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都有因果关系,黎哩并不是个优柔寡断的性格,她会磨蹭时,往往都是有些抗拒着即将要做的下一件事。
宋驭驰“嗯”了声,他的脸色看起来缓和很多,那股冷冽散去,他仰头灌下余下的水。
剩下空瓶,少年抬手一掷,“咣当”一声,空瓶摇摇欲坠地滑落在不远处的垃圾桶内。
也许是太阳即将下山,时间变晚,又或是身体已经完全适应这个环境,此刻的室外体感温度还算舒适。
远处的天空好像降落下来,空阔的天,容纳着各种各种颜色。
这其中有它的底色蓝,有紫,有粉,也有着滚烫的金黄,坠落的天空挨得人类好近。
好像只要不停地向前奔跑,也能抵达世界尽头。
而陪伴在黎哩身边的,是宋驭驰。
柔和的暮光打过来,温和了少年平日的棱角,黎哩偏着头看向他,而他的视线也在看着黎哩。
凌厉的五官被此刻的光线柔和,那双漆黑的眼底倒映着黎哩的整张脸。
只要她在的地方,他的视线总会追随。
可原本好好的关系被不相干的人打搅显得好莫名。
黎哩的心口起伏得汹涌,呼吸仍旧滚烫,她其实很不爱自证的,可这次也不想再担这种莫须有的名声。
她清了清嗓,“宋驭驰,其实我和蒋……”
“行了。”大抵是猜出黎哩接下来要说些什么,宋驭驰出声打断她,“你们的事情我不想知道。”
可他没走,跟在她的身后也不曾离开,意味明显地给她梯子下。
也是给自己。
黎哩好笑地呵了声,她眼睛弯起来,语气里不再有方才那样认真严谨的态度,她说:“是你说的哦?”
“嗯。”宋驭驰别开眼。
他看起来好别扭,好像还是在意,却也克制着自己不去了解她的过往。
空中的长鸣声断断续续,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黎哩感受着他异样的情绪,主动地敞开话题。她说:“宋驭驰,想和你亲近和别人无关。”
从当初的相识,到后面的接触,她所决定的任何一件事都与发自内心的深处。
今晚的天空美到醉人,风也吹来得格外舒服,软绵绵的,像在脸上轻抚。
风吹过黎哩的头发,长长的发丝牵缠在少年的下巴处,有点儿痒,宋驭驰喉结轻滚,又听旁边的女生清脆的声音:“也没有冲动的因素。”
发尾瞭过眼前,远处那片金灿灿的漏光云彩好像被挪至眼前,夏天的热蕴又一次来袭,但这一次的热却是不叫人反感的夏。
黎哩看他好像在发呆,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试图将他摇醒,“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你听到了吗?”
血液像更快速地流通,宋驭驰捉下黎哩的手没再放开。
他听见了。
体温在相互影响,藏在心底的声音游走在骨骼上,一点儿一点儿地传递到另外一个人身上。
他拉着黎哩的手更紧了一些,低着声,态度柔和许多,他说:“送你回家。”
他们还像以往那样,不急不躁地并肩行走,一条本就耗费时间的路走得更加长久。
空中的低鸣声停住,却迎来了一场不合时宜的阵雨。
踏上水桥,旁边是加高的防护栏,周围是空阔的天空,头顶上噼里啪啦砸着串疼的雨珠,黎哩有些愣住,第一反应是:啊?竟然真像温嫦说的那样下雨了。
这种下意识的反应很快划走,她的手从防护脑袋的姿势换下,黎哩跨出大步挡在宋驭驰的面前。
阵雨越下越大,衣服和头发染上湿意,黎哩眼底闪烁着细碎的光,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也很开心,并没有因为这突然而来的雨而变得慌乱和沮丧。
她兴奋地朝宋驭驰招手,发出心底最真挚的邀请,她在雨里喊他的名字:“宋驭驰,我们一起逃跑吧!”
第49章 雨水
【49】
玫瑰的花语是热烈的。
从这一刻起, 携手同行的人也在期盼着一辈子可以长些。
阵雨来临,凹凸不平的地面被雨水填满,溅起的水花从鞋底蔓延到小腿。
雨丝里带着寒气,打散了这些天的暑气, 砸在身上有些疼。可此刻的宋驭驰和黎哩就像是察觉不到一般, 牵着手义无反顾地向前奔跑。
零落的花叶被雨水覆盖碾压, 奔跑的旅途中踩起无数次溅起的水。
他们绕着大道在跑,暴雨汹涌, 他们没有任何的雨具, 甚至连顶鸭舌帽都没来得及去拿。奔跑未停, 少年人好像不知疲惫一般不曾停歇。
可是路也会走到尽头。
眼前是没回送黎哩回家驻足的景,即使被雨水浇湿,也仍然透着熟悉的气息。
阵雨的那股激进还没过去,视野模糊,眼前是白蒙蒙的一片。
刺槐树下,地上是带了些潮湿的泥泞, 黎哩松开宋驭驰的手,运动后的疲惫感从这一刻复苏, 她的腰塌下来一些, 急促地呼吸着这一块的新鲜空气。
气候转变得实在太快,明明上午还是炎热的夏,下午就变来了一场猝不及防的雨。
黎哩的头发和衣服被这场阵雨打得全都湿透了, 衣服的水溢满到淅淅沥沥地滴在脚下的泥地上, 头发上的潮湿也是。
车辆开着雾灯驰行在道路上, 有序不乱地抵达着他们的目的地。
他们都有终去的方向, 即使是突然淋上暴雨也只会是短暂地躲雨保护自己,等雨停了, 他们还是会继续跑向他们的终点。
可也会有例外的人在。
槐树林偏僻而静,雨势很大,注意力很难集中,本就有些静的小区里面似乎无人发现这里还有着躲雨的两个人。
宋驭驰抓住黎哩的手腕,他稍稍使了些力气,所有的重心都倾倒在他这里。也许是看黎哩的呼吸太过错乱,又或是潮湿的雨水将她打得太过狼狈,宋驭驰抿着唇,脸色看起来有些深沉,他说:“回去先洗个澡。”
是关心的话,可在这个时候听起来更像是要分别。
黎哩平缓着呼吸,站直了腰。雨水倾泄,她睫毛上也湿漉漉的,被水清洗过的眼睛看起来分外明亮。
明明宋驭驰的话在这里清晰很好辨认,可黎哩就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她目光直勾勾地看向宋驭驰,她说:“宋驭驰,我现在有点激动。”
激动什么?
她突然的开口显得很莫名,宋驭驰不明所以地低下头。
黎哩顺势靠近,浑身的衣服湿透,贴着皮肤泛着凉意,是很热的夏天,可是现在的黎哩却觉得身体在散热,她好冷,冷到忍不住地想贴近面前的那个人。
这种想法只有一瞬,她伸手抱住了宋驭驰,热的气息喷洒,好像是暴雨天气里唯一的热源。她突然说起下午在公园里的话题:“没有气任何人的想法,只是想和男朋友更近一点。”
雨声好大,有部分的雨水溅落在黎哩的小腿上,她轻吸了口凉气,往宋驭驰那边更贴一些。
雨水可以冲刷一切粉尘,黎哩仰起头看向宋驭驰,琥珀的眼底干净明亮,藏着很浓郁的笑,“所以你还在介意吗?”
树叶被雨水砸得零落,混杂在潮湿泥泞的地面上,前面不远处就是黎哩家的别墅,几步远的距离,她也不想着立刻回到那个温暖的室内,而是选择站在这陪宋驭驰耗着。
宋驭驰骨骼僵硬得怔在原地,原本散热的系统好像被破坏掉,他身上没由来地产生一股躁意。
天色暗了下去,路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亮起,潮湿的地面和霓虹交汇。
宋驭驰听到黎哩在问他问题,可也不等他回复,他感受到唇角传来一股异样的触感。
是黎哩踮起脚尖在他唇角轻触了下。
心脏在呼吸,气息在紊乱。
明明是散热的雨天,好像也变成了个密闭的,温暖的桑拿房,烘得人脸上滚烫。
周围安静到除了雨声就没旁的了,可宋驭驰却莫名觉得这会儿的噪音声很大。
要不,他怎么会听不清黎哩在说什么呢。
可比起这个,此刻的他显然变得更加失控。眼尾像被火燎过一样发烫,温热的气息靠近,是很柔软的触感,唇角的气息偏甜。
这种时候,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在作祟,只是根据内心处的本能反应,做出最想做的事情。
可这一刻的到来却是无比的重。
他反客为主,黎哩有一点的诧异,但眼底的那些诧异很快消失,他能做的事也都是黎哩先前的默许。
有些事情总是这样心照不宣。
黎哩放松身体,去享受着属于她的权利。
身后是别墅的三层高楼,是困束着她童年的阴影教条,仿佛只要迈进那栋别墅一步,她就不再是黎哩,而是一个做的要让所有人满意的“黎家孩子”。
礼节,礼貌,魄力,品行兼优的属性在一刻全部都被抛在脑后,反骨好重,她想更大挑战着身后那个家的威严,去尝试从前教条下未曾经历过的事。
此刻,黎哩把所有的规矩都忘掉,她只知道眼前和她亲昵着的人是她少女时期第一个喜欢的人。
而他好像也是满心满眼的都是她。
呼吸变得沉重,心情像破土而出的春笋,原本被雨淋湿的寒冷散去,相互依偎的两人剩下悸动和心颤。
少年的动作青涩又莽撞。
那种感觉很奇妙,紧张刺激又伴随着甜蜜。
就像是明明在淋雨的状态下,你曾心动过的人突然出现给你拿来一件外套说:披着吧,别淋雨。
而后那个人便湮没在雨里。即使话没有说得很多,接触得也算是相当少,你也能因为这一小小举动心底产出一些旖旎。
直到唇角那股甜淡去,黎哩尝到一丝铁锈的气息,那股热的温度散去。黎哩茫然抬头,她脸上好红,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粉嫩,藏着雾气的眼眸仰头看着宋驭驰,她有些迷茫:“结束了吗?”
她平时总是清冷的样子,可现在的样子…
实在好乖。
宋驭驰的喉结滚了下,忽然伸手盖住她的眼睛,心跳平复了只有一瞬,他手下滑,拇指轻碾上她的唇角,有些歉疚:“疼么?”
“不疼,就是有点烫。”黎哩摇摇头,她眼底还是很茫然,嘴唇一周有些火辣辣的,她后知后觉地摸上自己的唇,问他:“破了吗?”
她唇角上那点血迹被抹去,唇瓣上殷红殷红的,宋驭驰笑了声,“嗯。”
她“哦”了一声,听着几秒的雨声,她好像反应过来了,嗔他一眼:“那你下次轻点儿。”
她说下次,从这一刻起,她想和他有以后。
这场阵雨缓缓变小,宋驭驰好像很开心,说话时,胸腔里也是震着笑的,他答应下来:“嗯。”
天色愈发晚了,这个时间点,小区里开始有人影在晃动,大概是下班的人抵达家附近,又或许接送孩子的人回来,原本僻静的小区开始变得吵闹。
宋驭驰说:“回去吧。”
纵使想再亲昵一会儿,可也不得不考虑着现实因素。
她该回去了。
黎哩的脸上还是很红,也许是平时显得太冷静,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的她还有些不适,她感觉到耳朵上也好烫,耳朵发鸣,听力衰弱,她愣了下,茫然地点点头应了声好。
回过神来,她忽然意识到她回去,也就意味着宋驭驰也要走了,她眨着眼睛,也像个热恋中的情侣状态一样黏糊糊地说:“那你到家记得给我发微信哦!”
那段时间是黎哩心情最愉悦的时刻。
和景主任的对话多了,像是母女俩心照不宣地和解,也和宋驭驰关系更近了,他们依偎地靠在一起,在房间,在厨房,在阳台上,在楼道上似乎都有他们亲昵过的痕迹。
他们对彼此的身体好熟悉,可也循序渐进地,始终没有跃过线。
因为,他们还有好长的以后。
当然生活中也不是很顺利,比如那段时间,宋驭驰家附近流浪猫狗出入频繁,比如他家的玻璃碎了好几块,宋驭驰的心情看起来也很好,他揽住黎哩的肩膀入怀,语气随意:“隔壁小孩打球不小心砸的。”
宋驭驰还犯不着和个小孩计较,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处事原则,叫人重新购了块玻璃换上。
黎哩和宋驭驰还陪着温嫦一起去车站送仲辉。
也许是女生与生俱来的天赋,感觉总是格外的准,温嫦看见黎哩和宋驭驰站在一起没有丝毫的惊讶,她说:“我早发现你和宋驭驰不对劲了,不过你们俩都是靠谱的人,在一起就在一起呗。”
彼时的黎哩还不懂什么名为靠谱的人。
那天的车站人很多,天气也很热,黎哩看见往日里知性优雅的温嫦在那天哭成泪人,大抵是真心地相爱过,所以临近分别便会难过到仿佛要碎了。
分别很苦,黎哩似乎被温嫦的情绪感染,她眼眶也变得有些热,盛夏天气里,她酸唧唧地问旁边的宋驭驰,“宋驭驰,你说我们分开的时候我会不会也哭成这样啊。”
她皮肤本来就很白。
太阳一照,更显白皙,琥珀的眼底水汪汪的,好像再受一点刺激便会真的哭出来。
宋驭驰垂着眼,兴致看起来也没多高,仿佛怕她真的会哭出来,笑着揶揄:“瞎担心什么啊。”
他说:“我们不会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