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觐见西京朝臣时候,在下方拜过这位陛下,他惜字如金,高冷的像是一块永远也化不开的冰,好像谁都不能让他放在眼里,她当然还想,这狗皇帝像冰块一样,哪有叶哥哥温柔体贴,叶哥哥的心上人被这种人关在后宫,日子过得得有多难受。
她错了,彻彻底底的错了。
“我以为牺牲自己的幸福,是在拯救你跟叶哥哥,是做了一件好事,却没想到,陷你于如此之地,而叶哥哥……”
居然想用强。
“你在外面,听到了吗?”
“什么?”
“叶长风亲口说的,我年少时的情郎,并不是他,他不过是张冠李戴冒名顶替罢了。”
宋兰月难过的说不出话来,许久才问:“以后温姐姐有什么打算,去找你那位年少时的情郎吗?”
温婵失笑:“真是傻姑娘,都过去多少年了,不论那个人是不是叶长风,还是别人,总归都是过去的事了,人活着总要向前看,不管怎样,我都要把我的旭儿接出来。”
“兰月,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将来?”
“将来?”宋兰月很迷茫。
“虽然叶长风对我做了这种事,也是因为他对我的执念,时间会抚平一切,他现在身边又有了别的女子,总会慢慢变得正常,但他若一直不跟你提求娶的事,你怎么办?虽然宋家就剩下明面上的体面,你毕竟是王女,你是不能做妾的。”
叶长风娶了高云知,便是明说,放弃了宋兰月,因为土司家已是囊中之物,而高家却在观望。
宋兰月沉默不语,如果是以前,她的叶哥哥愿意娶她,哪怕是做妾,她也会感动万分会非常愿意,可现在她在犹豫,叶哥哥爱了温婵那么多年,求而不得,她愿意为了他们的爱情退居妾侍,可高云知凭什么让她宋兰月退让受委屈呢。
“你也不能总这么下去,叶长风想要联合岭南当地豪强,甚至与云南大理权贵和百越都有联系,想要增加筹码,在宣梁两方游走,以目前国力来看,除非宣国故意投降,前梁覆灭是迟早的事,而中原王朝的国君,是不会允许岭南永远自立下去的,他目前大权在握的状况,不会持续很久。”
宋兰月有点懵,还没明白她的意思。
温婵叹气,便打算跟她明说:“你是宋氏女儿,名正言顺的王女,做这个土司,岭南名正言顺的主人,不是很合适吗?”
“你……你,你是说,这怎么行呢,我是女人。”
“怎么不行呢,百夷不就是母系氏族,以女子为尊,你亲娘不是前代百夷圣女?”
“可是,可是岭南是从中原俗,男尊女卑……”
温婵不以为然:“你来当第一个,不就行了,不论是大宣还是大梁,都不在乎谁做这个土司,在乎的是,土司是不是自己的亲信,但像叶长风那样拥兵自重,是不行的,而且,你若成了岭南的话事人,让叶长风娶你,甚至把他掳进府内做你的面首,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宋兰月愕然,像是看什么怪兽一样看着温婵,重新认识了她似的。
“温姐姐既有如此想法,为何不在西京……”
温婵很平静:“西京被世家占据前年,顽固想法终究难改,而且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她在西京资助慈善堂,安置流民,为前线将士筹集粮草,都是她作为一个内宅王妃,不该做的事,但世事无常,自己这点挣扎在宣国骑兵铁蹄之下,也不过是蝼蚁的反抗。
“但岭南不同,有女子主事的土壤,你也不是没机会。”
见宋兰月若有所思,已经达到目的,温婵也不再深入:“一切都是你自己的想法罢了,我不过随口一提。”
“王主,夫人,后面有追兵。”外头驾车的车夫探入半截身子,低声提醒。
“吉珠,怎么是你?”这女子穿着蓑衣,一身劲装,险些让温婵认不出来。
“你是兰月的人?”
吉珠默不作声:“坐稳了,咱们得甩开追兵。”
“等等,让兰月下车,她是土司王主,没必要跟着我们犯险。”温婵已经做出了决定。
“我在车上,追兵到底还能顾忌一二。”
温婵一把握住她的手,凝视她:“兰月,我谢你的救命之恩,以后若我能活着,我会报答你的大恩,现在,到此为止了,叶长风到底还管着兵,莫要让自己没有了后路。”
宋兰月不作声,她知道已经说服了她。
叫吉珠在偏僻地方将她放下,温婵本打算自己驾车,却没想到吉珠却仍旧没下车,让她与宋兰月道别。
温婵深深看了宋兰月一眼,一切都尽在不言中,这一眼大概就是此生最后一眼。
“你多保重。”
“温姐姐也保重。”宋兰月眼中发热酸涩,为了一个仅仅认识几个月的女子,背叛了叶哥哥,她不后悔。
等吉珠开始驾车重新跑起来,温婵却惊住,她不想宋兰月送她被误伤,同样也不想这丫鬟被伤到啊。
“吉珠,你怎么没跟你主子下车?”
吉珠没有回头:“我主子不是宋王主。”
温婵满头雾水,那吉珠是谁的人,她一开始来了凭栏院,不是因为是叶长风的人吗?
“夫人小心,他们追上来了!”吉珠一把拽住她的手臂,把她推入马车中。
咻咻很多声音,箭矢飞射而来,几乎把马车扎成一个刺猬,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万一射到拉车的马周围,一旦惊到了马,马车翻过去,她们俩都要没命。
吉珠显然身手不错,她背后也背着一把弓箭,却因为驾车脱不开身,只能用弩单手攻击,弩这东西除了大型的弩机,小型弩的威力是不如弓箭的。
“这样下去不行,我来驾车,你解决后面的追兵。”
吉珠没动,将她护在身后,盲射了一只短弩,后面传来一声落马的惨叫声,吉珠沉着脸:“岭南通往西京的官道全被封了,咱们得从江南府绕路走水路回去,夫人不知道怎么走,你坐好便是。”
温婵咬牙,拿下她后背的弓,搭上一只弓,拉开,箭矢飞射而出,没有射中人,但射到了前面马蹄处,成功惊到马,阻了追兵的速度。
吉珠瞥了一眼,什么都没说,她的箭乃是女子所用,轻灵一些,可对于温婵这种柔弱贵女,拉开还是需要一定技巧的,温婵倒是很有准头,可惜太心软了,不想杀人,如何能逃脱得了呢。
“婵儿!回来!”
一声怒吼,是叶长风。
他骑在马上,拼了命不要在后面追她,那副癫狂的样子,简直让人不敢相信他是那个端正英俊的少年将军。
温婵摇摇头,拉开弓,指着他:“别再追我,叶长风,你欺我辱我,这辈子我绝不会原谅你。”
“婵儿,我错了,你跟我回去,你要求什么我都答应你,别走,别走!”
温婵默然,毫不留情射出那一箭,从此之后,她与叶长风再无瓜葛,那些年她对他的惦念,他对她的照顾,都化为这一箭,他们,两不相欠。
箭飞出去,没入他的右胸,追兵乱作一团,温婵看也不看,坐回了马车之中。
“吉珠,快走。”
第115章
宣梁之战,目前优势在宣,姜行前线推的很顺利,他御驾亲征,基本把西京所有玄甲军都带走了,普通步兵哪里是玄甲轻骑的对手,骑兵只要一冲阵,几千骑兵就能冲散十万步兵,而士兵失了士气,便只能再而衰三而竭。
有些棘手的,是福州水师,前梁有两只水师,一为云州水师,擅长内海河流作战,二为福州水师,福州水师的季家主,非常能征善战,还曾替大梁赶走过肆虐琼州海的红毛海盗,收回夷州。
而大宣的不对久居北方,养的骑兵步兵号称是诸国第一都没问题,但水师,确实在攻下云州后,以前梁云州水师组建,姜行决定,云州水师从渤海南下,玄甲铁骑从路上推进,形成合围,以防止萧舜从海上逃跑。
福州海峡海面形势多变,云州水师出师不利,第一次正面交战,就败阵而归,损失了两艘战舰。
第二次作战时,姜行亲自上舰船督战,云州水师的督军是降将,亲自被督战,也十分有压力,请求姜行莫要出主舱,万一出个闪失,他全家都赔不起。
姜行这人实在很是执拗,亲自决定的事,任是臣子如何劝谏,都是劝不回来的。
福州水师家底还算厚,以前大梁鼎盛的时候有巨型战舰十艘,而这一回出战,福州水师出动巨型战舰两艘及小舰十艘,小舰轻便灵活,能对巨舰进行合围,不论是舰板作战还是登船作战,都非常便捷,这种作战法还是季家主跟那些海盗学来的,毕竟红毛海盗背后可没有国家支持,船是毁一艘就没一艘。
福州水师就算家底颇丰,毕竟大梁没了,能建造大型舰艇的高大油木,夷州这个小岛根本就不长,萧舜号称占据福越两州,实则只是占据部分地区,国力无法支撑建造大型舰艇,季家打仗自然也更考虑战术,要简省着来。
六月初五这日,福州海峡海面起了大雾,十几艘小船如兵蚁般出动,在海面上快速而安静的滑行,他们的船舰上都没有挂着旗番,云州水师的主舰还挂着锚,静静等待雾气散去。
小船上的士兵换上水靠,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扎进水底,准备凿船,一部分则对着船舷射出钩子,动作迅速有利如猴子一般爬了上去。
一声惨叫声响起,勾住云州水师主舰的铁锁上,偷袭部队开始陆续摔下来。
“用火绳枪,大部分往后退,咱们中伏了!”
他们以为大雾之中云州水师必定防卫薄弱,没想到船上静悄悄的,那些卫兵就守在那里守株待兔呢,迎接他们的不是熟睡的水手,而是凌冽的长枪,一枪带走一个简直就像是串肉串,收割着突击队士兵的性命。
虽然偷袭队配备了火绳枪,但这东西单手根本无法使用,得一手拉火绳一手瞄准射击,发觉中伏的高喊一声,当机立断让小舰上的守君发射□□,他则一跃入海,而此时海面翻涌,鲜血全都翻腾上来。
他是突击兵百夫长,心知完了,水底负责凿开船面的突击队士兵,大概也全军覆没。
火力压制,给了铁锁上负责偷袭士兵一口喘息之机,云州君大船也传来低呼,痛叫,还有喘息之声,但很快,那边也换了火绳枪手,而且比他们火力更加密集。
百夫长耳聪目明,也会使用火绳枪,他侧耳听着云州枪手的枪声,觉得疑惑,云州船舰配备了这么多□□手?为何接连发弹,间隔如此之短?杀伤火力也比他们的要大多了。
他急忙号令突击队后撤,还叫人划小船去后面大舰上报信,他们中了埋伏,大船切不可以身犯险,但来不及了,小船勾上的铁锁全都被斩断,云州主舰已经开始冲锋突击。
百夫长大惊失色,那一艘福州水师主要舰,可是有他们季家的长公子,因第一次战胜云州水师,取得大捷,为了让长公子有军功顺理成章成为少帅,他们大帅才舍得让长公子以身犯险。
若是长公子有闪失,他们这些人都不要活了。
已经太晚,这一次出现的云州战舰,居然直接冲向他们的战舰,难道想要两败俱伤?
不,只听惊天动地一声巨响,居然是他们的战舰被横着切成两半,云州战舰船头直着冲进去,撞击出一个巨大凹陷,所有福州水兵都惊呆了,宣朝的舰船为什么会这么结实?居然把他们引以为傲的巨舰直接撞破?
百夫长看到,那些宣朝战舰前头都被包上了铁舰头。
“快,快,火绳枪上去,营救长公子。”
就算他们这支舰队败了,也不能让长公子有闪失。
敢死队还活着的成员,拼命投出铁锁攀上宣人舰艇,可火绳枪因为刚才那惊天一撞,掀起的巨大浪花把火绳枪打湿,引火的火绳湿掉,还怎么用。
百夫长看到他们季氏的长公子已经被捆了起来,目眦欲裂之下,夺过身边副官手里唯一完好的火绳枪,点燃引火绳子,对着他们那个看上去像是最高长官的人,举起了火绳枪,慌忙中打出一枪,他就被接连赶来的云州水兵缴了械,压在身下不能动弹。
“陛下,陛下!”
“快叫军医,来看看陛下。”
百夫长心中一阵痛快,难道那竟然是宣朝皇帝,那个姜氏逆贼?他这一枪直接干掉了宣朝皇帝?就算他下一刻立时死了,他一个小兵能换宣朝皇帝,也值了。
“让他抬起头来。”
头发被拽起,百夫长感觉头皮都要被拽掉了,趴在地上仰头看着面前这人,姿势很难受,但宣朝的士兵可不管他是不是难受,这人行刺皇帝,乃是大罪!
姜行捂着脸,他全身铠甲,火绳枪的弹丸是穿不透的,而且他躲的很快,但子弹擦过他的脸颊,留下一条深深的血痕,还在往下滴着血珠。
上战场的将军兵士,这种伤算什么,都只是小伤。
姜行能带着一手组建的玄甲军南征北战,短短几年就让前梁诸多名将归入麾下,靠的就是身先士卒和身为帝王大统领的人格魅力。
他身上的旧伤也并不少,从来不把这种皮外伤口当一回事。
“你打伤了朕的脸!真是罪无可恕。”
百夫长心想,一个武将出身的皇帝,居然会在乎脸上这种伤口,真是可笑,他只恨没一枪击穿他的心脏,为大梁除掉这么一个大祸害。
“你知道朕的脸有多么珍贵吗?没了这张脸,音音可能就不会喜欢朕了,她以后与朕朝夕相对,不喜欢朕的脸了怎么办!”
百夫长满脸莫名,宣国皇帝居然是这么一个在意脸蛋的小白脸吗?
姜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情绪外露,除了温婵的事,他喜怒不形于色,让朝臣摸不透内心的想法,养气功夫已经完全到家,只是屡屡会在温婵面前破功,而一向沉默寡言不爱说话的他,在温婵面前,简直就是个话唠。
姜行捂着脸颊,面色阴沉,看着这个小小的百夫长,已经像看着一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