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尚没有反应,然后,狱卒再次伸手,这一回夏丹砂没有躲开。
被绑在奇形怪状的椅子上之后,梵尚又开口了。
“你知道这小东西叫什么吗?”
夏丹砂盯着梵尚,不说话。
“老虎凳。你知道它怎么用吗?”
夏丹砂又盯了梵尚几秒,然后在他再一次打算自问自答的时候轻笑一声,面上是明显的嘲讽,“读圣贤书,行君子事,县令大人当真有辱斯文。”
梵尚没有丝毫反应。准确来说,他对夏丹砂的反应不感兴趣。无论夏丹砂有什么反应,都无法打乱他的步调。
“你和沈温有私情,所以周睿就成了阻碍,所以你们联合起来害死了周睿,是吗?”
梵尚不是在审问。
在阴暗潮湿的刑房中,坐在老虎凳上,夏丹砂突然间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这个事实。
梵尚一开始就不想查清这个案子,他只想借这个案子除去沈温。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夏丹砂就是那条无辜的鱼。
此时此刻,夏丹砂在心里对自己说,如果能安然走出监狱,怎么报复梵尚先不说,她一定要叫沈温后悔不该口不择言,连累了无辜的女子。
然而现在夏丹砂并没有心情去思考之后的报复,梵尚还等着她的回答。
这一回,梵尚的确在等着她的回答,而不是打算自问自答,他甚至慢慢地转头,看向了夏丹砂。
夏丹砂脸上一直停留着的嘲讽渐渐散去了,继而浮现的是似笑非笑的不屑,被紧紧捆绑在刑具上的夏丹砂嘴唇一勾,吐出的字眼像一颗颗石头,坠入平静的湖面,荡漾出一圈一圈的波纹。
“是,大人,正是如此。”
夏丹砂如此说到。
不用猜了,男主就是狱卒(认真脸)哈哈哈
嗯……
算了,谢谢小天使们支持正版的行为和评论吧(づ ̄ 3 ̄)づ
么么哒~
第24章
狱友你好呀(2)
次日一早,宿醉在家的沈温就被官差堵上门了。
沈温的头还因为宿醉而嗡嗡地发痛,然后就被两个官差给反剪双手,连外衫都没穿就押送到了衙门。
沈温:满头雾水.jpg
不过沈温向来是个没脸没皮的,不然也做不出对媒婆说什么“周家娘子夏氏,姿容姣好,心实悦之”这种话了。于是即使是这种侮辱的方式,沈温还是嘴角带笑,悠悠然地被狱卒推进了牢房中,还有闲情四下打量。
夏丹砂看着对面的沈温,嘴角一抽,没忍住问:“你不觉得臭吗?”
沈温仿佛这才发现夏丹砂就关在他对面。
然后沈温就石化了。
夏丹砂眼睁睁看着上一秒还满面悠然,挥着小爪子扇风的沈温猛地睁大了眼睛,连嘴巴都张得大大的,盯着她不说话。
再然后,肉眼可见地,沈温身躯一颤,低头轻咳一声,姿势变化,再抬头,便是一个翩翩少年郎,连衣衫不整的形象都被硬生生拔高成了风流不羁。
夏丹砂:不要以为这时候装逼我就能放过你。
“周夫人,他们居然让你在这么差的地方,你放心,我出去后一定要他们好看,给你出气!”沈温全然无视了夏丹砂的问题,自顾自地说着,面上的微笑也变成了愤怒不平。
夏丹砂:即使说好听话我也不会原谅你。
“你被抓进来,是因为我。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县令大人问我,‘我与你有私情,所以周……我夫君就成了阻碍,所以我们合谋杀了他,是吗’,于是我说是,他就放弃了对我的刑讯。”
沈温眉头一皱,快步走到牢房边缘,抓住栏杆问:“他对你用刑了?”
沈温话语中毫不掩饰的关怀与担忧又叫夏丹砂愣了愣,回过神,夏丹砂也做不到再冷着脸了,只是语气依旧算不上温和,几乎有些咄咄逼人。
“没有,他只是暗示会对我用刑,所以我立刻按照他的话指证了你,这就是为什么你会被抓的原因。”
夏丹砂再次强调是因为她的缘故沈温才被抓进来的。沈温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明白,总之他没有表现出对这句话的在意就是了,反而松了口气般道:“那就好,否则叫周夫人受伤,岂非是我的罪过。”
“哼,”夏丹砂见沈温还敢提起这件事就生气,“你倒也知道我是因为你才受了无妄之灾,怎么之前没想过‘祸从口出’四个字,偏要害了人才明白过来?”
沈温愣了两秒,然后后退两步,面色一整,朝着夏丹砂就是一揖到地,“小子放荡,连累了周夫人,待事情明了之后,周夫人有何处置,悉听尊便。”
夏丹砂额角青筋直跳,抿紧双唇盯着沈温的后脑勺看了好久,最后才轻哼一声,“若事情真能明了,那便再说。若是不能明了,左不过是做了一对旁人眼中的亡命鸳鸯,奸·夫·淫·妇!”
夏丹砂不擅长应付沈温这样的人,实在太过难测,让人料想不到他的下一步动作。
在夏丹砂以为他是个不学无术的放荡子时,他偏又能诚心诚意地道歉,字字句句出自真心;在夏丹砂觉得他是个好人时,他偏又能做出让一个有妇之夫名声尽丧的事,好似一个妇人的性命还不足他的一句风流话重要。
沈温直起腰,脸上又挂上了轻佻的笑,夏丹砂这才注意到,沈温有一双极漂亮的桃花眼,含笑含情,含着江南三月的杨花柳絮,扑扑簌簌。
夏丹砂:不要以为长得好看我就会放过你。
“周夫人未出阁前也是个大家小姐,周睿更是个读书人,怎地夫人说话如此不雅?”沈温似笑非笑,明明是谴责的话,由他说来却像是在调笑一样,而且还是那种不会引人反感的调笑。
要不是情况实在不允许,夏丹砂真想冲沈温翻个白眼。张了张嘴,夏丹砂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只侧过了身,一副不愿与沈温交谈的模样。
然而沈温显然不打算依着夏丹砂的意愿来,“相公暴毙,周夫人怎地一点儿也不难过?身陷囹圄,周夫人倒也安然自若。小子倒是明白了,这世上果然有女中丈夫,戏文里说得都是真……”
“聒噪!”夏丹砂冷声斥了一句。沈温依旧是笑眯眯的,也没什么反应,自顾自地问:“夫人喜欢听什么戏?《烂柯山》?”
夏丹砂微微皱起眉,偏了头看向沈温,一双符合时下审美的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挑,“你什么意思?”
沈温笑得更欢了,“没什么意思,只是,”沈温的声音慢慢低沉下去,露出一股子疏离的冷意,“对夫人的冷心冷肺而感到失望罢了。”
夏丹砂眉毛一扬,“那照你看来,我倒要为相公哭成个泪人,最好一头撞死随他去了,这才算是忠贞不二,值得一座贞节牌坊吗?”
这回终于轮到沈温发怔了,“非也。”他的气势不知不觉间弱了下去,才升起的冷意也消散了,看着夏丹砂的眼中透出几丝疑惑。
夏丹砂冷笑一声,转身正对着沈温,下巴微抬,她后上方的小窗子投进渐亮的白光,沈温不太看得清夏丹砂脸上的神情,只能依据她的声音语气来揣测她的表情。
“我冷心冷肺,与你何干?左右该伤心的人已经死了,我再冷酷无情他也不能活过来休了我!便是休了我,那又如何?难道还能因为我不伤心就把我浸猪笼吗?”
“可是……”
“可是什么?你倒是会慷他人之慨,宽以待己严以待人。你能随随便便坏一个有妇之夫的名声,我怎么不能随随便便坏自己的名声?横竖我没害别人!”
沈温彻底愣了,非但愣了,他白净的脸上渐渐浮现出晕红之色,倒像是羞惭而无地自容。
夏丹砂出了口头上的气,情绪也平稳下来,淡淡地看着低着头不说话的沈温,语气平静。
“说句实在话,你我远日无冤,近日也谈不上有仇,现在还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便是想扮演那些腐儒的角色,也该挑挑时候。这么恶心的地方,我可不想继续待下去。”
夏丹砂轻飘飘地抛出橄榄枝,沈温连忙顺着竿子爬上去,表着心迹,“周夫人放心,马上就会有人来带我出去……我一定很快就把你带出去,决不让夫人受委屈。”
夏丹砂也不想一直揪着一件事不放,随口应了一声,然后转过身不再理沈温。这回,沈温倒是不敢再随意开口了。
不知为何,夏丹砂给沈温的感觉……比父亲还可怕QAQ
麻麻,这不是我想象中的窈窕淑女嘤嘤嘤
要说沈温为什么会对媒婆说出那句话,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当初他被母亲嚷嚷着要娶妻的时候,为了躲避母亲的劝说寻了个借口出了宅子,刚好被母亲叫来的媒婆给堵到了。
在媒婆站在门口就一通好夸她知道的闺阁女子时,夏丹砂坐着轿子经过,风吹起车帘,沈温发现夏丹砂看了自己一眼。
然后沈温就问了,“你说这封固县里的女子你无所不知,那我倒要问问你,刚才轿子上的女子是谁?”
于是呢,媒婆也没有自己打脸,把夏丹砂的身份给说了出来。
然后,沈温将折扇合起往掌心一敲,笑道:“出其东门,有女如云。有女如云,匪我思存。周家娘子夏氏,姿容姣好,心实悦之。”
之后沈温就悠悠然地绕过石化在原地的媒婆和小厮,自由自在地去梨园听曲儿去了。
夏丹砂是漂亮,至少比他母亲手中的肖像画要漂亮得多,不过当时也就是一个巧合。夏丹砂刚巧经过,他刚巧想要脱身,便拿了夏丹砂做筏子,谁能想只是一句戏言都能闹出这么大的事来?
不过刑讯?
沈温想起梵尚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在心里冷哼一声,暗暗翻了个白眼。
要真叫夏丹砂受了刑讯,他这张脸还往哪儿放?梵尚这个没心没肺的混蛋!不过一次比拼,何必弄得这么严肃?
不过……
沈温的视线再次落到夏丹砂身上。
夏丹砂穿着淡青色的曲裾,或许是都没时间换丧服就被梵尚抓来了。
监牢里光线太暗,可便是看不清,沈温也能猜到夏丹砂的衣服下摆肯定全脏了,牢里可没人给你打扫卫生。
沈温的愧疚心理随着他的视线慢慢上升,最后升到了顶峰,正对上夏丹砂回眸的一瞥。
“你看我作甚?”
沈温回过神,下意识地挑起唇角,音调轻快,“这里只有夫人赏心悦目,小子多看看夫人,洗洗眼睛。”
夏丹砂忍了许久的白眼终于翻了出来,“觉得恶心就闭眼。”
“原本觉得恶心,可看到夫人就不觉得恶心了。”
“哦?”夏丹砂挑眉,缓缓道:“我新近丧夫,你几次三番出言调戏,倒是比我这个冷心冷肺的妇人还要不如。”
沈温面色不变,“正因为夫人冷心冷肺,我才要加倍的热情如火,真要捂热了夫人的五脏六腑那才叫好呢!”
夏丹砂一时没憋住笑了一声,然后也不好往回找补继续生气了,只得摇摇头,“以后莫要再说。”
沈温还是笑嘻嘻的,“夫人不爱听,那我不说了。”
“真是个……”
“什么?”
“没什么,还是安静地等你的人罢。”
天气这么热,没兴趣码字,明天还有考试,那就来任性地扔张存稿吧~
对没错,从上一本跟过来的小天使们,作者君那个一言不合就扔存稿的毛病又来了QAQ
第25章
狱友你好呀(3)
在等沈温的人将他们带出监牢之前,夏丹砂侧对着沈温,亭亭玉立,一动不动,一言不语,仿佛一尊雕塑。
沈温方才说的话是真的,他喜欢美的东西,而这种地方,也只有夏丹砂才能称得上是美的东西。
比起看地上发黑发臭的草垫子,沈温自然更乐意看“赏心悦目”的夏丹砂。
但是沈温也没真把夏丹砂当作一个东西,要是以前那当然说不清楚,也就一面之缘而已,但是今时今日,沈温若还是对自己说夏丹砂于他而言一文不值,那他就是在说谎。
夏丹砂对他的作用很大。
首先,有了夏丹砂,所以他才会进来。虽然这不能怪夏丹砂,但沈温也不是个傻子,夏丹砂是故意的这一点他很清楚地意识到了,从夏丹砂再三强调的话中。
真乃咄咄怪事。
他的想法居然是,夏丹砂不怕刑讯,纯粹是为了出一口气才做了伪证诬陷于他。
这种想法不合理。
这样想,夏丹砂在他心里就真地成了不畏强权的巾帼女子。可这世上是没有巾帼女子的,那只存在于戏文中,说书人的臆想里,俗世里是没有这样的女子的。
不过……夏丹砂至少不是一般的女子,这一点是肯定的。能够从梵尚的表现中明白自己是遭受了无妄之灾,明白梵尚真正的目标是自己而不是破案……能够明白这些而不被吓坏,反而拉了唯一能够帮到她的自己下水,成为一根绳上的蚂蚱,已经证明了夏丹砂的不一般。至少,她很聪明。
一点儿美丽,再加上一点儿聪明,已经是难得。
沈温想起当初敷衍搪塞媒婆的自己,无声地咧开嘴角,笑了起来。
心实悦之……
虽然他不喜欢夏丹砂的无情,但他很喜欢夏丹砂的聪明。哦,对了,还有夏丹砂的美丽。
夏丹砂连背影都这么美,连带着这监牢也不甚恶心了。沈温魂游天外,视线定格在夏丹砂身上。
最后还是脚步声将沈温拉回神,看向声源传来的方向。余光中,沈温看到夏丹砂做了和他一样的动作。
来接沈温的是沈家的管家,沈温一看到沈青的脸心里就咯噔一下,暗道不好,回去后定会被父亲指责。不过在那儿之前,长久以来的习惯还是叫沈温在美人面前装腔作势了起来。
面上是胸有成竹的微笑,沈温看向沈青,微微点了点头,左手背在身后,长身玉立,“沈伯,劳累你接我们出去了。”
沈青是个面色严肃的中年男人,那一把长髯极其显眼。先是对自家小主人行了礼,然后沈青才不慌不忙地说:“少爷,奴才是来传达老爷的话的。老爷说,既然你入狱了,那就赶紧想办法洗清自己的嫌疑,否则人头落地,难过的还是你母亲。”
听听,这绝对是亲生的!
沈温一瞬间脸色极为精彩,夏丹砂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直到沈温瞪了过来,恼羞地涨红了脸,夏丹砂才假假地拿宽大的袖子遮住半张脸,露出一双含笑的丹凤眼,眼波流转,“沈少爷,何以目光灼灼似贼,忒地不识礼,怪道连令尊都不愿施以援手。”
沈温扯了扯嘴角,也装不了胸有成竹镇定自若了,“周夫人,咱们好好说话成吗?你一开口,我觉得自己又在读那些无聊的四书。”
夏丹砂放下手,眨眨眼,“这话怎么也轮不到你来说,之前拽文的人是谁?”
那他不是想表现一下自己很有文采是个读书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