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脏跳得好快。”烟淼耳朵竖得直直的。
闻泽:“……”
她抬起大眼,表情肃穆地提醒,“不要跳这么快。”
闻泽:“……”
他摁住烟淼肩膀,拉开两人的距离。
烟淼没和他开玩笑,语气正经且严肃,“心跳太快会加速血液循环,中毒更深。”
“不要害怕,保持平静。”
闻泽:“……”
-
去医院的路上,烟淼明显比闻泽更紧张。
“你要是被毒死了怎么办?”烟淼紧张兮兮地问:“你不会怪我吧。”
闻泽没有和她说话的欲望,大步往前。
烟淼担忧的同时,也庆幸自己反应够快跳到闻泽身上,不然被咬伤的就是自己了。
思及此,她偷偷睨向闻泽,心底滋生出一丝愧疚。
附属医院大厅十分清冷,问过导诊台的护士后直接去了急诊室。
医生查看过闻泽的伤口后,问:“什么蛇?”
闻泽被咬的时候,烟淼像只考拉一样扒在身上,挡住了他所有视线。鬼知道是什么蛇,他侧头,看向烟淼。
烟淼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
医生让闻泽脱掉外套,将袖子挽肘部,用一根绑带捆扎收口近端,“长什么样?”
烟淼看到它的瞬间就被吓得六神无主了,哪还敢多看,只记得颜色,“是一条绿色的小蛇,尾巴尖尖的。”
医生正在用过氧化氢冲洗伤口,听到这话手一顿,抬起头,“脑袋长得像椭圆形还是三角形?”
烟淼眯起眼,挠着后脑勺想。
脑袋似乎尖尖的,她放下手,回答:“三角形。”
医生表情变得严肃,连声音都沉了几分,打了个电话,让护士拿血清过来。
“什么蛇?”烟淼问:“很毒吗?”
医生说:“听你的描述像是竹叶青,十大毒蛇之一。”
烟淼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
医生:“也不用太担心,致死率只有1%。”
“一百个死一个,万一死的那个就是你呢?”烟淼看向闻泽。
“……”闻泽一直抿着唇线没说话,这下忍不住了,眼神犹如寒冬里的北风,“不会说话就闭嘴。”
烟淼:“……”
医生握着鼠标点了两下,找出两张照片给烟淼分辨。
烟淼指着第二张说:“和它长得一模一样。”
医生:“确定?”
烟淼点头,虽然看得不清楚,但她对颜色敏感。深绿色和草绿色是有区别的。
医生:“那就好,不是竹叶青,是翠青蛇,翠青蛇和竹叶青长得像,没有毒。”
烟淼松口气。
医生又说:“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一定要记得拍照片或者把蛇打死拿过来。”
烟淼点头。
为了以防万一,医生给闻泽注射了抗毒蛇血清。过敏测试加脱敏注射,前前后后耗费了近两个钟头。
走出医院时,天色已经变暗,淅沥沥下起小雨。
两人都没有伞,沿着屋檐下一直走,走到大门口,没有避雨的地方,两人就傻傻地站在大门入口处。
路灯一盏一盏地由远及近亮起来,雨点砸在柏油马路上,在车灯的照射下似溅出一簇簇白色的草。
雨声,鸣笛声,交谈声,嘈杂入耳。
烟淼不自觉笑了,这种感觉很美妙,和喜欢的人一起等雨停。
闻泽看了她一眼,迈脚出去。烟淼回过神来,快步跟上,跟着他走到旁边的小副食店。
两人在里面转了一圈,闻泽问老板,“有伞吗?”
“最后一把刚被人买走了。”老板说完骂骂咧咧地呵斥起旁边的女人,“他妈的早让你进伞,有钱不赚,死婆娘。”
烟淼走在闻泽身后,对着骂老婆的男人竖了个中指。
闻泽忽然回头,烟淼倏地收回手。
春天的雨并不急促,如丝如绸,细腻地滋润大地。
以至于两人又等到了十分钟,也不见雨小或者变大。
这会儿不好打车,就算能打到车,社会车辆严禁入校,从校门口到寝室楼又是一段距离。
咕噜一声。
烟淼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抱怨声。
“……”
闻泽侧头看来,现在不到五点半,“中午没吃饱?”
怎么能有人一本正经地问出这种问题?
烟淼哼一声:“没吃。”
闻泽:“为什么不吃?”
烟淼心说你管我,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知道晚上有人要请我吃饭,所以留着肚子。”
调子尖细,阴阳味儿十足。
闻泽看向前方车水马龙,红灯亮起的街道,漠然道:“那你该走了。”
烟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有没有良心?”
闻泽迈出一步,嘴角在转身的瞬间不易察觉地勾了下。
烟淼追上问:“你去哪儿?”
闻泽没说话,直到烟淼跟着他走进一家砂锅米线店。
下雨天,小店的生意格外好,锅炉冒着腾腾热气。老板娘端着砂锅从旁边经过,烟淼咽了咽唾沫,馋虫都被勾出来了。
砂锅米粉非常烫,烟淼慢吞吞地吃着,坐在对面的男人再次提起绘画老师的事。
“你家住太远,通勤累。”烟淼喝了口汤,发出舒服地叹气声。
闻泽:“地点可以改在学校附近。”
烟淼看向他,“租房子吗?”
“我名下的房产。”闻泽说:“在林书别院。”
林书别院,附近有名的高档小区,全是三百平以上的大平层,A大许多教授在那儿买房。
烟父烟母之前就中意这楼盘,但价格实在太贵,朝向最差的户型也要几千万。最后给烟淼选了一条街之隔的小公寓。
啧。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未免也太大了。
迟钝反应让闻泽以为她还是嫌麻烦,“司机来回接送,如果你愿意,甚至可以在寝室楼下接你。”
“……”
算了吧,指不定被传成被富豪包`养的小`三。
“你当司机吗?”烟淼忽然问。
闻泽顿了下,好笑地反问:“不是不想见到我吗?”
烟淼舔了舔嘴唇,“当司机可以勉强侮辱一下我的眼睛。”
闻泽轻呵一声。
之后两人没再对话,烟淼吃完最后一口放筷,一部手机递了过来。
闻泽像是等待已久,他说:“看看吧。”
是一个视频,拍摄角度很容易猜到是监控画面。
视频里小女孩没有表情,像提线木偶,她趴在地上,翻动着什么,忽然嘴角上扬。
笑了。
该怎么形容那抹笑容,像冰山忽然融化,像暴雨后的彩虹,也像春风吹过万物复苏。
“她小时候受过刺激,患有自闭症,具体表现为严重的交往障碍,沟通障碍,常常做出刻板性、重复性的行为,以及面无表情,感知冷漠,不会向周围传递任何情绪。”
视频播放完,烟淼将进度条拉至最前面,在重放前抬头。
“你也受过刺激?”
闻泽:“嗯?”
烟淼:“你不觉得你和她有一样的症状吗?”
“……”
闻泽淡乜她一眼,接着道:“小也尝试过很多疗法,颅磁刺激、动物治愈、运动牵引等等世面上所有的治疗方法,但她的社交能力和语言沟通没有任何提高……目前来说,只有艺术治疗对她有效。”
“且只有绘画。”
视频画面定格在小也捧着画笑得那一刻,烟淼也情不自禁跟着笑了。
闻泽看过去,“那是你的画。”
烟淼倏地抬眼:“???”
她的画居然还有这种作用?
“考虑一下。”闻泽正色道:“在不触及底线的情况下,我可以满足你任何要求。”
烟淼想了想:“你有多少钱?”
闻泽同样想了想,“具体我也不清楚。”
动产和不动产,加上私人账户和信托基金,很多,但闻泽从不关心这些。
“我能继承你的遗产吗?”烟淼认真问。
闻泽默了默,反问:“我是你爸?”
烟淼:“老婆也是可以的。”
闻泽:“……”
烟淼纯纯开玩笑,想试探一下闻泽的底线,他微微沉眉不说话的模样似在反复权衡斟酌。
底线比想象中的要低。
“开玩笑啦。”烟淼撕开纸巾,边擦嘴巴边感慨,“你真是个好哥哥,让人感动得想落泪。”不惜牺牲自己幸福。
闻泽:“所以?”
外面雨停了,烟淼往外走,留下四个字:“有待考虑。”
-
烟淼的心情非常好,寝室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顾青涂着指甲油问:“第二春来了?”
“大no特no。”
比迎来第二十春还让人快乐。
烟淼对画画不算特别钟情,只是文化成绩差,又碰巧有些天赋,所以走上了艺体生的道路。
学画画的时候也还算努力,但去不去八大美院她都无所谓。
就感觉,这世界没有真正能让她长久提起兴趣的事。
她总是三分热度,一会儿喜欢滑板,一会儿喜欢弹吉他,过几天又变卦要学跆拳道。
因为她学着学着就会觉得这些东西特没有意义,越来越枯燥无味,画画能一直坚持下去也是因为自己搭配的色彩很美。
她喜欢一切美的事物。
但也仅此而已了,她找不到更多的意义,不像顾青试图通过艺术这一跳板嫁入豪门,不像梁满月梦想开自己画展,不像他们很多人……无论高低贵贱,都有自己的想法或者目的。
她真的,完全,一点都没有。
可以用“混日子”来形容过去的二十年。
但今天那个视频一棒子将她敲醒了。
就好像心灵蒙了层灰,闻也的笑容将它们吹散了,露出原本的滚烫炙热。
“我刚刚把你的求职信息放群里了,可能会有家长来加你。”顾青想起这茬。
烟淼“哦”一声。
下一秒,通讯录的图标旁显出一个红色的“1”。
烟淼欣喜地点开:“我还挺抢手的嘛。”
头像一片空白,微信名是一条短横线。
聊天框弹出灰色小字。
“你已添加了-,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烟淼非常礼貌,重新介绍了自己一遍。
-你好,我叫烟淼,是A大美术系绘画专业大一的学生
对面回复。
-嗯,我知道
非常有诚意的学生家长,烟淼扬起唇角。
但下一秒,就笑不出来了。
-我是闻泽
太狗了,居然用小号来加她。
闻泽问她考虑得怎么样了,烟淼心说这才过了几个小时。
烟淼:没有
闻泽:需要多久?
烟淼一想到闻也的笑容就不忍心,犹豫了会儿,叹气打字过去。
-明天晚上面谈,地点再说
-
翌日,顾青忽然说自己过生日晚上请大家吃饭。
室友三人震惊,烟淼问:“你怎么不提前说?”
顾青:“不想收礼物。”
张佳宜啊了声:“还有人不愿意收礼物?”
顾青面无表情,“因为我不会送你们。”
三人:“……”
于是烟淼把闻泽鸽了,反正她已经想好答应当闻也的家教老师,晾晾他也没什么。
吃完晚饭,三好学生张佳宜提议去喝酒,说自己还不知道酒是什么味道。
顾青一毛不拔,“AA。”
烟淼拍了拍胸脯,“我请客,喝好酒。”
多贵都由明天的闻公子买单。
三人来到顾青兼职的kiss me酒吧,一桌四个女生,周末生意兴旺,室内空气有些闷,烟淼将西装外套脱了,只穿了一件低领连衣裙。
不到一个小时,张佳宜和冷晓雪接连倒下。
剩下烟淼和顾青拼酒。
两人闲得无聊,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游戏。
烟淼又输了,“我选真心话。”
顾青:“不行,上一局已经选过真心话了。”
烟淼噘嘴。
顾青环顾一周,看着趴在桌上的两个室友,心说今天也就到这儿了。
“给最近联系人里的第一个和第二个发消息,让他们来酒吧接我们。”
烟淼从身后摸出手机,她自己都记不得是谁。
“我来。”顾青抽走她手中的手机,“把酒喝了,还欠三杯,不要养鱼。”
烟淼从不赖酒,三杯下肚直接倒在了桌上。
再睁眼。
两个男人站在自己面前。
段一鸣微笑,闻泽脸色略显阴沉。
交错站着,挡住所有的灯光,成了酒吧一道靓丽而又凝滞的风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