在马上离开。但身体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带着她起身,登上那戏台。
越过韩生耸动的肩膀,楚楚终于看清了他在干什么。
只见韩生竟是把顾盼儿的内脏全掏了出来,往她的肚子里塞满了草药。
奇异的药香混着血腥味翻涌而来,楚楚胃里一抽,再也忍不住,大吐了起来。
这声音惊动了韩生,他脸上染血,油墨半褪,双目放光地看向楚楚,给她展示手下的杰作:
“看,只要这样处理一下,灵儿便能永远陪着我了。”
楚楚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跑向舞台,却发现怎么也跑不出去,四周是一片黑暗,身后追逐而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她醒了过来。
视线内依旧一片漆黑,但身下是柔软的床铺,这点让她安心了许多,
从噩梦中惊醒那种心悸慢慢褪去后,楚楚才起了身。刚刚梦中那场逃命惊得她口干舌燥,她要下床去倒点水喝。
脚一落地,她才察觉到不对。
她的寝间地上铺了好大一块番邦地毯,一脚下去毛茸茸的,而这里却没有。
楚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不对,这里不是星粹宫。
她的被褥常年用秋梨香薰着,而这床上的被褥却有一股就无人用的灰尘味。
这到底是哪?
“灵石?翠山?”
楚楚唤了一声。
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内回响,并没有人应她。
楚楚在床上摸了一圈,摸到了自己的斗篷,她披上斗篷,踩上鞋,摸着黑寻到了窗枢。
窗户推不开。
是夜无月,屋内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看不见东西让人心慌,楚楚忍着恐惧在陌生的屋子里摸摸找找,终于在一个五斗橱里摸到了火折子和蜡烛。
蜡烛点燃后,总算不是两眼一抹黑了,但这房间空旷又陌生,被照明范围不大的蜡烛一晃,看起来更加渗人。
“有人吗?”楚楚叫道。
声音如同入了大海,依旧无人回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明明记得自己宿在了星粹宫,怎么醒来后却在这里。
举着蜡烛走了一圈,她推了窗户又推了门,竟然发现不论是门还是窗户都被锁上了。
楚楚第一反应是有人要害她。
可是后宫里那些疯狂爱慕沈煜的妃子们已经被遣散,还能有谁看甘愿冒着被沈煜弄死的风险来害她?
楚楚继续在房间里探索着出口,她举着蜡烛,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终于发现有一处屏风后面有个小门。
楚楚心中一喜,弯腰通过小门。小门后面是一个宽敞的厅堂,侧面有几扇大门。
楚楚跑过去用力一推,发现那些门同样是锁着的。
很好,这地方以后可以改造成密室逃脱现场了。
手中的蜡烛燃没了一半,楚楚换了一根插到烛台上,就在这时,她发现了什么,猛地一颤。
烛光之下,厅堂被照亮,看起来竟是那样眼熟。
楚楚感到一股冷气顺着脊柱升上来:
这厅堂竟然和刚刚梦中那戏台子搭建之处一模一样!
细细嗅来,门缝中隐约有桃花香味。
这里,竟然是寿康宫!
“有一个地方你不要去。”
“哪里?”
“寿康宫。”
那日和沈煜的对话浮现在脑海中,楚楚登时大叫不好。
这这这,也太奇幻了吧?!书中重要些的反派她都知晓,现在应该都不在后宫地图中,还能有谁想害她?而且整个后宫的内侍和宫女就看护她一个人,那人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掳到这的?
不过想通了哪一点,楚楚倒是稍微安心下来了。
既然那人是打着让沈煜撞见她夜闯寿康宫的主意,就暂时不会杀她。
至于沈煜看见她在寿康宫之后的反应.....
她也想看看,沈煜到底会有什么个反应。
想通了这些,楚楚开始在在厅堂内寻找能歇息的地方。
北面靠墙有个罗汉榻,看起来不错,能坐又能躺,干脆在躺上去一边瘫着一边等沈煜来。
楚楚躺了一会,觉着有点冷,见榻上靠里有一床卷在一起的被子,便拉过来想盖在身上。
这一拉,有个黑黢黢的大东西滚了出来,楚楚猝不及防,把那黑黢黢的东西抱了满怀。
一股熟悉又怪异的香味扑鼻而来,楚楚定睛一看,正好对上一张干枯发黑的脸。
那竟是一具干尸!
若是楚楚胆子再大,此时也被吓得浑身汗毛倒立,刚刚做的噩梦本已模糊,此时又无比清晰地涌现了出来。
韩生把顾灵儿开膛破肚,用草药填满了她的肚子,血腥味混着草药的的味道,和那具干尸上的气味重合在一起,竟然一模一样。
楚楚又惊惧又恶心,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这具干尸到底是谁,沈煜不让她进寿康宫,是不是就是因为这具干尸?
沈煜到底把谁做成干尸藏在寿康宫了?救命,原书中也没写过这一段啊。
眼前的景象和噩梦中顾盼儿被开膛破肚的惨相不断交叠,楚楚吐得昏天暗地,感觉胆汁都要喷吐出来了。
门外有灯光由远及近,一阵靴声橐橐后,门被人大力推开。
意识的最后一刻,楚楚看见沈煜面色阴森铁青,无声地跨入门栏,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
楚楚睡了很长时间。她迷迷糊糊的,一会觉着自己在梦里,一会又觉着自己是清醒的。
她坐在台下看戏,毛骨悚然地看着那韩生带着痴迷的笑容将顾盼儿的内脏一个一个地摘出来,视线天旋地转,她又发现自己躺在台上,她的肚子被打开,内脏淌了一地,沈煜半面染血,带着无限爱恋地将亲吻着她的肠子。
她绝望地大声尖叫起来,沈煜却像没听到一般,将一把把草药塞到她的肚子里。
“娘娘!娘娘!您快醒醒!”
“娘娘被魇住了,这可怎么办?”
楚楚认出那是灵石和翠山的声音,她大概知晓自己是在做梦,但不知怎地,却无论如何都挣不开眼睛,实在没有办法,她开始猛掐自己的手,希望疼痛能让自己脱离梦魇。
可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疼,她的手就落入了一个大手之中。
做梦的人逻辑是混乱的,楚楚只记得自己要掐什么东西,却忘了为什么要掐,既然这大手选择这个时候撞上来,那就是来被她掐的。
于是她用尽全身力量猛掐了下去。
她想,那应该很疼,但是大手的主人一下都没有动,任由她掐着。
这时,冰凉的金属触感忽然换起了她的神智。
这个人,戴了好多戒指。
想到这,她猛地睁开了眼。
沈煜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他似乎一夜未睡,那双紫眸下有淡淡的乌青。他皱眉看着他,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担忧,他的一只手被她攥在手里,已经被掐紫了。
楚楚却记起梦中他将自己内脏掏空的染血模样,吓得猛地抽出手,蹿起来向床角躲去。
第61章
被掐红的手如破履般甩到一边,沈煜怔了一下,抬眸看向楚楚。
楚楚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心脏砰砰砰跳,直到看见眼前的沈煜疲惫担忧,并没有梦中那般狰狞诡异的笑容,才缓缓放下心来。
可一想到这人在寿康宫藏了具干尸,楚楚就又悚然起来。
屋子里站了四五位伺候的宫女,秋桐站在门边,状似无意地频频瞥向这边。
作为在沈煜微时便投靠的老人,秋桐知道沈煜许多秘密,甚至有许多秘密都是她亲手操办的。
比如说寿康宫的这具干尸。
沈煜十三岁时,秋桐便开始暗中帮助他了,她自问是沈煜在这世上最亲的人,虽然从不曾亲口表达过,但她觉着,沈煜也定然对她有非同一般的感情。
所以,她绝不能看着沈煜犯错,立那么个东西为后。
即使外界传闻,皇帝对这位舒嫔如何特别,如何极近宠爱纵容,她也知道,沈煜的底线不容踏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