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也不说话,倏地转身,将脸埋进妈妈的怀里。
宁晚笙绕着场地转了一圈也没找到闻泽,最后回到灵堂。
阮唯君站在角落,时不时用手帕擦拭眼尾,宁晚笙站在原地思忖了会儿,缓缓扯起唇角走过去。
“阮姨节哀。”说话间,宁晚笙的嗓子哽咽了。
阮唯君和宁晚笙见过一面,自然知道她是宁康小公主,她收起手帕,轻颔首。
闻也拉拽母亲的手腕,显得很不耐烦,阮唯君捏脸安抚。宁晚笙发现她后转过脚尖蹲下,笑着问:“你是不是叫闻也?”
闻也撇过脸。
宁晚笙转了个方向,“喜欢吃糖吗?姐姐带你去买糖。”
闻也低头。
阮唯君抱歉地道:“她不爱说话。”
宁晚笙知道闻也有精神病,闻泽非常看中这个妹妹。原本想拉进距离,可她像个傻子一样不会说话,讨好她没用。
宁晚笙站起来,“我在日本留学时有一个同学的妹妹情况和闻也一样。”她说到这,看了眼闻也,“比她更严重,但是现在已经痊愈了。”
阮唯君脸上露出少有的欣喜,“怎么治好的?”
宁晚笙话音顿住,像是在思忖,“我不是很清楚,只听她提过一嘴,好像是药物治疗加心理医生辅助,主治医生在当地非常出名。”
阮唯君已经是死马当活马医的状态了,“宁小姐,能不能麻烦你引荐一下。”
“阿姨客气了,叫我小晚就行。”宁晚笙伸手去揉闻也的头,但被她快速躲开。宁晚笙笑容尬住,随之又恢复正常,语气纯真地道:“小也这么可爱,我当然会帮忙啦。”
阮唯君道谢,宁晚笙不掩目的地问:“阿姨,闻总呢?”
阮唯君:“在楼上。”
“我去找他,好久没见了。”宁晚笙笑得灿烂。
闻泽接到了三个投资人的电话,他一手搭在栏杆上,另一手虎口卡主手机,说话间表情淡淡,叫人看不出是喜是忧。
今天多云,天色忽亮忽暗。宁晚笙一上楼就被闻泽的侧脸吸引,根本不用浪费时间寻找。
就好像他天生是视线焦点,世界上所有的聚光灯都应该不遗余力地打在他身上。
宁晚笙经历过的男人不少,闻泽是头一个让她如此痴迷的。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站在身后偷听他讲话。
宁晚笙从爷爷口中得知,风盛面临的困境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难,爷爷不看好闻泽,宁晚笙出言反驳,爷爷摇头:“风盛已经走到绝路,他个人能力再强也无力回天。”
“所以他必须拉到宁康的投资是吗?”宁晚笙欣喜地问。
宁董摇头:“宁康的股东不是慈善家。”
“你是大股东,加上我的份额,再让王叔叔他们同意不就行了。”
宁董看着自己天真得显得有些愚蠢的孙女,叹口气,“你以为是过家家玩游戏。”
宁晚笙:“要是我和他结婚爷爷帮忙吗?”
“强扭的瓜不甜。”
宁晚笙:“甜不甜我说了才算。”
风盛的唯一出路是宁康,约等于闻泽的唯一解药是她宁晚笙。两人联姻势在必得,宁晚笙是抱着这样的心态来参加葬礼找闻泽的。
毕竟上次景德山庄闻泽没给她好脸色瞧,甚至在她抱了他后,将西装外套脱下扔在地上。
像是嫌弃她碰过的东西脏。
宁晚笙伤到自尊,回去看哪儿哪儿不顺眼,让家里的保姆阿姨司机园丁通宵打扫卫生。
闻泽声音比专业声优更胜一筹,没有那么刻意,低沉中带着微磁的哑,谈起正事来也不紧不慢,清清淡淡的,仿佛所有的事永远在他掌控之中。
宁晚笙沉浸在他的声色里,直到听到投资两个字,才从幻想中醒来。
“投资?”宁晚笙蹙眉,“你找谁投资?”
闻泽没有回答,继续和投资机构的负责人对话,通话结束后,他垂下眼划拉手机,不在意的姿态像是早就知道宁晚笙在一旁偷听。
“何必这么麻烦,现成的机会摆在你面前都不要?”宁晚笙不理解。
闻泽将手机揣回兜里,宁晚笙知道他又要走了,这回没有张开手臂拦住,而是开始解领口。
闻泽往后退一步,“你疯了。”
“我没疯,我只是喜欢你而已。”宁晚笙边说边解,“烟淼不也是这样勾引你的么。”
话音一落,衣服兜头砸下。
同时伴随的,还有一声厌恶极致,冰冷至极的“滚”。
-
家里的腐烂臭味久久消散不了,不知情的烟母专门请来清洁工将房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
有打扫经验的阿姨说:“这味道绝对是死老鼠。”
“找遍了,床底下衣柜后都找遍了,没看见老鼠。”烟母愁得不行。
阿姨打量一圈,斩钉截铁道:“那就是从阳台飘进来的,尸体又被其他动物叼走了。”
一旁烟父说:“城里面又是新房子哪儿那么多动物。”
阿姨嘿一声,不以为意地道:“我昨天打扫那家,抽屉里还有条菜花呢。”
烟母捂嘴尖叫,“蛇——?!”
清洁工阿姨和烟母从卧室走到花园,又从花园回到卧室,进进出出,聒噪不已。
一上午的时间就这样度过了,烟淼戴着耳塞在午饭前将最后一本书看完。
饭桌上,烟母又忍不住讨论起死老鼠的事。
“总觉得家里进脏东西了。”
烟父剥了只白灼虾塞进烟母嘴里试图堵话,“不要自己吓自己。”
烟母拍开他手,问低头吃饭默不作声的烟淼。
“你房间味最大,你闻不到吗?”烟母问。
烟淼嚼着青菜缓慢摇头。
“是不是感冒鼻子堵了。”烟母站起来,去摸她额头。
烟母不提还好,在饭桌上一提烟淼又开始反胃,她搁下筷子。
“又不吃了?”烟父看她站了起来。
烟淼说:“吃饱了。”
烟父:“耗子都比你吃得多。”
“再吃点。”烟母将卤鸡爪推到她跟前,“你爸大清早全程给你卤的。”
烟淼恹恹道:“真吃饱了。”
烟淼回房间后不久,烟母跟上来,“是不是经期来了不舒服?”
烟淼翻着文献,“要下周才来。”
“跟妈妈说说,为什么最近心情不好。”
烟淼想了想,抬头道:“我在减肥。”
烟母愣住,坐了会儿后离开了。
晚上,烟母拿回来一个包裹,说是她的。
烟淼没有买任何东西,看见包裹就有心理阴影,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烟母路过捡起来,不解地问:“你扔了干嘛?”
“诈骗包裹。”烟淼往楼上走。
烟母接着灯光仔细瞅寄件人地址和电话,“你哥寄来的。”
闻言,烟淼停脚回头。
“尾号9231不就是你哥么。”虽然备注是“大帅逼”。
烟母作势要拆包裹,烟淼阻止她,“我自己来。”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后,发现是迪奥新款包。
烟母乐呵呵地道:“你哥给你买包了,快打个电话说收到了。”
烟淼给烟深打过去,铃声响了好几遍才接。
“我不要退回来的。”
烟深被她说懵了,“什么退回来的?”
烟淼拿着包细细打量,“比如你表白被拒退回来之类的。”
“……”烟深闭了闭眼睛,“不要扔了。”
电话陷入安静,几秒后,烟淼才低低地说了句:“扔了怪可惜的。”
烟深叹气的声音被喇叭放大传来。
“有什么事别憋在心里,和爸妈多沟通,哥哥不在家,等回来了……”
烟淼的眼眶湿润了。
下一秒。
烟深咬牙道:“看我不打死你。”
烟淼:“……”
-
第二天,烟父烟母出门,家中只留下烟淼一人。
烟母说回来时间待定,可能是下午也可能是晚上。
烟淼很久没画画了,这天下午捡起老本行在花园写生,笔没搁稳,颜料沾了她一脸。
这时门铃响了,她一边用手背擦一边往外跑。
“妈你们这么早就回——”
门推开到一半,宁晚笙脚踩高跟鞋拎着只爱马仕鳄鱼包趾高气扬地盯着她。
在烟淼开口前,宁晚笙自报门户:“我叫宁晚笙,闻泽的未婚妻。”
烟淼蹙眉。
宁晚笙自己推开门。
烟淼:“换鞋。”
宁晚笙推开她,往里走,“请保洁打扫,我给钱。”
烟淼:“……”
客厅还没卧室大,装修风格一言难尽,听说烟淼是学美术的,宁晚笙不屑地哼了声。
烟淼觉得这女人莫名其妙,她走过去,踢了脚沙发,“喂。”
用语气示意她起来。
宁晚笙费了不少功夫才找到她家,靠坐在沙发上,打开包拿出粉饼口红补妆,“给我倒杯水。”
烟淼看着她。
宁晚笙“啪嗒”阖上粉饼盖,看过来,“五十六度,两片柠檬,谢谢。”
烟淼:“……”
宁晚笙:“听不懂人话?”
烟淼:“你有病是吧。”
宁晚笙昂起脖子:“我是闻泽未婚妻。”
烟淼抱起胳膊,不以为意地淡“哦”声,“然后呢?”
宁晚笙:“给我倒茶。”
“我不是你丫鬟。”烟淼:“再不走我要报警了。”
宁晚笙乜她一眼,从包里拿出张卡放在茶几上,开门见山:
“这里有两千万。”
烟淼怔住。
宁晚笙和她对视,“条件是不许喜欢闻泽。”
烟淼缓缓一个问号。
“不够我再加。”宁晚笙轻蔑地笑:“你家的公司十年也赚不到这个钱。”
看过狗血剧场被男主妈妈扔银行卡的,但没见过这样扔的,把烟淼整神了。
宁晚笙双腿并拢成四十五度倾斜,坐姿优雅,反观烟淼头发随意挽在脑后,鲨鱼夹还是烟母的。
宁晚笙说:“我可以推荐你去皇家艺术学院深造,你应该知道,这是你们专业最好的院校。”
烟淼走到茶吧机前给自己倒了杯水喝,没有搭理宁晚笙的话。
“我还可以帮你介绍优质单身男性,条件只比闻泽差那么一点点。”
烟淼回头,“你要是闻泽未婚妻就没必要坐在这儿了。”
“风盛马上破产,闻泽只有和我联姻才能保住公司,继续他的梦想。”
烟淼顿住,水漫过杯口,向四周溢出,顺着茶吧机边缘线滴答砸地。
宁晚笙止不住勾起唇角,暂时赢了一局。
烟淼摁下止水按钮,缓步走来将水搁在茶几上,直起上半身时戳穿宁晚笙的谎言,“他没同意。”
宁晚笙声音尖锐,“他不同意还不是因为你。”
烟淼掀起眼皮。
宁晚笙:“他爷爷大伯接连去世,闻家只剩他一个继承人,除非他什么都不要了。”
杯子里的水在摇晃中泛起粼粼淡冷的光。
“你忍心看家业断送在他手上?忍心看他放弃数学吗?”宁晚笙见烟淼眼皮越垂越低,继续添油加醋,“宁康知道吗?”她伸手捞过桌面上的药盒,“这就是宁□□产的。”
“我爷爷是宁康大股东,他只有我一个孙女,就算是我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不遗余力地给我摘下来。”宁晚笙掷地有声:“而你什么都没有,除了和别的男人谈恋爱接吻伤他的心你还会干什么?你帮不了他。”
烟淼五指攥紧玻璃杯。
宁晚笙:“但我可以,我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周围陷入安静,只有新风系统制动的声音,良久后,烟淼抬头:“懂你的意思了。”
宁晚笙拎起包,在跨出门前回头,“请你不要当他的绊脚石。”
宁晚笙走后,烟淼抱着膝盖陷在沙发里很久。
上一回是关教练,这一回是宁晚笙。
耽误,绊脚石,这些字眼让她的存在显得荒谬难堪。
烟父烟母到家时看见烟淼蜷缩窝在沙发里,背朝玄关。
中央空调一直开着,睡着容易凉肚皮,烟母去楼上卧室拿被子给她盖,却在掀开枕头时,意外发现了藏在下面的烟盒。
一直以来,烟母心中的女儿乖巧可人,顶多有赖床丢三落四不爱学习的小毛病。
烟母捏着烟盒,想要叫醒烟淼一问究竟,被烟父拦住,“儿女有儿女的路,你儿子还不是抽烟。”
“能一样吗。”烟母说:“烟深已经毕业了,需要应酬,再说,烟深是男孩儿。”
烟父抽走烟母手中烟盒,烟母蹙眉:“你拿去哪儿?快扔了。”
“放回原位,别被她发现了。”烟父余光扫了眼沙发上的女儿,对老婆说:“这回听我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淼淼有分寸的。”