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虚白默然片刻,「如果半年后我没有回来,我把所有家产都给你。」
「还挺大方嘛,可是我不稀罕。」青檀客客气气道:「你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干嘛要你的钱?」
我只要你的人。
李虚白突然揭开被子起身走出了木屋。
青檀把心里憋了好几天的不爽,一吐为快,还挺开心。气到李虚白也很开心。可是等了小半个时辰还不见李虚白进来,不由有点担忧,天气这么冷又是在山上,万一他冻病了,岂不是耽误大事。
算了,大人不计小人过。缘分不可强求,顺其自然好了。青檀大度地从被子里爬出来,走出木屋找他。
月夜幽幽,空中缀着数点寒星,越发显得空山孤冷。
李虚白的身体融在夜色里,隐隐可见一个高挑的轮廓,影子在月光里薄如剪纸一般。青檀一时心软,低声道:「你怎么不回来,别冻病了。」
「不用你管。」
青檀走到他身边,好声好气地哄道:「你不要不讲理。你把我作为备选,却让我等你,这不公平。」
「不是备选。即便我半年后没有来找你,那也是因为我有苦衷。」
「有什么苦衷?」
李虚白沉默不语。
青檀有些生气,「既然这么说的话,那我半年内嫁给别人,也是有苦衷的。」
她懒得再和他争辩,准备回屋,转身的一剎,突然被抱住,一股清列的冷香扑面而来,紧接着唇上一凉,冰到青檀一颤。
一股寒气顺着她的颈窝往下,猝不及防的亲吻狠狠盖下来,他也是生手,毫无章法,只知道蛮横地撬开她的唇,直接吮住舌尖。
青檀上次亲他也不过是逢场作戏,蜻蜓点水一碰而已,哪里像他这样的凶狠贪婪。
无处发泄的怨气和被压抑了多年的痛苦,被她刺激的全都裂开了口子,他自暴自弃的想,上天对自己如此不公,他就算不管不顾一回又如何呢?是她先来招惹他的。
青檀狠狠捏他的腰肉,想要把他推开,蓬莱和韦无极就睡在身后的棚子里,她和他吵架斗嘴不怕,就怕两人出来看见这一幕,真是要尴尬死了。
他彷佛不知道疼,任由她掐着自己的腰肉,亲够了方才松口。
青檀舔了下肿痛的嘴唇,发现舌尖也是疼的,气到狠狠捶了一拳过去。
李虚白接住她的拳头,按在胸口,咬牙在她耳边说,「你亲我的时候问过我吗?摸我的时候问过我吗?是你对我不公平在先。凭什么你可以对我为所欲为,我就不能霸道一回?」
第70章 70
青檀想到过往,气势弱了些,「我……为所欲为了吗?」
李虚白反问:「那些还不算吗?你还想怎么为所欲为?」
嗯……青檀欲言又止,有一点点理亏。看过,亲过,摸过,一开始的感情半真半假,动作却是实打实的真。
被他紧按在胸口的手掌下,是被寒风吹透的衣襟。她放弃和他斗嘴争辩的念头,拽着他的衣服,把他拉进屋里,直接推到床上。
李虚白吃惊意外,但却没有反抗,任由她把他按倒。
带着薄茧的手,不小心碰到他的脖颈,微凉的指尖从他喉结边抚过去,李虚白后腰一阵战栗,腹下一紧,下意识地捉住她的指尖。「你要干嘛?」黑暗中他的声音有点发紧。
如果她当真被他挑起情欲,又该如何收场?他当真能自私到不管不顾的要了她么?
「你以为我要霸王硬上弓吗?想得美。」青檀扯过被子盖在他身上,气道:「被窝都被你折腾凉了。」
原来只是关心他会被冻病。
李虚白松口气的同时,心里却有种难以启齿的失望。他对着黑暗长吸了几口气,让自己恢复镇定和冷静。
青檀背对着他躺下,摸了摸肿肿的嘴巴,气咻咻道:「以后再和你算账。」
他低声问:「怎么算?」裹在一股幽香中的男音,低哑的有些勾人。
怎么算?青檀不自觉地舔了一下唇,方才发生的一幕瞬即在脑海中回放起来。他急促渴望的低喘,带着清列冷香的吻,还有呼在她脸颊上的滚烫气息,紧紧贴在她腰背上的手……
她后知后觉地感到羞赧,勾着脚趾头,色厉内荏道:「还没想好呢,你等着吧!」
「好,我等着。」他丝毫不惧,甚至还很期待。但愿他能有那一天吧。
青檀心乱如麻地闭上眼睛,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睡过去。醒来的时候,身边的李虚白已经不见踪影,屋外有细微的声音。其实李虚白起身的时候她知道,但是为了避免尴尬,她装作没醒,没想到稀里胡涂又睡了过去。
青檀推开门,看见外面的炉子已经生好了火,蓬莱正坐在旁边烧茶,见到她连忙招呼道:「女郎醒了,这里有热水。」
「他们俩呢?」
「去河边打水了,顺便看看河对岸的情况。」
青檀洗漱后,蓬莱递给她一碗热茶,舌尖碰到热水,隐隐还有点不适,她正在腹诽他的莽撞,刚好李虚白和韦无极从河边回来。
两人视线相碰,李虚白扫到青檀的樱唇,莫名其妙的先红了脸。青檀也有点窘,毕竟她调戏人也都是浮于表面的装模作样,没有实打实的经历过。昨夜那一场亲吻才算是让她体会到了什么叫暴风骤雨,她对他做的那些小动作,不过是虚张声势的毛毛雨罢了。
四人照旧用热水泡干粮当早饭,韦无极吃的愁眉苦目,索然无味,忍不住对李虚白说:「我爹昨日才进生死海,今日肯定不会出来,等会儿我和蓬莱去山上打点野味,老吃干粮也太寡淡了,弄点肉吃吃。」
李虚白叮嘱道:「你们别走太远,注意避人。」
韦无极道:「放心吧。」
吃过饭,他和蓬莱带上弓箭和刀,朝着山上而去。李虚白守在屋外,不时看向山崖下的松林,明知道两人今日不可能被送出来生死海,但也不敢掉以轻心。
青檀在木屋里坐了一会儿,无所事事觉得很闷,便从屋里出来,走到李虚白身边。
李虚白似乎还陷在昨夜的尴尬中,没敢抬头看她,只是柔声说了句:「你回屋吧,外面冷。」
「我不冷。」青檀坐在他旁边的树桩上,发现他手里拿着一把刻刀,膝上还有一块松木,便问他在做什么。
李虚白回答:「雕个对象打发时间。」
「冰鸟也是你雕的吧?」
李虚白点头,手掌盖在那块松木上,好像是不大愿意被她看见。
他越是这样,青檀越是好奇,「你现在雕的是什么?」
「莲花。」李虚白的表情有点不自在。
青檀心里一动,斜睨着他,「你喜欢莲花?」
李虚白停了片刻,方才嗯了一声。
青檀拖着尾音哦了一声,「等你雕好了,可以送给我姐。」
李虚白低声道:「溪客难道不是莲花么?」
青檀挑衅的望着他,「李虚白,我发现你只在黑暗无光的时候才胆大,青天白日你就是个胆小鬼。你昨晚上不是很嚣张么?今天怎么就变了个人?」
想要送给她都不敢说。
李虚白耳根有些泛红,把刻刀扣在手心里。
青檀故意气他,「你就算给我雕出一池莲花,我还是不会等你的。」
李虚白突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你不会碰见比我更好的。你要是能碰见早就碰见了,你走南闯北不知道见过多少郎君。据我所知,你从来没有喜欢过谁。也没有动过嫁人的念头。」
青檀莫名其妙的脸红了,指着他手里的刻刀,转移话题,「那天晚上你和我交手的时候,用的是不是这把刻刀?」
李虚白点头。练到枯木逢春的第九阶,他在江湖上没有遇见过敌手,所以他那一夜去青天塔根本没有带兵器,压根没想到会碰见她,更没想到她武功如此之高,逼得他不得不把刻刀拿出来挡了一下方才脱身。
青檀恍然道:「我想了好久都没想到你用的是什么东西来挡我的伏己刀,原来竟然是这把刻刀。」
李虚白看了看她腰间悬着的伏己刀,「你这把刀不错。」
「是我师父送给的。」
提到江进酒,李虚白的脸色有了些变化,很认真的问:「你觉得江进酒这个人如何?」
「我师父有点抠门。」
「人品呢?」
青檀很善意地笑了笑,「背后说师父坏话不大合适。」
李虚白垂眸看向山崖下的松林,「江进酒是你师父,你不便评论。我身为外人,不妨直说。他不是什么好人。他明知道神力丹吃了会短命,却丝毫不顾及师徒之情,为了一己私利,让你去送命。」
青檀把手伸到炉子上,不甚在意道:「他也没那么坏,他给我备了七天的干粮。如果我能解开机关,就不用吃神力丹。」
李虚白声音冷了些,「在你之前,他已经送进去一个小孩儿,活生生饿死在墓里。你知道吗?」
青檀一怔,抬眸看着他的侧脸,「你怎么知道?」
「韦无极说的。」
青檀点头,「我知道的。我后来猜到了。」
李虚白偏过头,定定望着她,「你能活到现在,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关照你,而是因为你命大,武功好,运气佳。」
青檀心口不自觉地抽了一下,像是被一根针扎过。这句话很刺耳,她潜意识里不想听,不想接受,可是她不能不承认,这就是事实。但是比起邓瘸子,江进酒已经是好人,风云镖行已经是天堂。
她看着李虚白,唇角露出一抹淡到几乎看不出来的笑,「如果你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日日都是山珍海味,一碗燕窝粥对你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可是如果你一直忍饥挨饿,食不果腹,能有一碗燕窝粥摆在面前,那就是永生难忘的美味佳肴。」
李虚白瞬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又何尝不是如此。萧家的关照,对他来说,就是那一碗燕窝粥。
当你一无所有的时候,即便是稀薄的一些善意,都会感激涕零。
青檀道:「人也没有绝对的好坏。只要是人,都有弱点和私心。比如夷微,他虽然为了复仇和正义筹划了仙人状,也确实替天行道除掉了很多恶人,但是他也算计了我和我师父。」
李虚白不知不觉咽了口凉气,「什么意思?」
「幽城位于天子脚下,离京城不过半日路程,京畿风喉也有不少高手,比如我师父的好友杨昭,能力超群。但御前司为何不从京畿风喉里调人,却把我师父从江北调过来?原先我就觉得奇怪,我师父还以为是他能力强,才受到重托委任。」
「风喉归御前司调遣。当我知道朱奕曾是韦长生上司的时候,我突然就想通了。让我师父来幽城,应该是朱奕的指令。再也没有比他更适合来幽城的风喉,而我,偏偏还是莲波的妹妹。」
李虚白没有做声,心里再次惊叹她的敏锐和聪明。
「如果我师父带着手下来幽城,什么都查不到,那就最好。如果他发现了仙人状的秘密,那韦长生就可以用墨家铁匣来做交换,让他守住仙人状的秘密。如果他不肯合作,那就用当年他找到情报却隐瞒不报的事来威胁他。」
「我和莲波是姐妹,我为了保护莲波,不可能将仙人状的秘密说出去,而且我也会尽全力在我师父和其他风喉面前隐瞒真相。」
青檀长睫微闪,冲着李虚白轻轻一笑,「的确,我就像夷微最初算计的一模一样,现在不仅站在你们这一边,还心甘情愿替你们来救他。」
她轻叹道:「夷微果然厉害,算无遗策。」
李虚白压着心里的惊涛骇浪,不,他并非算无遗策,他没算到你这么聪明,更没算到他会对你动情。
第71章 71
韦无极和蓬莱在附近转悠了半天,收获颇丰,拎回来几只野兔野鸡。午饭终于不用吃热水泡干粮,韦无极眉飞色舞道:「太好了,终于有肉吃了。我是一日不可无肉的人。」
一日不可无肉,那他怎么当的和尚?青檀下意识地瞟了一眼韦无极,好巧不巧的看见李虚白用鞋子尖儿踢了他一下。
韦无极一愣,抬头看向李虚白。李虚白没有任何反应,翻了一下炉上的兔子腿,连眼皮都没撩一下,好像只是无意碰到他而已。
青檀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微微笑着问韦无极道:「那你在古墓里怎么没找我要肉吃啊?」
韦无极哈哈一笑,「那会儿我都快饿死了,能有个馒头吃都要谢天谢地,那还敢妄想有肉吃啊!」
青檀含笑点头,「说的也是。你还记得你吃了我几个馒头吗?」
韦无极窘笑,「不记得了。」
「那你还记得,我们在墓里呆了几天吗?」
韦无极一怔,「几天?咱们不是当天就出来了吗?」
青檀正色,「不是,是第二天。」
韦无极啊了一声,干笑道:「第二天?哎呦我记不清了。我怎么记得是当天呢?」
青檀又问:「你送我的那个辟邪珠,你还记得吗?」
「辟邪珠?」韦无极有点紧张,挠挠头道:「我真记不清了。」
青檀没有继续追问古墓里的事儿,反而俏皮一笑,促狭地瞟着他,「你这么爱吃肉,在寺院里是不是日日偷腥?」
韦无极一本正经的点头,「我就是实在受不了吃素所以还俗了。」
青檀半笑不笑道:「可是我问过你娘,你有没有出过家,她说没有。」
韦无极眼睛一抡,「你是个外人,我娘当然不会对你说实话。我爹因为查到了钱引案的内幕,差点被人毒杀,我娘担心奸人会斩草除根,偷偷把我送到寺院里当了和尚。」
青檀点点头,就此打住没再多问,心里却起了疑惑。
一般人身处极端情况下发生的事情都会记得格外清楚。比如她有几次遇见强敌,差点丧命,对方的一招一式,事后回想都会无比清晰。
佛狸比她还大,进古墓时并非不记事的年龄,怎么可能记不住在墓室里呆了几天?她故意说第二天,他居然模棱两可,似是而非。
还有,辟邪珠是他贴身带的东西,显然是他很宝贝的一个对象,他居然也不记得了。这有点说不过去,除非他不知道那颗珠子叫辟邪珠。
青檀思前想后,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转念一想,如果韦无极不是佛狸,他为何会精通墨家机关术?韦长生为何会有玉玺?如果说墨家机关术和守城术还不算特别珍贵,那玉玺可是无价之宝,献给朝廷是大功一件。除了韦无极,谁会如此大方,将玉玺拱手相让交给韦长生呢?
默默烤肉的李虚白突然开口道:「他和你一样,也丢了一些记忆。」
青檀盯着韦无极,「是么?」
韦无极重重点头,并指了指蓬莱和李虚白,「我记性有点混乱。他们都知道。」
「真巧。」青檀接过李虚白递过来的兔肉,顺势打量着他,「你也是无肉不欢么?」
李虚白认真道:「我荤素都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