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谢晚棠【完结+番外】
时间:2024-03-06 17:27:32

  靠在茯苓怀里,温婵虚弱的点点头,疼得脸都白了。
  马车里有炭火,把暖炉抱在怀中,轻轻喟叹一声,方觉身体舒服了一些。
  “小姐……”
  温婵倦倦的,一句话也不想说,茯苓想给她再盖上一层厚实的棉衣,却发现她身上的皮毛大氅已经非常厚实,里头的棉花蓬松暄软,滚边的皮毛油光水滑,一看便是好料子。
  她们娘娘,分明出门的时候,因觉得不会下雪,就只是穿了普通的棉衣,没有披氅衣的。
  回了王府,正是午时,旭儿已经睡了,亲亲孩子的小脸,温婵才回正院,靠在美人榻上,眉头不展。
  她很头疼,茯苓在给她捏头。
  “茯苓,我曾经坠入水中,磕到过头过?”
  按摩的手停住了。
  “我怎么不记得了?”
  那些出现在脑海中的片段,如浮光掠影,根本就无法捕捉,也看不清,倒是叫她的偏头痛发作起来。
  茯苓只是略顿了顿,便继续给她按着。
  “是有这么回事。”
  “诶?”
  茯苓定了定心神:“都是六年前的事了,那时不是陛下要给咱们殿下指婚,那个贾九姑娘嫉妒小姐,把小姐推到水里,这事最后也不了了之,贵妃哭闹不休,陛下也没罚她,只能安抚了咱们家,赏赐了些金银,就是因为此事,陛下心中有愧,后来才为您和殿下指的婚。”
  温婵只觉得额头突突的跳:“竟有这种事?我实在不记得了。”
  “小姐自那回遭难,忘了好些事的,国公爷怕您难过,便不让咱们提,而且后来小姐您陆陆续续记起了很多,看您好了,谁那么不识趣,说那些叫您伤心的往事呢。”
  温婵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贾卿颜又想故技重施,原来是因为此事。”
  “她又为难您了?”
  温婵摇了摇头:“有人救了我,只是他就此得罪了贾家,以后可怎么办呢?”
  她心中忧虑,竟掉下泪来。
  “我隐约有印象的,落水当时不记得了,可一直都是长风哥哥在我身边照顾我,陪着我,可长风哥哥他……”
  茯苓脸色有异,嘴唇动了动,什么话都没能说出来。
  “是我对不起长风哥哥。”
  温婵的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落了下来:“可长风哥哥若在,岂能眼睁睁看着我,被人欺辱至此呢。”
  茯苓眼中也有泪花。
  到了今天,温婵才真的敞开心扉:“殿下不是待我不好,殿下温柔,王府只有我一个,我不能说殿下有半点不好,否则便是不识好歹,可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总是不在我身边。就算在宫里受了委屈,忍耐不住与殿下诉说,他也只会让我忍耐一二,我忍耐的还不够多吗?”
  “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嫁给殿下,这世上只有长风哥哥待我好,我的好爹爹,为了自己的忠义,根本就不管他的女儿们,过的开不开心,大姐姐,都守寡九年多了。”
  温婵心中越想越悲凉,伏在桌上,哪怕是哭泣,也是强忍的,压抑的,不肯让别人听见。
  王府中的人,除了茯苓,还有紫熏绿衣,旁人不一定对她是真心。
  她已经下定决心,倘若自己这辈子都跟萧家脱不开关系,也要让姐姐获得自由,至少能跟心爱的人在一起。
  江怀因赌气的走掉了,确实一眼都没看她。
  然而不过是走了几步,拐到巷子里,脸上冷硬的表情便开始保持不住。
  躲起来去看她,却见温婵被她那丫鬟扶着,捂着胸口,面色苍白,弱不胜衣的模样。
  他垂下眼眸,面无表情,袖中的手,已经开始攥紧。
  他看着她那个侍女,扶着她上了马车,慢慢走的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视线中。
  “主子。”
  不知何时,几个黑衣人出现在巷子中,为首的那个抱拳:“贾家果然打算对老皇帝动手了,正如咱们预料的那样。”
  江怀因点点头。
  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行事,唯一的变数,唯有她。
  “王府那边,咱们还继续监视吗?”
  他思虑半晌,颔首,只有简单的两个字:“继续。”
  他依然在风雪中矗立,也没有打伞,直到风雪将他的头肩都落下一层厚厚的雪,他依然纹丝不动。
  几个黑衣下属面面相觑,却根本就不敢动,
  头领瞥了下面几个人一眼,一个眼神,便有乖觉的奉上了伞。
  “主子,风雪太大了,回去歇息吧。”
  江怀因没有动作。
  头领也没办法,继续低声劝:“要不您打伞,虽说主子身体康健,可这么大的雪,若是冻坏了,属下没法跟满朝文武交代。”
  挥退了他的伞,江怀因忽的一笑,说不出的难过。
  “我现在与她同淋了雪,此生与她算不算共白头了呢?”
  头领不敢接话。
  但他也只是自言自语,并不需要他接话:“回去吧。”
  然而他的心绪,远远不如表现出来的这么平静,收到暗线的情报,一身冷硬全都破功。
第24章
  他在黑暗中,久久的坐着,沉默的像是一尊雕像。
  直到统领进来,点燃了屋内的火烛,才赫然发现,他的脸色是如此冷峻,浑身冰冷的像一座冰山,不必靠近,就要被冻死了。
  统领行礼,默默站着不说话。
  江怀因手里的纸条,是暗卫给他传来的密报。
  “她哭了一整夜?”
  统领低下头,不敢说话。
  昏暗的烛火中,他的神色晦暗不明,沉默良久,又喃喃自语:“她哭了一整夜。”
  统领忍不住:“主子,如今这温姑娘已经是豫王妃,早就嫁给旁人为妻,孩子也生了,萧氏气数已尽,他日也要在主子脚下俯首称臣,便是主子忘不了她,以她嫁过人又生过一子的身份,便是给主子暖被铺床,做个通房丫鬟都是不配的,更何况,她还伤过主子……”
  江怀因冷却凌厉的眼神,忽然射向统领,统领只觉得全身发冷,噗通一声,干脆利落的跪下。
  “主子,属下失言,请主子责罚。”
  江怀因不是不恨,也并非不怨,但听到旁人如此说她,却很想杀人。
  “如果不是因为你跟了我太长时间,忠心耿耿,你今日只会成为一具尸体。”
  统领垂下头,吓得身子都抖动起来。
  “事情都办妥了吗?”
  “回主人,王府周围的暗卫都已经分配好了,只是……”
  “只是?”
  “只是这豫王府里也有一些高手和暗探,我们的人到底不敢太过接近,以防打草惊蛇,坏了主子的大计。”
  江怀因点点头,忽然轻嗤。
  “萧舜也不是那等表面纯良之人,明明手里也有势力,却眼睁睁看着自己妻儿受屈。”
  她嫁的到底是个什么人,真是可笑。
  统领不敢说话,额头上的汗珠都滴到地上去了,他很明白,现在的江怀因,心情很不好。
  “按照计划行事,西京这些权贵,若有不从命者,尽可斩杀,当然,是以贾家的名头。”
  在不太明亮的烛火中,他的脸,失去了在温婵面前的淡定冷静,更没有笑的温柔平和,只有残忍嗜血,轻描淡写就想要了别人的性命。
  统领想要说点什么。
  “你有话直说。”
  统领犹豫再三,还是磕头后直言不讳:“主子所说的这些权贵,一定不包括温国公家吧。”
  “属下却觉得,别的权贵倒没那硬骨头,反而是温家,对大梁和昏君忠心耿耿,轻易不会屈服,若要杀鸡儆猴,不如拿温家开刀。”
  江怀因看都没看他一眼:“正是温家世代忠良,才要厚待,优待,那些墙头草一样的世家,只会鱼肉百姓招募私兵,压榨平民养肥自己,我要来有什么用。”
  统领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有问。
  他对温氏如此优容,到底是因为爱才,想要真的招揽温氏,还是为了,那个女人?
  “无事禀告就退让吧,我倦了。”
  江怀因手中握着暗探的纸条,那张纸条上的消息,便是她哭了一夜,他静静看着窗外的大雪,陷入良久的沉默。
  统领默默退出门内,忧心忡忡,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一计划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西京各处人手,均已布置妥当,只能王师直突入西京。
  江怀因卧房内的烛火,亮了一夜。
  统领踌躇了很久很久,久到自己身上都被大雪覆盖,衣裳已经浸透。
  他终于下了决心,来到王府边上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房子,里头人穿着打扮就是最普通的老百姓衣裳,一眼看过去,脸都生的平凡无比,看过既忘。
  “统领,可是主子有命令?”
  统领略犹豫片刻,就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那普通男子装扮的汉子一愣,有些犹疑:“这,前些日子主子不是还下了死令,一定要看护好王府女眷?”
  “命令变了。”
  见大汉犹豫,统领冷笑一声:“主子的心思,岂是你我能揣测的到的,怎么,你是不相信?”
  “不,不,属下岂敢不信统领。”
  他放出定心丸:“你放心,有任何差池,我一力承担。”
  大汉终于放心,拱拱手:“统领放心,我等必然完成主上之令。”
  离开这座隐蔽的据点,副官是知晓前因后果的,此时终于忍不住担忧:“大哥,你为什么要假传主上的命令?若是邺城军进城,王府没了暗卫保护,这份家业可不一定能守的住,若是再唐突了府中女眷,主上怪罪下来可怎生是好。”
  背着主上假传命令,主上知道了,一定会处置他们,而且主上待他们恩重如山,这般阳奉阴违,实在有违他们的忠心。
  “你觉得我背叛了主上?”
  副手不敢承认,却认定这种行为无异于背叛。
  统领叹了一声:“底下的人不知道,你我却都知道的分明,萧氏皇族已是粘板鱼肉,主上却对豫王府格外关注,还要在城破之日,护好府中女眷,你可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副手垂下头:“主上爱惜豫王才华,想要招安……”
  “放屁,主上是为了那位美若天仙的豫王妃!”
  副手无奈,很想劝劝他,小声嘀咕:“便是为了那位王妃又如何呢,主上在定京虽已娶妻,可到现在子嗣却是一个也无,等主上拿下西京,坐稳江山,这天下的女子任由主上挑选,区区一个豫王妃又如何,若是讨主上喜欢,给主上生下一儿半女,主上有后,江山有传,岂不是两全其美。”
  统领神色严肃:“那你可见到,主上对定京宫里那些女子,有哪个像对这位王妃这么上心过?”
  副手一愣。
  统领道:“主上后宅女子不少,却都是为了稳定豪强,为了平衡而纳的,对她们哪一个都不亲近,从来都没个好脸,若主上对这位王妃,只是见色起意,倒是好事了。”
  副手满脸不明。
  “……”
  “这女子与别的女子不同,她能牵动主上心绪,会叫主上伤心。”
  统领侃侃而谈:“自来为皇者,对于女子,可以为制衡而娶,可以为利益而娶,更可以见色起意,起了兴致,主上便是与宫女玩乐,我等为人臣子,属下,难道还管主上内宅的事?”
  他口吻忽然一变:“但,不论为了什么目的而娶纳的女子,身为上位者,最忌讳动情!”
  副手满脸困惑:“你是说,主上对这位王妃,动了真感情?”
  “不一定,但要把苗头扼杀住。”
  副手摇头:“统领,你太铤而走险,主上最是忌讳咱们这些人背着他做决定,而且现在主上也不过是叫人看顾着些王府女眷,也许真的是为了招揽豫王。”
  “你不懂,这女子不同。”
  统领垂下眼:“主上对我恩重如山,只要此女死于乱军之中,日后便不会乱了主上的心,移了主上的志,若因为此事,主上便是要我的命,我何无我也认了。”
  “你莫要告诉主上,就当做此事不知,放心,我不会叫你们牵连进来。”
  副手自然不会去背刺统领,但他却忧心忡忡,并不能做到完全平静。
  在他看来,统领完全是在试探主上的底线。
  身为臣子,为什么要插手主上的感情事?他喜欢哪个女子就纳哪个女子好了,大梁这种腐烂朝廷都不制止寡妇再嫁,他们北边的人更不在乎女子是否贞洁,主上后宅里也有嫁过人的呢。
  主上那么英明神武,永远理智,永远可以权衡利弊,怎么会被一个女人牵动心绪,真是笑话。
  但统领主意已定,又是一副准备赴死的模样,他劝了再劝,却不能改其意志,便也不再劝了。
  温婵虽哭了一晚,第二日眼睛都红肿的,却还在操心着大姐姐的事,她找到了有孕时,为她调理身子的沈大夫,花了重金调制了一味睡眠药,服用后便可出现假死症状,但只能维持一天,他们必须把大姐姐偷梁换柱出来,才能让她跟李二郎私奔。
  她再三问了温妤,是否已与李二郎约定好,他会不会不赴约,或者有别的什么想法,温妤都很坚定,说两人已经约好了。
  温婵犹豫万分,还是将假死药给了她,并叮嘱她,一定要有人手给她换出来,她安排了人在城门处接应,马车和细软都备好了,她便可以跟她的李二郎,远走高飞,走的远远地。
  等到了那日,温婵乔装打扮,带了帷帽,一直在马车里等候,果然秦府挂出了白幡,不一会儿便有两个丫鬟从后门偷偷溜了出来,其中一个正是做丫鬟装扮的温妤。
  温婵的心都提溜起来,等温妤上了马车,便道:“可有人看见姐姐?”
  她摇头。
  “家里的事都安排好了吗?”
  温妤面色凝重,棺材里是空的,温婵让她着人去乱葬岗寻一具尸体替代她自己,但她没能寻到,稀里糊涂的也就这样吧,那棺材里装的是一只死狗,反正温妤明面上已死,都进了棺材了,秦家难道还要去开棺验尸?
  “安排好了。”
  温婵交给她一个包袱:“大姐姐,我给你准备的行李都在这里了,你……你这一去,山高水长,以后家里也帮不了你,你自己保重。”
  温妤却露出轻松笑容:“好妹妹,这个家里只有你待我最是诚心,姐姐以后不会忘了你的。”
  她只要能过的幸福,便已经够了,温婵帮她逃跑,是违背爹娘教诲的,良心实在难安。
  还待要说什么,温妤看了看天色:“音音,我这便走了,若是再拖下去,我怕夜长梦多。”
  温婵松了一口气,下了马车,眼中含泪送走大姐姐,回王府的时候,也是从偏门进去的,正逢秦家送来消息,说大姐姐过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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