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姐无奈道:“赞助黄了。”
赞助商是学校门口刚开不久的火锅店,赞助的事早在一个月谈好。但火锅店生意不好,搞了波充值活动后,昨晚连夜卖空桌椅跑路。
手持会员卡的顾客都只能干瞪眼,何况是没有白纸黑字签合同的赞助费。
烟淼挺失落的。
打算将买的东西通过网上渠道捐出去。
然而第二天,学姐又通知活动继续,说是拉到了新的赞助商。
烟淼又支棱起来,吃饭都变香了。
星期六一早天刚蒙蒙亮,烟淼起床洗漱。集合时间六点,烟淼叼着袋牛奶在五点五十九分气喘吁吁地爬上车。
因为目的地太远,有两个老师领队,同时有团支部的学生参加,刚好作为本月学雷锋活动的宣传。
烟淼踩着点赶来,上车时座位全满了,只有倒数第二排有个空位。
烟淼没睡醒,迷迷瞪瞪地往前走。在看到空位旁的男人时,人傻掉了。
她从嘴里拿下牛奶,用力揉了揉眼睛。
“你怎么在这儿?”
坐在前排的郭敏学姐转过来头为她隆重介绍:
“泽神!”
“本次活动的赞助商!!!”
第41章 不追了
“同学坐好, 车子马上启动了。”坐在第一排的领队老师站起来,手扶把杆,回过头提醒烟淼。
郭敏手掌往下扇了扇示意, “老师让你坐下。”
烟淼莫名其妙地瞪闻泽一眼, 肩膀下塌。她今天挎了一个巨大的托特包, 另外一只手拎着个大塑料袋,鼓鼓囊囊装满了绘本画具。
“帮忙拿一下。”烟淼将牛奶递过去。
闻泽接过,烟淼将托特扔座位上, 伸长胳膊将塑料袋往行李架里塞。
她脚尖微垫, 注意力全在手上,车子说启动就启动, 猝不及防地往货架的方向扑去。
指甲紧紧抠住货架边缘,两条胳膊吊起,借力支撑,像山里的长臂猿。
有些滑稽, 也有些没反应过来。
从她上车以来一直保持沉默的闻泽忽然出声。
“衣服。”
后知后觉腰间一凉。
她循着闻泽的视线看去。
“……”
内搭没扎进牛仔裤里, 外套上扯露肚皮了。
烟淼松手低头整理衣服, 大巴车前窜出只猫, 司机急刹一脚,这回烟淼直挺挺往后倒去。
在坐上别人腿上前,闻泽将她拉住了。流浪猫受到惊吓, 呜喵一声飞速逃窜。司机踩下油门,拽她的力气加上惯性,烟淼回到原位。
后面动静闹得太大。
“我声音是不是太小了?”团支部常坐办公室的女老师脾气本就暴躁,“这位同学, 请让你坐好。”
“听见了老师。”烟淼偏下巴回应。
被老师凶了的烟淼将气撒在闻泽身上,她凶巴巴地道:“都怪你, 神经病。”
闻泽看着她,“好,怪我。”
烟淼挥了下拳头。
“怪我之前……”闻泽由上到下扫视她,目光最终落在她大腿上,淡淡地问:“能不能先从神经病身上下去?”
“…………”
天色雾蒙蒙,车内本来就安静,后排更安静,只有汽车发动机运转的声音。
但烟淼却觉得地处闹市。
扫射过来的视线实在太多,从四面八方而来,最终汇集在两人身上。
偏巧这时闻泽手臂抬起,拎起纸袋奶的一小角,在她眼前晃动,“你的奶。”
烟淼耳根越来越红,大脑短路找不到骂人的用语。
只好重复骂了句:“神经病。”
中型19座大巴,排与排之间行距略小,尤其是对闻泽这种身高腿长的人而言。
他以一种瞥屈的姿势靠坐在接近过道外一侧的位置,烟淼并膝坐在他腿上,一手搭在他肩膀,另外一手撑在椅头。
“再坐下去我们都是神经病。”闻泽挪开她搭在肩上的手。
他扫视一圈,对上的目光统统“唰”得缩回,没人再敢看过来。
烟淼站起来,站到过道上,“谁想坐啊。”
后背紧紧贴着座椅的郭敏听红了脸。
什么你的奶,做不做的,两人玩这么花?一点都不顾场合,老师还在,不过真带劲儿。
“同学。”领队老师的目光从冰冷镜片后透出来,“是要我说第三次吗?”
“坐进去。”烟淼催促,“我要坐外面。”
闻泽挪了个位置。
行李架上的塑料袋露出一个小角,汽车颠簸一下它往外滑动一截,发出窸窸窣窣塑料袋摩擦的声音。
烟淼害怕它坠下来砸在自己头上,悄悄地观察了领队老师一眼,起身慢慢站直。
闻泽在她完全起身前站了起来。
胳膊从脸前掠过,细长的手指轻松将塑料袋往里一推,坐完这个动作后,他垂眼看来,“包要放上去吗?”
他说的是挂在前排座椅后的托特包。
“放。”实在太挡视线了。
这个小插曲过后,两人没再说话。因为起床太早的缘故,车上的大多数人都在闭眼补觉。
直到太阳从远处升起,金色的光芒从外面洒进来,车内才开始出现交谈声。
郭敏回身探出脑袋,露出的半边脸肉嘟嘟的,不经意地瞄了眼看平板的闻泽后,对着烟淼小声道:“看手机。”
烟淼缓慢地眨了下眼。她的微信一向不开提示音,郭敏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
—抱歉啊,没提前告诉你赞助商是泽神
—其实打算告诉你的……但怕说了你不参加,我们队伍里只有你会画画
—非常后悔.jpg
—任你处置.jpg
烟淼将牛奶卡进前排座椅后的网兜内,这会儿觉得有点口渴,她拿出来叼嘴里。
有一下没一下地吸,边吸边回郭敏消息。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他是不是赞助商来不来我根本不care
郭敏有些小心翼翼。
—那就好那就好
—我怕影响你心情
看到最后一句话,烟淼将牛奶取下,佯装无意地瞄了眼过去。
然后打字问:
—所以为什么安排我俩坐一排?
郭敏秒回她:
—不是安排
—他旁边的位置没人敢坐
—你又是最后一个上车的
烟淼想了想,问她:我们换个位置怎么样?
郭敏没有像之前那样秒回,而是等了好几分钟后才回复她。
—emmmm
—可以不吗?
—我晕车
烟淼问:这和你晕车有什么关系?
郭敏说:
—晕车不能坐后排
—太晃
烟淼往前望了眼,又回头看了看。
她是倒数第二排,郭敏坐在倒数第三排,差距半米都没有。
烟淼哼笑一声,噼里啪啦打字过去。
—晕车还玩手机?
郭敏:
—我就说怎么这么晕
—谢谢你提醒
—不聊了
烟淼:“……”
左手下意识捏紧,牛奶从小孔里挤出,形成一道白色弧线,不正不偏溅在闻泽脸上。
“我不是故意的。”烟淼尬了尬,立即解释。
闻泽直直地看过来,眼睑下挂着颗乳白色水珠,草莓的香甜味在两人间弥漫开来。
“纸巾。”随着他纤薄唇瓣翁张,摇摇欲坠的水珠往下滚落,在脸颊上划出一道湿润痕迹。
配上麻木冷淡的神色,像是面无表情地哭。
烟淼憋住笑,欠揍地摊开手,“怎么办,我没纸巾。”
闻泽微张的唇抿成一条无话可说的直线。
最终郭敏听见两人对话扔来一包心相印,闻泽全脸擦了一遍,皮肤的黏腻感让他很不适。
又用矿泉水打湿纸巾擦了第二遍。
搁在他膝盖上的平板反射着从往外照进来的阳光,白晃晃一片,烟淼凑近瞄了眼,密密麻麻的英文里夹杂许多长串数学公式。
只看一眼,就已经觉得头脑发晕了。
不过这让她想起件正事。
“你教我写的那篇近代史论文被老师选中了,要去投征文,老师让我再改改。”烟淼理直气壮道:“你给我改。”
用过的纸巾被闻泽捏成一团,周围没有可以扔的地方,他揣进衣兜里,往后靠了靠,慢条斯理地拿起平板,这个过程没有看她。
“两百一个字。”
烟淼:“……”
她听在耳朵里,像是在说“两百摸一次”。
这件事她以为已经过去了,毕竟她说的话够恶心人。
但令人没想到的是,他成为“赞助商”出现在大巴车上。烟淼匮乏的脑袋里冒出一句话——醉翁之意不在酒。
烟淼摆烂,“没钱。”
闻泽指尖顿住,视线斜来,“没时间。”
像是对这个“机会”嗤之以鼻。
“两毛一个字怎样?”烟淼眨巴眼,像是在wink,也像是故意挑衅,“便宜点呗。”
“不免费也不便宜。”闻泽垂眸浏览着文献,意有所指。
车子早就下了高速,在盘山公路上行驶着,窗外绿林往后倒退,烟淼看了他会儿,收回视线。
静安镇位置偏僻,四面环山。将近十一点的样子,大巴车穿过一条破旧不堪的街道,停在一座水泥糊面的小院前。
大家面面相觑,没想到还有这么差的福利院。
烟淼同样觉得惊讶,以前当志愿者时去的福利机构设施相当好,有专门的食堂,音乐教室,美术教室,甚至有的孤儿院还修建了观影厅。
下车前,郭敏学姐提醒大家,“这里的孩子脾气大多古怪,大家一定要耐心加细心,做温暖热情的大哥哥大姐姐!”
烟淼不由地瞄向身旁的男人,温暖热情?这四个字和他沾不了半点关系。
一但开口,冷冰冰的语气铁定把小孩吓哭。
前排的人陆续下车,烟淼起身将行李架上的袋子取下,她放在座位上,又伸手去拿托特包。
等包拿下来,塑料袋已经拎在闻泽手上了。
烟淼洗刷他,“免费改论文不干,免费佣人上赶着当?”
闻泽似乎对她的恶言相向已经免疫,淡淡地暼来,“走了。”
这座一眼就能望到头的小院内只有两栋建筑,左边是三层瓦楼,右边是长条形平房。
水泥坝凹凸不平,砂石遍地,栽在中间的几颗柳树也要死不活足够敷衍。
院长妈妈和镇上的几个干部排成一列队站在屋外笑脸相迎。
朽烂的黄木窗前挂了条崭新的横幅,红得刺眼——
欢迎A大青年志愿者协会的到来!
A大是国内top1大学,高校学子肯来鸟不拉屎的偏远乡村开展志愿者活动,他们别提多高兴了。
郭敏领着大家纷发文具和玩具,福利院的孩子个头不一,最小的只有一岁,最大的十五岁,有的残疾,有的生病,还有一两个精神不正常的。
他们用兴奋又害怕的目光地望着大家,直到烟淼教一个叫小蓝的小女孩玩四驱车,他们的戒备心才逐渐放下。
后来演变成大家都抢这一个玩具。场面一时混乱,疯起来连院长妈妈大声吼也拦不住。
遥控赛车在争抢下摔坏了。
小蓝站在原地,嚎啕大哭起来。
“哎呀,那么多玩具,玩别的。”
烟淼捡起赛车翻来覆去看了看,又使劲按遥控器,没反应,确实坏了。
“胖哥呢?”烟淼蹲在地上扭头问,“让他来修一下。”
一个大胖子接过烟淼手中的玩具车,捣鼓了几分钟,在大家的注视下,逐渐汗流浃背。
“你到底会不会修?”郭敏问。
“别催。”胖哥摸了把额头冒出的汗水。
大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动作。
又过了几分钟,胖哥哎一声,“修不好。”
大家不约而同“嘁”声,胖哥汗涔涔解释,“我是学电子的,不是学修玩具的。”
“我们玩别的好不好?”郭敏对小孩们认真解释,“这个坏了,大哥哥修不好。”
闻言,小蓝哭得更凶,起了连锁反应,站在一旁等了很久的其他几个小孩也哭起来。
郭敏挠了挠头,院长妈妈见怪不怪,“别管他们,哭会儿就好了。”
这时,闻泽拨开人群走来,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螺丝刀。
他走在小蓝面前蹲下,揉着她头道:“不哭了。”
小蓝不搭理他,继续抽噎。
闻泽思考了会儿,“哥哥修好就不哭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