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好把嘴闭上。
他们也没心思吃饭,就看着谢长明喝酒,一小盏白酒,看他喝了好一会儿,终于喝完,才听他开口:“是个好姑娘。”
听到这一句,赵小颜瞬间心领神会。
姑父今天去见老板娘了!
她哥知不知道?
转瞬又想,老板娘战斗力居然这么强,把她姑父都气到喝闷酒了?想起之前她去订蛋糕时,那位老板娘看着温温柔柔但很有个性的样子,觉得,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老板娘没吃亏就好,不然以他哥现在对人的上心程度,还不知道要怎么心疼。
赵小颜想继续听姑父说下去,哪知他又不说了。
赵天瑞也显见的好奇起来,又给他斟了一杯酒:“是个好姑娘?那你怎么……”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谢长明不再喝了。
推开酒杯,扶着餐桌站起来:“但她,不可以。”
众人这才发现,就那小小一杯酒,谢长明脸上竟然已经微醺了。
大家听得满腹疑问,赵天瑞要扶他坐下来,让他吃点菜,谢长明摆摆手:“我先回去了。”
“你是开车来的吧?”赵天瑞说,“这样没法开了,我让司机送你。”
他倒没拒绝,把车钥匙给了司机。
人走之后,赵家的心思也不在吃饭上了,赵小颜赶紧问爸妈:“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们也不清楚,只知道他今天查出你哥交往的对象是谁了,过去处理了一下。”杨白英说。
“处理?怎么处理?”赵小颜连连追问。
“给支票把人打发了呗。”杨白英也不理解,“可能他以前没做过这种事,心里愧疚吧。”
赵小颜有点生气,亏她还以为是老板娘把他气成这样,哪知是他去用钱砸人家:“他给人支票,他还愧疚?”
杨白英被她追问的头痛:“小孩子别多管,吃饭。”
“不吃了!”赵小颜一扔筷子,“让我去上班的时候,我就是老大不小,我真问点什么,就是小孩子多管闲事!”
她甩门进了房间,手没闲着,疯狂给她哥发信息。
等了好久,都没等到回复,不禁有些担忧。
谢景和没注意手机,他从别墅出来,去找谢长明。
他面色还算平静,握着方向盘的手上,却青筋毕现。
曾给过那小姑娘一丝善意的人,如今切切实实就是要伤害她的人。
父亲不知道他在家里一点点添置那些东西时,心里的期盼喜悦,他也就不会知道,当这些东西被毁时,谢景和的心绪。
可是他还记得,小姑娘软软地牵过他的手,让他不要跟家里起冲突的样子。
谢景和进门时,这两种念头还在他心里打转。
在他纠结之间,谢长明已率先出声:“你可以找自己喜欢的人,但是她不可以!”
谢景和乍然抬头,与他直视,平静中隐含着极深的汹涌:“为什么。”
谢长明恍若未觉,他像是早就做好准备,就等着这句问话,也像是忍无可忍,厉声指责:“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个异食癖!”
他的声音很大,以至于这句话落下后,整个房子异常安静。
谢景和有好一会儿没动,良久,他只说:“你是医生,注意用词。”
“非要我说得那么明白?你的甜食癖!在法国那一年你都干了些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他好像要把从蛋糕店一路憋到赵家,始终没说出来的话,在这一刻倒个干净,“你为什么喜欢她,还用我来说?你到底是喜欢她的人,还是克制不了自己嗜甜的欲望?”
这话在谢长明确认他交往对象就是蛋糕店老板娘时,就想对那姑娘说,好让她彻底打消念头,可对着她的眼泪,他终究没说出口。
他去赵家,依然无法开口,这些内情,太过丢人。
“我以为你从法国回来就会收敛,我以为你的毛病已经好了!”谢长明喝了酒,情绪比平日外泄,威严的脸上有一丝沉痛,“那是个好姑娘,是你的所作所为注定伤到她!”
谢景和眸光有些晦暗,让人看不清里面藏着什么:“我在法国时,父亲一直让人监视我?还是说,不止那一年?”
谢长明一顿,并不否认:“我是担心你,后来看你正常就停了。你突然要去法国,我就察觉不对,我以为你只在法国放纵一年,是我们的默契。”
“你觉得那样,是有病?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那样?”谢景和眼中有一抹一闪而过的涩然,“你觉得这病只在法国发作?如果不是,你觉得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他并不是突然要去法国,法语也并非一夜之间就能学好。
他的语气始终清冷浅淡,仿佛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
“我一直在克制,哪怕越克制,就越严重。”
谢长明说得有些艰难:“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为什么恰恰是甜品店老板娘。”
他好整以暇地双手插兜,似有嘲讽:“你总怕人说你是靠我妈发家,可当时为什么偏偏追求她?”
那小姑娘大概没猜到,真正伤人的话,用不着吵架,不动声色地就能说出来。
“现在在说你的事!”谢长明真的被气到了,加上酒精的作用,面色血红。
哪怕婚后不和,他们婚前却是真心相爱。
但这种话,他拉不下脸对儿子说。
“你现在是什么心情,就也该明白我是什么心情。”谢景和并不怀疑父母曾经的感情,“东西搬去哪里了?”
谢长明没有答话。
谢景和也不追着要回答,不紧不慢地往外走,快出门时,他才恍然记起一般,若无其事地问:“或许,你还记得我出国前回来见你那次,有对车祸的教授夫妻吗?”
第40章 红豆小甜汤(二)
这时候忽然提起这么一件事, 让谢长明皱了皱眉。
但那件事留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几乎是谢景和一提,他瞬间就想了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 他蓦然领悟到, 为什么甜品店的那个女孩子,总让他有种挥之不去的熟悉感,为什么谢景和要在此时,突然提起这件事。
“是……她?”
谢长明有一刹那的不敢置信,他了解的情况比谢景和更多, 知道那女孩的父亲,不仅仅是教授,还是江大历史系主任。
他在江大医学院兼了教职, 哪怕与其他系的教师不熟, 却也与她父亲有过几面之缘, 点头之交,也算同事。
出事之前,那样的知识分子家庭再不济也称得上优渥,可家里的教授父母同时离世, 只留下一个还在读高中的女儿,他当时就知道这女孩往后的日子会不太容易。
尽管如此,在若干年后的今天,当他终于知道当年那个小姑娘如今的状况,仍然有些心绪不宁。
“她原来, 是在一中的文科清北班啊。”谢长明沉默许久后,长长叹了一声。
可不等谢景和有什么反应, 他自己就意识到,今天那女孩为什么一见自己神情就不太对。
那时他分明还没说什么重话, 她一定是认出自己了!
谢长明终于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她家道中落,他今天的所作所为,不正是欺负她父母已逝?假如她父母尚在,她绝不会是个甜品师,也就更不会有他找上门那一幕,于她而言,这又是世态炎凉的另一重扎心。
他一直放在膝上的手,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谢景和听到文科清北班时,更添了分心痛,看出父亲自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压下心中种种质问,不再多说,取出他收起来的那张支票:“我会交给她,告诉她,这是母亲给她的聘礼。”
“父亲,您总觉得赵家仗势欺人,您看不上,可从什么时候起,您与他们并无区别,甚至变本加厉?”谢景和慢条斯理地重新收起支票,说话也慢条斯理,“哪怕是普通人,或者说穷人,就该遭遇这些吗?”
他点到即止,收好支票,往外走。
正要开门时,谢长明忽然出声。
“东西在仓库。”谢长明有过一丝犹豫,但还是告诉了他,“那天,她家走了三位亲人。今天的事,你……替我向她道歉,也好好安慰她。”
谢景和放在门把上的手顿了顿,未置一言,开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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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宜甜下午吃得很撑,和谢医生聊着天,不知不觉他们就把饭菜全吃完了。
吃完之后,谢医生直接把她抱回了床上,让她休息,自己出去收拾完才离开。
中饭吃得太迟,晚饭一点儿也不饿,直到晚上八九点,她才琢磨着再稍微吃点什么。
她自己下床走向厨房,因为今天谢医生今天总是抱着她走,导致她现在自己走,脑子都还是他抱着自己的感觉。
进了厨房,她才发现似乎有种若隐若现的香甜味,一看,电饭锅居然还插着电。
她以为是谢医生忘记拔了,赶紧拔下电源,打开电饭锅准备洗,才发现里面温着一锅红豆汤。
沈宜甜情不自禁地低低轻呼了一声,她很难说清,看到谢医生为她留的这一锅红豆汤时,内心的感受。
有感动,有温暖,还有很多很多爱。
他本来就那么好,还对她如此细心体贴,让人怎么不爱他?
但想到他家的情况,以及自身如今的条件,那些饱满的爱意里,又添了抹似有若无的酸涩。
她对着那锅汤好一会儿,等心潮平复,才盛了一小碗红豆汤,到餐厅品尝。
瓷白勺子舀起一勺暗粉的红豆汤,送进口中,她的眼睛就亮了亮。
红豆绵软,已经煮出了沙,甜度恰到好处。他没有额外添加任何材料,只用了红豆和白砂糖,却让红豆最大程度发挥出了它的滋味。
红豆本身就是一种用途广泛的食材,它可以作为豆沙馅出现在包子里,也可以做成红豆吐司,当然细想,它还有一层浪漫的寓意,名为相思。
正想到这里,沈宜甜突然听到有人敲门。
这么晚了,难道是裴裴过来找她?
她出于谨慎,先从猫眼里看了一下,发现来人不是裴裴,是她的红豆先生。
沈宜甜看到站在门外的人,不自觉地有些娇羞。他下午才走,本以为他今天不会再过来了,竟然这么晚又来了一趟。
喜欢的人意外到访,足以冲淡一切酸涩,更何况她还正吃着他留下的红豆汤,开门时,她心里只有红豆汤的甜。
没有任何其余滋味干扰,只有红豆和糖混合的甘甜。
“你怎么……”
她话未说完,门外的人就抱住了她,精致的面容底下,埋在她的颈窝,男人的发丝摩擦得她脖颈有些细痒。
还没进门呢!
准确来说,他们简直是房门大开,就这么在门口抱上了。要是楼道上有人经过,看得清清楚楚的。
沈宜甜更害羞了,不用说,她也知道,她的红豆先生也想她了。
她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让他先进来,还是先让他抱个够呢?
在她看来,谢医生有这样的举动,一定是十分十分想她了,也不知是不是他回家,又跟家里起了冲突?
正当她犹豫间,楼道上的声控灯因为久久没有动静,突然熄灭,楼道上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她家客厅的灯光漏过来,让她站在朦胧的灯影里。
谢景和埋首在她肩颈,低声道:“抱抱我。”
声音小得声控灯丝毫没有被触发的迹象。
沈宜甜伸出手臂,抱紧了他的腰,昏暗助长了她的胆量,让她可以稍微不那么担心地,享受这场突如其来,但十分热烈的拥抱。
抱了一会儿,情绪稍缓,沈宜甜突然觉得,他们这迫不及待的样子,跟之前在他家看的电影主人公很有几分异曲同工,便也靠近了他的耳朵,又轻又细地说:“我们这样,好像也很成年人。”
她是指当时他说,要带她看成年人的电影。
她怕触发声控灯,眼下这情形,她只想暗些才好,因此说话时格外小心,谢景和觉得仿佛有绒羽,轻轻袅袅地扫过耳廓。
下一秒,他就走进了房子,声控灯亮起的瞬间,他已带上门,把光线隔绝在外。
沈宜甜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被吻住了。
今天的谢医生吻得急切,与上回在他家那个细致温柔的吻截然不同,她只觉得自己被扣住了脑袋,仰着头被迫承受。
手不知不觉地攀上他的肩膀,又渐渐变得无力,她好像缺氧了,眼角沁出一滴生理性的泪珠,身体不听使唤地发软,都快站不住。
幸好谢医生箍紧了她的腰,重新把搂在怀里。
“我很喜欢你。”他的声音低哑迷人,“很喜欢。”
沈宜甜不止身体发软,她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随着这一句话,无比柔软,她感觉她的心里就要冒出水来。
他只说了这一句。
没有告诉她,他喜欢了她多久。
从今日宜甜开张,他路过门口,这女孩站在玻璃门边,忽然冲着外面浅浅淡淡地笑了一下。
尽管当时的他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笑那一下,也清楚她不是对自己笑,可那个分外宁静的笑容已经这样猝不及防地落进他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