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火两重天。
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他来就欢欣,他走就思念。
“你这么看着我,全被拍下来了。”谢景和说。
他总觉得她眼中有种难以言喻的柔情。
“没关系,反正你也被拍下来了。”
他不知道,他自己的眼神,也是一样柔情。
“我的意思是,”谢景和缓缓地说,“你总这样看我的话,恐怕以后我会更想你。”
沈宜甜咬进最后一口菠萝油,嘟着嘴摇头,快要凝结的空气随着她可爱的动作化开,氮气、氧气、二氧化碳,都轻快地跃动起来。
“我才不信,这么多天,也不见你来找我一下。”沈宜甜轻哼一声,“我看了,你周末根本不用上班……”
“你还专门去看我的号了?”他眼里带着笑意,“那怎么不来找我。”
“你的号又挂不到。”
“你不是我的病人,来找我,不用挂号。”
沈宜甜很想问,她不是他的病人,那么去找他,又是什么身份。但她没有问,担心得到的回答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吃完菠萝油,沈宜甜走失的思维回笼了,想起他刚才说,是要来买甜品:“请你吃了菠萝油,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已经足够。”
今天外面阳光很好,照在每一个行人身上,整个世界都很温暖。
谢景和说:“在这里透过玻璃门看外面,像在看万花筒。”
“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沈宜甜说,“还是特别高端的万花筒,能变换一年四季那种。”
“要不要去万花筒里,看看秋天?”
谢景和邀她去江阳大学里面走走,这是座老牌高校,历史悠久,建筑古雅,风景也优美。
刚过午餐时间,店里没什么人来,关店一小段时间也问题不大。
“你以前进去逛过吗?”
沈宜甜:“……你说呢?”
是了,她在这里开店这么久,怎么可能会没去过。
谢景和扶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居然问出这样的问题。
“我从小就常去,不过也已经很久没进去过了。”沈宜甜看他的样子,就又解释了一句,“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什么变化?”
江阳大学疫情前对社会开放,谢景和以为她说的很久没有进去,就是指这几年。
于是说:“没有什么变化,这两年校内没有施工。”
沈宜甜浅笑摇头,指着一棵有三色树叶的大树说:“看,秋天!”
谢景和带她走进了万花筒里的秋天,带她走进了江阳大学。
这所学校别具民国风格,有红房子,很高大的树,学生们抱着书走在青黑路面上,也有人骑自行车。
他们漫步在校园,闲散,漫无目的,与沈宜甜小时候一样。
“如果我想每天见面,好像有些贪心?”谢景和低头看她。
沈宜甜笑着捂嘴,她一下子就从静谧的回忆中挣脱出来,往旁边走了两步,离他远一点,才抬头看他:“你说得对。”
“嗯,我想也是。”谢景和状似玩笑地说,“那要不要给你换个房子?”
他没说别的,但言下之意很显然,那个地方太破旧了。
“喂,那是我家!”沈宜甜眼睛睁得大大的,“谢医生,你不会以为我是等着你救赎的贫民窟少女吧,那里不便宜的好不好。”
“抱歉,我知道那里不便宜,也知道你是老板娘。”虽然他想的确实是给她换到更好的住处,但那里不是租住的地方,而是“她家”,这念头只得打消。
“原谅你了。”沈宜甜说,“你别看我家外面旧了一点,其实住着很舒服,去哪里都方便。”
谢景和点头,真诚地问:“那我还有别的方面,可以为你做点什么吗?”
“我可算相信你没有跟女孩相处的经验了。”沈宜甜反问,“这样的秋天,这样的午后,我们一起走在路上,还不算吗?”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句话,谢景和格外有耐心地陪她几乎走遍了整个校园。
他们穿过医学院,路过图书馆,沿着校园里的湖泊一路慢行。
“这一片蚊子可多了,我小时候总是被咬得满腿的包。”沈宜甜说,“到秋天还有,幸好我今天穿了长衣长裤。”
她今天穿着浅紫毛衣,左胸前绣了一朵清新的白色小花,牛仔裤,手里还捧着那杯港式奶茶,走在校园里,和学生毫无分别。
因为看她晃了神,谢景和都忘了问她口中关于小时候的事。
湖泊很大,好不容易走到湖泊的另一头,已经是学校的另一角。
这里是文史大楼。
“原来真的没有变化。”
沈宜甜眼眶开始胀热,十二层的大楼,依旧矗立在这里,楼下的梧桐依然疏朗。
连风吹过来,树叶簌簌的声音,也和许多年前一样。
她是背对着谢景和去看那幢大楼,但他敏锐地察觉异样。
一看,她眼框里含了晶莹的泪,极力控制着不让它们落下。
“可以告诉我吗?”
“也没什么,我父母原来是这里的老师。”
沈宜甜低下头吸了吸鼻子:“所以很感谢你,今天又陪我走了一遍。我们走吧。”
事情一下子清晰起来。
谢景和明白了,她为什么会住在那个小区,那里有一部分房子,是过去学校买下分给本校教师的福利房。
他自然也看出她的父母大约出了什么不好的事,父母是大学教授,她却连大学也没上,同样十分不合常理,可现在如何忍心再问。
牵起她那只在店里时,白蝴蝶一般飞舞的小手:“好,我们走吧。”
他牵着她离开文史大楼前,是父母牵小孩子的牵法,却一直没有松手。
中途她想缩回去,谢景和却更紧地握住了她。
从文史楼出来,是学校的南大门,学校很大,再要走回店里,无论哪条路都不近。谢景和怕她累,回程直接打了车。
沈宜甜已经压下方才的情绪,在等的士的时间里,跟谢景和开玩笑:“散步出来,打车回去,这不就是我梦想中有钱后的生活吗!”
结果谢景和用他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她说:“女孩,难过的时候不一定非要笑。”
一句话差点惹得沈宜甜破功。
她飞快转头擦掉眼泪,然后瞪着他说:“如果你没想好怎么哄的话,最好不要惹一个女孩子哭,后果很严重的!”
谢景和捏了捏她的手心。
好吧,好吧,谁让他是谢医生呢。
捏捏手心她就觉得自己被哄好了。
他们一路斜穿过学校走了很久,车在学校外开了一个直角,却很快地把他们送回今日宜甜。
沈宜甜仰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店铺招牌,对谢景和说:“我的店不错吧?”
“何止不错。”
她心满意足,动手开门,才走进店里,就听谢医生更认真地说了一次:“以后我们每天见面吧。”
沈宜甜拿着钥匙串,呆呆地,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早在刚才散步时,他第一次玩笑般地提及,她就很想说好,只是出于矜持,做出了那样的应答。
她何尝不想每天与他见面呢。
沈宜甜把钥匙放进抽屉,在动作间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想到裴裴那句操碎了心的“不要轻易让他得逞”,也许该在这个时候适用。
“这个,我要考虑一下。”沈宜甜说,“而且很难做到吧,万一有一天实在无法见面,这个约定不就作废了?”
“我可以每天晚上送你回家。”谢景和说,“我等你的答复。”
她扬了扬手机:“嗯,之后联系,我要赶紧开始做甜品了。”
-
第二天傍晚时分,沈宜甜就收到了谢医生的信息:“今天有荣幸送沈小姐回家吗?”
沈宜甜故意卖个关子:“晚一点告诉你。”
“九点之前,随时可以告诉我。”
沈宜甜要被他甜晕了,觉得自己就像一颗陷落在奶油中的草莓。
她看着谢医生这两句话能有半个小时,像吃棒棒糖一样,反复看,反复品味,看一遍就是舔一次棒棒糖,她心里就甜一次,眼睛怎么也舍不得离开。
意犹未尽,她甜滋滋地往前翻,把他们过去几天的聊天记录,又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每一句话都一个字一个字地在心里默读,不过瘾,翻到最前面,从加上好友的第一句话开始,全部回味一遍。
心情太激动,她暂时退出聊天界面,平复一下,免得心脏承受不住。
退到桌面,沈宜甜忽然注意到上面裴裴强行要她下载的app。
是监控。
店里一切正常,这个app自从她下载了,就没用过,可是昨天,这个毫无用处的摄像头,记录下了一些东西。
要看吗?
监控视频一段时间后会被自动删除,自己看那些画面,着实有些羞耻,可是,她想把那些时刻保存下来。
就这么做吧,反正也不会有人知道。
沈宜甜说服了自己,带着莫名的心虚,点开app,去找里面的过往记录,很快找到了昨天中午,他进门开始的片段。
一切都能看得很清晰,自己看这样的镜头,沈宜甜羞惭至极。
她实在不好意思把这一段看完,又想留下做纪念,想了想,准备把那个拥抱的画面截图存下来,然后……再录个屏?
“怎么回事,你疯啦。”
沈宜甜心神全在这段监控视频上,没留意有人进店,连裴裴到了她身后都不知道。
她听到这声音,条件反射把手机倒扣,猛地站起来,椅子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晃了一下险险稳住了,没倒到地上去。
争气的椅子给过于慌乱的她保住了最后一分颜面。
可是裴羽刚才已经看见了她手机画面里的内容:“你不是说他一直很忙没空见面吗?离你说完才过多久啊,怎么就……就发展成这样了?”
她对裴裴解释:“谢医生之前是真的很忙,我们真的好久没见面,昨天才来找我。”
“可你们这也太快了。你们才认识多久,才见了几次面?这么轻易就让他得逞……我的话真是全白说了!”裴羽认定那是个骗小姑娘感情的情场老手了。
沈宜甜在心里反驳,她明明记着这句话了,谢医生说要每天见面她都没一下子答应呢:“其实上次在他家,我们就已经……这样了。”
“什么,你都去他家了?!”
她猜到上回甜甜没全然告诉她那天的事,但听到这里,还是觉得这男人比她想象中更混蛋一点。
“算了,我先帮你把今天的账算一下。”气血上涌,裴羽告诉自己要冷静。
沈宜甜想说,今天还没到点呢,但是看裴裴的表情,她明智地选择了什么都不说,大不了等关店再算一遍,就在旁边看着她熟练地操作。
“你别看着我,做蛋糕去吧。”
“噢……”
沈宜甜不放心地又瞧她一眼,然后悄摸摸地拿过自己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机。
裴羽目光一扫,选择继续噼里啪啦地算账。
沈宜甜松了口气,溜进厨房,给谢医生发消息说今天不用来接她了,她朋友来找她。
发完把手机塞进口袋,戴上帽子,穿好围裙,洗手继续烤面包。
又一炉菠萝包出炉,往外偷瞄,她目测裴裴应该消了点气,捧着菠萝包出去。
留下一个,还是做成冰火菠萝油,拿给裴裴:“这是刚出炉才能吃到的哦。”
裴羽接了:“别以为拿好吃的贿赂我就能糊弄过去。”
愿意吃,就是已经冷静了。
沈宜甜看着她咬下一口,安心了,认真地跟她说:“裴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